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核對賬簿這事兒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
淩淮安答應得迅速,第二天真做起來卻覺得煎熬異常,單單是翻開第一頁看到紙上密密麻麻的黑字,便覺得眼睛刺痛起來。
仇風雪在一旁将他這副模樣盡收眼底,放下筆涼聲道:“淩少爺,這才剛開始。”
“呃……這……我只是眼睛有點不舒服,哈哈哈哈……”淩淮安心虛地替自己找補,往仇風雪桌案邊靠了靠。
仇風雪不動聲色往旁邊微微挪開。
淩淮安見狀,再蹭過去。
仇風雪微微蹙眉,耐着性子又往邊兒上挪了點兒。
淩淮安繼續靠過去。
眼見自己一人的桌案已然分給淩淮安一半,仇風雪實在無奈,幹脆放下手中賬簿,語氣微冷:“淩少爺,你……”
他剛側頭,話都還沒說完,就見淩淮安捂着手,呼出兩口熱氣搓了搓,有些歉疚地紅着鼻頭笑道:“仇大人,這書房……有些冷。”
仇風雪剛到嘴的話一下全咽了回去,些微愧疚感湧上心頭。他平日身子對寒涼并不敏感,所以冬日也穿得薄,屋內也不怎麽備炭爐。
只是疏漏了淩淮安在身邊,把這少爺冷得直抖。
他喚來影枭,讓其将炭爐擡來書房點燃,屋內漸漸暖和起來,淩淮安也不再發抖,身子熱了些。
仇風雪只覺得屋內有些悶,索性褪下了外衣,擡眸間看到撲簌簌燃着的燭火,才恍然想起今日是臘八。
今年的臘八節,剛好是仇星輝生辰。他前兩月委托鐵匠給仇星輝做生辰禮而打的好劍還未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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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他也有一日未見仇星輝,換做以往定然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可能是因為他那日讓影枭将其拖走的原因,現在仇星輝估計還在和他置氣。
也罷,屆時讓影枭取了送到院落中,也大差不差。
“仇大人,若我未曾記錯,今日可是臘八節?”淩淮安的話打斷了仇風雪的思緒。
他回神,略略點頭道:“淩少爺可是有安排?”
淩淮安垂頭思索,想來按照此時進度,今晚仇風雪會因為送禮被醉酒的仇星輝撲倒強迫,他沉寂了好些日子,此時也該去思考一下如何對付仇星輝的計策。
想此,他看向仇風雪,笑得谄媚:“仇大人,今夜我想……去外面逛逛,你随我一道去,如何?”
仇風雪挪開眼神,捏眉回絕:“淩少爺,我還有賬簿要核對。”
“去嘛去嘛~”淩淮安幹脆環住仇風雪的手,繼續央求。
仇風雪抽離被淩淮安抱住的手,無奈擰眉道:“淩少爺,這不是兒戲。你若覺得身邊寂寞,我可讓數名暗衛作陪。”
他深知京中如同淩淮安這種的少爺脾性,每每出門身後若是不跟上幾個人,心裏便過意不去。
在京城,出行時帶的人多少,也算是一種勢力的象征。
可惜仇風雪并不喜歡大陣仗。
淩淮安知道仇風雪這是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忙不疊擺手解釋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去。”
他有意無意将說話語氣減小,再用眼巴巴的眸光去觀察仇風雪的臉色,薄唇輕抿,倒真成了一副央求委身的模樣。
若不是仇風雪知道淩淮安在京中的“盛名”,恐怕今日也得被他這般模樣打動,鬼迷了心竅折在這裏。
“不可。”仇風雪幹脆拒絕,不留餘地。
淩淮安眼看對方不吃軟,正思索着該如何應對,腦中卻猛地閃過書中的一個片段,想起今日貌似也是仇星輝的生日。
那他豈不是可以利用這一點,同仇風雪出去取生辰禮,再一起去找仇星輝道歉,既和仇風雪拉近距離,又可以規避仇星輝的強迫。
簡直兩全其美。
“仇大人,今日可是仇星輝的生辰?”
仇風雪拿筆的手微微頓住,轉向淩淮安,蹙眉疑道:“你為何知曉?”
“這不重要。”淩淮安嘿嘿笑道:“重要的是仇大人你的心意未能傳達給仇少爺,仇少爺一人該有多難過多悲傷!”
仇風雪依舊堅持,搖頭淡漠道:“眼下手中事務太多,我自會讓影枭前去送禮。”
“這不一樣!”淩淮安急了,心道仇風雪脾性怎麽比驢還倔,油鹽不進。
“有何不同?”仇風雪幹脆放下筆看他。
淩淮安抹了一把臉,仔細分析道:“仇少爺是很注重當□□驗,很有儀式感的人,而且他本來就在和您鬧脾氣,您若是連他生辰禮都顧不得送,那他豈不是更和您疏遠?”
“所以,淩少爺的意思是?”仇風雪不和淩淮安繞彎彎腸子,直截了當說。
得,仇風雪當真是不吃一點軟,那他就只好來硬的。
“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一起出去,只有你和我那種。順道……把仇少爺的生辰禮取了,同你一起去向他道歉。”
他一口氣說完,耳朵漲得緋紅。
仇風雪也顯得有些困窘,看淩淮安這副懇切的模樣,剛想狠下去的心又有些軟和下來。
是了,淩淮安說的倒也不全是錯。
仇星輝的生辰定然是重要的,他不能因為這些公務煩擾,便将其晾在一邊,更何況是仇星輝還在和自己置氣的時期。
他或許得将話和仇星輝說通,這事兒才算真解決。
仇風雪嘆氣,挪過視線淡聲道:“既如此,淩少爺便好生準備,屆時我自會赴約。”
淩淮安喜笑顏開,不再折騰仇風雪認真看賬簿,對自己計謀得逞十分得意,背後“尾巴”搖得起勁。
*
今夜風雪停歇,難得朗夜。
仇風雪在書房內對了一天賬簿,身子疲乏雙眼蒙霧,站起身時兩眼發黑。
淩淮安不知何時悄聲離開,整個書房清寂至極,炭爐燃盡,冷意再度席卷而來。
房門外煙火重重,五光十色的絢爛花火透過輕薄的窗戶紙映射進幽冷昏暗的房內。
仇風雪撈起外套披上,緩步走到盈滿燦爛之色的門前,靜默聆聽外面煙火升上半空,随即炸開的熾烈之聲。
以往今日,仇星輝定然與自己在院內把酒言歡,可今年這仇府卻格外冷清,他與仇星輝相離無話,飛鳥也不肯在這院中停留。
他徐徐探手,想推開房門,不料卻被在外興沖沖跑來的淩淮安猛地拉開。
冷風被淩淮安擋在門外,仇風雪逆光看他,只看清了淩淮安圓黑如炬的一雙星眸。
“嚯,我以為仇大人還沒對完賬簿呢,想着過來看看。”淩淮安被冷風凍得鼻尖發冷,泛着些許紅暈,他将手放在鼻下略微蹭過,呼出一口熱氣道:“穿這麽薄,當真不會冷嗎?”
仇風雪斂眸,整理好衣冠,語調卻莫名冷淡:“淩少爺不必挂懷仇某。”
就像是莫名在逃避一般。
淩淮安能敏銳感知到仇風雪的情緒變化,卻不知道他為何如此,有些尴尬地搔了搔臉畔,找補道:“哈哈哈哈,我只是随口一說。”
仇風雪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低聲道:“我……不冷。倒是淩少爺,天氣寒涼,保重身體。”
今夜城中喧沸,商戶都出了攤擺在街上,吆喝叫賣,一股股帶着暖意的食物蒸汽散出香味飄進夜空,暖黃的燈火和煙花交相輝映,點燃半片墨藍夜色。
仇風雪取了仇星輝的生辰禮,同淩淮安在摩肩接踵的街市上漫無目的地走走停停,看纨绔少爺對各種新奇玩意都充滿好奇。
整條街上的百姓都認得淩淮安這副熟面孔,見到他在自己攤位上停下,誠惶誠恐地強笑着,也不敢收他的錢,連連擦着汗将東西送給淩淮安,送瘟神似地将其推向下一個攤子。
生怕這纨绔少爺哪點不順心,一劍掀了他這攤子。
不過淩淮安并沒有感覺到這點,依舊十分愉悅地哼着曲兒往前大步流星。
仇風雪跟在他身後,每見淩淮安拿了一家的東西,便掏出一串錢悄聲遞給商販。
大街盡頭有一家粥鋪,仇風雪剛來皇城時便對這家鋪子有印象,也曾在許多冬夜來吃過數次餐飯,粥鋪的老妪手藝很不錯。
尤其是每年臘八節才能吃上的臘八粥,比皇城九湘閣那些從宮裏出來的廚子做的還鮮美。
淩淮安就等着出來填肚子,藥膳吃得他口中寡淡無味,想到還要吃到開春,他就有種即将變成彭祖的感覺。
“仇大人又來啦?”老妪弓腰從鋪子裏走出來,滿面笑顏,看到淩淮安的一瞬表情微微凝滞。
仇風雪上前一步,擋住淩淮安半身,柔聲道:“阿婆,可還有臘八粥?”
“有的有的!”老妪注意力重新凝在仇風雪身上,連連點頭轉身,拿出陶碗盛了滾燙的粥端上桌。
淩淮安拿起調羹就往嘴裏送,臘肉和時蔬的鹹香交融,他眼光一亮,的确是很久都沒吃過如此鮮美的粥羹。
“你經常來?”淩淮安捧着碗取暖,眼神熠熠。
仇風雪點頭,指尖撚住勺柄,将粥的熱氣攪散了些,擓了一勺送入口中,舉止投足都和淩淮安形成巨大對比。
淩淮安看仇風雪慢條斯理的模樣,有些不好意思地也放慢了手中動作,還沒等他吃盡興,身後便陡然一陰,他轉身揚頭去看,發現是氣喘籲籲的影枭。
仇風雪見狀,放下調羹,面色肅然。
能讓影枭這時候來找仇風雪的,除非發生了緊急的事。
淩淮安暗自捏了一把汗,今夜影枭的出現,完全就是書裏未曾出現過的意外狀況。
果不其然,下一秒影枭便開口急促道:
“主上,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