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梁暮秋把車開進了公寓的地下車庫。
經過減速帶的時候,梁宸安被颠醒了,揉着眼看外面,發現是陌生的環境,問是哪兒。
厲明深轉頭說道:“這是叔叔的公寓,你跟你舅舅晚上不回去了,住在這裏好不好?”
梁宸安扭着身子坐直,問道:“真的?”
梁暮秋從後視鏡裏看去,嗯了一聲。
他把車停在厲明深的固定車位上,厲明深先下車,彎腰把梁宸安從後座抱下來,等梁暮秋鎖好車就一起朝電梯間走。
電梯間有人在,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婦人,頭發雖然半白但一絲不亂地梳在腦後,穿着優雅的套裙,佩戴不菲的首飾,還牽着一只雪白貴賓。碰面之後,她對梁宸安友善地笑了笑。
梁暮秋對梁宸安說:“叫奶奶。”
梁宸安被厲明深抱在懷裏,小聲喊道:“奶奶。”
等電梯到,那位老婦人牽着貴賓上電梯,他們跟在後面,老婦人在中間樓層下去了,電梯門關上,繼續往上運行,梁宸安忽然說:“我今天也見到一個奶奶。”
梁暮秋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厲明深卻意識到什麽,面色一緊,立刻問道:“她跟你說什麽了嗎?”
梁宸安打個哈欠,困意又湧上來,他搖頭說道:“沒有,她就站在玻璃外面看我。”
梁暮秋這會兒也反應過來,隐約浮起一個猜測,面色微沉地看了厲明深一眼。
等到公寓,厲明深開門,徑直将梁宸安抱到客卧,梁暮秋跟進去,承諾梁宸安晚上一定來陪他睡覺,梁宸安才放心地閉上眼睛。
等他睡着,梁暮秋和厲明深一前一後從房間出來,厲明深剛一帶上門,梁暮秋就立刻問:“什麽奶奶?”
Advertisement
厲明深深吸一口氣,說道:“你先別急,可能是我媽。”
說罷他便打電話給秘書,秘書回複厲環的确在下午去了公司,站在走廊上看着梁宸安,并沒有進去,呆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走。
厲明深臉色也有些發沉,挂掉電話後對梁暮秋說:“今天我一整天都在連線開會,所以我媽去了他們才沒告訴我。”
他說:“對不起,我的疏忽。”
梁暮秋沉默一會兒才說:“不用道歉,跟你沒關系。”
對于厲環,梁暮秋的心情有些複雜,雖然只見過一面,但對方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态卻讓他印象深刻,他曾經把梁仲夏的不幸歸結于厲環,但今天李律師的話卻讓他觸動。
梁仲夏結束婚姻固然有外部因素,但也是她深思熟慮的結果。她拿得起,也放得下。
梁暮秋想起梁仲夏曾經對他說過,有些事體驗過就不會覺得遺憾,所以不必為她感到抱歉。
他沉浸在矛盾的情緒中,直到一陣咳嗽将他拉回現實,看到厲明深捂着嘴咳得厲害。
剛才吃飯的時候他就發現厲明深有些咳嗽,問道:“你怎麽了,感冒了?”
厲明深猜測應該是他在辦公室裏呆了一整天,說話太多又沒怎麽喝水的緣故,放下手說:“沒事。”
剛說完這兩個字他又咳嗽一聲。
梁暮秋的眼神充滿懷疑,下意識地伸出一只手貼上厲明深的額頭,停頓幾秒感受溫度,并不熱,剛松口氣,就發現厲明深正看着他。
他的眼神十分專注,含着隐隐的笑意,梁暮秋這才意識到這樣的舉動過于親密了,他将手收回來,手指在手心抓了兩下。
梁暮秋想到了他的獨家治咳嗽秘方,問厲明深:“有梨嗎,我給你煮點梨水。”
厲明深走到廚房打開冰箱,裏面除了礦泉水并沒有其他東西,梁暮秋有些無語。
公寓24小時供應餐食,厲明深打電話讓管家送上來,不到兩分鐘,管家就拎着一袋梨來敲門。
梨洗淨切塊,連皮一起煮,大火煮開小火慢熬,溫暖的蒸汽從鍋中四溢而出,慢慢地将窗戶蒙上一層霧氣。
整個過程中厲明深一直站在旁邊,沒有動作也沒有出聲,雙手垂在身側,安靜地看過來。梁暮秋能感覺到落在身上的視線,無端感到別扭,目光始終在鍋上,也保持沉默。
等雪白的梨肉變得晶瑩剔透,筷子一戳軟乎乎的他才關火,倒出一碗遞給厲明深。
厲明深嘗了一口,皺了下眉,梁暮秋注意到,問:“不好喝?”
“好喝。”厲明深說,“只是沒有村裏的梨甜。”
梁暮秋心道你就挑吧,擦幹淨手從厲明深旁邊經過,忽然被抓住了手腕。
“幹嘛去?”厲明深抓住他的手腕,又很快松開,神情自若地問。
梁暮秋也不好表現得太過在意,即便被厲明深觸碰過的皮膚在隐隐發燙,他說:“你慢慢喝,我回房間睡覺了。”
他朝梁宸安睡覺的卧室走去,關上門,背靠着門板站了許久,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第二天一早,梁暮秋把厲明深送去公司,厲明深直接帶梁宸安去辦公室。寰旭的人現在都知道他會帶一個小男孩來上班,所過之處都是“厲先生早”的問候,之後便是小聲議論,無非猜測孩子身份以及和厲明深的關系。
連鄭天厚都打來電話,旁敲側擊,厲明深說道:“不是我的,他就是我大哥的那個孩子。”
鄭天厚又在電話那頭說了幾句,厲明深聞言沉默一陣,點頭說道:“好,既然您開口,我一定辦到。”
厲明深沒再讓梁宸安去隔壁房間,就讓他呆在自己辦公室裏。梁宸安看書看得累了,想去騎自行車,厲明深便讓秘書陪着,讓梁宸安在他辦公室門前的走廊上騎。
秘書小姐穿着高跟鞋,跟不上梁宸安的速度,梁宸安說道:“姐姐,你不用跟着我,我自己能騎,你別崴腳了。”
秘書心想真是個可愛又體貼的小人兒,恨不得上手掐一把梁宸安嫩生生的臉蛋,但如今誰都知道厲明深在意這個孩子,便笑着點點頭,站在走廊一頭看着他。
梁宸安握着把手往前騎,走廊上鋪着厚實的地毯,摔了也不會疼,他時快時慢,從一頭騎到另一頭,然後把車停下,站在玻璃前往下看一眼,高度太高了有些暈,轉着龍頭正要調頭的時候,忽然就撞到了一個人,于是趕緊停下來。
梁宸安首先看到的黑色長裙和手提包,他擡起頭,視線再往上,看到了一個戴着墨鏡的女人。
他同對方相互對視,對方取下墨鏡,正是昨天站在玻璃外看他的那個奶奶。
一般見到陌生人,梁宸安都不會主動搭話,他有些認生,剛想扶着車繞過去又忽然停住,因為他看見這個奶奶的眼睛紅了。
梁宸安把車支好,從口袋裏摸出紙巾遞過去,但還是沒有說話,只睜大眼睛看着她。
厲環接過紙巾,在他面前屈膝蹲下,手提包也放在地毯上,看着他笑了笑,問道:“你叫冬冬是嗎?”
“你認得我嗎?”梁宸安問。
“我認得你,你好乖。”厲環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梁宸安的胳膊,當觸碰的那一瞬,她的眼睛紅得更厲害了,眼淚幾乎就要落下來。
她瞥過頭緩了緩,竭力克制情緒,這才又轉過頭對梁宸安笑了一下,摸了摸他胳膊外的毛衣,問道:“穿得冷不冷?”
外面雖然是嚴冬,但整棟大樓都開了暖氣,梁宸安一進來就把外套脫了,只穿了梁暮秋給他買的毛衣。他低頭看一眼自己衣服,說道:“不冷。”
剛說完他就聽到一陣腳步,一擡眼,厲明深正疾步朝他走來,後頭還跟着秘書。
秘書一見厲環就去報告厲明深,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小聲解釋說:“董事長沒通知任何人,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今天又過來。”
厲環知道是厲明深來了,直起身轉頭看去,臉上笑意轉冷。
厲明深快步走到梁宸安跟前,一只手撫上他的頭頂,緊接着站到他面前,明顯保護性的姿态。
“冬冬,去我辦公室。”
秘書趕緊說:“冬冬,跟姐姐走吧,姐姐拿零食給你吃。”
梁宸安又看一眼厲環,聽話地跟着秘書走了。厲明深眼神當即也透出冷意。厲環已經從地上站起來,重新架起墨鏡,厲明深只能看到她緊抿的紅唇。
對視幾秒,厲環拎起包朝外走,轉身的時候停了一下,目不斜視,只餘光看向厲明深說道:“不用這樣防着我,這是明昭的孩子,我比你們任何人都要更愛他,為了他我可以付出生命,你又能做到嗎?”
厲明深聽出了她聲音之中細微的顫抖。
他沒有說話,目送厲環從走廊上離開。
到晚間,厲明深結束工作後帶梁宸安去山水墅找梁暮秋。
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施工工人走光了,只剩梁暮秋坐在一樓臨時搭起的一張工作臺上,臺子上立一盞臺燈,他面前攤着紙筆,正一邊看一邊塗改。
厲明深走上臺階将門打開,梁宸安跑進去,梁暮秋聽到動靜,這才從圖紙上擡頭,露出詫異的神色:“今天這麽早?”
厲明深嗯了一聲。
趁厲明深過來,梁暮秋領着他上上下下走了一遍,一樓是會客廳、廚房餐廳以及一間茶室,二樓、三樓則是卧室和書房,露臺沒有封,負一層做成了健身房、儲藏間以及一個小型的影音室,從旁邊的車庫能直通過來。
牆壁和天花板都色調溫馨,整棟別墅已初具雛形,下一步就是軟裝。
關于軟裝,梁暮秋曾經問厲明深的看法,厲明深讓他看着辦,梁暮秋有些無奈:“這是你的家。”
厲明深沉默地看他許久,松口說想一想,最終給出的構想卻是跟梁暮秋在小院的布置差不多。
厲明深之前還說過要兩間書房,一間是他的,另一間則是他那位所謂設計師伴侶,同時還要給一個五歲男孩建一間活動室。
梁暮秋在做圖的時候卻留下兩塊空白,他知道這是厲明深留給他和梁宸安的,但他無從下手。
厲明深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說道:“書房就先空着,活動室的話還是按照原來說的。我是冬冬叔叔,為他留個房間不算過分。”
梁暮秋無從反駁,厲明深蹲下對梁宸安說:“冬冬,叔叔在樓上給你留了房間,你想不想去看?”
梁宸安往樓上跑去,腳步聲回蕩在房子裏,一樓只剩厲明深和梁暮秋兩人。
沉默了一會兒,厲明深忽然問:“你有沒有想過去參獎?”
“參獎?”梁暮秋有些愣住。
出于隐私或其他方面考慮,大多數客戶都不願把他們的房子供設計師參獎展示。
“可這是你的房子。”梁暮秋說。
“但也是你的心血。”厲明深對他道。
厲明深說完就從手機上給他轉去一個鏈接:“日期還沒截止,當然了,決定權在你。”
梁暮秋點開看了一眼,那是個國外知名設計大賽的報名鏈接。他沉默良久,問為什麽。
“不為什麽。”厲明深回答他,“我只是覺得你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