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異兆(下)

第二十章:異兆(下)

“弈然大師”的居所,在古集所在那條街的盡頭,那裏既是他的家,也是他白日裏“工作”的地方。

由于年代過于久遠,又沒有經常修繕整理,那白石砌成的房子看上去已然有幾分破敗,周圍長滿了瘋狂而頑強的野草野花,有的足有半人高,增添了些許詭異而陰森的氣氛。

門是開着的,正對着一張掉了漆的朱紅香案,香案後方,“弈然大師”端正的坐在那裏,微笑着看向門外伫立着的兩人。

那“大師”看上去不到五十歲,面容清俊,儀态雅正,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圓領長袍,樸素而一塵不染,不像是那些只會裝神弄鬼的神棍,倒像個舊社會的教書先生。

“小連,你家裏的生意,現在還好吧?”弈然的聲音溫和而輕柔,給人以如沐春風之感。

連啓平縱然對“大師”的靈驗早有見識,此時卻也不由得大吃一驚。

她已經離開這裏十一年了,“大師”卻還能認出她就是當年那個還是四歲孩童的“小連”,還能記得她父母買酒樓,做生意的事情,

“現在我們家的生意相當紅火,這可多虧了您當年的提點!”

弈然點了點頭,抿嘴而笑,“不敢當,不敢當!當年我不過随口說說而已。

對了,這位是你的……朋友吧,她看上去似乎是個外鄉人。”

連啓平的眼中頓時閃爍出驚異的神色:“是的是的!先生您可真是神通廣大,無所不知啊!”

“過來一下,讓我再仔細看看。”弈然向江衡招了招手。

遲疑了片刻,江衡還是向前走了兩步,她聞到“大師”身上傳來一陣濃郁的檀香與沉香的混合氣息,香氣氤氲,浸人心脾。

“小姑娘,你是從京城來的吧!”弈然把江衡上上下下審視了一通,很快便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江衡點了點頭,看樣子,她對這位“大師”已然有了幾分相信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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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你要來算些什麽呢?學業?財運?還是姻緣?”

“其實,我只是想知道,我将來到底會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

“原來只是這樣的尋常小事,實在是容易至極。”說着,弈然轉身從書架上拿來一本厚重的古籍,封面已經破損脫落了,還有一個不知是從哪個時代傳下來的桃木簽筒,上面刻着一些古怪的符號,盛裝着幾十支占簽。

弈然向江衡詢問其姓名、出生年月,江衡一一作了答,弈然又讓她從簽筒裏抽一枝簽,她也照作了。

随後,弈然開始展現起自己作為“大師”的拿手好戲,一會兒翻幾頁書,一會兒又搖搖簽筒,嘴裏還念念有詞些什麽,江衡只聽清楚了“啓示”和“指引”兩個詞.

終于,弈然大師“作法”完畢,自己又從簽筒中抽出一枝簽,和先前那枝合在一起,一枝上面刻着“鳳儀天下”,另一枝則刻着“白璧染塵”。

“姑娘啊,你這命格相當的好,将來可是要做皇後的啊!”

江衡剛想說“現在這年代,早就沒有皇後這一說了,”卻又突然想到,占簽這一門術法是從古代傳下來的,解釋它的寓意,估計也是要按照古代的說法來。

從前的皇後,可不就是現在的第一夫人嗎

既然自己有望成為第一夫人,那麽最後真正成為國家掌權人的又是誰呢

是李昭旭還是張尚文

“對了,先生,這‘鳳儀天下’是要當皇後,這‘白璧染塵’可又要怎麽解釋”

弈然方才顯露出的笑容驟然間凝固,緩緩融化成一團陰灰色的嚴肅神情,他兩眼直直地凝視着前方,目光冷峻,幾乎不帶有一絲溫度,好像已經望見了什麽他不願看到的東西.

“姑娘……你前半生的榮華富貴是可以打包票的,可是後來,後來……”

“後來會怎麽樣”

“唉……,人各有命,姑娘,還是好好珍惜當下吧!”

“所以,先生,這是一個不祥的預兆嗎!”聽聞此言,連啓平幾乎控制不住自己過分激動的情緒,大踏步沖上前去,語氣急迫而懇切,流淌着濃郁的擔憂之情。

“吉祥,不祥,有時候僅僅是一線之隔,一念之差,‘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最後到底會發生什麽,誰又能知道呢?”

“先生,您這樣神通廣大,一定會有什麽解決辦法的對不對

大不了,大不了您就把她的壞運氣全都轉到我身上,我自己倒黴點無所謂,只要她沒事就好,我實在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受到傷害。

求求您了,先生!”

說着,連啓平竟激動地一把将簽筒推倒,兩枝占簽從中掉了出來.

三人定睛一看,其中一枝簽上刻着“春風得意”,另一枝則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先生,這兩枝簽又是怎麽一個意思”

弈然大師的神色愈加凝重陰沉,遲疑片刻,才緩緩開口

,“小連,我只能告訴你,你将來是要走仕途的,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實在是無可奉告。”

“可是,先生……”

“唉,還是那句話,你們好好珍惜當下吧。”弈然語氣沉重,無奈地搖了搖頭。

“啓平,你也不要太擔心了,先生都說了,我們要珍惜當下,至于以後的事情,那就等到以後在說。”望着連啓平憂凝的神色,江衡連忙柔聲安慰她,“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在江衡的安慰之下,連啓平的情緒稍稍緩和了些,卻仍有幾分憂心忡忡:“衡,我還是害怕,害怕你會出什麽事,害怕你受傷,害怕你總有一天要離開我……”

“放心,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做一輩子好朋友嗎?”

連啓平艱難地擠出一絲微笑,臉上的淚水卻依舊肆意地流淌着。

兩人向“弈然大師”告辭,手牽着手,相互慰藉着向遠方走去。

望着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弈然大師默默地将四枝占簽放回簽筒,将那本古籍合上,長長嘆了一口氣。

“唉,別人都管我叫什麽大師,可是,我哪裏能夠真正通曉未來之事不過是比尋常人觀察、體悟地更深刻而已,至于那占簽上刻着的東西,怎麽解釋它,還不是全憑一張嘴嗎

只是,小連與江衡注定不會是一路人,我從看到她們的第一眼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們現在固然親蜜地如膠似漆,将來也早晚有一天會徹底分崩離析。

那江衡衣着樸素,家庭條件應該一般,是個能吃得了苦、受得了累、比較堅強的孩子,說話又帶着些京城口音,大抵是那裏的小戶人家出身,看她舉止言行又沒有那麽小家子氣,估計家裏是個沒落的書香門第,或者父親兄長之類的長輩有做教書先生的也不是沒有可能。

總之,那孩子身上是有幾分古代名士的風骨在的,且是目光毅然,意志堅定,可能是受了‘那個人’的影響。

至于她将來到底能不能做“皇後’,這我可說不準,但她那樣一個剛直堅韌,不肯随俗從衆的人,‘白璧染塵’是注定無法避免的.

至于那個小連,她已經和小時候大不一樣了,她享了這麽多年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早就吃不了什麽苦了,就憑這一點,她們之前的感情就注定不會太長久。

更何況,小連看向我的眼神,分明是一個野心家的眼神,她不滿足于僅僅做一個有錢的人,她渴望的是權力和地位,在這樣一個錢能通神的時代,她想要走上仕途,是極其容易的。

只是,為了讓自己上升的道路更加暢通無阻,她必然要清理掉一些和自己政見不和的人,到了那個時候,在權力的強烈誘惑面前,一個孩提時期的朋友,又算得上什麽呢

染塵的白璧,那也終究是白璧,春風得意,也不知她能得意到幾時?

唉,最終總不過是‘寧為玉碎’,寧願轟轟烈烈地摔個粉身碎骨,也不願渾渾噩噩地茍且偷生。

唉,這終究會是一場注定的悲劇啊!”

回到宿舍之後,連啓平仍有幾分神思恍惚,緊緊地抱住江衡不願松手,似乎生怕她突然從自己身邊飛走,一去不回歸。

在經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之後,江衡對這一切都沒有那麽推拒了,甚至主動地和連啓平摟抱在一起,入鄉随俗地揉捏着對方飽滿的雪球

“你的雪球好大好圓,像兩只大蘋果!”

“衡,你的雪球怎麽小小的,這明明是個‘雪餅’啊!”

兩人相互依偎着,似乎忘卻了一切的不愉快,沉浸在短暫而溫柔的歡愉時光之中,她們只希望這一刻能夠化作永恒,

“所以,啓平,這就是先生說的‘珍惜當下’嗎”

“我想,大概是吧!”

正在兩人濃情蜜意、卿卿我我之時,宿舍門突然被“吱呀”一聲打開了,聽到開門聲,江衡立刻驚慌地披上衣服,連啓平也急忙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體。

門開了,兩個醉醺醺的人走了進來,她們是李嬌柔和沈雨,蒼梧中學知名的交際花,酒吧舞廳的常客。

“喂,你就是那個新來的吧今天晚上我們還有個夜場,在紅寶石大酒店,你跟不跟着一起去”

“我……還是不去了吧……”煙味、酒味、劣質香精味一并瘋狂地灌入她的鼻腔,嗆得她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唉,怎麽又是個不解風情的書呆子”

“可不是嗎,就她們這樣的,想學咱們找個好男朋友,一輩子都難!”

“哈哈哈……,對了,沈姐,你跟那個龐漢升現在怎麽樣了”

“唉呀,我們早都分手了!一個玩膩了,就再換個新的玩玩嗎,不能光在一棵樹上吊死啊!”

“啊!我們沈姐可真是人間清醒,比那些整天只知道讀書學習的書呆子們要厲害不知多少!”

“過獎了,過獎了!”

兩人借着酒意,一邊補妝一邊旁若無人地高談闊論着,訴說着自己過分豐富的感情經歷,那聲音尖銳刺耳,如同用指甲撓黑板的聲音一樣,令人煩躁不已.

對于這樣堕落而放縱的生活,她們似乎将其當作一種極其值得驕傲的事情,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沾沾自喜,洋洋自得。

并且,更為可怕的是,她們不但自己甘于堕落,還總是想着拉其他人下水,讓更多人沉淪其中。

那些不願意放縱自我的知廉恥者,則會被她們視作異己,陰陽怪氣地嘲諷辱罵,似乎犯下了什麽不可饒恕的罪過。

在錯誤風氣的蔓延之下,不知有多少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們受了它們的盎惑,一步步踏入深淵。

“唉,蔣經緯真是個千古罪人,他毀了多少人的一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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