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戲中戲】
第23章 【戲中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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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 #付雲清說自己要在前面#的話題登上熱搜,江落月卻沒有了點開的勇氣。
她以為自己主動遠離飯圈文化,這些讓人羞恥的內容就追不上自己。偏偏在翌日的《叫魂》劇組, 結束一場戲後, 于秋居然主動問道:“你和付雲清關系很好嗎?”
前兩天,她一直對江落月愛答不理。但上班又不是為了社交,除去溝通劇情外, 江落月也沒和她說過半句話。
“我昨晚看見你和她的熱搜了。”
輕描淡寫一句話, 讓江落月死去的記憶緩慢複蘇, 她強忍尴尬, 問:“怎麽了?”
圈內從不缺乏那種, 以為合作過一部戲,就自信認為對方人脈, 等同于他人脈的人。江落月沒遇見過, 但聽說了不少,她等待于秋的回答, 女人卻像默認了般, 說的話卻遠超她意料——
“難怪她叫我在劇組多照顧你。”于秋說, “才兩期綜藝, 關系就這麽好。”
江落月:“……?”照顧?
她還有些沒回神時, 于秋的十個助理之一已經走向她,強行接過包和戲服, 噓寒問暖, 端茶倒水。
注意到江落月茫然的目光, 于秋颔首微笑:“不用客氣, 有需要随時和她提。”
她以為這是于秋臨時起意,沒兩天就會結束。可直到江落月快殺青, 于秋的助理都緊跟在她身邊,無微不至地照顧。
即使想讓對方回去,女人也只有格外委屈的一句:“江小姐,我有哪裏做的不好,你說我就會改。”
太會委屈了,江落月被盯了幾秒就沒再提這件事。但她私下還是試圖和俞青求助,收獲對方錯愕的一句:“她讓自己的助理跟着你?算了,跟就跟吧,也就這幾天了。”
“放心。”見江落月一臉不安,她強調道,“已經在物色助理,下次讨厭我錄制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
江落月勉強相信這口大餅。
她在《叫魂》劇組的戲份并不多,原計劃一周結束,最後卻因超常發揮,六天便結束了。
最後一場戲,江落月身着定妝照內的校服,坐在課桌前。
但和前幾次,都是她去凝視于秋飾演的魏倩不同。這一次,全程都是魏倩間隔幾個座位,目露驚恐地看着她。
陽光和煦,照拂在臉上有明顯的暖意,一節課結束了,班內衆人嬉笑打鬧着離開,有人大聲問:“羅承,打球去嗎?”
魏倩凝視着那個坐在羅承位置的身影,長發及肩,劉海過眉,遮住了一雙眼睛。她分明沒有聽見聲音,問詢的人卻自問自答道:“你就是怕輸給我們吧。”
有人嘲笑:“他不是一直都這樣?走了,別和他浪費時間。”
魏倩惶恐道:“你們在和誰說話?”
收到的,卻是近乎輕蔑的眼神與鄙夷:“除了羅承,還有誰?滾遠點。”“羅改香,你怎麽現在還為她說話?如果不是她污蔑你偷班費,你怎麽可能休學一個學期。”
羅承?羅承休學在家,已經近半年沒來過學校了。羅改香更是早就死了,怎麽可能出現在這,怎麽可能——為她說話?
魏倩脫口而出自己的質問,卻被反問道:“她不就在你身邊嗎?”
身體驟然僵硬,數秒後,魏倩猛然側臉。記憶中空蕩整整五個月的同桌作為,再次被熟悉的身影占據。羅改香安靜望着試卷,似乎是察覺到目光,她才擡起眼。
那雙棕色、明亮的雙眸失去了生機,宛若一灘粘稠濃郁的墨潭,是只有死去多日的屍體身上才會出現的別致景觀。
魏倩大叫起來,想要逃離,卻發現與她交談過的所有人的臉,都變成了羅改香的模樣。她們一言不發,卻阻擋着魏倩離開的去路,她近乎崩潰:“我不想害你,是你父母信了那些鬼話,讓你當羅承的替死鬼,和我沒有關系——”
那些執念似的身影停頓住,魏倩突然發現自己可以離開,她不顧一切地向外奔逃,畏懼心讓她請了一天假,不敢再去學校。可在第二天,她就接到一通來自羅家的電話。
中年男人用高興的聲音說:“承承醒了,說想要見你。”
醒了?一個因為車禍重傷的植物人,怎麽可能突然清醒?
病房內,羅承穿着校服,分明是少年模樣,卻穿着那條屬于羅改香的、洗到有些發黃的裙子。他的身體遍布燒傷,宛若被炙烤過的木頭表面,卷起一道道令人心驚肉跳的老褶。
他的父母站在病床旁,雙眼含淚,臉上是藏不住的欣喜,仿佛對那些傷痕視若無睹。直到看見魏倩,二人才招手道:“小倩?為什麽不進來?”
魏倩近乎崩潰:“你們看不見嗎,他身上的燒傷,他根本不是——”
可在她念出那個名字前,羅承卻突然開口:“小倩。”他的聲帶似乎受過嚴重損傷,聲音粗糙,沙啞,卻又有無法掩飾的輕柔。
“是你一直叫我,我才回來的。為什麽,現在又要我離開?”
“我已經很努力的想追上你,不被你落下了。”
腦內記憶不斷閃回,魏倩後退着,想起幾個月前,羅家父母呢喃的囑咐,“我們問過大師,承承是因為丢了一魂,才一直醒不過來。只要你一直叫他的名字,他就一定會醒。你是改香的好朋友,又從小喜歡承承……”
魏倩即使心中懷疑,也沒有貿然拒絕。不只是她,羅改香也在家中要求下,即使是在上課時,也會說出羅承的名字。只因為羅家父母說,學校是羅承最熟悉的地方。在這裏呼喚他,他聽見的可能性才更大。
但在外人看來,這突兀的呼喚,只是在擾亂秩序。逐漸,有人為羅改香貼上了精神失常的标簽。即使她成績一如既往優異,還是被取締了班長的身份,遭遇了校園霸淩。
魏倩在暗處看着這一切,看着那個永遠趕超不了的身影,一點點被糾纏入泥潭,竟然從中感到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愉快與輕蔑。她開始成了羅家的幫兇,當羅改香不願意‘叫魂’,她就會主動告密,讓對方遭到一頓毒打。
逐漸,羅改香不再反抗,她話變得更少,魏倩卻覺得,這還不夠。
于是,她将班費放進羅改香的抽屜,讓 羅家父母大鬧一場,給盡羅改香難堪後,為她辦理了退學手續。羅家本就不富裕,光是支撐羅承的治療費用,就讓她們負債累累。
她們早就想讓羅改香退學,工作,或是嫁人,為家中減輕負擔。
當魏倩再到羅家時,羅家父母臉上的愁容消失了。她的父親高興對她說,大師能有讓羅承醒來的新辦法,但前提是要十萬現金。好在他為羅改香找到一門親事,正好是十萬彩禮,已經交給了對方。很快,羅承就會醒了。
她推開羅改香的房間門,逼仄、狹窄,放置着雜物,和一張很小的床。羅改香似乎想過逃跑,卻被反鎖關在了這裏,餓了幾天,饑腸辘辘,臉色蒼白。
魏倩笑着為她別過頭發,離開前,狀若不經意地對羅家人提到意外險。
沒多久,她聽說羅家因為電路失修發生火災,羅家父母由于照顧兒子,逃過一劫。不願照顧弟弟、好吃懶做的女兒羅改香被燒死,所有人都說,羅改香活該,魏倩也這樣覺得。
即使在踏入這間病房前,她依舊對此深信不疑。
病床上的羅承伸出手,似乎是想留住魏倩,恍惚間,兩個身影交疊,魏倩突然想到,半年前,羅改香同樣是用這樣充斥恐懼的聲音,第一次對魏倩說:“救我。”
靜谧中,她聽見女人問:“你說,那是她第一次求救。”
魏倩說:“她害怕連累我。”
“她很喜歡你。”心理醫生完整記錄下一切,翻看這些文字,她突然問,“有關羅改香的案件,就先問詢到這。現在,我要問的是,有關羅葉、王旭、羅承三人的死因。”
“三個月前,羅葉夫婦因無法承擔巨額醫療費,為羅承辦理出院手續。僅出院三天後,她們所居住的地方燃起大火,一家三口被燒死在家中。監控顯示,只有你曾在火勢燃起前進入過羅家。”
“三天前,你對你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現在,我要再向你确認當時的情況。”
鏡頭轉至正面,手戴鐐铐的魏倩注視着心理醫生。數秒後,她笑了起來,和羅改香一樣,笑容的弧度不是很大,輕聲回複:“好。”
直到結束拍攝,于秋都還沉浸在劇情中,難以回神:“不是,我怎麽真是壞人啊?”
她語氣驚愕,瞬間沖淡了現場那莫名肅穆的氛圍,江落月殺青後,就一直旁觀她的表現,被驚嘆的同時,也有些困惑:“你不知道劇情嗎?”
“在我的劇本裏,你就是個莫名其妙死而複生,一直纏着我的女鬼。”
幾天拍攝下來,兩人雖然算不上熟悉,但也成了能唠叨兩句的點頭之交。
于秋回想劇情,心有餘悸:“誰知道是我害得你……我一開始拍的劇情都很善良啊!”
經過幾天的拍攝,劇情逐漸清晰明了,羅改香是被所有人害死的。但誰都沒想到,在最後時刻,于秋竟然會為她‘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