第55章

第55章

這是溫珣第一次以端王側妃的身份出現在幽州官員和世家們面前,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劉湍那樣被美色迷惑忘記了初衷。事實上在場的人已經有不少得知了溫珣的才能和作為,此刻對這個貌美的青年生出了莫大的好奇心。

究竟是什麽樣的人,能讓莽撞的端王硬生生在幽州站穩了腳跟?

對于落到自己身上的各色目光,溫珣都報以溫和的笑容。

溫珣和秦闕身後跟着範琉和範璃,看到這二人的臉,場中的官員和世家弟子驚訝地面面相觑。要知道範琉和範璃在大景都享有盛名,只要他們願意,完全可以登堂拜相。這二人心高氣傲,從沒對任何向他們伸出邀請的勢力給出回應,這樣的二人竟然跟在了秦闕身後!

聽周圍的議論聲逐漸變大,秦闕停下腳步,擡手對衆人打了個招呼:“諸位同僚,這兩位是範琉和範璃先生,今後他們會輔助本王處理一些雜務。”

随着秦闕的介紹,範琉和範璃拱手對着周圍的官員拱手笑了笑。韓靖的背心莫名滲出了冷汗,雖然秦闕沒有言明這二人的官職,但是他本能地感覺到了威脅。尤其是範琉的那個笑容,讓他不寒而栗。

這一刻韓靖腦子裏突然升出了一個念頭,他再也不能像先前那樣隔岸觀火了,若是再不想好退路,這把火就要燒到他身上了。

就在秦闕他們進入大廳後,部曲們開始上菜。

不少官員已經做好了今日餓肚子的準備,在他們看來,部曲大營能有什麽好吃的?那些個部曲,十天半月能吃一頓精面饅頭就已經很不錯了,難道端王爺還能在大營裏面真給他們擺出宴席來?

沒想到等到上菜時,官員們才發現今日的菜色真不錯,至少分量非常感人。

圓桌上唯一的肉是鹵制的馬肉,聽說是用受傷的鮮卑戰馬做成的;比拳頭還要大的雜糧饅頭沉甸甸一個就有半斤重;從河中撈出來的鮮魚醬炖之後香飄四溢,看着就好吃;五顏六色的菜或炒或焖,所有的菜肴都用大木盆裝着,瓷實地怼在圓桌上。

秦闕闊步走到上首的桌子上,對着衆人擺擺手:“各位同僚,各位家主請坐。部曲大營初建成,飯菜簡單,大家千萬別客氣,敞開肚皮吃!來來來,都別站着了,逛了一上午都餓了吧,吃吧!”

說罷端王拿起一個大饅頭掰成兩半,一半遞給了溫珣,還有一半塞到了自己嘴裏咬了一大口。看到這一幕,在場衆人有些迷糊了:就這?端王爺不再說點什麽?難道他們真是來吃飯的?

也有人笑了出來,低聲對身邊人嘀咕着:“端王爺真是個實在人。”“是啊,這年頭實在人難得。”

也許是打了勝仗的原因,端王爺心情不錯,臉上一直帶着笑容。在他的帶動下,衆人也逐漸放松,想到先前他們各種揣測端王舉辦宴席的目的,此時只想笑自己想多了。別說,這粗犷的飯菜吃起來真香,平日裏精貴的官員們都吃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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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闕往溫珣碗中夾了一塊魚腹肉,趁機耳語兩句:“自從把他們當成魚之後,本王根本記不住他們長什麽樣。”

溫珣差點笑出聲來,只能擡起袖子遮住了自己半張臉:“除非天賦異禀,不然真沒人能看一眼就記住這麽多人的容貌和長相。王爺也不必急于一時,來日方長,慢慢認識就行了。”

竣工宴結束後,官員和世家們陸續離開,喧鬧了大半日的營房也終于迎來了清淨。待所有的客人都離去之後,溫珣也收拾了東西準備回端王府了。

這幾日範栗住在清淨的營房中,當溫珣一行來找他時,老人家都舍不得離開了。範栗撫摸着溫熱的牆壁唏噓着:“瓊琅,你別笑話師祖,師祖活了八十多歲,這是第一次在冬日脫下厚厚的袍子。”

聽到這話,範琉和範璃二人哭笑不得:“爹,您就別說胡話了,咱家冬日什麽時候少了您屋子裏面的炭盆?”

範栗悵然地搖搖頭:“你們不懂,炭盆和營房的暖牆,不是一個東西。”

炭盆生多了,屋內空氣渾濁,不開窗人熏得難受,開窗了又有寒風吹進來。離炭盆近了,熱得難受,離遠了又冰涼透骨。而暖牆就不一樣了,膳食堂的熱氣源源不斷順着中空的牆壁湧入屋內,哪怕脫了衣裳光着腳也不覺得冷。

溫珣笑道:“師祖若是喜歡,等明年我們在範府和王府都建一座暖屋可好?”

範栗聞言笑着拍拍溫珣的手背:“瓊琅的心意師祖心領啦,這暖屋花銷可不小,就憑範府那幾個人也供不起那麽多的熱氣,還是算了吧。我若是想念暖屋的時候,就來部曲大營住上幾日不就行了?再說了,大營裏面的小家夥們很好,師祖答應他們,有空來給他們講課。”

溫珣眉眼彎彎:“聽師祖的!”

車隊緩緩離開部曲大營,這時端坐在車上的範家人聽到了一震恢弘的鼓聲。範琉掀開簾子讓老父親看去:“爹,您看是誰在打鼓?”

先前在營方時,範栗就聽見了隐約的鼓聲。如今他終于明白那鼓聲是從何處傳來的了,只見大門東側整齊拍着十幾面鼓,領頭那個敲鼓的不是別人,正是滿眼期盼看着馬車的範嶺。

束着紅綢的鼓棒在空中翻出了花來,範嶺紅着眼看着家人乘坐的馬車:“太爺!爺爺!孫兒送你們出營——”

範栗渾濁的眼睛浸出了淚花,老邁的大儒從車窗中探出半只胳膊努力晃動着:“嶺兒,好好做人,踏踏實實做事——照顧好自己……”

“喔——”回應範栗的是震天的鼓聲,每一聲鼓點都像是範嶺堅定的回答。

範嶺紅着眼看着載着家人的馬車遠去,手中的鼓棒錘得越發用力。

會的太爺,下次再見面時,他一定會成為讓家人驕傲的才俊!

馬車向着薊縣的方向駛去,還沒進入薊縣西門時,部曲突然勒馬回禀道:“王爺,前方有人找王妃。”

秦闕順勢看去,只見城門之下停着兩輛馬車,馬車下方站着翹首以盼的劉湍。秦闕突然覺得有些牙癢癢,但是也只能拽了拽溫珣的衣袖,酸溜溜地說道:“那個姓劉的自己找上門來了。”

溫珣随手合上手裏的賬冊,笑道:“來得正好,省得部曲到時候還要跑一趟。”剛準備起身,溫珣就看到了秦闕發黑的面色,見此場景,溫珣有些想笑:“行遠這是吃醋了嗎?”

秦闕偏過頭去,輕哼一聲:“我只是單純不喜歡他看你的眼神,不過也算這小子眼光不差。”

溫珣伸出雙手捧住了秦闕的臉頰,逼迫秦闕同自己四目相對。看到秦闕眼底的不虞,溫珣哪裏不明白秦闕的心思,無非就是情侶之間奇怪的占有欲發作了呗。

秦闕明白溫珣對那姓劉的毫無心思,下車也是為了說正事,他不該在此刻阻攔什麽。端王爺眼神飄移,躲開溫珣清澈的雙眼:“放心吧,我分得清輕重緩急。你去吧,外頭冷,早……”

話音沒落下,秦闕只覺得自己的臉頰上傳來了一股拉拽的力道,下一刻他的唇上落下了一道輕柔的吻。

秦闕的瞳孔猛地擴張,原本暗沉的眼眸亮了。

瓊琅親他了?瓊琅主動親他了!

溫珣雙手捧着秦闕的臉頰,同秦闕鼻尖相碰,低聲細語道:“蓋個章~我們的行遠不和小毛孩計較。”

秦闕反手摁住了溫珣的後腦勺,給溫珣深深一吻後,在溫珣不穩的氣息中大方地掀開了車簾:“王妃所言極是,不和小毛孩計較。”說話時,端王爺伸出指腹擦了擦唇瓣上的水漬,對着溫珣心滿意足地挑了挑眉。

天上又開始下起了小雪,城門前的官道泥濘。見溫珣下車,劉湍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來,絲毫不顧衣擺上濺了泥,“端王妃。”

溫珣行了個禮,笑吟吟地說道:“劉公子在此等候我,可是有事?”

這可将劉湍激動壞了,他也是抱着試一試的态度在這裏等着,沒想到溫珣真的下車來見他了。劉湍開心得不知手腳該放到何處,聲音磕磕碰碰道:“王,王妃記得我?”

溫珣大大方方地點點頭,笑道:“怎會不記得呢?劉公子人中龍鳳,一路上王爺對我說你是可造之材,回頭我們還要和劉氏一起合作開拓外族市場呢。”

劉湍其實都沒看清秦闕長什麽樣,不過聽溫珣這麽一說,他倒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端王爺他也記得我?合作啊,合作好,合作好!”

劉湍的雙眼緊緊盯着溫珣,眼中的喜悅無法遮掩:“端王妃,我……”

作為富可敵國的劉家嫡支,劉湍喜歡一個人時的方式很直白,他會砸錢表白。只要是美人看中的東西,他都會不惜一切搞到手,曾經在他交州時為了博看中的花魁一笑豪擲千金。如今面對溫珣,他依然想采用這種方法。

可是當他的手指觸碰到衣袖中的珠寶時,那句“我喜歡你”快要脫口而出時,劉湍的神智突然就回歸了。他看到了溫珣身後整裝待發的部曲,也聽見了身後劉氏管事氣急敗壞地跺腳聲。

觊觎皇妃這種事,一旦說出口,就算他家再有權勢也無法全身而退。話在劉湍口中轉了個圈,劉湍讪讪縮回了手:“我,我想和王妃商量合作的事情。”

溫珣抿唇笑了:“太巧了,臘月初十,外族的鹽販子會例行到薊縣商談賣鹽事宜。劉公子可一定要來啊!”

怕劉湍不答應,溫珣還笑眯眯地補充了一句:“這是內部消息,目前只告訴了劉公子一人。到時候幽州的大小鹽商都會到訪,劉公子要早做準備。”

劉湍不知自己是怎麽回車上的,他只知道,自己回過神來時,劉氏分支的管家正一臉興奮地對着自己拱手:“不愧是小公子,先前家主還在憂愁如何與端王爺合作的事,您只是半道攔了個車,就做成了這事!”

劉湍被恭維得一臉懵,他興致缺缺地嘆了一口氣,偏過頭去看向車窗外。糟了,剛見完端王妃,他就又開始想見他了。

“溫瓊琅……好名字啊。”

回王府的路上,秦甲實在憋不住心中的問題了。他策馬走到了秦闕二人的車窗附近,壓低聲音問道:“王爺王妃,你們二位做的決定,我們做屬下的本不該有疑問。只是我想問一問,我們辛辛苦苦建了鹽廠,好不容易等到鹽廠有産出了。那劉氏鹽號不是我們的對手嗎?為什麽還要和他們合作?”

溫珣瞅了一眼秦闕,“噗嗤”一聲笑了:“你們不愧是主仆,問的問題都一樣。”

先前這個問題,秦闕已經問過了,此刻他清清嗓子道:“還是讓本王為你解惑吧。劉氏鹽號得到了朝廷的認可,說白了他有正大光明售賣官鹽的資格。而我們的鹽廠雖然是官府出資開采的,可說白了就是私鹽。在幽州小範圍售賣沒問題,可是想要賣出去就得遮遮掩掩。”

“如果我們一開始就和劉氏勢不兩立劃清界限,他們完全可以拿朝廷來壓我們,到時候請一道旨意吞了我們的鹽廠也不是不可能。與其這般,不如和劉氏合作,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将劉氏和我們一起捆綁,他們得利,我們亦能得力。”

秦甲腦瓜子嗡嗡的:“可是……我們是和劉氏在搶市場啊,他們能答應?”

秦闕故作高深地沉吟片刻:“幽州不到兩百五十萬的百姓,市場遠不如其他州府大。而我們的北邊,夫餘和鮮卑這些年都是從幽州販鹽運到他們國內。大景這些年沒少給他們加稅收,因而催生出了不少私鹽販子。若是我們能和劉氏合作,大大方方賣鹽,能賣出的鹽更多。”

溫珣接着補充道:“不僅如此,我們的鹽還能經由劉氏的船運送至別的州郡。能合作共贏又何必兩敗俱傷?”

秦甲用不太聰明的腦袋想了想後,猛地雙手一拍:“妙啊!”

也是,那麽大的鹽廠不可能面面俱到,與其樹敵,不如化敵為友。

開心的秦将軍仿佛看到了大筆大筆的銀錢流向了幽州,想了想後他又問道:“哎?王爺王妃,你們怎麽知道臘月初十會有鹽販子來薊縣?”

溫珣和秦闕對視一眼,二人笑道:“那自然是官府發榜啊。”

剛扇了鮮卑這麽大個巴掌,鮮卑人還在想着怎麽讓大景皇室平息怒火,讓他們送幾個鹽販子來大景不是什麽難事。

車隊終于在端王府門口停下了,溫珣掀開車簾準備下車,結果一掃就掃到了自家阿兄板着的圓臉。素來冷靜的溫珣頓時傻了,這時就見長福對着自己扯了扯嘴角,右手中出現了一根細竹條,陰陽怪氣道:“喲,端王妃,您舍得回來啦?”

溫珣頭皮發麻:“阿兄你冷靜。阿兄我不是故意要瞞你……”

長福皮笑肉不笑“哈哈”假笑了兩聲,撸起袖子就往溫珣的方向走來:“別躲啊,有本事往戰場上跑,明槍暗箭你都不怕的,就這麽根小棍子你躲什麽躲啊?”

怕吳伯他們聽不懂方言,長福還特意切成了字正腔圓的官話:“我們的端王妃可能耐了呢,他都能趴在戰場上縱觀局勢了呢,而且不帶一兵一卒,不帶一刀一劍,就這麽上戰場了呢。”

“哎喲,多厲害啊。打了勝仗了呢,大敗鮮卑人了呢。你這麽厲害怎麽不上天啊?啊?”

眼看溫珣在阿兄的小棍兒下縮成了一只漂亮的大蝦米,秦闕又心疼又好笑:“對,阿兄管教得好,就該這樣。他無法無天,他前面和我說好了不去冒險,後腳就往戰場上跑。阿兄打重點,別留情。”

他心裏的這口惡氣可算出了,真好,這世上總算還有人能管一管溫瓊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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