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淩淮安拗不過仇風雪，只能擺出英勇就義的模樣，拿起湯匙把參湯送進嘴裏。
苦澀的滋味在口腔中泛開，淩淮安眉頭揉成一團，費勁吞下後，喉腔都苦得顫抖。
仇風雪被淩淮安這副模樣逗得唇角微勾，轉瞬即逝的笑容并未被淩淮安捕捉。
“這也太苦了點。”淩淮安被苦得癟嘴，推開了白玉小碗，不願再看那小半碗苦參湯。
“良藥苦口，淩少爺。”仇風雪斂了神色看他，繼續道：“淩大人将你托付給我時，也叮囑過你冬日因常年缺眠不好過，需服用藥膳和參湯調養。”
淩淮安汗流浃背，敷衍笑着，心裏欲哭無淚。
他剛穿進這本書裏時看淩淮安本人也沒這麽多毛病啊！怎麽一個武夫子還要吃補藥啊！
“呃……多謝仇大人關心。”淩淮安又慢吞吞地把藥碗拖到身前，眼一閉心一橫，雙手捧碗猛灌下去。
清苦的藥味爆開，淩淮安只管皺眉往下咽，腦中被苦水充盈，額上浮起些微青筋。
仇風雪也被這一幕看得愣了半晌才回神。
小半碗藥湯下肚，淩淮安感覺涼飕飕的半身都回了暖，他猛呼出兩口氣，卻覺得連空氣中都彌漫着苦味。
“我不行了……太苦了……”
他話音未落，門房卻被突然推開。
今日風雪鼎盛，門外站着一抹高挑人影，冷風灌入。
屋內有炭爐，再加上身上藥膏還未吸收完畢，淩淮安本就沒怎麽好好穿衣裳，亵衣大敞，露出青年男子長年累月習武才得來的健碩胸膛，鎖骨處還有一道狹長的刀傷，十分惹眼。
Advertisement
當然，惹的不是仇風雪的眼，而是門外仇星輝的眼。
仇星輝走進房間，青紫淤青大大小小遍布滿臉。眉目陰沉，眼白上也布滿血絲，身材精瘦，一身白衣活似厲鬼。
他雙眼死命盯着并排坐着的二人，拳頭攥得極緊。
“淩淮安，你衣衫如此不整，是要對我兄長做什麽！”仇星輝不由分說就要上前，脾氣像是被點燃的炮仗，火爆得吓人。
仇風雪也不知悉是誰透露風聲，讓仇星輝來淩淮安的院落鬧事，但既然來了，那便要将問題解決了再離開，免得日後再生事端。
“星輝，注意言行。”仇風雪攔下情緒過激的仇星輝，淡聲道：“你二人鬥毆之事原由，我已知悉。如今淩淮安想與你和解，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兩人鬥毆的原因簡單，無非就是仇星輝聽到淩淮安來仇府的風聲，對其以往印象欠佳從而心生不悅，兩人意外碰面時仇星輝率先态度不正惡語相向了些。
當時淩淮安本想解釋卻被仇星輝一一回怼，一怒之下兩人便徹底扭打到難舍難分，造就如今局面。
但依照仇星輝不饒人的性子，想要讓他和淩淮安和解恐怕沒有想象中簡單。
仇風雪本想用柔和的方式去讓仇星輝接受，但沒想到仇星輝的怒氣竟然又沖了上來，看到淩淮安就像吃了火藥似的劍拔弩張。
“淩少爺，你如今來到仇府将我打成這番模樣，險些下不來床，竟還想讓我原諒你？！”
仇星輝簡直覺得不可理喻。
他無非是說了幾句有些針對淩淮安的實話，淩淮安憑什麽這麽對他，把他打成這副模樣！
“仇少爺，這次錯全在我。但咱倆也算不打不相識嘛，以前的事就随他過去……”淩淮安聽着仇星輝刺耳的話也并不惱怒，反而笑盈盈地說着。
仇星輝更加火大。
他拂衣直指淩淮安，怒目橫眉道：“什麽不打不相識，以前的事随他過去！你難道沒有把江家少爺打得半死不活？手上沒有沾染人血？難道不讨萬人嫌棄？”
語罷，他譏嘲一笑，陰恻恻地補綴道：“也對，就像我那日說的一般，你全家上下就沒一個好德行，所以你也是這副鬼樣子，陰險兇狠，就該被千刀萬剮！”
他越說越激進，步步逼近淩淮安面前，空氣中火藥味更濃。
淩淮安表情越來越委屈，心底卻是絲毫波瀾都沒有的。他可憐兮兮地看向一旁的仇風雪，祈求幫助。
“仇星輝。”
仇風雪适時打斷，擡眸看向他道：“你忘記我教你的東西了嗎？”
冷靜自持戒驕戒躁一向是仇風雪教與仇星輝的最重要的東西，他并不想在仇星輝口中聽到這些中傷人心的話。
就算對方是人人厭棄的淩淮安，也不該用這麽粗俗的詞彙去诋毀其他無辜的人。
這與當初的仇星輝越來越不像。
仇星輝被制止之後并不收斂，冷哼過後将話頭轉移到仇風雪身上，故作愁苦：“哥哥，你不是說過會一直幫我，站在我身後的嗎？”
你不是說過誰欺負自己，就以牙還牙嗎？
為什麽現在又開始胳膊肘往外拐，離自己而去？
他看淩淮安不爽，仇風雪身為兄長就應該直接一刀殺了對方才對！
只有這樣，才能平他心中怨憤。
仇星輝面目猙獰，額上青筋突兀，他再度哼笑幾聲，看着仇風雪那張總是隐藏情緒讓他癡迷的臉，一字一頓道：
“哥哥，你要是一直站在我身後，就應該殺了他。”
語氣凜冽到肅殺。
“你執意要如此？”仇風雪還是失策，他沒想到仇星輝居然會對淩淮安抱有這麽大的仇怨。
按理來說小打小鬧根本不會讓仇星輝暴怒成這副模樣，難道其中還另有隐情？
但也怪自己這些年為補償他心靈的空缺，太過縱容，才釀成如今局面。
淩淮安被這麽說教剛要發作，卻想到此次要是再與仇星輝打起來，說不定會被仇風雪一起扔出府。
他強壓下怒氣，和善笑着打圓場道：“仇少爺哪裏的話，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這一次如何？實在不解氣，你打我一拳也行啊！畢竟咱倆日後還要一起生活……”
“誰要和你一起生活？？！！”
淩淮安的話像是滴進油鍋裏的一滴水，剎那間攪得仇星輝沸騰炸開，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你以為你是誰！想讓我原諒就原諒？把我傷成這副模樣，難道不該以死謝罪嗎？”
“我告訴你淩淮安！你我之間沒有和旋餘地！”
他今日在仇風雪面前如此失态，也并非全因為對淩淮安的怒火。
他更清楚如果此事一旦鬧大，仇風雪必定會讓淩淮安好看，而這裏又将會是他仇星輝一人掌控的領地。
淩淮安無疑是他的眼中釘心中刺，因為這個人的到來攪得他原本平靜的生活變了模樣，讓他感覺到了仇風雪即将被這股蓬勃生命力搶走的危機。
仇風雪只能是他的所有物，只能臣服于他！其他人都不可以和他一起分享仇風雪！
他要想盡辦法讓淩淮安吃癟。
就算不讓淩淮安死，也要讓他吃些苦頭！
最好是仇風雪親自動手送走淩淮安，這樣淩府那個老不死的東西就再也拉不下臉來求仇風雪。
然而淩淮安只是再度看向仇風雪，水光粼粼的黑眸閃着細碎的委屈和無辜，像是在求助。
“影枭。”
仇風雪看着房內一片混亂，素日清冷的臉上終于有了裂痕，他放書卷的力道用得重了些，眉目暗含愠怒，召來影枭。
“送他下去。”
此言一出，仇星輝茫然一瞬，遲疑地看一眼淩淮安，卻收獲了對方嘲諷意味十足的譏笑。
他本就蓄積的怒火被徹底點燃。
“憑什麽！憑什麽不是讓他走！”他大聲質問仇風雪，橫指淩淮安，面目猙獰，已然怒發沖冠。
“影枭！”
仇風雪語氣已有怒意，再度喚了不知如何作為的影枭。
影枭見仇風雪已然發怒，情勢緊張，不敢多話，走到仇星輝身邊攙住他，強行拽住仇星輝将其扯出了房間。
外界咒罵聲依舊不絕于耳。
仇風雪終于得了清淨，但耳畔還是在嗡嗡作響。
一直以來的相依為命和清苦日子讓仇風雪太過溺愛仇星輝，除了摘星摘月，他幾乎對仇星輝有求必應。
仇風雪雖與他無血緣關系，但亦将其視作手足情義深重，既彌補自己那份藏匿在心的缺憾，也能彌補仇星輝心中那扇缺少關愛的窗口。
只是這樣做竟然成就了仇星輝如今的偏執和瘋狂，甚至連仇風雪都看不懂他。
一步步，越走越遠。
淩淮安已經快要繃不住笑出聲，但面上還是滿臉無辜，楚楚可憐地看向仇風雪，故作凄苦道：“想不到仇少爺竟然對我記恨至此……”
“淩少爺，不如我還是送你去皇城私塾吧。”
送走仇星輝後，仇風雪沉默片刻後，再說出口的話恍如五雷轟頂。
……？
淩淮安石化在原地。
這麽突然？
這算哪門子劇情走向？怎麽和原作不太一樣啊！
他本來就是為了仇風雪和自己才死活賴在仇府，雖然之前也因魯莽和仇星輝落得個勢不兩立的結果，但這就讓他回去，他絕對不幹！
“仇大人。”淩淮安暗道不妙，立刻起身收斂神色，正色道：“我不想去。”
仇風雪微微一頓，嘆氣道：“皇城私塾裏的環境想必要比我這府上好許多，讓他來替我完成淩大人委托的事情，效率會提高不少。”
皇城私塾的聖人只收有緣好學之人為門生，不為權貴所侵擾，十分挑剔，連宮中皇子皇孫都想去觀覽。
恰巧自己還有個幫忙修設私塾的人情在那裏還沒用，如今将淩淮安塞進去，也算是還了淩父之前的知遇之恩。
“至于仇星輝的問題，是他挑釁在先，你不必愧疚。”
他話說得已十分清楚，就是鐵了心想送淩淮安回去另尋高明。
但淩淮安并不想離開仇府。
一想到自己還沒開始的主角人生即将結束，還要眼睜睜看仇風雪走向死亡的道路，淩淮安就發自內心無法割舍。
想趕他走？絕無可能！
他偏要當狗皮膏藥賴着仇風雪，賴在仇府不走！
淩淮安咬咬牙，破罐子破摔似地直沖沖地将憋在心裏的話喊了出來：
“我是因為你才來的仇府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