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今夜寒風呼嘯。
書房內炭爐暖烘烘地燃着，淩淮安缺眠，三更半夜睡不着覺，索性在仇風雪書房裏歇着，守着仇風雪理賬簿。
仇風雪一手拿筆，一手撥算盤，手邊擺着一盞濃茶，眼光迅速覽過賬簿，動作行雲流水絲毫不拖沓。
淩淮安在旁側盯着仇風雪動作的手，半趴在桌上打呵欠，懶散笑道：“仇大人不困嗎？”
“淩少爺若是困了，可以回房歇下。”仇風雪不去看都知道淩淮安此刻困得不行。
“不行。”淩淮安吊着眉毛起身，兩只眼睛眯成一條縫都還不肯合上，賣力眨了兩下眼後強打精神道：“我不回去。”
仇風雪輕勾唇角，修長的手指飛速撥動算盤，算珠碰撞的脆響不大不小，剛好成為催眠淩淮安的利器，他眸光依舊凝在賬簿上，低聲問道：“為何？”
淩淮安看着仇風雪被暖黃光弧勾勒的俊朗側臉，困意襲卷之際，他迷離道：“我要在這裏……守着你……”
一言終了，算珠脆響戛然而止。
仇風雪不可置信地看向趴在桌上陷入沉睡的淩淮安，慌亂之餘失手打翻了手邊的茶水，深褐的液體濺在雪白的狐絨地墊上，他才恍然回神。
第一次見淩淮安好眠。
房外風雪更盛，吹得門房吱呀作響，仇風雪猛一看桌上還堆積如山的賬簿，立刻收斂了心思，準備繼續核對。
鬼使神差，他餘光瞥見淩淮安身前還未查驗完成的賬簿，探手去拿過一本封面有墨水暈染的賬簿翻閱。
淩淮安查閱過的地方并沒有疏漏，部分款項批注得也十分準确，雖說字體是狂放了些，但總歸心思還算缜密，不像尋常纨绔少爺能做出來的成效。
仇風雪眉目間帶了絲許悅意，翻過書頁，尾部一串被塗黑的标注吸引了他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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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記賬的人誤寫了才将原本的款項塗抹修改，可若仔細往前一對，卻又能發現端倪。
他笑容逐漸暗淡下去，強烈的不安感湧上心頭，他正要探手去摸那團墨跡，門外卻突然傳出一陣喧鬧。
随即是季骁率領衆多暗衛站在門外，一把推開了書房門。
雪風灌入，巨大的動靜和刺骨的冷意讓淩淮安醒來，他揉了惺忪睡眼，看到季骁的第一眼瞌睡便煙消雲散，雙眸瞪大倒吸涼氣——
這是什麽劇情走向？？
仇風雪瞬間意識到是中了季骁的圈套，但無奈此刻處于劣勢，對方還是統領六部的尚書令，只能按兵不動。
他起身将賬簿合上，前去相迎。
“季大人深夜造訪，不知所為何事？”
季骁擺手讓手下将整個房間圍住，上前兩步和仇風雪相持而立，指腹撚過仇風雪雙頰，哼笑道：“仇大人，以你城府，不可能猜不到我今夜來此是為何吧。”
仇風雪不動聲色抽離季骁的控制，眉頭微微往下壓，唇角輕勾，眸中折射出懾人的寒光：“季大人言笑了，我這小小仇府，供不住您這尊大佛的搜查。”
“供不供得住，一搜便知。”季骁收手，和仇風雪四目相對，笑得狠厲：“所有人聽令，将那本被篡改的賬簿和銀兩給我搜出來！”
周圍将書房堵個水洩不通的手下聞聲行動，四散開在書房內翻找。
仇風雪眉頭一擰，擡頭看向閑逸自在的季骁，沉聲問道：“季大人如何得知我手上有篡改的賬簿？就算被篡改也無法證明何人所為，季大人無權搜查仇府。”
季骁臉上浮出一絲冷笑，讓人毛骨悚然：“仇大人，這我就得多多感謝你的好弟弟了。”
他側身倚在門框上，眼神瞥向站在書房外雪天中低垂着頭的仇星輝。
那一刻，仇風雪的整個世界都仿佛被冰封。
那日談話，他曾想過仇星輝是否做了出格的事，也想過仇星輝會對淩淮安開刀，但總歸是推測，他并不願相信自己的判斷。
甚至根本沒想過仇星輝竟然會從賬簿上面拿淩淮安說事。
可終究是他錯了。
仇風雪無視季骁譏嘲的笑臉，徑直睨向不敢靠近書房門沿半步的仇星輝，目光犀利而冷酷，幾乎要刺穿仇星輝。
片刻後，他哼笑出聲，低沉又冷淡：“星輝，你做了最不能，也最不該做的事，他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我絕不會後悔。”仇星輝揚頭，冷硬道：“哥哥，你和我都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他想徹底占有仇風雪的心已經無法再遏制，只要熬過這段時日，仇風雪就會屬于他，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回頭。
仇風雪深吸氣，不再回話，轉身去看手足無措站在原地被吓沒了瞌睡的淩淮安，眼神和淩淮安交彙。
淩淮安可以讀懂他眼中的複雜情緒，有憂心，有憤怒，但更多的是恨意灼灼燃燒過後陰翳的戾氣。
他好像明白了什麽，看着身前的衆多暗衛拿起賬簿一一查驗，最終将一本封面有墨水暈染的賬簿拿去呈遞到季骁面前。
“大人，請核對。”
季骁接過賬簿，眯眼挑眉笑道：“工部今日上報說上月建造資金比以往多出不少，高出以往範圍共白銀三千五百兩，銀兩卻皆不翼而飛。而這本賬簿上，記載的是上月流水支出，仇大人可否能解釋一番？”
“季大人，這本賬簿在被核對之前就已被改過，這賬簿之後根本未被批注，至于銀兩去處，仇某也一概不知。”仇風雪想來季骁也是有備而來，不然絕不會如此貿然行動。
季骁卻只是淺笑着，随手翻到賬簿中後部分，看着上面标注的點點印記，挑眉把賬簿翻轉給仇風雪看。
“仇大人，難不成這是賬簿自己批注的？”
仇風雪蹙眉，沒想到季骁竟做了這種準備。但若仔細深想，季骁似乎也不是會拿工部資金賬簿來開玩笑铤而走險篡改，只為陷害自己的人。
他和季骁在京中也算老對手，他很清楚季骁是喜歡萬無一失，總會給自己留退路的人。
唯一能讓他這麽做的原因只有一個——他已經找到能為他承擔這個後果的替死鬼。
而那個人，剛好是仇星輝。
仇風雪心中悲戚，突然覺得這深冬竟如此寒涼。
“不過仇大人，您也別慌亂。”季骁笑着收走賬簿，喚來仇星輝，再望向站在遠處的淩淮安，又露出讓人寒毛倒豎的笑：“仇公子并沒有說是您篡改的賬簿，而是指認的淩公子。”
仇風雪心中已無太大波瀾，自從今夜見證仇星輝所作所為之後，他便對後續一切發展都有了猜想。
而拿淩淮安開刀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季大人和仇星輝早就設計好了這一環，等着我和淩少爺中計。那我很想問問，指認淩少爺的證據是什麽？”
季骁笑着解釋：“瞧我這記性，仇大人不提我都忘記了。仇少爺連帶仇大人府上的一名婢子指認過淩少爺曾幫助整理賬簿，而且這字體一瞧，也和仇大人不符合啊。”
仇風雪眉頭擰得愈發緊，繼續問道：
“季大人，您既然說銀子不翼而飛，也未曾在我府上搜出銀兩，是否也可以證明篡改之人并非淩淮安。”
仇風雪算是明白了，工部這件事本身就是閣季骁為了圓謊而編的幌子，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麽銀子，不然這麽大好的栽贓陷害機會，季骁何不借此重創自己？
不過季骁這步棋，當真是走得險之又險，一連遷及好幾波勢力，就是為了今夜。
若事成，仇風雪跌落失意；若事不成，雖說有仇星輝這個墊背的在，但若季骁處理不當，工部定将這天大的謊抖出去，引上面追查。
季骁倒是給了仇風雪新的驚喜。
這盤棋局，本質就是瘋狂。
“仇大人說的是，但就算銀子不在，賬簿也好端端在您仇府上擱着，淩少爺無論如何，也該和我們走一遭了。”季骁笑得奸詐。
仇風雪轉眸看淩淮安，就算心中再多不願，再多顧慮，他也無法将淩淮安留下。
“季大人，我和您去。”淩淮安不等仇風雪發話，直接走到季骁面前，面色沒有絲毫畏懼。
雖然他心裏打着鼓。
畢竟這鬼世界除了反派主角沒變以外，基本就沒按照小說套路走。
沒關系，淩淮安在心底安慰自己。
不就是蹲大牢嗎？他雖然未曾嘗試過，但還是心懷些許期待的。
萬一能給他不一樣的體驗呢？
“淩少爺，我會想辦法讓你在罪名坐實之前，免去杖責。”
仇風雪一席話卻将他打回原型愣在原地。
“……啥？啥責？”淩淮安感覺心都涼了半截，欲哭無淚。
他戰栗着收回剛才的話，他不期待了，一點都不想去蹲大牢了。
最終，仇風雪還是只能看着淩淮安被季骁帶走，聽淩淮安的嘶吼慘叫在雪夜回蕩。
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仇風雪和仇星輝兩人。
仇星輝終于找到機會說話。
“哥哥，接下來只有你我二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