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第蓮臺

◇ 第41章 蓮臺

荒山之巅。

鬼哭狼嚎灌了江淮鳳一耳朵,在他又一次空手撕開爬上他後背的伥鬼時他再也忍不了了,扯着嗓子對着淩空結印的道玄吼:“死道士!你到底會不會破陣!”

道玄抿着唇不說話,但手上結印的速度更快了。

明煦又甩出去幾張黃符,這山巅不光有奇門陣,外面還套了個大的陣法,直接把整座山連同山腳下的村子一同罩起來了。

太華君子擅陣法的還真就應瀾姍一個,剩下的全都只會打架。

他也看向道玄,目前能指望的還真就這一個不知道算不算自己人的道士了。

道玄知道那兩人都在看他,他确實會解,只是這陣法實在是太過複雜晦澀,他也是踏着天罡步才能走到陣眼。

是的,一個離恨天孔雀殿下,一個太華君子,連陣眼都走不進去。

所以不是道玄沒本事,他也不知道那七只惡鬼從哪本書上看到的這個陣,陣名八脈蓮臺,絲絲如縷環環相扣,只要陣一落成,估計還真得應瀾姍親自來一趟了。

也幸虧是如今八脈只存七,于是本該坐鎮驚門蓮臺的道玄反倒成了破陣的關鍵。

在少年最後一個手印結成之時,金光從少年掌心乍起,籠罩整座荒山,整個山頭都開始随之震顫,嘗試撕咬江淮鳳和明煦的伥鬼也不再糾纏,尖嘯着猛撲向道玄,可還沒近身就被金光驅散。

“咔嚓。”

有什麽東西裂開了。

江淮鳳只覺得渾身一輕,連雙目都變得清明,似乎那面一直阻隔着他繼續往前的牆一瞬間消失了,原本空曠的山巅兀然出現了一座陰氣駭人的廟宇。

陣法破碎,被隐匿的山巅鬼窟終于顯露出真面目,江淮鳳咧出個比鬼還陰森的笑,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就朝着那廟撞了上去。

“江淮鳳!先別急着進去!”明煦攔他都攔不及,謝望舒只是讓他們破陣,後面的還得等山下的祭祀徹底結束之後才能繼續決定,誰知道江淮鳳根本不理會他,一腳就踹開了那廟宇的門就沖了進去。

明煦咬了咬牙準備跟進去,江淮鳳到底是離恨天的貴人,跟着太華出了什麽事他可負不了責,他身形剛動,一只手臂橫在他面前攔住他,道玄從半空落了下來,沉聲道:“別進去,那個陣我破不了。”

明煦腳步一頓,還是推開了道玄:“抱歉,我得進去。”江淮鳳不能出事,至少在這不能。

江淮鳳的聲音忽然從廟宇深處傳來:“喂!太華那什麽君子,你來不來?!還有那個道士,進來看看這是個什麽玩意兒?”

明煦暗暗松了口氣,還有閑工夫吆喝,應該是沒事。

明煦先一步進了那廟宇,道玄斟酌了一小會兒,擡起頭看了一眼已經殘破不堪的牌匾,還是跟了上去。

陰風陣陣,卷落牌匾上厚重的蜘蛛網,殘缺的筆畫依稀還能看出來那上面寫的是什麽。

“送子娘娘廟。”

......

山下。

謝望舒看着從小孩口袋裏翻出來的一堆泥偶,想起來那個關于泥娃娃的習俗。

拴娃娃。

他記得那還是他上輩子在手術室門口聽來的,求子的家裏會去送子娘娘廟,拿着跟一尺多長的紅絨線系在心儀的泥娃娃脖頸上,捧着泥娃娃在娘娘面前跪誦經文說盡好話,靈驗的據說當天夜裏娃娃就會投生到這家。

本來只是個普通的民俗,這樣也不至于讓謝望舒記得這麽清楚,重點在後半截上。

娃娃被帶回了家,不管有沒有投生都已經是爹娘的娃,每逢年節要給這只泥胎添新泥,像一個真正的孩子一樣把它養的越來越大,哪怕後面得了胎也要認這只泥胎做老大。

就像他們現在手裏的這一堆一樣,有大有小,可都是一模一樣的女娃娃。

他記得娘娘廟裏的泥偶,都是男娃娃。

“師尊。”柳歸鴻忽然出聲打斷了他的思考,玄衣青年伸出手指着地上昏睡的村民,沉聲道:“這些村民有些不對。”

謝望舒定睛一看,原本安穩睡着的村民似乎是忽然夢到了什麽,表情全都變得驚恐,裸露在外的皮膚也一瞬間生出了青色的斑塊,一直漫延到臉上。

柳歸鴻過去看了幾個人的青斑,回到謝望舒身邊:“師尊,是屍斑。”

“屍斑?!”謝望舒有些驚疑,他們剛才挨個看過了,雖然古怪,但這些村民确實是貨真價實的活人。

活人身上為什麽會長出來屍斑?!

“咔嚓。”

山巅金光乍起,清脆的碎裂聲響在他們耳邊,二人周身随之一輕,無形的壓力也消失。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擡眼望向荒山之巅,不再空曠的山巅矗立着一座詭異廟宇,隔着老遠都能感受到滔天的鬼氣。

“去吧。”江雪亭不知何時停下了舞,站在二人身後,紅羽巫衣随風輕輕抖着衣帶和羽毛,慘白傩面依舊覆蓋在妍麗面容之上,“山下有我,去幫他們。”

柳歸鴻微微颔首,剛準備禦劍,身側劃過一抹金紅流光,下一刻他腰間就環上一抹赤色。

他在一個令人眷戀的懷抱裏飛翔。

金色羽翼在一襲紅衣之後展開,招展自如欲攬雲河,謝望舒垂落的鬓發擦過他的眼睫,然後被他伸手捉住,兩人的黑發在山巅長風中糾纏,像解不開的因果和牽扯最深的緣分。

柳歸鴻睜大雙眼,這對翅膀太過耀眼也太過熟悉,他曾親手折斷過玄鳳的雙翼,如今卻在謝望舒的羽翼下飛翔,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的手已經繞到謝望舒身後,順着腰線一路往上,直到指尖觸碰到金色鳳翼的根部,掌心攏住那一截突起的蝴蝶骨。

謝望舒直接打了個激靈,差點把他甩出去:“你亂摸什麽?!撒手!”

柳歸鴻收回手之前下意識捏了一下,謝望舒險些直接從天上掉下來,忍無可忍道:“柳歸鴻!你能不能老實一點?!”

自此他涅槃長出翅膀後背後的蝴蝶骨就敏感的不行,摸一下他整個人都能抖一遍,柳歸鴻捏那一下要不然他咬着舌頭怕是要哼出聲。

柳歸鴻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眼謝望舒泛紅的臉頰和耳垂,若有所思。

......

到了山巅娘娘廟謝望舒直接甩手把逆徒扔了出去,順着先前上來那三人的靈力波動先在廟宇外圍探查了一遍,結果在娘娘廟的匾額後翻出來了一個石雕的蓮臺,從缺了的幾處能看出來,這就是之前道玄在山下禪院裏坐着的那個驚門蓮臺。

謝望舒扶着蓮臺敲了兩下。

空心的。

柳歸鴻拔劍就打算把石臺劈開,謝望舒卻攔住了他:“等等。”

他有個猜測。

道玄的記憶裏,玄微子把他扔到山溝溝裏就再也沒出現過,按老道士心疼徒弟的樣子來說,應該是死了,可道玄找回來時那幾只鬼卻沒告訴他玄微子是死了還是走了,他們說的是......

“留下來變成佛,就能找到你師父了。”

那幾只東西能弄死玄微子,應該沒必要說謎語來騙他,多半是真能找到玄微子。

變成佛就能找到師父,變成佛會發生什麽?

小道士成了“佛”,替一群惡鬼坐了蓮臺。

佛坐蓮臺,成了佛他身邊多出來的只有蓮臺。

謝望舒指尖并攏扣着一點劍芒金光,蓮臺石板被切開一片,露出了一只目眦欲裂的眼。

柳歸鴻一驚:“...這是?!”

謝望舒呼出一口氣,猜對了,但他寧願自己猜不到。

石板被整個切開,徹底露出了裏面的東西。

那已經不像個人了,渾身的骨頭都被擰斷了一樣塞在小小的蓮臺裏,手腳翻折,眼珠被擠得突出來,拂塵刺穿了老道士的喉嚨,大概是用了邪法,屍身五六年都沒怎麽腐爛,黑褐色的血積了半個蓮臺那麽深,只有被血泡到的地方有輕微的腐爛,是個極慘的死狀。

道玄不知道,他的師父早已經回到他的身邊了。

謝望舒嘆了口氣,順手拔出柳歸鴻腰間的玄鐵劍一揮,在地上劈出一個三尺深的坑,揮袖打算把死相猙獰的玄微子葬了進去。

但蓮臺将要被推進深坑前,謝望舒眸光一閃,似乎看見了什麽。

謝望舒垂着眸,彎腰伸出手,從玄微子到死都攥得緊緊的手中扣出來一個拇指大小泥偶。

褐紅屍泥,頸間紅線,栩栩如生眉心蓮。

“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謝望舒托着那被血泡透的泥偶,還沒仔細打量,柳歸鴻忽然神色一淩:“師尊小心!”

然後玄衣青年伸手,正好擋下了忽然動了的泥偶,那泥偶張開帶着密齒的嘴,狠狠咬上柳歸鴻的手腕,正巧咬在那朵燦金靈紋上,然後頗為陰森的嘻嘻一笑,撒口跳了下來,用不知道是不是腳的兩塊泥一溜煙跑進了娘娘廟。

柳歸鴻要去追卻被謝望舒拽着胳膊一把攔下,屍泥帶毒,謝望舒不敢耽擱,直接扯開青年的綁袖,露出已經發黑的傷口,謝望舒先用靈光,但這東西太邪性,驅散的還沒擴散的快,謝望舒心中着急張嘴就要給他把毒吸出來。

本來噙着笑看謝望舒替他着急的柳歸鴻臉色一下變了,伸手就捂住謝望舒的嘴:“師尊!有毒,我自己來!”然後趁謝望舒還沒反應過來,指尖一動一抹寒光就被夾在指間,手腕一翻,那片發黑的血肉就被整片切下甩在地上,鮮紅的血滴濺上茫然的淡色瞳孔的眼尾,像朱色的痣。

那雙眼眨了眨,終于反應過來柳歸鴻幹了什麽,奪過刀片拉着那只汩汩流着血的手驚疑道:“你幹什麽?!不知道疼的嗎?!!”

柳歸鴻垂着眼,謝望舒沒功夫看他,從袖裏乾坤裏掏了金瘡藥給他包紮,面上急色不似作假。

謝望舒忽然聽到耳畔傳來一聲低笑,擡頭看去,正好看見柳歸鴻唇角一點還未消散的笑意。

“師尊。”青年垂眸看他,眼中含笑。

“你在擔心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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