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藍莓 主人和小貓

第16章 藍莓 主人和小貓

男人面朝哭的梨花帶雨的女人點點頭, 斯文彬彬,嗓音也斯文,“抱歉, 我們不能給這筆錢。”

一句話姜末整個人如墜冰窟, 猛然瞠目立住。

為什麽?

他們這次來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拯救這些窮困地區的孩子們嗎?

她不可置信, 也不理解,反複看向沈卻, 得到的都是男人淡定若撕的目光, 即便他面前是跪下不停磕頭的一雙母女。

男人瞳孔顏色很深, 如此居高臨下, 偏偏不帶半分驕矜與孤傲, 沒有盛氣淩人,也沒有憐香惜玉, 什麽都沒有,像是神明在睥睨世人,無波無瀾,沒有一絲溫度。

偏偏是這樣不辨喜怒的眼神, 叫姜末心驚。

沒有一絲該屬于人類的情緒。

神明看着蝼蟻掙紮,也改變不了命運。

那對兒母女還在哭求, 沈卻往後退了一步,禮貌說了聲“失陪”,看了在旁邊的姜末, 出去了。

姜末幾步追了上去。

外面陽光充沛, 暖融融灑落下來, 菜園裏的馬鈴薯長勢喜人,郁郁蔥蔥,不遠處的低矮藍色平房窗口傳來飯菜的香氣, 貓咪在屋頂上伸懶腰。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麽的平和美好。

而在這層平和之下,錦繡焚灰,層層潰爛,無數女嬰在出生後就被殺死,被活埋,屍體将尼羅河的水染紅,将夕陽染紅,将土地染紅。

“為什麽不答應?我們這次帶着慈善展籌集到的資金不就是為了資助給需要的人麽?”姜末後腳剛跟上來,就咄咄逼人開了。

Advertisement

沈卻手抄進兜裏,凝眸看她。

顯然是沒有經歷過社會歷練,藏不住話,心裏想得什麽都一定要說出來,毫無城府,單純坦蕩。

姜末對上男人一雙漆黑桃花眸,她眼尾都帶着上揚的怒氣,盈盈水光,于美中燃上一抹豔麗的紅,耳垂、鼻尖、臉頰暈染上薄薄的紅色,像是初秋的水蜜桃,臉頰上薄薄的一小層絨毛都帶着誘人的水光。

生氣也漂亮。

對上她的怒氣,沈卻垂着的眼眸波瀾不驚,語氣也異常沉穩,“你覺得以有限的資金,能幫助多少個她們?”

姜末頓住。

耳邊的風似乎也沉寂。

她用力捏了一下指尖,努力在他審視的目光中穩住心态,“難道明知不可為就要放棄嗎?難道就因為結果不可預測就不做了嗎?我幫助不了千千萬萬但是我可以幫助眼前這一個,眼前的下一個。”

姜末的臉漸漸緋紅,陽光下的眼眸清澈。

直到她最後一個字落下,胸口都在起伏不定。

被氣得。

沈卻靜了片刻再開口,像是一個同小孩子講道理的長輩,他不入局,不接招,不被代入她的情緒。

“你憑什麽以為,你在做的一切是在幫助她們?”

“什麽意思?”姜末反問。

難道她在做的一切是在害她們嗎?

難道眼睜睜看着那對兒母女因為湊不夠嫁妝錢,而活活被打死嗎?

她不理解。

沈卻沒解釋,他站在風裏,襯衫被吹得落拓有型,休閑款也能勾勒出男人優越身形。

“這筆慈善款交給你,你能确保真正的幫助到她們嗎?”他不答反問。

優秀的獵人老謀深算,往往精攻于設陷。

比起用暴力輕而易舉的鎮壓,看着獵物自己跳進網中也不失為一種情趣。

“能。”

果然,姜末生怕他反悔一樣,忙不疊得點頭。

太好騙了,太單純了。

一點點激将法和小手段就讓涉世未深的人成功上鈎。

從沈卻手裏接過慈善款支配負責證明時,姜末的心在飛,眉梢眼角都帶着抑制不住的弧度。

沈卻離開前瞥了她一眼,女孩笑起來眼尾自帶小鈎子,彎月亮一樣驕矜,似乎與多少年前那個人輪廓重合起來。

在商場爾虞我詐久了,人人都維持着一張笑面的皮,內核腐爛透了,鮮少見到這麽鮮活的笑,高興得連空氣都洋溢着甜絲絲的氣息。

他視線一晃,面前已經空了。

姜末拿了東西就翹着尾巴跑進屋子裏去了,裏面傳來女人們的歡笑聲,感謝聲。

像是山中的野莓,紅豔豔,帶滿了刺耳,但是卻真誠坦蕩,堅硬外殼下的果肉甜美,引得觊觎者垂涎。

松明的慈善展共籌集得共計5339758.49元,扣除國際貧困兒童扶持福利基金會10%的溝通服務費用,全部用于對貧困兒童的扶持。

被掩埋在暴雪下的冰山,一旦被撬開一角就有源源不斷的風雪湧入。

除去達爾姆利村的即将婚嫁的女童數名,還有其他泰米爾納德邦地區附近村落的婦女慕名前來。

疾病、醫療、教育甚至到女孩們的生存,說服當地人們将出生的女嬰留下來,都要花費無數的錢。

姜末忙到焦頭爛額,這些事等同于幾乎是她一個人來完成,花費了部門薪水雇傭了幾個當地懂英文的婦女來幫忙,但是所有大局都需要姜末一個人主持。

随着時間推移,慈善款被大批量花費出去,雖然有無數的女嬰父母為了從姜末這裏領到一筆錢,讓女嬰活了下來,但是那些被留下來的女孩們依舊在重複着無數位前輩的經歷,被打罵被丢棄,甚至是被嫁娶後成為丈夫的私人物品。

沒有人權,也沒有人性。

資金很快被花空,但是當他們離開,混亂依舊會繼續。

治标不治本。

這件事得到了姜末的肯定,沈卻就真的心大的将一切全權交給她辦理。

他一句都不過問。

至此,所有的局面都是姜末一人導致,與他并無半分幹系,她甚至連求助都不好意思問他。

當初信誓旦旦的本就是她。

當地無論醫療衛生還是吃住本就落後,如此再心力憔悴,恰逢前天下雨,夜晚降溫,姜末去之前資助的一個女孩家拜訪完了回來,只覺得渾身酸軟。

她們住在村子裏唯一一家有太陽能熱水器的家庭裏,屋子狹小,但是主人收拾得算是幹淨的了,唯一的缺點就是上廁所需要穿過院子去單獨的旱廁。

姜末初來的時候嬌氣過,抱怨過,當時沈卻是怎麽說的。

男人面對她的抱怨無動于衷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冷淡。

他說:“資金已經交給到你手裏,你可以一股腦把它交給當地的任何一個人負責,然後跟我一起回去。”

這樣明顯是不負責的行為,當地的掌握權利金錢的明顯是男性,如果這筆錢交到當地的任何一個慈善機構手裏,就金錢的誘哄以及權勢的黑幕來說,這筆錢甚至可能一分都花不到女孩身上。

姜末猶豫掙紮了一晚上,留下來了。

這筆錢的每一分她都要花在實際上。

可事實是,她當初對自己太自信了。

姜末回到住處,她回房間就一頭栽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外面在下小雨,混合了灰塵于黃沙,帶着泥土味道。

姜末他們住的地方房子的主人是個黑皮膚的女人,沒有孩子,聽說丈夫去外地工作了,她體型結實健康,晚餐給姜末和沈卻他們做了土豆脆角和咖喱炒飯,喝的是自家做的酸奶,沒有加糖,很純的酸奶味。

吃飯的時間,姜末沒去。

她渾身滾燙,窩在被子裏的小臉兒通紅,四肢酸軟無力,仿佛跌入沼澤,寸寸往下陷進進去。

舟車勞頓加上心力憔悴,又受了風寒,就算是鐵人也扛不住,更何況一個還沒畢業的小姑娘。

沈卻是在吃晚餐時接到了徐南風的電話。

“老板,醫生已經在路上了,半個小時後到村子。”徐南風的聲音在電話裏冷靜清晰。

“知道了,具體位置發給他了嗎?”沈卻将勺子放下,取了紙巾優雅地擦拭唇。

“發過去了。”徐南風說,“銀行賬戶顯示,那筆慈善款被姜小姐花完了,她似乎還從自己的私人賬戶裏劃了錢過去。”

“之後缺的錢從我的私人賬戶裏走。”沈卻說。

此時的徐助理內心有些複雜。

姜末的意氣用事将慈善款揮霍完,還落得個生病的下場,步步都在沈卻的意料之內,老板甚至提前讓他請好了醫生過來。

但是徐南風不明白,如此大費周章是為了什麽。

松明本就是資本帝國,不需要什麽資助情懷,這次的慈善不過是為了在業界博得一個好名聲罷了,只要求聲勢浩大能做表面文章即可,博得媒體關注。

所以他們完全可以把錢直接一股腦捐給當地的慈善基金會,而不是親力親為。

松明之所以又給沈卻假期又讓他親自出行這一趟,完全是沈長柏在後面指示,想要架空他。

雖然現在的沈卻對他們根本構不成威脅,但是養虎為患,以防萬一,以沈長柏的小心謹慎,進入松明就會有數不清的絆子和算計。

這些徐南風都理解,他不理解的是老板對姜末的态度。

明知不可行卻拿出大把的錢給她支配,就好像......縱容在沙子堆裏胡攪蠻纏弄得滿身細沙的小貓咪一樣。

主人只負責站在旁邊,溫和的看着,不制止,讓小貓玩得開心。

因為他有那個為她兜底善後的能力。

思及此,徐南風打了個冷戰。

這太不符合沈卻的作風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