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龍女雲螭,歷劫難成,願返回龍族受罰。”
江雲螭面色蒼白,含淚捏碎了染滿血漬的靈珠。
窗外驚雷炸響,她在雷聲轟鳴中,聽到了龍族傳音。
“歷劫中斷,須進地籠,經受海底熔岩煉獄之苦,九死一生,你可知?”
“知。”
“斬斷塵緣,肉身消亡。既無成神之機,也無回頭之路,你可知?”
江雲螭面無血色,沉默許久,終是流淚點頭:“......知。”
一念花開,一念花落。
是她高估了自己,悔不該卷入這凡間紅塵。
想要渡劫成神,卻先遇到了貪婪無度的家人,後遇到冷心無情的佛子。
最終飽受折磨。
半個時辰前,梵心平靜站在她面前。
“雲雪身子虛弱,需要用你的心頭血溫養身體。”
“從今天起,你每日取血兩碗,直至她痊愈。”
他的表情冷漠,像是在訴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心頭血......”
江雲螭聲音哽咽:“取心頭血這樣危險,稍有不慎,便會血崩而亡。”
看着面前沉默的男人,她流淚搖頭:“梵心,你不怕我會死嗎。”
“侯夫人說,你體質特殊,小時候也取過心頭血,不會死的。”
梵心表情複雜:“我問過府中許多人,确有此事。”
他披着淺色袈裟,清瘦颀長,說出的話冰冷如刀。
都說佛度無量衆生,可梵心身為佛子,對她只有無情。
哪怕前幾天,他們還抵死纏綿,嘗盡七情六欲。
他的眼尾暈紅一片,輾轉親吻她的眉眼。
哪怕他們還有七日就要成親。
聖上賜婚,佛子還俗。
江雲螭看着桌子上火紅的喜帖,心中痛楚難言。
“梵清,我們就要成親了......”
上一秒她還滿心歡喜,幻想着他們婚後的生活,下一瞬,他就提出了如此荒唐的要求。
“你是雲雪的血親,只是一點心頭血而已,你何必吝啬。”
“當初我身受重傷,是雲雪衣不解帶照顧我,這才落下病根。”
“她體貼照顧我,你卻趁我虛弱,給我下藥,誘我破戒......”
他雙眸泛紅,死死捏住手裏的佛珠:“你壞我修行,破我佛法金身,即便如此,我也願意對你負責,娶你為妻。”
“你還覺不夠麽?”
他聲音很輕,卻深深刺進她心裏:“雲螭,別逼我恨你。”
江雲螭苦笑一聲,強忍住眼中的淚水。
“你心疼她為你病倒,可是我愛你的心不比任何人少!我不照顧你,是因為我當時為了救你,重傷未愈,無法起身。”
“你救我?受了什麽傷?”
你被一箭穿心,而我把自己的心換給了你!
他被穿透的心,被換到了她的身體裏。
那顆破碎的心,靠着微薄的妖力支撐,疼的她日夜難眠。
可是這些話到了嘴邊,卻礙于天道,無法說出口。
“你敢說,那天晚上不是你下藥,誘我破戒?”
沉默許久,他眼眸深邃,神色複雜。
她閉上眼還能想起那晚的情景,他如何赤紅着眼睛,一件一件剝開她的衣服。
檀香佛珠繞在她的脖頸上,親吻炙熱纏綿......
江雲螭緊緊握着拳頭,幾乎攥出了血。
她本是東海龍女,歷劫八世,只等這最後一世圓滿,得道成神。
可是在佛法大會上,一眼看見了眉冷目空的梵心。
先天佛骨,不染塵埃。
數百年未曾動過的紅鸾星倏然大亮。
這第九世的情劫,竟然落在了那清高出塵的佛子身上。
她為了他,獻出了自己的龍心,把他破碎的心髒換給自己。
那一晚,她怕他适應不了龍心妖力,強撐着趕去看他。
卻沒想到,龍心感應到自己的主人,想要回到主人身體......
他将她撲倒,用力咬着她的唇,不顧一切與她親密......
她确實沒有給他下藥,可是他情動難耐,也确實是因為她。
“我罪孽深重,不配茍活于世......”
他一遍遍忏悔,絕望悲傷。
在累極暈倒之前,她看見了他眼裏的死志。
如果讓他恨她,可以讓他活下去......
“不是佛子的錯,是我引誘了他。”
面對衆人的指責,江雲螭把所有的錯攬在了自己身上。
而梵心看她的眼神,也由愧疚變為了痛恨。
他恨她不知廉恥,恨她破他佛法金身。
“我沒有給你下藥,但是......是我的錯。”
她嘴裏發苦,努力壓下心中痛楚。
換心這樣離奇的事,她該如何給一個凡人解釋。
“你若是知錯,就給雲雪取心頭血,減輕你的罪孽。”
梵心遞過一把匕首,垂下眼簾。
“減輕我的罪孽?”
江雲螭面無血色,死死咬着牙齒,嘴裏幾乎泛出血來。
“哪怕這會要我的性命,你也不在乎?”
她含着最後的期盼,死死盯着他的臉。
梵心面色一變,最終還是冷淡開口:“侯夫人說了,你之前取過心頭血,不會有事的。”
“她是你娘,總不會害你去死。”
“好......好。”
江雲螭舉起鋒利的匕首,在胸口狠狠一紮,鮮血瞬間浸濕衣襟,她顫抖着拿碗去接。
看着梵心匆匆離去的背影,她邊哭邊笑,掏出一枚泛着微光的靈珠。
靈珠溫潤,沾滿鮮紅的血漬。
“龍女雲螭,歷劫難成,願返回龍族受罰。”
......
即便回去後要被關進深淵地籠,承受海底熔岩煉獄之苦。
哪怕勉強撐過,也再沒機會成神,沒有回頭之路。
她也該走的。
雷聲炸響天地,窗外電閃雷鳴,暴雨瓢潑。
“允龍女雲螭,七日後回歸龍族。”
龍族傳音消散,江雲螭手中的靈珠碎裂,手心出現一個泛着金光的“七”字。
胸口的心髒緩緩跳動,她怔怔攬着消失的字符。
就這樣吧,七日後,她會抛棄一切,永遠離開。
她本就是來渡劫的。
渡不過,自然該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