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桂花
第28章 桂花
洛海把辦公桌上的卷宗和資料分成幾疊,依次排好,分門別類地用夾子夾好,然後拿起來走出辦公室。
尤金看着他大步流星地穿過走廊,面無表情地依次拉開這層樓上每一件辦公室的門,然後把資料丢進去。
“戴娜,西區謀殺案的材料和證據。沒記錯的話,這本來是你負責的領域。”
“弗洛克,北區黑幫的線索和資料。我記得你當時對這個案子很感興趣,現在你可以去深入挖掘了。”
“巴尼,毒品走私案的審查報告。後天開庭,你最好早點開始準備起訴文件。”
尤金看着被扔了文件的每個人都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但在他們想出要用什麽理由反駁之前,洛海已經流暢地轉過身,徑直走下樓。
下了幾層臺階以後,他又回過頭,皺着眉看向尤金,“還愣着幹什麽?走了。”
尤金緩緩挑起眉毛,“不戴口罩也不戴帽子,就這麽大搖大擺地跟着你走出檢察院大樓?”
“有什麽關系?”洛海淡淡地說,音量不大不小,但足以讓弗洛克他們聽見了,“反正現在整個檢察院都知道你是我的男寵了。”
尤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等走到洛海身邊跟他肩并肩下樓的時候,他已經笑得快直不起腰了。
“我居然以為你會在職場上受氣,哈哈哈哈……我真是太天真了。”
洛海看了他一眼,“很高興看見你這麽有自知之明。”
“那些工作,與其說是你幫他們做,不如說是道爾的授意吧?把髒活雜活累活都扔給你幹,讓你拿一樣的工資打兩份工。”尤金抱起雙臂,“你就這麽撂挑子不幹了,就不怕道爾把你辭了?”
“他要是辭退我,就相當于同時損失了三個檢察官和一個精英Omega案件顧問。”洛海輕描淡寫地說,“這麽多年積攢下來,我也不是一點跟他抗衡的資本都沒有。”
尤金饒有興趣地看着他,“所以,除了Omega犯罪以外,道爾還會讓你幫着處理別的案子的雜活。那Omega犯罪的案子,除了你以外還會經手別的檢察官嗎?”
洛海擡起眼,目光從上到下地掃了尤金一遍,“你覺得這種事我會告訴你嗎?最大的Omega犯罪頭目?”
尤金笑了起來,露出似真似假的狡黠目光,“哎呀,暴露了。”
洛海懶得理他,徑直朝自己的車走去,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但尤金仿佛一只閑不住的大金毛,車發動了以後也不肯停嘴。
“話說你真不要那件外套了?其實也沒沾幾根羽毛……”
洛海用一臉“你是在開玩笑嗎”的表情看了他一眼,“我沒把它送進焚燒爐徹底燒成灰燼已經非常克制了。”
尤金笑個不停,“拜托,你被鳥追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怎麽到現在還這麽害怕啊?”
“那是一只很大的鳥!”洛海強調,“翅膀張開比我整個人都大,而且它差點把我的眼睛啄出來!”
“誰讓你去踹人家的鳥窩的?”尤金樂道,“它啄你又不是無緣無故的。”
“誰要踹它的鳥窩了?”洛海反駁,“我當時翻牆是為了摘對面院子裏的桂花,是它非要把鳥窩建在我的落腳點上。”
尤金被洛海這副死不承認的态度給逗笑了。
“對,對,摘桂花。你小時候真的很喜歡偷隔壁院裏的桂花,不光被鳥趕過,還被狗和那家主人的掃把趕過,你以前還總喜歡抓我幫你望風。可惜那家人後來就搬走了,連樹也一并帶走了,我們就再也沒吃過桂花。”
洛海沒再說話,只是沉默地盯着前方的路。
那時孤兒院隔壁的別墅,是屬于南特一家有錢Alpha的。
桂花樹在佛巴港并不常見,也是有錢人從南特連苗帶土一起運來的。
每到秋天,風吹過圍牆,所有小孩都能聞見随風飄來的花香,如果運氣好,還能在牆根下撿到幾朵淡金色的桂花。
艾嬸當然不讓他們從泥巴裏撿花吃,每次逮到都要狠罵上一頓。
大部分小孩很快就放棄了,盡管那時候物資匮乏,每個小孩都很貪嘴,但為了幾朵塞不了牙縫的小花挨一頓罵還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只有洛海沒有放棄。他喜歡桂花濃郁的飄香,也喜歡花瓣入口時的甜味,但他更想不通的是,有錢人從來不收也不吃那些花,他院子裏金色地毯一樣的桂花就那麽随意地爛在泥裏,可孤兒院的孩子卻只能眼巴巴地從地上摳出幾朵放在嘴裏,還要被艾嬸訓斥。
這算是什麽道理?
于是他開始想方設法地翻牆、爬樹,搖晃樹枝,用裝鉛筆的紙袋裝滿滿一袋子桂花帶回來。
第一年,有錢人在圍牆上插了碎玻璃。洛海就拿上彈弓,把碎玻璃一片片敲碎。
第二年,有錢人在院子裏養了狗。洛海就叫上尤金,讓他拿面包吸引狗的注意,自己再爬上去摘花。
第三年,有錢人終于不堪其擾,把艾嬸叫出來,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罵。
洛海在房間裏聽得很清楚,那些用詞的粗鄙,就算把他們的髒話罐裏放滿糖果也不夠。但艾嬸只是低着頭,不住地道歉,前額的發絲垂下來擋住她的眼睛。
到了第三年的年末,有錢人搬走了,特意叫了一輛大鏟車,把桂花樹連樹帶土一起運走了。
臨走的時候有錢人還惡狠狠地往孤兒院門口吐了口口水,跟鏟車司機抱怨這些“雜種小孩”的肚子裏有多少壞水。
第四年的秋天,不再有桂花。
尚且年幼的洛海跑遍了佛巴港的每一家花店,想找桂花樹的樹苗,但所有人的答案都是統一的:北邊沒有桂花樹苗,只有在南特才買得到。
也就是在那時,他幼小的心靈裏被種下了一個執拗。
他大聲地向孤兒院所有人宣布,長大以後,他也要住在南特,成為和有錢人一樣的有錢Alpha,種上一院子的桂花樹。
那一天的記憶仍舊像幻燈片似的在他的腦海裏播放:午後的陽光正燦爛,他們聚集在院子裏做晨操,所有的小孩都在嘲笑他。只有一個孩子沒有笑,還傻乎乎地握住他的手,雙眼放光地說他的夢想一定會實現。
那個是誰來着?
對了,當然了。
是他一直以來的小跟屁蟲,尚不姓奧荻斯的尤金。
洛海短暫地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已經恢複了往常的神色。陽光投進車窗,映在方向盤上,路上沒有太多車,偶爾有幾輛從旁側駛過,發出引擎的轟鳴。
“你來南特以後吃過桂花嗎?”尤金用手支着下巴,冷不丁地忽然發問。
“沒有。”洛海淡淡地說。
尤金笑起來,“不會吧?你小時候——”
尤金的話才剛開了個頭,就被洛海冷漠地打斷了。
“這麽願意憶苦思甜就回監獄跟你的獄友聊去,我沒有興趣。”
尤金做了個投降的手勢,眼底的笑意還是沒有消失,“行吧,行吧。話說你這麽早提前下班,打算去哪兒?”
“不去哪。回家,睡覺,然後把沒做完的案子做完。”洛海淡淡地說,“明天我有庭審,那個案子的證據還要再整理一下。”
尤金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你好不容易任性曠工一次,省下來的時間就拿去睡覺和繼續工作?”
“檢察官的生活當然沒有犯罪分子精彩。”洛海看了尤金一眼,“忍着吧。”
尤金無趣地啧了一聲,過了幾秒,又像煎蛋似的在座位上翻了個身,朝向洛海,“你真的一點都不想在外面逛逛?如果我說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個風景很好、位置隐蔽,而且你肯定會喜歡的地方呢?”
洛海那陣熟悉的頭疼感又湧上來了。
這人那股胡攪蠻纏的勁兒又上來了。以他對尤金的了解,他要是不同意,尤金保準會一直纏到他下車,連覺也不讓他睡安穩。
“這附近是南特市區。”洛海說,“壓根不存在你說的風景又好又隐蔽的地方。”
“你怎麽知道?”尤金挑眉,“你把整個南特市區都逛過一個遍嗎?”
“沒有。”洛海耐着性子說,“但我是南特市的檢察官,如果真有你說的那種地方,我會知道的。”
“那要不要賭一把?”尤金挑釁地看着他,“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神經病才會打這種賭。
洛海嘆了口氣,把車速放慢,“說吧,往哪邊走?”
尤金一下子有了精神,坐直身體,“前面的路右轉,走到頭再左拐。”
洛海按照他的指示拐彎,但兩旁的風景依舊沒有陌生之處。
這是他熟悉的南特市區,很多次出外勤走的都是這幾條路。中心大街的兩旁分別是商業區和居民樓,再遠些的地方還有學校和公園,但市中心的街心公園顯然并不符合尤金所說的标準,路線也并沒有往那邊去的意思。
正相反,尤金引着他一路往居民區的方向駛去。汽車穿過成片的公寓樓,一路駛到盡頭,最終拐進一條破舊狹窄的小巷,停在了一處不起眼的院落前。
洛海皺起眉,不懂尤金為什麽帶自己來這種地方,“你說的風景很好、位置隐蔽的地方,就是城中村的老房子?”
“當然不是。”尤金勾了勾唇,關上車門,徑直走向院落的大門,從門口一盆不起眼的花盆下摸出一把鑰匙,打開了大門上的鎖,“是房子裏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