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君子(下)
第二十二章:君子(下)
下一節是自習課,上課鈴響起,連啓平卻仍然沒有回來,這讓江衡很是擔心。
“尚文,啓平她剛才突然就跑出去了,我不知道她到底去哪了。
我實在是放心不下,要不然,咱們一起去找找?
“我認為還是不必了”張尚文依然低頭複習看上節化學課的筆記,語氣漠然,似乎并不是太在意。
“那個連啓平,每次考完試之後都是這樣,上外面找個地方坐一會哭一會,沒什麽可擔心的。”
“哦,原來是這樣,“江衡稍稍松了一口氣。“只要她沒事就好。”
“你和她關系不錯,是嗎?”
江衡點了點頭,”她學習很刻苦用功,和那些只會梳裝打扮的人不一樣。”
“可是··”張尚文欲言又止。
“可是什麽?”江衡感到很是疑惑。
“,你可能沒有注意到,她學習的方法不對,而且,她學習的目的不純。”
“方法不對?可我看她已經很努力了啊!”
“這麽多次考試,她的成績幾乎從來都沒有提升過,這和她的天資固然有些關系,但思賢的天資也不行,‘努力’程度跟她更是沒法比,卻也不至于才打這點分
連啓平之前讓我幫她看過筆記,我只瞟了一眼,花花綠綠,五顏六色,密密麻麻,簡直像是一張水彩畫。
一個筆記,用得着搞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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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記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上課的時候跟住老師,老師講什麽,你就該跟着聽什麽,記什麽,把有用的知識都記在腦子裏,而不是不加思考地往本子上抄,想着下課之後再複習,這是一種極其愚昧的舍本逐末行為。
更何況,筆記存在的意義只是為了記錄重點難點,方便以後去記憶和學習,防止遺忘疏漏,而不是像她那樣,用各種各樣顏色的筆把本子的像本圖畫書似的,華而不實,這就又是典型的形式主義表現了。”
“形式主義·……原來如此……”
“任先生曾經說過:“一旦方向出現了錯誤,前進與後退就不會有任何區別。
連啓平的學習就是這樣,方法不對,再怎麽努力也都是徒勞無功的。”
“唉,我回去之後一定好行勸勸她,讓她盡量務實一些,不要再搞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了。”
“對了,尚文,‘方法不對’我現在是理解了,這‘目的不純’又是怎麽一回事?難不成她要做什麽反社會反人類的事情?”
“也許比這還要可怕,”張尚文的語氣凝重而嚴肅,比窗外壓抑着的烏雲還要陰沉。
“啊?不至于吧?”江衡實在難以置信,一旁的趙思賢也停下了手中擺紙牌陣的動作,饒有興趣地轉過身來,側耳傾聽着兩人的談話。
“連啓平她并不是真正熱愛學習,你知道嗎?”
“我知道,可是,她一開始選擇了學習這條路,就是因為她根本沒有辦法融入周圍那些人的小團體和小圈子,總是被孤立排擠,才會想到用學習來逃避這個不堪的現狀。
但這只是在一開始的時候,現在,她已經全身心地投入到學習當中,已經真正地愛上學習了。”
“事情沒有這麽簡單,雖然我和她之間幾乎沒有什麽交集,但對于這種‘和大多數人不太一樣的’特殊人物,我總是會多關注一些的。
她總是過分的要強,害怕落後于他人,拼命地想要提升自己的地位,有十足的野心,渴望改變自己的處境與現狀,而學習,只是她為了達到自己目的的工具罷了”
“但是,努力學習,本來不就是為了改變命運嗎?不管是國家的、社會的還是家人的、自己的,都沒有什麽問題啊?”
“衡,你能這樣認為,是因為你有足夠高的思想覺悟,而連啓平卻根本做不到這一點。
她哪裏考慮過國家和社會?甚至連自己的家人都很少照顧的到。
她真正渴望的,只有改變自己的命運,只是為自己謀求權力與地位,她的野心很是泛濫膨脹,又沒有足夠的覺悟支持自己維護住理智與良知,。
久而久之,她會在欲望之中徹底迷失自我,以另一種方式無可救藥地堕落。”
“啊怎麽會是這樣”
“這還不是最為可怕的,若她只是自己堕落也就算了,可她偏偏就是那樣一個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
她可以以犧牲他人的利益為代價來維護自己的利益,可以為了自己的前途而把周圍的人全都當做随時利用和抛棄的開路工具。
江衡,她現在應該只有你一個朋友,你想想,萬一真到了那個迫不得已的時候,那個被當成工具的會是誰?”
“不會的,不會的,啓平對我那麽好,她怎麽會是那樣的人”江衡實在難以接受這一切,幾乎徹底崩潰,就像一面本就脆弱不堪的鏡子,在一瞬間被擊打地粉碎。
江衡相信張尚文不是在故意挑撥兩人之間的關系,在她看來,張尚文是那樣的見多識廣,博古通今,定然會比一般人看得更加透徹。
可她也相信,連啓平不會背叛自己,,而是像她曾承諾過的那樣,永遠做江衡最好的朋友。
“唉,你總是容易把別人想得太善良,當年,常思恒和蔣經緯不也被任先生當做自己最好的學生嗎後來呢?後來的事情咱們每個人都知道了。
現在你們兩個還能稱得上是朋友,将來可就不一定成什麽樣子了,。
衡,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你現在不聽我的話,以後早晚要後悔的!”
江衡一言不發,心情極其複雜,似乎被一團看不到邊際的雲霧籠罩住,世界一片迷茫,看不到任何方向。
驟然間,那弈然大師的叮囑再一次掠過她的腦海,迷茫之餘,她竟感受到一陣莫名的釋然。
“也許未來已經無法改變,但我仍要好好珍惜當下。
至少,我們現在,還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江衡如是對自己說。
張尚文一直沒有再和她說話,索性直接背過臉去,頗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愠怒,讓江衡感到幾分不知所措,似乎又回到了初見時的冰冷與疏離.
她不時偷偷地望向張尚文,後者也察覺到了江衡的注視,卻根本不願意搭理她,只是一直低頭寫着自己的作業。
終于握到了下課,和下課鈴一同響起的,還有一陣悅耳動聽的音樂聲,那是安珺帶着他的音樂盒向江衡走來了。
和傳統的手搖式音樂盒不同,安珺的“最新發明”不需要使用者一直去轉動搖柄,只要擰好發條,它就會自己發出美妙的音樂聲,聲音大概能持續一分鐘之久。
“這種發條音樂盒,現在只有永緒國能夠批量生産出來,他們生産一個不過要花上一、兩百元,到我們這裏,每個卻要賣到上千元.
我想着,要是我們國家也能自己生産出這些,那麽我們就再也不用去買國外生産的了”
“可是,這樣一個小小的音千盒,又能給國家省下多少錢呢”劉空山也湊過來看熱鬧,言談中滿是輕蔑和不屑,“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去造汽車,造輪船啊!”
“這……但是……”安珺不知道怎樣去回答,他本就不善言辭,在對方的咄咄逼人下顯得愈加窘迫無措了。
“劉空山,你真是目光短淺,一點見識都沒有!”聽了對方這一番狗屁不通的無恥言論,江衡很是憤憤不平。
“一個音樂盒确實要不了多少錢,可我們的國家那麽大,人口那麽多,每天要從國外進口來多少音樂盒要往國外扔多少黃金白銀
更何況,我們自己生産不了的,哪裏只是一個音樂盒?
現在,小到毛巾、金屬打火機這樣的生活用品,大到你說的什麽汽車輪船,哪一件,不需要從國外進口就連超市裏面賣的兒童玩具,十個有九個都标着‘永緒國制造’的字樣,我們的國家什麽都造不出來,只能花錢去外面買。
咱們是土地廣袤,資源豐富,可就是有金山銀山,也經不起這麽糟踏啊!
安珺同學已經認識到這樣的問題了,他已經盡力想着為國家做出貢獻,讓我們能夠自己生産出一些東西,不用再向外國進口,這樣的覺悟,已經比大多數人——尤其是像你這樣只會說風涼話的人,要偉大的多!
現在,他的能力有限,只能幹一些小事,給國家做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貢獻。
将來,他這樣一個覺悟高尚的人,若是真正進入了國家的科研領域,一定會為國家為社會做出無可替代的巨大貢獻。
而像你這樣庸庸碌碌,終日無所事事,偏偏喜歡亂嚼舌根子的小人,将來注定一事無成!”
“可不是嗎!人家有想法、有創意、有智商、有腦子,能發明出這些東西來,你什麽都做不了,還在這裏講風涼話,真是不害臊!”趙思賢也在一邊幫腔着,張尚文很反感劉空山,他作為“小跟班”,也對劉空山的一舉一動相當厭煩。
“啊呀,你們可真是厲害,等什麽時候,你們兩個也能考上我這個分數再來大喊大叫吧。”劉空山雖有幾分理虧,卻依然是死鴨子嘴硬,故作鎮定地嘲諷着江衡、趙思賢兩人。
“對了,江衡同學,最後再告訴你一件事情,張尚文不喜歡數學及不了格的人。”說着,他旁若無人地點上一枝“茉莉”嘴裏叨着煙,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教室。
“不要聽那個混蛋胡說八道,”張尚文轉過身來,小聲安慰着江衡,似乎已經忘記了自習課上那段不愉快的經歷
,“數學不及格算不上什麽,人品不及格,那才是真的不可救藥了。
還有,衡,你的人品已經超過及格線很多了!”
張尚文的話語溫柔而堅定,成功地修補好江衡剛剛被劉空山敲碎的自信,讓她不再惴惴不安.
“所以,你不再生我的氣了……對嗎”
“哎呀,大哥怎麽會生你的氣他只是擔心你受傷害而已,你就放心吧!”趙思賢“搶答”了江衡的問題,徹底消除了她的疑慮與擔憂.
“江衡同學,你真的很正确,和張同學一樣,都是非常正确的人,都是好人。”安珺也由衷的表示出自己的贊許,雖然一如既往地詞不達意,卻也是相當的誠摯而懇切.。
那一刻,江衡已被感動地熱淚盈眶,她感受到一種強烈的融入感與歸屬感。
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人生準則中那份共同的信仰,這四位性格迥異的人聚在了一起。
口若懸河也好,沉默寡言也罷,終日勤懇學習,亦或是一心只愛球場牌桌,這樣生活習慣上的差異,已經再也無法在他們之間形成什麽無可跨越的壁壘鴻溝了。
本質上,他們同樣向上向善,同樣摒棄抵制錯誤風氣下的假惡醜,同樣積極樂觀,相信一切向着更好的方向發展。
江衡、張尚文、安珺,趙思賢,蒼梧中學“四君子”的故事,從這裏緩緩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