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仇風雪不知道季骁竟然會選在這個時間點去見仇星輝。
必定沒有什麽好事情。
季骁掐算的時間非常精确,仇風雪趕到府上時,他已經和仇星輝從屋裏走出來,笑裏藏刀。
仇風雪與之對望,氣氛凝滞半晌後,他才率先打破沉默:“季大人今夜來訪仇府,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他這句話問得巧妙,若季骁說沒有要緊事無正當理由,會顯得夜訪仇府十分可疑,欲蓋彌彰;若季骁說有要緊事,那自然是要讓仇風雪親自迎接商議,而并非轉達給仇星輝。
季骁微微眯眼,舔唇笑道:“我得了兩壺好酒,想着今夜閑暇又剛好是臘八,特意帶來和仇大人把酒言歡,結果時運不濟……”他看向站在仇風雪身邊的淩淮安,皮笑肉不笑。
淩淮安莫名起了滿身雞皮疙瘩。
“季大人來的時機怕是不對,仇某近日要務纏身,飲酒誤事。”仇風雪笑着拒絕。
季骁故作無奈,癟嘴無奈點頭道:“那我便等仇大人有空閑時,再來叨擾。”
仇風雪颔首,垂眸道:“恕仇某身負要務,不遠送大人了。”
季骁揮袖大步離開,掠過淩淮安時,與之對上眼神。
雖然只有一剎,但淩淮安還是感覺到了來自這個世界對自己最大的敵意,如同蝮蛇一般毒辣的眼光刺進他的腦海,烙下深重的毒印。
他自诩是膽大的人,但在看到那雙蛇目之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還是不安地顫動了兩分。
季骁遠比原著中所寫要陰險。
仇風雪目送季骁離開,眼神望向站在院中,滿臉黑線的仇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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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輝。”仇風雪拿着生辰禮上前,看他面色不對,以為季骁對他說了什麽胡話才會這般陰翳。
仇星輝雙目穿過仇風雪,死死盯着他身後站着跟沒事人似的淩淮安,攥緊拳低聲問道:“哥哥,你可是和淩家少爺一起出去了?”
“是。”仇風雪坦誠回答。
仇星輝猛地吸氣,擡頭看向仇風雪,強笑道:“今天是我生辰,哥哥。”
“我知道。”仇風雪察覺到仇星輝的情緒,猜測是仇星輝認為自己忘記了他的生日才這般難過,于是拿出生辰禮道:“我是去取你的……”
“夠了!”
數團焰火升上天空,炸開成璀璨流光,映在兩人臉間。
裝劍的檀木盒被仇星輝一掌拍落,歷經數月才鑄就的長劍從盒中飛出,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清脆的聲響快要蓋過焰火的喧鬧。
淩淮安看得膽顫心驚,敏銳察覺到兩人之間好像有什麽東西出現了裂痕一般。
仇風雪一瞬失神,他眼神不知該往何處看,心中有困窘,有驚訝,亦有不可言說的難堪。
但這些情緒都比不上仇星輝的那一聲“夠了”。
他感覺心中像是有什麽東西碎了滿地。
仇星輝并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上前握住仇風雪的雙肩,指腹像是要陷進他的骨肉裏,一字一頓道:“仇風雪,你把我當什麽?我難道還沒有一個外人重要嗎!”
仇風雪蹙眉,推開他解釋道:“星輝,我只是出去給你取生辰禮……”
“不可能!”仇星輝被仇風雪這一推再度中傷,他連連笑着往後退步,紅着眼眶道:“淩少爺是何等威風的人啊,竟然還勞煩您親自囑咐廚房分出主廚專門為他做藥膳,我哪能和他比?”
仇星輝這一句信息量極大,把在一旁吃瓜的淩淮安也敲了一棒。
啥?仇風雪親自吩咐主廚給他專門做藥膳?!
淩淮安瞬間感覺心底暖暖的。
“星輝,這是淩少爺身體所需……”
“我不想聽!”仇星輝嗤笑,譏嘲道:“哥,淩淮安是什麽人你不知道嗎?他就是一個混蛋,天生的壞種……”
是了,季骁說得沒錯,淩淮安就是想和自己搶仇風雪,争風頭。
仇風雪就應該是自己的,誰也別想将他奪走。
他答應季骁的合作,想來也定不會出錯。
只要這段時間撐過去,仇風雪就會永遠只看着他一人了。
“仇星輝。”仇風雪聲音冷下去,眉目凜冽,給臘月的夜晚平添三分冷寂:“我和淩少爺出去,只不過是盡地主之誼,順便給你取生辰禮而已,你今日已是弱冠之年,不該再胡攪蠻纏。”
仇風雪已然動怒,他不懂仇星輝為何會變成這副猙獰模樣,甚至還和季骁這種人有染。
這讓他心裏響起警鈴。
“我胡攪蠻纏!?”仇星輝并不服軟,還想繼續争辯。
仇風雪短時間不想再見到他的臉,召來在身後随時待命的影枭,又将仇星輝拖回了房中。
淩淮安這才有機會和仇風雪搭話,他拾掇起掉在地上的禮物,将劍放回原處扣好盒蓋,才嘆氣道:“仇大人,您要是裏不舒服,可以和我說。”
“多謝淩少爺美意了。”仇風雪婉拒淩淮安,偏偏還要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模樣,強打起精神瞥一眼淩淮安手中的檀木盒子,失神笑道:“淩少爺,這把劍想來也是沒用了,不如扔了吧。”
淩淮安還沒回話,仇風雪已然走遠。
他挑眉看向懷中的檀木盒,思來想去還是将其留了下來,說不定能派上什麽用場。
翌日。
宮中金瓦紅牆覆上白雪,漢白玉浮雕龍騰祥雲,宮娥身姿綽約。仇風雪踏入東宮,跟着接應人抵達太子居處。
東宮深處有一方淨地,名為東安亭,左鄰湖泊右卧花園。太子齊淵常在此亭辦公飲茶,會見仇風雪時也在此處。
仇風雪除掉白靴,撥開紗簾踏入亭內,齊淵正煮着一壺香茶,桌上擺了一盤剛烤好的貢果。
“臣,見過太子殿下。”
仇風雪深躬鞠禮,齊淵轉身擡手将他扶住,星眸閃爍,儒雅溫厚的臉上滿是欣悅:“你與我之間,無須多禮。”
仇風雪斂眸,将禮數做全後,才起身坐到齊淵對面的軟墊上。
“臣,并非有意打擾殿下清閑。”仇風雪看着茶壺裏的茶水逐漸沸騰,擡眸看向齊淵,神色擔憂:“二殿下又有動作,臣來此地,是想讓殿下多加小心。”
齊淵波瀾不驚鳳目深邃,剝好貢果遞到仇風雪身前的碗碟中,柔和道:“如今你身處水深火熱,保全自身就好。可惜我近日要務纏身,無法抽出空餘幫你度過難關,實在有些慚愧。”
“殿下于我恩情之重,臣已感激不盡。此事無需勞煩殿下。”仇風雪垂眸,目光轉深:“只是,臣弟尚且年輕,若他日犯下過錯,臣希望殿下能留他性命。”
茶水沸騰,白煙從壺嘴冒出,蒸騰起灼人的水霧。
亭外落下飛雪。
齊淵終于明了仇風雪此番的來意。
“看來,仇星輝已然成了你所牽絆的親眷。”齊淵抿唇微笑,看着被雪風吹得飛揚的紗簾,溫和道:“我知你年少身如浮萍,流離失所飄搖數年,好不容易才來皇城,得了仇星輝這一親眷陪伴。”
仇星輝的确是他流離失所過後唯一的慰藉。
親骨盡滅之痛始終盤旋在他心尖,他賣力地活着,就是為了查當年的真相。
無一例外,都石沉大海。
再後來他輾轉來到皇城,盤纏用盡衣衫褴褛,被冷天凍得滿身開裂,機緣巧合之下與仇星輝結緣。
從此,他蟄伏于皇城,更名換姓,謂——仇風雪。
後得淩家家主器重幫助,屢次獻計出策,出類拔萃,最終被舉薦給太子,才有如今。
“風雪。”齊淵看他出神,溫聲喚仇風雪。
仇風雪聞聲擡眸,與齊淵四目相對。
“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我不希望看到你太累。”齊淵眉目間湧出擔憂。
仇風雪略微搖頭道:“臣,多謝殿下關懷。”
齊淵欣慰一笑,說道:“無礙。風雪,你是我最寶貴的財富,我不喜歡看你受傷的模樣。”
仇風雪并未聽進去齊淵所說,掐着時間算,估摸着也該到了回去的時候,他站起身,俯身鞠禮道:“殿下,時辰不早,臣先告退了。”
齊淵不多留他,目送仇風雪離開,指腹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
仇風雪回府時,淩淮安正坐在書房的茶桌上擺弄茶具。
滾燙的茶水被他倒進茶盞中,茶荷裏盛着剩下的幾朵幹臘梅,書房內飄着淡淡的臘梅香氣。
“你回來了?”淩淮安往燙紅的指尖吹着氣,笑呵呵道:“影枭今日來找你,說是鄢陵盛産的上品臘梅茶做好了特意送上府的,我聞着香……所以就……”
“鄢陵的臘梅十分飽滿,拿來泡茶的确不錯。”仇風雪看上去有些疲倦,拂衣坐在桌案上時,順手拿起手肘旁的茶盞喝了一口,眼光微亮。
淩淮安僵在原地,緊盯着仇風雪手中的茶盞不放,後背直冒冷汗。
仇風雪并未看到淩淮安的表情,翻看桌案上的賬簿時,發現他昨夜還未核對完的賬簿已經被仔細核查過,放到了已核實完畢的賬簿堆裏。
不需要想就能知道是誰做的。
仇風雪轉頭看向淩淮安,輕聲道謝。
淩淮安猝不及防地和仇風雪的眼神撞個滿懷,他局促地撓頭,不敢去看仇風雪那張驚世駭俗的臉,幹巴巴地糊弄過去,心思還停留在仇風雪手上的那個茶盞上。
他坐在仇風雪身旁,眼神盯了那茶盞半天,直到大腦越來越暈乎,即将神游天外,他才聽見仇風雪的聲音。
“淩少爺,若是你不想看賬簿,去找本書來抄也不錯。”仇風雪是想磨練磨練淩淮安浮躁的性子,可沒想到對方根本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臉頰還泛着可疑的紅暈。
仇風雪疑惑地挑眉,順着淩淮安的眼神看向自己手中的茶盞。
“……?”
良久,淩淮安嗫嚅出聲:“仇……仇大人。”
“何事?”仇風雪微微擰眉。
“你手裏那個杯子,是我喝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