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子燕頭一次光明正大的出府,而不是以逃跑者的身份,盡管他特意戴了一張面巾,卻還是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松快。

那是一種很陌生的感覺,起初他并不适應,總有一種錯覺,自己好像是一個另類,同周遭的人和事都格格不入。但入了寧安伯府,白家的下人待他如片甲一般,他便心裏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在外人眼裏,已經算是謝家的一份子了,不免感到一陣莫名的欣喜,連胸膛都挺直了些。

門房這處,專門辟了兩間屋子,給各府的随從等候歇息,白家還會專門送些茶水糕點來,正因為想得如此周到,白家的春日宴才會如此盛名。

子燕同片甲站在一處,整個人沉默得很,倒是片甲同其他人說說笑笑,打聽了不少小道消息。女眷那邊帶了兩個丫頭,已經随着謝三夫人和謝芙進去了,趕車的馬夫在馬車上守着,謝家的随從就這麽兩個人,一個寡言少語的侍衛,一個活潑機靈的小厮,旁人自然都往片甲身邊湊去。

沒一會兒,白欽派來的人就過來問:“誰是謝侯府的侍衛啊?”

子燕耳聰目明,率先反應過來,“是我。”

那白家下仆也是個機靈人,打眼一掃,便看清了子燕衣襟上的飛鶴紋,衆所周知,那是永川謝氏的象征。

“侍衛小哥,你跟我來吧,你們家世子找你。”他臉上露着笑,客客氣氣地引着子燕出門。

片甲心知子燕身份不一般,那張臉雖然蒙着,可到底不好讓外人瞧見,便上前詢問:“我們家世子找他有何事?”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他也是聽從自家主子的吩咐,旁的哪裏能說清。

片甲想了想,又問:“你叫什麽?在府中何處做事的?是我們家世子親自叫你來找人的麽?”

一連三個問,就跟翻人家底兒差不多了,那人頓時臉色垮了下來。

“我們都是做奴才的,怎麽你還把人當主子護着不成?我也是聽二公子吩咐,來傳個話領個人,你至于這般問東問西,難不成在寧安伯府我還能欺辱了這小哥?也不看看人家是侍衛,我不過一個打雜小厮罷了。”

片甲面色一僵,沒想得罪了人,他只是太過小心謹慎了些,畢竟這人啊,眼看着就要往世子的心尖尖上住着,哪能不多思量一番?

“世子找我,我還是趕緊去。”子燕一心念着謝逸,忙不及就要出門。

片甲嘆了口氣,“行吧,你自個兒小心些,莫要到處亂走,緊跟在世子身邊才好。”

“是。”子燕應下,跟着那引路小厮往後頭宴會園子去了。

“你們家世子,倒是挺看重你的,還要你進園子跟着。”這人閑聊起來,有意套兩句近乎,可子燕是個悶葫蘆,聽人說話也只會嗯一聲。

那人讨了個沒趣,又見子燕蒙着面,心生幾分好奇,“我見了不少府上的侍衛,便是謝侯府的中庭衛,也曾見了不少,怎麽不記得你們府上還有蒙面這一規矩。”

子燕聽到這話,看了一眼那人,目光冷冷的,那人被看得後背發涼,周身一寒,愣是沒敢再說出半個字。

進了園子,他便交托了差事,“你自去找你家主子吧,旁的我也不清楚,隔着曉月湖,南邊兒是女眷,你莫要去沖撞了那些夫人小姐。”

說完這話,他自認該提醒的都提醒了,趕着緊就去忙別的差事,心下想這謝家的侍衛真是奇怪,明明年紀不大,卻跟上過戰場見過血一樣,平白讓人看着膽寒,以後還是少招惹為妙。

子燕被領進了園子裏,周遭都是不認識的人,他穿來穿去,也不曾見到一個謝家人,更別提心心念念的世子了。

好在他知道世子的脾性,這種宴會只會嫌吵鬧,怕是要往僻靜的地方躲,于是他觀察了周圍,沿着湖岸走了去。

果真熱鬧的只是一處,那些赴宴的公子們,除了暗地裏結親的心思,還有明面上彼此打交道攀親戚的想法,像上京城最有尊榮的那幾家,莫不都圍了不少士族子弟,互相奉承的有,明裏暗裏嘲諷的也有,總之一派名利場,各有各的鑽營。

世家之間,彎來繞去都是親戚,往上數幾代,誰還不是姻親了?自然兄長賢弟地叫得親熱,還有論上叔侄爺孫輩分的,也不怕被喊一聲爺爺折了壽,難怪謝家同荀家,往年都是不來往這些個宴會的。

離了熱鬧處,子燕走遠了些,看到了湖岸邊立着的一塊巨石,上刻曉風殘月四個字,用朱砂浸染,筆力遒勁,很有一番風骨。

這就是曉月湖名字的由來,那字自然也是某位大家所書,白家為此很是得意,至于春日宴的名頭,便是邀各家府上來曉月湖賞春景。盡管這會兒已經春夏交替之際,但并不妨礙有心人都聚在一起,湖岸的柳枝長得茂盛,随風飄搖,遮擋了不少視線,遠遠望過去,僅能隐隐綽綽地看着個人影,正好方便了未婚男女彼此相看。

巨石之後,傳來一些說話的聲音,因離得遠,也聽不清。但子燕立時站住了腳,他察覺到那背後有人,趕緊拐了個彎,往別的方向去。

就在他轉身之際,他的餘光突然瞥見了那茂密的樹冠之中,竟然蹲着一個黑色的人影。

若不是他被謝寒山按照中庭衛的标準訓練了整整十年,這一點細節恐怕無法發現,當然他之所以能察覺,也有賴于對方忽然動了一下。

只一瞬,他甚至看清了那人玄衣上的徽制,麒麟紋,是金吾衛。

金吾衛是天子近衛,是上京十六衛中唯一還掌握在皇帝手中的侍衛人手,金吾衛所在之處,必然是陛下親臨之地。

子燕雖然遲鈍,不懂人情世故,但并不意味着他傻,天生的敏銳讓他生出一種直覺,必須盡快離開。他此刻身着飛鶴紋,代表的是謝侯府,如今已經走進了金吾衛的目光之下,不管陛下來到曉月湖,跟誰幽會或說了什麽話,都不是他應該聽的,不然就會給世子惹上麻煩。

他走得很快,一直離開了幾十步之遠,才堪堪停下腳步,然後左右觀察之後,也隐匿進了一棵樹冠之中。

這棵樹的位置并不算好,但已經是子燕能找到的最佳觀測位置。由于方向的問題,可以看到巨石的一側,但離得太遠,中間又有遮擋,幾乎什麽都看不清。

子燕趴在樹上費力望去,只看到巨石之後的一片衣角,至于其他的,當真是什麽也看不到。

沒一會兒,就見之前那個金吾衛突然現身,轉到巨石後說了什麽,緊接着另一個方向遙遙奔來三四個人,服制繡白虎紋,是骁騎衛。

骁騎衛在十六府衛軍中屬左右翊衛,又兼領內軍,連同豹騎衛都在曲梁王氏的掌控之下。

很快,就有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從巨石後出來,帶着方才那個金吾衛,在骁騎衛的伴随之下,離開了“曉風殘月”石,不知往何處去了。

子燕又靜等了片刻,沒見巨石之後再出來什麽人,他便等不及,想着要去找世子,趕緊從樹上下來,又重新走到原來的路線上,路過“曉風殘月”石,他特地看了一眼,竟發現那裏已經空無一人。

——

謝逸一路飛奔,毫無上京城第一俏郎君的形象,路過之人只聽到環佩之聲清脆響過,便見一年輕公子的身影竄到了眼前,再消失得只剩一道影子。

“這人,好生莽撞啊。”不少人都在心中暗暗道。

可是謝逸已經顧不得,他只要聽到子燕落水了,整個人都失了分寸和理智,他甚至想不起來,這時的子燕會不會水,害怕自己趕過去的時候子燕已經毫無生息。

白欽也領着人剛剛趕到,正好與謝逸撞到了一起,他見到謝逸匆匆趕來的樣子,不禁有些茫然:“二郎,你不是落水了麽?”

謝逸來不及解釋,扒拉着人群就往最裏面看去,離着湖邊不遠的空地,一個小姑娘正伏在一個侍女的懷裏,周身都濕透了,身上蓋着一件黑色的披風,不知是誰拿出來的。

這主仆二人都無比熟悉,謝逸直奔過去,心疼地将小姑娘的手握住,“阿芙,怎麽是你?”

謝芙蒼白着一張小臉,伸手抓住了謝逸的衣袖,“二哥哥……”眼淚一下就出來了,透露出無盡的委屈。

謝逸知道這落水之事背後必有隐秘,此刻也不好多問,便将謝芙直接抱起。

這時白欽也看清了,沒曾想落水的不是小郎舅,而是小姨子,可這比謝侯世子落水還要嚴重,阿芙可是妻子最疼愛的幼妹啊,還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他連忙領着人往最近的院落走去,“前邊就是靜頤軒,先帶小妹過去,府裏的大夫已經去請了。”

女眷那邊得消息晚,等謝逸将人抱到靜頤軒,謝蓮也匆匆趕來了,還帶着一臉擔憂的謝三夫人,并白老太太和白夫人,一行人正好在院落門口相遇。

“婉婉啊,你怎麽樣?”謝三夫人上來看謝芙,心疼得快要落下淚來。

謝芙微微搖頭,勉強露出了一個笑臉,“沒事,嬸母,別擔心,二哥哥救了我。”

謝逸對謝芙的話有些疑惑,他是得了消息才過去的,真正救她上岸的必然另有其人,而這一件黑色披風,成色都是上佳,繡了暗色花紋,其布料做工都不是尋常人能用的。

謝蓮引着人往靜頤軒裏面去,在白家她比謝逸熟悉,也比白欽這個男子更為細致,自然知道如何安排最為妥當。

“這邊屋子雖然空置着,但下人們經常打掃,偶爾伯爺也會過來……”謝蓮的語速很快,簡單介紹了一下這個院落的用處。

但話還沒有說完,就見院兒裏慌張走出來一個婦人,見到衆人才微微鎮定了神色。

她的身後還跟了一個綠衣侍女,正是謝逸之前見過的王家侍女,那面前的婦人不言而喻,應當是王五郎的母親,曲梁王氏的王夫人。

白家人都很震驚,沒想到在靜頤軒碰到了王夫人,白老太君臉上閃過一絲難堪,随後很快收斂,語氣裏透出幾分親昵,好似從前那般,“方才就不見你蹤影,原來是到這兒躲懶來了。”

王夫人亦笑了笑,“在園子裏坐着有些累了,便到附近尋了一處清淨地,這麽多年吃齋念佛,竟不大習慣熱鬧了。”

“咦,這是怎麽了?”王夫人像是這才發現謝逸懷中濕淋淋的小姑娘,面上露出一分得體的關心來。

謝逸心下明白王夫人在此處定然有貓膩,單看他長姐的神情,便可知其中并非老太君一筆帶過那般簡單。

只是此刻他幼妹阿芙的身體要緊,只淡淡說了一句:“小妹不慎落水,謝夫人關心。”

然後匆匆進了屋子,将人放在了床鋪之上,随後謝蓮扯過被子,将人一股腦兒裹了起來,“我讓翠玉去拿了幹淨衣裳,二郎,你先出去吧,等婉婉換了衣裳,再讓大夫進來看看。”

“好。”謝逸從善如流地退出去,屋裏就留下謝蓮和謝家的丫頭兩人。

有謝蓮在,必然會将謝芙照顧得妥帖,謝逸自然松了一口氣。一出來,院兒裏又來了許多人,大夫也提着藥箱來了,謝迎、荀憲等人也趕了過來,白欽同白夫人則陪着謝三夫人說話,語氣裏滿含歉意。

“小妹如何?”謝迎着急地扯着謝逸問。

謝逸道:“應當是救得及時,小妹神志尚且清醒,只怕春日水寒,別落了風寒才好。”

“怎麽會落水?”謝迎非常不解,他也知道此地人多,便将謝逸拉到了一邊,“小妹雖然年幼,但也聰慧謹慎,不會往危險之地去,而且我瞧了那湖岸,不像是能不小心失足墜落的。”

否則白家這春日宴,豈不是年年都得落水個世家公子小姐的?

謝逸掃了一眼白老太君那邊,再看了看院中關切的衆人,還有神色不明的王夫人,他冷冷道:“這事,自然要讓白家查清楚,給我們個交代。”

謝迎點點頭,瞬間明白了二兄的心思,“知道了,你我身為兄長,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小妹受了委屈。”

謝逸嗯了一聲。

很快那屋裏開門了,謝蓮請大夫進去,謝三夫人和白老太君、白夫人也跟着進去,聽大夫看診,詢問謝芙的情況。

謝迎連忙又去追問謝蓮,謝蓮便留了下來,交代兩個弟弟:“盯着些王家人,小妹這事,恐怕跟他們脫不了幹系。”

“知道了。”謝逸眸色一沉。

“只是……”謝蓮略有猶疑,還是壓低聲音說了,“我問小妹是誰救她的,她咬定說是你,二郎……”

很明顯,謝逸衣着幹淨,并未下過水,不可能将謝芙救上來,所以謝蓮才會遲疑。

“阿芙應當沒有撒謊。”謝逸語氣肯定。

謝迎立時就明白過來,“是那小子,他救了小妹,可他去哪兒了,怎麽沒看見人影?”

“誰?”謝蓮不解,但很快她就想到了,“叔父怎麽會讓你把他帶出來?那人性情乖張,白家不似侯府,他獨自脫了身,豈不是……”

謝逸表示不必多慮,“我去找他,小妹這邊長姐與三郎看顧一下。”

“去吧。”謝蓮知道子燕的事不小,又見謝逸鄭重,便問:“可需要我安排人手?”

“不必。”謝逸轉身就走,突然又想起來,“對了,小妹身上那件披風……”

謝蓮明白地點頭,“我讓寶琴收起來了。”

謝逸離開,白老太君和王夫人都給過來一個眼神,但他恍若未察,随後荀憲也跟了出來,勾着謝逸的肩膀,問:“你那小郎君,找到了沒有?”

謝逸心裏煩躁又着急,冷冷看了一眼荀憲,荀憲當真覺得自己的好兄弟地位逐漸不保,“怎麽了,問一句都問不得?”

謝逸嘆了口氣,“我原以為落水的是他,可沒想到是阿芙,阿芙被他救了,他卻不知在何處。”

“想來是怕給你惹事,索性躲了起來。”荀憲分析道,“畢竟他初次見我,也是蒙了面巾,應當是覺得那張臉會給你惹麻煩,這不,人人都以為落水的是你謝侯世子。”

這一點,謝逸何曾想不到,正是因為想到了此處,他才更覺得心焦,“他身上帶了傷,又入水救阿芙,只怕回去要病一場。”

這語氣,半點兒也不像一向灑脫的謝二郎,荀憲不免吃驚,打量了一眼謝逸的臉,才發覺對方眉間深深的擔憂。

“你,少衡,你不會……”荀憲說得遲疑。

謝逸扭頭看他,用眼神詢問,“怎麽?”

荀憲終于完整問出口:“你不會對那小郎君,是認真的吧?”

謝逸皺了皺眉頭,沒聽出荀憲的言下之意,“自然,我對子燕一向是認真的。”

荀憲整個人如遭雷劈,恍惚了半晌,許久沒有說出話來,謝逸覺得奇怪,但更憂心子燕的安危,便也沒當回事。

兩人回到了曉月湖,方才發生的落水事件,擁過來的人群已經各自散去,那些賓客們有些得了消息,親近的去靜頤軒看望,關系一般的也就讨論一二,還有消息不靈通,被旁的事絆住了手腳。

就比如迎面走來的這位沈家六郎,沈涿。

沈涿同河陽陳氏的小公子陳崇走在一塊,兩人都是世家浪蕩子,同謝逸、荀憲都是一夥兒人,只是沒他倆這般親近。這倆人從前還有些梁子,也就年前不知因為什麽解了恩怨,這幾月都親近得很,連帶着找謝逸和荀憲的時候都少了。

正因如此,荀憲還生出了幾分怨怼,看沈涿此人怎麽都不順眼,還鬧着要謝逸非得說出自己才是他最好的兄弟,永遠都不會背叛兄弟之情這樣的話才肯罷休。

只是謝逸才重生回來幾天,這等細枝末節的小事早就記不得了,他同沈涿的情誼,也來源于謝家三夫人,謝迎的母親出身于吳興沈氏,是沈涿父親的親小姑。

因而他對沈涿一如往常,倒是沈涿因着連日來的冷落,面上顯出了幾分不自在。

他瞧了一眼荀憲的神色,荀憲正沉浸在自個兒的思緒之中,也沒留神正當口撞見的是誰,他一路想了許久,這會兒終于下定了決心,念叨出聲:“行吧,既然是這樣,那我以後便拿他當嫂夫人看待……”

他一擡頭,“咦,沈休文你怎麽在這兒?”

“我……”沈涿面色有些尴尬,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沖謝逸說話,“少衡,你怎麽在這兒啊?”

謝逸聽着話音,挑了挑眉,“怎麽了?”

“我方才分明看見,你與一個女子在那邊說話。”沈涿指了指來時的方向,臉上的驚訝是藏不住的。

不過很快他自己就有了解釋,“興許是離得遠了,看錯了眼也說不定,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同你這一身打扮完全不一樣。”

謝逸頓時就明白了,那定然是子燕,不過子燕怎麽會同一個女子說話,而且他還被沈涿認了出來,莫不是連面巾也沒戴了?

“在哪兒?”謝逸欣喜地問。

“就在那邊花圃。”沈涿又指了一下,“從這條路轉過去,假山之後便是。”

“好,謝了。”謝逸道了聲謝,連忙快步走去。

倒是荀憲多看了兩眼沈涿,悄聲問:“那小子同哪個女子說話呢?”

沈涿想了想,看了一眼荀憲的神色,有些猶豫,“像是荀侍郎的千金。”

草!我大侄女!

荀憲連忙飛奔而去,簡直跑得比謝逸還快,他剛走到假山處,還沒有露出身形,就聽見了他那大侄女語氣不虞地問:“你這般冷淡少語,不知是不願同我說話,還是已有心悅的女子?”

荀憲心涼了半截,這會兒謝逸也跟來了,他正要出去,便聽子燕回答:“沒有女子。”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荀憲,荀憲哭喪着臉回望他。

“那便是不願同我說話了。”荀清韻冷哼一聲,被眼前男人的直白氣得羞惱。

她真是信錯了祖父與母親的話,竟滿懷期待覺得謝侯世子是個良人,誰知一見面這人連個好臉色都無,對她還愛搭不理。

“世子眼高于頂,原是我不配,且看來日哪家姑娘能入得了世子的眼。”荀清韻叫了遠遠站着的侍女,“繪珠,我們走吧。”

“不是。”子燕又說了一句,荀清韻站住了腳,回頭看他要如何分辨。

卻聽子燕一本正經,“沒有姑娘。”

荀清韻不解:“何意?”

謝逸暗暗覺得不對,正想出去澄清,卻被荀憲拉住了,他挑挑眉,做了個口型,“聽聽看。”

剛說完,就聽到子燕一字一句,語氣無比認真:“我是斷袖。”

四個字,說得那叫一個斬釘截鐵,好似不容任何人辯駁。

荀清韻無聲片刻,捏着侍女的胳膊,臉上難掩吃驚,如何也不能說出話來。

大約是她從未見過,能把斷袖這兩字說得如此光明正大的人,而眼前這人似乎還覺得她不信,又一本正經地重複:“沒有女子,我是斷袖。”

“我真的是斷袖,你不相信麽?”停頓片刻,子燕又問。

荀清韻無力地擺擺手,“世子不必多說,繪珠,我們走。”然後扶着侍女的手,轉身離去,身形還帶了一絲踉跄。

子燕看着對方的背影,十分地疑惑,他說的是實話啊,這人是信了還是沒信?

荀憲聽到這,一雙眼都驚呆了,嘴裏無聲地驚嘆卧槽,回頭再看看謝逸的臉,謝逸竟半點兒惱怒都無,面上平靜得很,最後他比了個大拇指。

嫂夫人真牛逼啊!

作者有話要說:

已修,明天照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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