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第泥胎
◇ 第43章 泥胎
但那惡鬼卻沒就這麽簡單的死了。
被銅錢帶得後仰的頭顱緩緩仰了回來,一行黑血從那個黑孔順着臉皮流下,顯得更加猙獰。
“道玄,這樣還殺不死我......呃!”
惡鬼的心髒被一柄長劍從背後貫穿,劍身在那身奪舍來的血肉裏轉了半圈,倏然燃起了一束焰火。
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他身後的謝望舒冷笑開口道:“那這樣夠嗎?”
“鳳火誅邪,慢慢享受吧。”
“孽畜。”
謝望舒知道道玄殺不死這老東西,只是想看看,當年怕鬼的小孩如今有沒有殺鬼的魄力。
他很滿意。
離恨天鳳凰離火至陽至烈,邪祟沾身必得灰飛煙滅,那造孽無數的老東西被紅鸾劍釘的死死的,就這樣在離火赤焰之中,哀嚎慘叫着魂飛魄散了。
只是在徹底消散之前,那老東西含恨嘶吼:“還沒結束!還沒結束!!”
“我以神魂詛咒你!永遠愛而不得!!”
謝望舒聽笑了:“愛而不得?”
“本君修的無情道,哪來的愛而不得?”
紅鸾歸鞘,惡鬼退散。
柳歸鴻朝他走過去的腳步驟然停住,身形都晃了晃。
他差點忘了,他的師尊修的是再絕不過的......無情道。
大道無情,他也無情。
青年唇角的笑意逐漸暗淡,直到眸光都一片死寂,心髒他自己敲開的地方像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又滴血。
無情道冷絕,哪是他肉體凡胎暖的了的?
他自讨苦吃,還吃的津津有味。
“......”
他到底在等什麽?
他是憐惜鳳凰,可也得适當的讓鳳凰在他肩頭栖息片刻吧?
柳歸鴻想,他得快些了。
謝望舒太難留住了。
明煦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柳歸鴻晦暗的眼神,抿唇不語,悄悄挪到了謝望舒身邊,擋住了柳歸鴻的視線。
而謝望舒此刻忽然想到了一個最大的問題。
他忽然想起,他初到此間清醒之前聽到的那個鐘磬一樣的聲音。
此間事了,方可登仙。
此間到底有何事?
他這時才忽然驚覺,他好像已經漸漸開始忘記自己曾經是個異世來客了。
這很可怕,似乎有什麽在潛移默化的影響的他的思考,讓他永遠停留在這個世界。
可他注定要離開的,在一切結束之後。
江淮鳳站在一旁看謝望舒滿面鄭重也皺起了眉,另一邊的道玄什麽也沒想,只是站在原地,看那方曾經被惡鬼占據的蓮臺。
于是在裏世界衆人各懷鬼胎之時,沒人注意到陣法之外的泥塑娃娃像從嘴角裂開了一隙裂痕,竟然成了一個瘆人的慘笑。
“嘻嘻。”
她笑得開心極了。
......
謝望舒不敢再細想,強迫自己暫時忘掉這個問題,喊了一聲一旁發呆的小道士:“道玄,你在看什麽?”
道玄還是那副呆怯的樣子:“蓮花,有問題。”
“什麽?”謝望舒眉頭皺得更緊,怎麽還沒完?
道玄不再跟他說話,反而朝着明煦伸出了手:“我的東西......可以還給我了嗎?”
明煦看了謝望舒一眼,後者點頭,他便從袖帶裏取出了之前從道玄那裏拿的符咒和法器還了回去,道玄接過以後直接抽出三張雷符貼在那方蓮臺上,一手還陽指,一手紫金鈴,一邊搖鈴一邊口中快速默念着經文。
“噗”的一聲,三張雷符齊燃,亮紫雷光閃過,蓮臺四分五裂,直接炸出來了一個傳送法陣。
下一瞬,衆人眼前一花,鬼窟就又成了娘娘廟。
他們這時才回到了真正的現世之中。
剛一落地謝望舒就被人抓住了手腕,回頭一看,柳歸鴻沉着臉色貼在他身後低聲道:“小心。”
“這裏還有東西。”
江淮鳳剛要說話就看到明煦給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于是衆人終于聽到了那微不可察的細小聲響。
“咔嚓。”
“咔嚓。”
有什麽東西在開裂,像幹涸良久的泥。
“嘻嘻。”
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陰森的嬉笑聲。
然後就是一聲銳利的破空聲,柳歸鴻餘光看到了一線刺目的紅,瞳孔驟縮,扯着謝望舒的手腕就把人拉進自己懷裏閃到一旁,其他人也都看見了,那抽斷空氣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謝望舒從柳歸鴻懷裏站直身體,轉過身就看到了一根釘進灰牆三分的紅色細線。
然後不給衆人反應的時間,褐紅絨線從破廟的每一個角落射向他們,被躲開後死死釘進牆體,漸漸的,五人被一片羅織的紅線各自分別隔開,連其他人聲音都聽不見。
謝望舒一邊躲避着紅線,一邊嘗試着用鳳凰離火看看能不能把它燒開,可這東西實在是邪門,陰氣重的連鳳凰離火也點不着一點。
“啪嗒。”
謝望舒看過去,那個從他袖袋裏掉出來的泥偶摔在地上,斷成了兩截。
紅線,泥偶......
二月二,拿紅線,殿前叩首。
撲通!
像是神龛蓮臺那邊傳來的聲響。
娃娃啊,下廟臺,跟爹娘走。
電光火石間,謝望舒終于想通了。
這地方最大的邪祟,是娘娘廟神龛裏占了神位的那只泥胎。
牠騙了惡鬼收集村民給牠的供奉,然後又騙去了惡鬼的三魂。
難怪剛才那老鬼一燒就死,原來是只有惡魄。
謝望舒拔劍出鞘,紅鸾斬不斷那些紅線但能留下一線劍氣白痕,劍風細密,精準的落在每一個點位上,謝望舒單手伏劍,紅袖一甩,一道鳳凰離火甩了出去,點燃他方才砍出來的白痕形成的咒文,一聲刺耳的尖叫聲從那泥胎的位置上傳出來,尖銳的讓人幾乎耳鳴,謝望舒甩甩頭,強忍着惡心和不适,再次拔劍出鞘。
紅鸾還未斬出去,他面前緊密羅織的紅線忽然就散了,一雙蒼白的手從線幕之後伸了出來,把他攬進了一個玄黑的懷抱。
柳歸鴻着急見他,所以快了一步。
他氣息還有些急,一下下打在謝望舒耳畔,帶起一陣細微的麻癢,謝望舒下意識躲了一下,被人更用力的箍在了懷裏。
耳邊心跳聲砰砰的響,竟連同他自己的心跳一起,有了震耳欲聾的意味。
謝望舒忽然覺得臉上燒得慌,猛得擡手推開了柳歸鴻,推開半步喘着氣。
奇怪,他為什麽要喘氣?
謝望舒捂着心口,感受着心髒明顯過快的律動。
他有些茫然,他的心髒不舒服。
這是什麽?
他不知道。
可情況容不得他多想,泥胎受傷,發出了尖銳的哭聲,羅織的紅線如潮水一般褪去,露出了那邪神本尊。
牠身上的屍泥剝落的幾片,露出內裏死白的膚色和淋漓的血肉。
誰都沒想到,那邪門玩意兒裏竟然真的有個人。
“泥胎”不知何時從神龛上走了下來,坐在正中間的蓮臺之前,随着尖銳的哭聲,四處游出來的紅絨線一層一層纏住牠的眼睛,橫七豎八的爬滿整個泥捏的臉頰。
牠在哭。
“啪嗒。”
“啪嗒。”
五人擡頭,整座廟裏泥點像雨一樣從屋頂滴落,直覺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們能躲就躲掉了,只是難免會有些濺到身上。
江淮鳳惡心壞了,擡手甩掉蹭在手上的泥,明煦看見了“嘶”的倒吸一口涼氣:“江淮鳳!別再碰到那泥水!”
“你說什麽?!”江淮鳳一下沒聽清他說的什麽,明煦直接開始喊:“你的手!”
江淮鳳低頭一看,原先瘦白的手上濺到泥水的地方像燙傷了一樣,皮肉翻卷着露出爛熟色的血肉,可是他手都爛成這樣了他竟然一點都沒感覺,就像是……
泥像。
“到我這邊!”道玄那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結好了陣,泥水和紅線都被隔絕着陣法之外,另外四人各自想辦法靠了過去,五人湊在陣法裏,道玄在維持陣法,明煦在給江淮鳳療傷,只有謝望舒和柳歸鴻看着還在滴落的泥水和哭泣的泥胎。
柳歸鴻低聲問道:“師尊,這東西到底是什麽?”
謝望舒目前只有八分肯定,不敢斷言,于是只說:“再看看。”
沒過多久,那邪門玩意的哭聲漸漸弱了下去,謝望舒看着牠從蓮臺上笨手笨腳的爬了下來,搖搖晃晃的“走”向他們。
說是走也不像,那東西根本沒有能活動的腿,全靠那些紅絨線吊着牠,一點一點的挪動。
柳歸鴻的劍出鞘半寸,随時準備出手。
可那泥胎并沒有靠他們多近。
牠只是搖搖晃晃的走到地上一團什麽玩意旁邊,“咔嚓咔嚓”的俯下身。
“撿”起來了一個斷成兩截的泥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