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大公子。”片甲連忙行了個禮, 也順便提醒了謝逸,謝逸這才醒過神來,回頭望過去, 露出一絲驚訝, “大哥, 你怎麽過來了?”
謝遙看了一眼身旁的黑衣少年,随後掀開珠簾, 走了進去,“我若不來, 何以能聽見你的心聲?”
謝逸讪笑一聲, “大哥說什麽呢。”
謝遙也不欲說得太直白, 有些事心知肚明便可,他素來體弱,平日不大走動, 今日過來也的确是因為外頭那一樁傳言。
“那些話,都傳到了我耳朵裏, 想必叔父也聽說了, 昨日春日宴, 你與荀家姑娘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愧是謝逸的兄長, 對這小子的心思, 自然琢磨透了,一句話就點到了重點。
謝逸笑了笑, “也沒什麽,就是荀小姐與我不和, 自然就沒有下文了。”
“就你這副皮囊, 還有哪家姑娘會看不上你?”謝遙冷哼一聲, “你莫要同我說敷衍話, 我問過了,荀家那邊氣正大着呢,說你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還說既然有此癖好,就不要去坑害人家姑娘……”
謝遙一邊說一邊瞧二弟的神色,但見這人老神在在的,不免拍了一巴掌,“你倒是不上心,且等着日後看哪家姑娘會要你。”
謝逸在謝遙面前,哪怕經歷了前世那麽多事,也只是一個小孩子罷了,他嘿嘿一笑,“不要便不要呗,這有什麽大不了的?大哥你不也沒成婚?”
“你跟我一樣麽?”謝遙快被氣死了,但又舍不得再打一巴掌,只好忍怒道,“我這副身子,何必拖累了人家姑娘,自然也沒有成婚的打算。”
謝逸無意間說到了痛心處,只好收起那份玩鬧之心,閉口不言了。
謝遙嘆了口氣,“府裏已無主母執掌中饋多年,勞累三嬸操心,可到底不該是侯府做派,叔父明面上不說,可誰不期待你娶一房夫人回來?你是世子,未來的謝氏家主,可不能任意玩鬧下去。”
這話意在點醒謝逸,龍陽之好不可長久,身上擔的責任終有一日會逼迫他放棄,到那時若撇不開手,只怕害人害己。
謝逸自然聽懂了,他正色起來,“昨日之事,想必大哥也知曉分明,才不過一夜,外頭就傳得滿城風雨,若是沒有誰背後推手,我一萬個不信。”
“王五郎的身世不光彩,又鬧出了兄妹相親之事,捅出這件事的,是咱們謝家,他自然要針對你。”謝遙點點頭,随後板正臉色又兇了一着,“要不是因為這,你以為叔父不會罰你去跪祠堂麽?還敢将人帶在屋裏作亂,我說這幾日怎麽不見你上蹿下跳的,連用膳都在自個兒院裏,原來是被絆住了手腳。”
謝逸真是逃不過了,怎麽都要被訓一頓,只得讨好地笑着,“好大哥,你就別逮住我不放,我哪能一輩子都那一個樣兒?不想出去折騰,只想安靜讀書,這也不成麽?”
“你倒是真讀書,倒也罷了……”謝遙瞥了一眼子燕,沒再說什麽,“荀家那邊,你當真不願意?”
謝逸搖搖頭,“盼着大哥替我說兩句好話,我還不想早早成婚呢。”
“那是一個好姑娘。”謝遙嘆息道,“你就算無意,也不必拿那種話同人說。”
謝逸卻不覺得有什麽可遺憾的,“也是我配不上,可不想沖着荀十二喊小叔,那多沒面子啊。”
“行吧,那就這樣。”謝遙定了主意,左不過他走這一趟也是關心則亂,二弟心性堅韌,若是下了決心,斷然不會輕易悔改。
可即便如此,他也想囑咐兩句,“別太荒唐了。”
“知道了。”謝逸應允着,并未察覺謝遙的目光是落在子燕的身上。
子燕靜立在一旁,他感到大公子的視線一直在探尋自己,即便大家都說大公子溫和謙遜,輕易不對人發脾氣,是個最軟性子的主兒,但他卻覺得對方的眼神銳利得如同兩把刀子,想将他整個人剖開看個分明,一時竟覺得有些受不住。
“你出來,我有兩句話同你說。”謝遙準備離開,走了幾步,路過子燕時突然說道。
子燕還未有反應,謝逸便不解地詢問:“大哥,你叫他出去做什麽呢?”
謝遙睨了謝逸一眼,“怎麽,看得這般緊?說兩句話都不成?”
“那倒沒有。”謝逸連忙否認。
謝遙輕笑一聲,就這麽看着謝逸。
謝逸被看得無奈,只得擺擺手,沖子燕道:“你去吧。”
子燕應是。
出了門,謝遙就站在院子裏等,他身形單薄,長年累月地病着,遠遠看過去就仿佛一陣風就要把他吹得咳血似的。
子燕從前也不曾同大公子接觸過,唯獨只見過一面而已,當時的情形現在想來已經很模糊了。
“大公子。”他垂眉順目地走近前。
謝遙先是看了他一眼,随後才緩緩開口:“你來侯府有十年了吧?”
“是。”
“昨日你救了阿芙,我們都很感激你。”謝遙說話很慢,聲音也很輕,完全沒有訓斥謝逸時的激動,他一向都是這樣的,只有在自己弟弟面前才破了功。
“都是我應該做的。”子燕不敢當。
謝遙微微一笑,“哪有什麽應該不應該,你本來不應該留在府裏,早聽說你不願意,如今是願意了?”
子燕點了點頭,“是。”
“因為少衡?”
“是。”
謝遙聽到這個回答,并沒有感到意外,他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子燕,有那麽一瞬,他也會感到恍惚,覺得這人就是自己的親弟弟,然而多接觸一些時候,又會覺出不同。
少衡是明豔的,整個人都帶着光,到哪兒都是鶴立雞群,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而子燕,卻截然相反,他是沉靜的,善于隐匿自己的氣息,很容易讓人忽略他的存在感,這樣的人,或許天生适合做潛伏暗殺之事。
“你與少衡……”謝遙猶豫着,到底沒有說出口,只是停頓了些許,“少衡看重你,把你帶在身邊,又處處為你上心,我還沒見他何時這般過,可見對你是真心實意的,我也不好阻攔。”
子燕沉默不語。
謝遙有千言萬語,可臨到頭,對着一張酷似二弟的臉,到底什麽話都沒說出來,只有深深的嘆息,“不管來日如何,為了這份心思,你不要辜負他。”
子燕聽得疑惑,但仍舊應了一聲是。
謝遙沒有話再交代了,他不是個直腸子,不會把所有窗戶紙都捅破,只稍稍暗示兩句,就不再多說。
謝遙走後,子燕進了屋,片甲正在給謝逸系腰間的佩飾,謝逸打量着子燕的神色,問:“大哥同你說什麽了?可是訓斥你?你別放在心上,他的話不做數的。”
“沒有。”子燕應道。
謝逸有些好奇,“那說什麽了?”
子燕想了想,其實他也沒聽太明白,大約就聽懂了最後一句,于是如實說出:“大公子讓我不要辜負世子。”
“什麽?”謝逸不敢相信,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大哥對你說這種話,難道真信了外頭那些謠言不成?”
子燕也不知道,只能默不作聲。
倒是片甲聽到耳朵裏,卻聽出了另一層意思,大公子這話豈不是默認了子燕的身份?他不由得去看子燕的臉,難道說這小子還真能成謝家未來的主母?不,不可能吧,世子不可能不娶妻生子吧?
容不得他想清楚,只能暗自決定以後拿主子的态度對待子燕才好。
早膳照舊是從廚房提到屋裏來吃的,謝逸已連着幾日不去一塊兒用膳,侯爺倒沒說什麽,大公子問過兩回也作罷,今日又親自來看過一次,自然什麽都清楚,不會再打發人來問。
片甲分了自己的餐食出去吃,桌上就只有謝逸和子燕兩個人,謝逸用早膳的時候不大愛說話,子燕亦沉默寡言。
吃了兩碗粥後,謝逸整個人都舒坦了,熱粥下肚,胃裏暖暖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你方才在外頭都聽了多少?”謝逸問起之前的事。
子燕道:“都聽到了。”
“你別當真,我就是剛睡醒說話不過腦子。”謝逸解釋了一句。
子燕疑惑地看着謝逸,“什麽不當真?”
“就是……”謝逸這會兒意識到子燕沒放在心上,遂覺得自己多嘴問這一句,“沒什麽,就是那什麽房裏人的話,你別當回事。”
“哦。”子燕大概知道了,他當時覺得世子如此看重他,還被大公子聽見了,暗自覺得欣喜之餘又有些不自在,沒想到竟是不必當真。
他感到有些失落,卻也不好說些什麽。
謝逸卻看出了對方的情緒,“你怎麽了?”
子燕沒說話。
謝逸更覺不對,前世的教訓他已經吃夠了,這會兒哪肯讓子燕再當悶葫蘆,非逼得對方把心裏話都說出來不可,“有什麽話就直說,否則我以後便不理你了。”
這句威脅不可謂不大,子燕立馬就慌了神,“我……”
謝逸就看着他,眼珠一錯不錯的,很快子燕就敗下陣來,他喃喃地問道:“世子,我不算你房裏人麽?”
謝逸好半晌沒說出話來,他希望自己沒理解錯意思,“怎麽,你還想做我房裏人?”
子燕點了點頭,他想跟世子跟親近些,想來房裏人都住在一個屋子,應該是最親近不過的了。
謝逸驚訝得不能自已,他有些為難,“這個……這個怕是不太好。”
“哦。”子燕眼眸裏的光暗淡了下來,“那我做世子的院兒裏人,可以嗎?”
謝逸苦笑不得,什麽時候還有這麽一說了?院兒裏人是啥意思?他怎麽聽不懂?
不過聽子燕那可憐巴巴的語氣,謝逸想不答應都難,只得點頭,“行吧,院兒裏人。”
子燕頓時有些歡喜,只是面上不曾顯露,他着實不太能表露自己的情緒,當然如果非要演繹,也能做出個七八分像來。
自從出了無己閣,他就覺得有些惶惶不安,世子待他太好,是從來沒有過的好,現如今從前的奢求都成了真,還能時時跟在世子身邊,一切美好得像是一場夢。
他也有害怕夢醒的時候,可是世子不要他做影奴,也不拿他當下人使喚,他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只能按照從前的訓練要求自己。
可現在,世子親口發了話,他也知道自己是什麽人了,自然心中安定了許多,連帶着還多喝了一碗粥。
謝逸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子燕,看着他一口接着一口,猛喝了一碗粥後,終于覺得這事有些不對勁。
他試探性地問:“你知道房裏人是什麽意思麽?”
子燕偏着頭,想了想,“應該就是住在房裏的人……這個意思吧?”
說到一半,他看謝逸的眼神,愈發覺得不确定,語氣更加猶疑起來。
謝逸被逗笑了,特別是這小子還一本正經地說話,他就忍不住想薅兩把對方的腦袋,當然他也的确這樣做了,子燕也絲毫沒有反抗,乖順得像一只小狗。
果然,這小子什麽都沒弄清楚,就硬要這麽個名頭。
他早該想到的,這小子連斷袖的意思都沒弄明白,就敢對外人張揚,什麽話都往外說,哪裏是真想往他身邊湊啊?虧得他還吓了一大跳,甚至想若這小子執意如此,他也不是不能考慮。
不,當然是不能考慮,那算什麽事啊。
謝逸連忙摒除心裏的那一絲動搖,只專注眼前之人,他笑着道:“不是這個意思,就跟斷袖一樣,都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子燕眨了眨眼,眼裏的疑惑更深。
謝逸實在忍不住笑,起了一兩分逗弄的心思,“你真想知道?”
子燕點了點頭。
謝逸向他勾了勾手指,“你湊過來。”
子燕當真身體前傾,往謝逸身前湊過去,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謝逸突然伸手,按住了少年的唇,手指輕輕點了點,臉上還挂着笑,“要親你,明白嗎?”
子燕的眸中迷茫了一瞬,謝逸收了手,還見他整個人呆呆的。
這般樣子,着實可愛得緊,他不由得發笑,前世怎麽沒發現這小子是個不通情愛的小呆瓜啊?只記得這人拿刀舞劍的兇狠,和渾身上下濃烈的血腥味,其餘的,便只剩下金光塔底那一具孤零零的白骨了。
正這麽想着,沒留神子燕整個人已經覆過來,謝逸甚至沒來及做出任何反應,只覺得唇上被柔軟地觸碰,瞬間瞪大了眼睛。
然後耳邊傳來子燕不确定的詢問:“是這樣嗎?世子。”
作者有話要說:
要開始甜文節奏啦,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