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暮色(上)

第三十八章:暮色(上)

“什麽東西,這麽大驚小怪的。”何安循聲,走過去,卻發現剛剛被那個警員打開的衣櫃裏,堆着許多他從未見過的事物.

他們四個人一同把這些東西搬出來,扔到地上,一件件清點着。

“何大哥,這個我認識,是稱東西用的。”警員小陳指了指地上的托盤天平,向一頭霧水的衆人解釋道。

“這個長的像碗一樣的東西,可以用來搗蒜,至于那些奇怪的瓶瓶罐罐,我也不知道它們到底是用來幹嗎的。”

何安皺着眉頭,小心翼翼的拾起一只裝着紅棕色膏體的玻璃罐,上面貼着的“解藥”二字勾起了他的疑心。

“平白無故的,他們搞解藥做什麽呢”

“有解藥就得有毒藥,他們這是要……難道……天啊!”

“何大哥,我知道是什麽回事了,你看這個!”在一地狼藉的化學儀器和雜亂無章的藥品中,小陳翻出了一張工整疊好的泛黃紙張,打開看時,竟是那張“迷煙散”的藥方

“朱砂、藍礬,百花清露……罂栗、依蘭、曼陀羅、…,…可使人神智不清,言行瘋癫,無意識若中邪之狀……”

讀着藥方上的內容,何安的表情愈發凝重了,再翻到藥方的背面,上面用鋼筆工工整整地寫着一行字,“十一月漸近,成敗在此一舉。”

“十一月十一月蔣總統要來這邊視察,他說什麽‘成敗在此一舉’,難不成,他要根據這張方子造毒藥,然後謀害總統”

“可不是嗎他們可是連解藥都造出來了,估計毒藥也造得差不多了,也真是難為他們,搞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

“何大哥,咱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趕緊回去報告局長啊!要不然,萬一真讓他們把事情搞出來,咱們全都得玩完!”

見到何安焦急不已的模樣,三位警員也吓得臉色蒼白,小陳連忙從窗邊上拽過來一只箱子,四個人手忙腳亂地把一地的“罪證”裝箱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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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他們也沒有報告校長,也沒有歸還鑰匙,而是捧着一箱子“罪證”,火急火燎地回公安局找局長去了.

.“沈局長!壞事了!事情……事情比我們一開始想的要嚴重的多啊!”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難不成,那幾個小毛孩子還能幹出什麽翻了天的事你們也太少見多怪了。”沈菡不以為然,仍在翻着那本自己用心整理好的“蔣經緯格言集”,眉目間充滿了波瀾不驚的恬淡與自然。

“局長啊,他們……他們真是……天啊,竟然想着去謀害總統!”

“什麽”沈菡大吃一驚,幾乎從自己的座位上跳起來,那個精致的筆記本也掉在了地上。

“他們哪裏來的膽子?”

“沈局長,這些是我們收集來的證據。”何安畢恭畢敬地遞上了那只箱子,“鐵證如山,這下誰也沒辦法狡辯了。”

沈菡焦急地打開箱子,裏面的“迷煙散”藥方和堆疊在一起的各種化學儀器、化學藥品已經抹去了他所有的理智。

這下,一向沒有什麽警惕心的他也不由得不重視起來了,急忙給梁建人打了個電話.

“老梁,這回我得親自去一趟,事情比我們先前預想的更複雜,更嚴重,已經不只是那幾張傳單的事了。”

帶着一箱子罪證,沈菡親自開車,匆匆趕往蒼梧中學,急急忙忙地沖到校長室。

在他的身後,跟着何安和那三名年輕的警員,個個面色凝重,臉黑的仿佛要滴下墨來。

“老梁,看看吧,你們學校的孩子幹的好事!”沈菡的語氣已經極其嚴峻,就像是金屬相互敲擊時發出的聲音一樣“真是膽子肥了,連謀害總統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都能幹得出來!”

沈菡一向把蔣經緯當作自己心中的“神”來看待,不容許他受到一點,哪怕是概率極其微小的,任何傷害。

“沈…沈局長,這…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那兩個孩子我也知道,他們平時就是有點品行問題而已,怎麽…怎麽會幹出這麽嚴重的事情來”梁建人縱然平日裏嚣張跋扈慣了,此時卻也不由得被吓得雙腿發軟,渾身冷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講真的,他先前根本沒有預料到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般嚴重的地步,一開始,他只是想從那幾張傳單入手,聯系上自己的老朋友一起給那些“品行不端”的學生一點教訓罷了。

那一刻,強烈的恐懼與憂凝如潮水般湧上他的心頭,讓他瞬間失去了一切冷靜思考的能力,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片死灰般慘淡的空白.

萬一蔣經緯他真的出了什麽事,還是在他們蒼梧中學出的事,不管怎樣,梁建人也和這件事情脫不了幹系。

即便蔣經緯不在了,也會有其他的“權威派”人來接他的班,接班之後,那人也必然要徹查此事。

到了那個時候,梁建人的“親家”身份也不好使了,他會受到牽連,受到指控,甚至因此而丢掉自己的性命…

“老梁,老梁!”沈菡的呼喚聲将梁建人從那片凝固住的空白中叫醒,“你把那兩個學生叫過來問問情況,不就知道是不是誤會了嗎?”

恢複理智後,梁建人連忙顫顫巍巍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校長室。

在門口,他叫住了一位剛向教務主任報告完工作的老師.“劉澈,你過來一下。”梁建人向劉澈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

“校長,有什麽事情嗎”劉激的态度相當恭敬。

“高二十九班你知道在哪兒吧”

“知道知道,就在我們二十一班樓下。”

“那就好,你上高二十九班,叫張尚文和江衡兩個人來校長室,我要找他們問話,事情很嚴重,他們犯的錯誤已經鬧到警察局去了!快去快回,我等着回話!”

劉澈領了校長的命令,一路小跑着去十九班“抓人”。

在去校長室的路上,張尚文仍是那樣的冷靜而鎮定,面不改色,頗有一副“任爾東西南北風”的偉岸姿态,江衡卻是心如亂麻,悔恨交加,神情中充滿了難以壓抑的恐懼.

“衡,別怕,到時候咱們知道什麽就說什麽,他們只是虛張聲勢而已,無所謂的。”

校長室中,梁建人卻已經和沈菡等人商議好了接下來的計劃。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他們逃不掉的!”

“老梁啊,還是你聰明,不愧是當校長的!這群亂七八糟的學生,可都得靠你好好的管啊!”

江衡和張尚文剛一進入校長室,就遭到了何安和那三名警員的“暗算”,他們在毫無預備的情況下被推倒在了地上,剛要掙紮着站起來,卻又被警員們壓在身上,按住四肢,即便拼盡全力也無法動彈半分。

随後,他們的雙手被一對冷冰的手铐束縛在了背後,徹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那一瞬間,江衡感到自己就像是那個被張俊騙入營帳殺害的郭強,絕望,無助而悲哀。

盡答她在進入“營帳”之前,就已經預知到自己的結局了,歷史上的那位郭強,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你們要幹什麽放開我!”張尚文聲嘶力竭地喊叫着。

“呵,幹什麽你們也不看看自己都幹了些什麽破事,先跟我們去警察局一趟吧!”

“警察局……”張尚文喃喃自語道,他的心裏已經有了最壞的預感,一定是那件事情走了風,他想。

于是,張尚文幹脆放棄了掙紮,放棄了一切徒勞的反抗,順從地被那幾名警員推搡着扔上了車

到了警察局,江衡和張尚文被領到了地下室,何安把他們分別關在兩個訊問室之中,反綁在訊問室裏那張特制的椅子上。

狹小的房間,昏暗的燈光,一切容易令人感到不适的事物都讓江衡陷入了一種極度緊張的境地,整個人幾乎要從此窒息。

四面八方的牆,冰冷而嚴峻,仿佛會在一瞬間崩塌,将她擠壓的四分五裂。

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訊問開始了

“你叫什麽名字”

“江衡”

,“張尚文是你什麽人”

“他是…,是我一個朋友。”

“這個東西是他給你的嗎”那警員舉起一張讓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宣傳單,上面的“真理之聲”四個大字是那樣刺眼。

“這張單子…,它怎麽會在這裏”江衡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明明,明明那張傳單她只給連啓平一個人看過了啊!難道……

“不要答非所問!”那警員的語氣愈發嚴肅,“告訴我,這張單子,是張尚文給你的嗎”

“不是。”

“那它是從哪裏來的”

“是學校外面一個人發給我的。”

“你認識那個人嗎?”

“不認識。”

"不認識?你覺得我會相信?”

“他真的…真的只是一個陌生人,和張尚文沒有一點關系”

“這樣啊”那警員冷笑着,“那麽,張尚文意圖謀害總統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啊”

“謀害總統”江衡故作驚詫,“他向來是個遵紀守法的人,怎麽會做這樣的事那些傳單都只是我一個人的問題,他真的,真的什麽都沒有做。”

“現在已經不僅僅是傳單的事情了,你不要在這裏避重就輕!”那警察已有幾分惱怒,“我們在張尚文的房間裏搜出來一張‘迷煙散’的藥方,那張藥方是從哪裏來的?”

“是我給他的。”

“那些藥品呢”

“也是我去給他買的。”

“你知道他要拿這些東西來幹什麽嗎?”

“我……我不知道。”

“呵,不知道張尚文在那張藥方背面寫了一行字,你還記得是什麽嗎你要是忘了,我可以提醒你。‘十一月漸近,成敗在此一舉’,這個‘成敗在此一舉’又是什麽意思呢?

蔣總統十一月份要來這邊視察,你們竟然還在搞這些不三不四的東西,想着去造毒藥,去謀害總統,你們,你們安的什麽心!”

“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和張尚文沒有一點關系。

藥方是我找的,藥品也是我買的,配藥的事也是我幹的,傳播反/動/思想也是我領的頭,真的,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那警員做了筆錄,起身離開訊問室,将那扇冰冷的鐵門重重地摔上,只留下江衡一個人,在這片深沉而絕望的空蕩寂靜之中。

與此同時,張尚文也在接受着訊問.

和江衡不同,張尚文仍是那樣的淡定冷靜,沒有半分驚慌失措,

對方的咄咄逼人并未消磨去他與生俱來的理性,他面無表情地将一切的責任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智慧如他,張尚文早已意識到自己今日的遭遇極大概率來源于江衡的交友不慎和掉以輕心

只是,張尚文依然沒有抱怨對方些什麽。

在他看來,江衡只是不夠成熟,不夠理智,不夠謹慎,以為鬥争只憑着自己的一腔熱血就可以取得勝利,經常意氣用事。

本質上,在那樣一群渾噩如行屍走肉的“大多數”之中,她已經是一個極其鶴立雞群的進步個體了。

有瑕的白玉仍然是白玉,無痕的頑石也仍然是頑石,張尚文并不怨恨江衡,他只怨恨那些無恥又無聊的洩密者,那些主動放棄自己人格尊嚴的狗腿子,那些以私人恩怨無故幹涉原則,惟恐天下不亂的小人。

“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個人的問題,江衡是被我利用的,她什麽也不知道。

江衡她從小沒見過什麽世面,我給她一點小恩小惠,她就對我言聽計從,把我當成一個值得全身心信任的好人,我讓她幫我做什麽,她也都照做了。

她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容易上當受騙,才會受了我的利用,實際上,她連這些事情究竟意味着什麽都不知道,你們即便是抓了她,也沒有任何意義。

“他們兩個人的供詞完全不一樣,怎麽辦”偌大的局長辦室之中,沈菡手裏拿着兩張幾乎是大相徑庭的筆錄,面色凝重

“我看還是那個男生說的話更可信一點,”那個給張尚文做筆錄的警員低聲道,“他講話的時候信誓旦旦的,完全不像是在說謊。”

“有點道理”沈菡緩緩點了點頭

“還有,那個江衡好像是張尚文的女朋友,這個年頭,上男人當的女人還少嗎估計又是一個被當槍使的。

唉,剛才我給她做筆錄的時候,她還在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呢!真是的,被人家利用了都不知道,”

“那張尚文一直想着把她給摘出去,也還算是有點良心。”

“唉,都到這個時候了,他再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呢不過是虛情假意而已。”

“繼續問!我就不信什麽都問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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