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那天之後,梁暮秋就全力地投入到別墅的設計中,厲明深還像從前一樣,時不時會去小梨村。民宿有人他就當天回去,沒人的話就住下來。

整體設計方案确定之後,梁暮秋又去選材料,施工方是寰旭旗下的子公司,溝通方面梁暮秋不用操心,平時去現場盯着就行。

外出的時間多了,陪伴梁宸安的時間就少了,梁暮秋不好總把他拜托給楊阿公,有時也會把梁宸安帶上,直接送到厲明深公司,等他忙完再去接。

這期間厲明深也去過別墅,但他行程緊,次數并不多,有時候梁暮秋需要向他征求一些細節問題,打電話過去時他正在忙,就會說:“我沒意見,全聽你的,你想象中的家是什麽樣子,我就要什麽樣子。”

梁暮秋挂了電話,看着等他回複的施工工人,心頭湧起複雜滋味來。

很快進入十二月,真正的冬天到了,別墅的基本裝修都交底完工,梁暮秋從房子出來,開車經過湖邊時放慢速度。

因為定期養護,草坪依舊是碧綠的,但湖面卻結了一層薄冰,之前看到的天鵝和孔雀已經不見了,梁暮秋猜想或許是被移到了其他溫暖的地方。

今天不是周末,但幼兒園已經放寒假了,梁宸安也要跟他來,梁暮秋還是先把他送到厲明深的公司,這會兒準備去接他。

他很快開到寰旭,停好車走進大堂,前臺已經對他很熟悉了,站起來對他笑了笑,梁暮秋也回以微笑。

他一般都是在樓下等厲明深把梁宸安送下來,并不上樓,這麽巧有一次遇上徐謙,徐謙似乎想見什麽人,但被保安攔住,西裝在拉扯中被扯亂,光亮的皮鞋也被踩髒。

梁暮秋承認,看到徐謙狼狽的模樣,的确讓他覺得痛快。

他給厲明深打去電話,厲明深接了,但應該在忙,讓他稍等。

梁暮秋耐心等待,很快,他就看見周文下來了。

周文從電梯出來就一路小跑到他面前,說厲明深現在有點事,不能下來,請梁暮秋上去。

梁暮秋遲疑幾秒,說好,跟在周文後面上了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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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按下次頂層,之後便雙手垂在身側,站軍姿似的站得筆直,梁暮秋被他帶的也莫名其妙有些緊張。

電梯到了,梁暮秋從電梯裏走出去,入目是鋪着地毯的寬闊走廊,他左右看看,直接問梁宸安在哪兒。

周文帶他往一個方向走去,停在一面玻璃前,下半部分是磨砂,上半部分透明,正好能看到裏面。

這原本是一間會議室,不過裏面的桌椅都撤了,厲明深叫人做了簡單的改造,給梁宸安自己玩。地上鋪着厚實的地毯,角落停了一輛單車和幾個玩具車模型,還有一個擺滿書的書架。梁暮秋往裏看的時候,梁宸安正趴在毯子上,屁股對着他,面前攤着一本書,一邊翻書一邊小腿伸在半空前後晃着。

梁暮秋倒是沒想到厲明深還專門給梁宸安弄了間屋子,看着小孩自在的模樣,他不由一笑,正要推門進去時,注意到不遠處走來一個人。

是個四十出頭的男人,西裝革履,鼻梁架一副眼鏡,梁暮秋覺得眼熟,不由多看兩眼,對方也看到他,腳步一停,露出震驚的神色。

梁暮秋越發确認自己肯定見過對方,一時想不起在哪裏,直到周文沖那人喊一聲“李律師”,他才反應過來,是之前去村子裏找他的那個律師。

寰旭在海外的聯合開發項目即将收尾,厲明深這兩天一直忙着開越洋會議,李律師就是被叫來過文件的。

會議從早上開始,一直到現在,外面天都黑了。那頭因為時差,則是從晚上熬了一個通宵開到早晨,雙方都有些疲憊。

文件過得差不多,厲明深還有些話要跟對方負責人單獨對談,李律師就先出來了,走路的時候都感覺兩腿發軟身體發虛。他沒直接走,先去秘書辦讨杯熱茶,配兩塊小餅幹吃了,這才終于回點血,誰知出來就看到梁暮秋。

想起被大掃帚追趕的往事,李律師沖梁暮秋讪讪笑了笑。

梁暮秋對李律師初印象并不好,下意識繃緊神經,表情淡淡的,說不上敵意,但也絕不友善。

李律師人精,自然察覺到了,走過去站到他旁邊,也往玻璃窗裏看去,感嘆道:“小朋友真幸福啊,什麽憂慮煩惱都沒有。”

梁暮秋沒做聲,只是将目光從李律師身上移開,重新看回梁宸安。

梁宸安大概是渴了,撐着胳膊爬起來,拿起旁邊的水壺喝了口水,然後又趴回去,翹着小腿來回晃。

李律師忽然說:“其實厲先生一開始的确是想要小朋友撫養權的,才會讓我跟你去談,不過後來他就不讓我再插手,說要自己解決,我也就沒繼續關注,等再聽說的時候就是厲董,也就是厲先生的母親高價找律師要跟你打官司,被厲先生攔了下來。”

這事梁暮秋聽孟金良說過,他沉默一會兒,問:“鬧得很大嗎?”

李律師想了想,“這麽說吧,厲先生接手公司之後一直低調,雜志專訪都沒上過,對外活動也一直讓底下人參加,你就知道他多低調的一個人了,但因為這件事他在全城的法律界成了名人。”

說着,李律師往厲明深辦公室看一眼,見房門緊閉,厲明深一時半會兒出不來,才壓低聲音繼續說:“而且我客觀地講,律所接不接案子是人家的自由,這樣高調施壓其實對他個人口碑影響很不好,反正我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做。”

“那他跟他母親……”

梁暮秋的話戛然而止,李律師知道他想問什麽,扶了扶眼鏡說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鬧得很不愉快。”

“總之很瘋狂。”李律師最後評價,看着梁暮秋說道,“恕我直言,他這麽做都是為你。”

梁暮秋沉默下來。

李律師朝梁暮秋看去,想起剛才喝茶時聽到的八卦,心裏有了計較,于是又說:“其實我跟你姐姐也見過,你們長得很像,尤其側面看。”

梁暮秋有些驚訝,擡頭看着李律師:“你見過她?”

李律師點頭,“兩次,一次是她簽婚前協議,還有一次是簽離婚協議。”

梁暮秋都不知情,梁仲夏報喜不報憂,從來不跟他說。

梁暮秋問:“那她離婚的時候……”

李律師回憶片刻,說道:“當時就在明昭總的辦公室,也就是那一間。”

李律師伸手往對面一間房間指了指,“那天我到的時候,她和明昭總就坐在辦公室裏,氣氛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激烈,反而相當平和。兩人有商有量地說着話,期間明昭總幾次試圖挽留,但你姐姐下定決心,堅持要離婚。”

說完這一句,李律師停頓了一會兒,給梁暮秋時間消化,然後才接着往下說:“其實從我的角度看,我覺得他們兩個人還是有感情的,但婚姻不止是兩個人,還牽扯到許多其他方面。看得出你姐姐是個很有想法很有主意的女性,我想她是經過深思熟慮做出的決定,其實我還挺佩服她,不是所有人都能這樣灑脫地拿起又放下。”

李律師說完原地又站了一會兒,見梁暮秋沉浸在思緒之中,于是不再打擾他,踩着地毯悄悄離開了。

梁暮秋一直站在外面,直到梁宸安發現他,撒上鞋子朝他跑來。

房間內開着新風,空氣循環流動,溫暖但不沉悶,梁暮秋摸着梁宸安的手心都是熱的。

門口有個衣架,梁宸安的外套和書包挂在上面,梁暮秋拿下來,給梁宸安穿好說:“走吧,帶你去孟叔叔那兒吃飯。”

冬天到了,孟金良的餐廳推出精品小火鍋,一人一鍋的那種,梁宸安在梁暮秋朋友圈裏看到過一次就一直惦記想去吃。

梁宸安一只胳膊已經伸進了外衣的袖子裏,聞言忽然停下不動了,眨了眨眼睛看着梁暮秋問:“我們不等叔叔一起嗎?”

梁暮秋說:“他還有事。”

梁宸安嘴巴抿起來,往厲明深緊閉的辦公室看一眼,問道:“那他晚上吃什麽?”

周文還在旁邊,聽到後說:“應該吃盒飯吧。”

“那我也吃盒飯。”梁宸安立刻說,舔舔嘴唇又問,“盒飯好吃嗎?”

梁暮秋想着厲明深的盒飯應該差不到哪裏去,但還是說:“應該沒孟叔叔的火鍋好吃。”

剛才跟李律師說完之後,梁暮秋的心就仿佛被一根線拉扯着,線的另一端就系在厲明深的身上。他有幾天沒見厲明深了,早上把梁宸安送過來的時候在大堂交接完就走,也沒說上話。

他不想做決定,于是把決定權交給梁宸安:“你來定吧,是留在這兒還是去吃火鍋。”

梁宸安腦海中浮現出切得薄薄的羊肉卷和加了小米辣的蘸醬,咽了咽口水還是說:“我等叔叔。”

梁暮秋便陪着一起等。

暮色四合,從落地玻璃往外看去,能看到城市夜景和亮起的萬家燈火,梁宸安吃了點小零食填肚子,梁暮秋對着玻璃出神,等回過神時,玻璃裏出現了厲明深的影子。

他猛地回頭,對上了厲明深的眼睛。

厲明深這一天說了太多話,嗓子都啞了:“怎麽不去吃飯?”

梁暮秋說:“等你。”

厲明深感到心頭溫暖。梁暮秋看一眼時間,孟金良的餐廳應該還開着,便問:“冬冬等你吃火鍋,你去嗎?”

厲明深回辦公室穿上外套,拿起車鑰匙正要走,想想又把鑰匙擱回去,走出去對梁暮秋說:“開你的車吧,我車送去修了。”

梁暮秋驅車前往孟金良的餐廳,等到的時候,恰好孟金良的老婆也剛下班,從補習班提溜了孟浩庭一起過來。

時間有些晚了,店裏只剩稀稀落落幾桌客人,孟金良讓人收拾了包間出來,支了六個小火鍋。

桌子是長桌,夠大,正好孟金良一家坐一邊,梁暮秋帶着梁宸安和厲明深一起坐另一邊。

孟金良的老婆第一次見厲明深,雙眼如同精密儀器般上上下下地掃視着他,末了朝孟金良看一眼,使了個眼色。

厲明深始終神色從容,任由打量。

火鍋煮開,包間裏蒸騰起溫暖的氣息,梁暮秋脫掉外套,正要起身挂起來,厲明深從他手裏拿過,說:“給我吧。”

他姿态自然,仿佛這種事理所當然應該由他來做,梁暮秋沒說什麽,看着厲明深将外套挂在門邊衣架上,沉默地坐了下來。

梁宸安喜歡吃辣,要吃辣鍋,孟金良怕他辣嗓子,讓廚師在正常微辣的基礎上再減半。他吃得小臉紅撲撲,唇邊也一圈辣油。梁暮秋見他碗裏的調料不多了,起身去包間外面給他弄,孟金良看準時機跟上。

“你們現在什麽關系?”

孟金良可算找到機會把憋在心裏的問題問出來,剛才吃飯的時候,梁宸安坐中間,厲明深時不時給他夾菜,同梁暮秋也有交流,但說親密不像親密,冷淡也不像冷淡。

梁暮秋沒有立刻回答,走到調料臺前停下,彎腰從底下櫃子拿了個幹淨的碟子才說:“朋友。”

自從說過做回朋友,厲明深的言行舉止就停留在朋友的層面,沒有再越界,至少表面看來如此。

“朋友?”孟金良不怎麽相信,“你這概念可大了去了。”

梁暮秋低頭拿勺子盛了點解辣的醋,沒接話。

“不過小秋,”孟金良忽然低下聲音,“我承認厲明深是不錯,但你們吧,一個是冬冬叔叔,一個是冬冬舅舅,雖然不是一個戶口本上,但也沾親帶故,總感覺吧怪怪的。”

孟金良話沒說完,被他老婆從背後打了一巴掌:“就你話多,哪兒那麽多感覺?又沒血緣關系,沾什麽親帶什麽故?”

孟浩庭也跟着他媽出來,看到了,捂着肚子笑,孟金良“嘿——”一聲,走過去擡腳就要踹,被孟浩庭靈活地閃躲了過去。

孟浩庭沖他老子嚷嚷:“你就會對我耍橫,有本事沖你老婆去啊。”

孟金良卷起袖子就要揍他。

回到包間,梁暮秋把醋碟放在梁宸安面前,從他身後繞到裏面自己的位置坐下,忽然發現自己碗裏多了好幾片魚肉。

他驚訝地擡頭,正好厲明深也朝他看來,對上視線之後,厲明深沒有說話,但梁暮秋知道,這魚肉是厲明深給他夾的。

他拉開椅子坐下,提起筷子夾了一片送進嘴裏,之後的時間沒怎麽再說過話。

吃完飯,孟金良把他們送到門口,厲明深本想打車走,梁暮秋捏着車鑰匙說:“我送你吧。”

厲明深看他一眼,沒拒絕,坐上了副駕駛。梁暮秋往他公寓開,厲明深大約是累了,中途閉起眼睛靠在座位上,像是睡着了。

梁暮秋等紅燈時停下,側頭看着他。

之後的一段路梁暮秋穩着車速,開得并不快,但也很快就到了厲明深公寓,厲明深掐着點醒來,眼神迷茫一瞬又很快變回清醒,伸手解開安全帶,同時往後看一眼。

梁宸安在後座睡着了。

厲明深輕輕地松開安全帶,坐在座位上沒有動,梁暮秋雙手還搭在方向盤上,目視着前方,并沒有出聲催促。

梁暮秋剛才把車泊在路邊,旁邊就是一排奢侈品店,雖然已經不在營業時間,但碩大的logo在嚴寒的冬日依舊散發出亮眼的光芒。

另一邊的街道上,不時有車輛從旁駛過,卷起陣陣呼號的風聲。

車廂內氣氛反而安靜,過了近一分鐘,厲明深才在座位上動了動,側過身對梁暮秋說:“這麽晚了,你開車帶冬冬回去也不安全,在我這裏住吧,房間都是現成的。”

他言辭懇切,說得也在理,仿佛真的只是擔心梁暮秋和梁宸安的安全,梁暮秋的心還是微微動了一下,雙手依舊握在方向盤上,轉過頭同厲明深對視,沉默幾秒後說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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