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第 45 章

一連兩日,皇城都浸泡在陰雲和戰火中,拼殺聲幾乎響徹半邊天,血流遍地,宮門緊鎖。

東宮內情勢更顯嚴肅,皇帝的靈柩還沒擡走下葬,皇宮裏就已經打得有來有回;邊關戰事還未傳來捷報,就已經有人走漏了內亂的風聲,鬧得滿城風雨。

“現在皇城流言四起,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說我和齊長卿在宮中內鬥,鬧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

齊淵怒發沖冠猛拍書桌,平日隐藏在好皮囊之下的猙獰面孔終于露出來,最原始的性格顯露在仇風雪面前。

仇風雪在旁側并不着急言語,手指藏在袖中撚過袖角,墨黑滾圓的眼珠深如古井,像是在思忖着什麽事,半晌後才負手道:

“殿下,眼下最重要的是沉住氣,兩軍交惡折損嚴重,若在此時還不能保持思路清晰,必然會給齊長卿露破綻。”

齊淵沒那麽多心情和仇風雪扯什麽大道理,他已然被滔天怒意沖昏了頭腦無可自抑,苦惱得捶胸頓足,最終卻也只有掩面嘆息:“仇卿,鎮宇的消息遲遲未傳回,你說我到底該怎麽做?”

事已至此,齊淵并不是什麽愚笨之人,肯定清楚為什麽鎮宇遲遲未往宮中來報,這必然是不肯歸順兩方之一的明示。

但眼下七日之期已到最後一日,齊淵若再不和齊長卿分出什麽勝負,皇帝死訊一旦傳遍,新帝尚未登基內憂外患,那這天下可就是真的亂成一鍋粥了。

仇風雪思忖着該如何回答齊淵,非常時期,一字之差都有可能會引起齊淵多疑,必須慎之又慎:“殿下若信得過臣,臣有一策。”

“但說無妨。”

仇風雪得了許可,繼續道:“戰局僵持不下,鹬蚌相争漁翁得利,萬一被鎮宇抓住時機回了皇城,恐怕殿下和齊長卿,都撈不到好處!”

“話雖如此,只是鎮宇回來與我和齊長卿對立,又是出于什麽目的?”齊淵眯眼,像是在思考。

的确如此,鎮宇本屬于皇帝舊派的第一忠臣,是啃不掉的老骨頭,若要讓他出兵,不是有新王需要擁立,就是垂死掙紮殊死一搏。

齊淵一時半會兒也分不清鎮宇如若出兵,究竟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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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風雪剖析齊淵話中之意,斂眸沉聲道:“殿下,鎮宇元帥本就屬于皇帝舊派的忠臣,垂垂老矣仍是一把硬骨頭,若他要回皇宮來摻一腳,什麽目的什麽立場都不再重要。”

對于眼下的齊淵而言,鎮宇就如同亡命天涯的一根心頭刺,失去靠山後進宮摻和的話,也許正如仇風雪所說——立場根本不重要。

或許鎮宇根本不需要什麽立場目的。

“所以,仇卿的意思是?”齊淵似乎猜到了仇風雪的想法,試探着詢問。

仇風雪眼光一凜,唇角帶起一絲恣意的笑,克制又瘋狂:“不如全力一搏,乘勝追擊。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只有讓齊淵再次折損兵力和齊長卿相抗,才能為即将到來的援軍争得一線生機,這本就是一場狂妄的賭局,他已把畢生籌碼全部用作押注,身前是刀槍火炮,身後是萬劫不複的懸崖。

*

入夜,戰火驟然打響,齊淵召集所有部下在東宮緊密商讨。

仇風雪卻是心不在焉,一雙眼眸失了焦,臉色也比以往冷許多,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神游狀态根本沒去細想齊淵到底說了什麽。

掐算好時間,今夜應當是淩淮安從邊關回來的時候,只不過到現在也沒傳來第三波人襲擊的消息,弄得他魂不守舍。

“長寧宮一帶死傷慘重,加上之前東宮禁衛的折損,屍橫遍野有近萬餘人,太子殿下本就是代令行事,軍中已頗有微詞…”

“齊長卿那邊難道死的人就不多嗎?!”齊淵近日一直都是怒氣沖沖的模樣,指着禁衛統領的鼻子破口怒道:“他那邊可是死了一個大将!我們還可以繼續乘勝追擊!”

禁衛統領心急火燎,聽外面刀劍聲不斷,抱拳懇切道:“太子殿下,二皇子那邊雖損失慘重,一名大将隕落軍心不穩,可他手下至少還有個将軍有兵力相抗!”

“可太子殿下您呢!?您手裏只有這二十萬禁軍,未受陛下許可能操控打仗已是來之不易,更何況如今軍心動搖,這……!”

齊淵拂衣冷哼一聲,眸光森寒:“那就更應該早點結束這場戰争,為本王加冕。”

禁衛統領無可奈何嘆惋,郁憤難平。

仇風雪見狀回神,瞥一眼當下嚴肅氣氛,啓唇道:“大統領,如今戰争已是白熱化,若不憋着一口氣盡早結束戰鬥,恐怕軍心只會更加渙散。”

“仇大人,你說的道理我都懂,只是這場戰争還不知道多久才會結束,我是擔心……”

“就快了。”仇風雪打斷統領的話,半張臉沒進未被燭光照徹的陰影中,顯得格外陰森冰冷,凜冽寒眸閃着冷光:

“是非對錯,成王敗寇,我相信很快就可以見分曉。”

……

果不其然,後半夜敵襲號角吹響,齊淵本在戰場和齊長卿厮殺,聽到敵襲號角響起後,雙方都陷入了長時間的遲疑。

随後,齊長卿率先一槍揮開齊淵,抓住手下副将怒聲問道:“怎麽回事!為什麽還有第三波人來!?”

副将也不知情,但多少能猜到是邊關趕回來的鎮宇,可當初傳信時他們并未将宮中局勢告訴鎮宇,問之到底想歸順與誰也十分委婉,更是隐瞞下皇帝已逝的消息。

為的就是穩住鎮宇。

可沒想到最壞的結果還是發生,且在兩軍交戰之際突然趕回,實在蹊跷!

“除非……除非是有人提前給鎮宇通了氣……到底是誰?!”齊長卿刺殺朝自己不斷襲來的敵人,望向齊淵身後身騎戰馬的仇風雪,恍惚間明白了一切。

他開懷嗤笑,揮動長槍直指仇風雪,咆哮道:“原來你早就在做局等我們跳!”

“什麽意思?”齊淵不懂齊長卿為什麽突然發瘋,轉身看一眼仇風雪,擋在其身前道:“你說清楚!”

齊長卿捂着半張臉狂笑不疊,在號角聲中緩慢開口:“恐怕早在季骁還沒死之前,仇風雪就已經和那個廢物淩淮安做了一場局,說不定為的就是今天!”

“齊淵!這麽多日下來,你看到過淩家少爺嗎!?就連淩子翁出殡當日,恐怕他也不在現場吧!”

齊長卿癡狂笑着,眼角都有了淚光:“我還真是小瞧了你們,竟讓你們給我玩了燈下黑,把鎮宇引來了皇城!”

“你好高的算計啊,仇風雪!!”

齊淵不可置信地看向在側靜默伫立的仇風雪,瞳孔震顫,雙唇發抖:“他說的不是真的,對不對?”

仇風雪怎麽可能會害他!忠心耿耿跟了他那麽多年的人,怎麽可能會反過來倒打一耙算計他!

齊淵絕對不信!

齊長卿在旁回首環顧身後戰場,舉起雙手顫巍巍指向仇風雪,歪頭笑得怪異:“齊淵,你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他是誰!?你真傻!!”

“怎麽回事?”齊淵再度轉頭,策馬往後退了兩步,搖着頭皺眉:“你難道不是仇風雪嗎?不可能……”

仇風雪并不作答,橫一眼幾近癫狂的齊長卿,看緊閉的宮門被外力不斷頂撞至大開,黑壓壓的軍隊在鎮宇的率領下蜂擁而上,亂象橫生火光四起,無奈冷道:“你以為我是誰?”

“仇風雪嗎?”

“我之前也以為我是仇風雪,效忠于齊淵。可在知道你是當年宣家慘案的罪魁禍首時,我就不是效忠于齊淵的仇風雪了。”

“你還記得他們嗎?”

仇風雪湊近齊淵,目光審視着對方,像是在做最後的宣判:“我就是你當年殺盡宣家後,唯一的遺留。”

“不可能!他們都死了!”

齊淵不可置信地怒吼,退至齊長卿身邊,紅着雙眼咬牙道:“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要是想保命,就和我聯手……”

“你在說什麽呢哥哥?”齊長卿一把推開齊淵,眉頭高高飛揚,癫狂模樣十分駭人:“你當初看我受寵,想害我命時怎麽沒想過有今天!”

“帝王之争本就殘酷!”齊淵厲聲反駁,揮開襲來的敵軍,一邊和齊長卿撤退一邊道:“這是不争的事實!”

齊長卿聞此卻冷漠笑起來,語調玩味:“可我本來沒想過和你争!是你要殺我,讓我不得不去争!”

“而你現在卻還想用早就被你丢掉的兄弟情分來讓我幫你,和你共進退?!”

齊長卿嗤笑,諷刺道:“你覺得你配嗎?”

飛箭襲來,齊長卿武力稍弱躲閃不及,被射中心口上方,血色染透甲胄,他哀嚎一聲,跌下戰馬!

場上由于鎮宇的摻和本就成了一灘渾水,更何況他威名遠揚,帶領的精騎隊更是讓人聞風喪膽,百戰不敗,就算齊淵和齊長卿手裏有二十餘萬兵力,但在軍心渙散之際,根本不足以戰勝鎮宇的精騎隊。

這是一場賭上一切的奇勝。

齊淵看着齊長卿倒在屍山血海之中,雙唇一張一合,眼眸血紅,更顯妖冶。

他就像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鬼魅,稍不注意就會要了齊淵的性命。

副将冒着生命危險來想将齊長卿接走,不料卻被突如其來的飛箭穿心鮮血迸濺,口中鮮血順着唇角溢出,他跪倒在齊長卿跟前,臨死前都還緊睜着雙眼。

軍心渙散,四散奔逃,獨剩齊淵親兵一小支隊伍還在垂死掙紮。

齊淵見狀不妙,策馬想逃,待哪日東山再起,沒曾想卻被仇風雪一劍擋了去路,就連馬腿也被利劍斬斷,他不受控制地從馬背上跌落,只能被迫和仇風雪周旋!

“仇風雪,我千算萬算都沒想到,你竟然是宣家的人!”齊淵心痛之餘,更多的是悔恨,若他當年沒有将這個落魄至京城的少年收下,或許就少了今日這般結果。

仇風雪面無表情地掃過一劍,招招致命:“我也沒想到,我找了那麽久的仇人,居然在我眼前潇灑了這麽多年!”

“你以為你贏了嗎!”齊淵驀地笑起來,擋下仇風雪狠厲的劍招,還在幻想能夠迷惑對方:“我是大昇的太子!就算沒有正名又能如何?大昇的子民都知道我,也承認我!我若死了,難不成你們還想讓齊長卿那個快死的廢物當皇帝嗎!”

仇風雪一腳踢飛齊淵,越過人群再度和齊淵交戰,口中全是冰冷而又直白的話,擊碎了齊淵的一切幻想:

“你們都別想當大昇的王!齊長卿無君子之德,更無君子之風,不配做王;你無情無義利欲熏心,為一己私欲濫殺忠臣,殘害同胞小肚雞腸,更是不配做王!”

齊淵啐出鮮血,被仇風雪死死抵在地面,劍鋒懸在脖頸之上只距分毫便會刺入其中,他咧嘴笑起來,扭曲而惡劣:“自古君王最是薄情,要是所有人皇帝都那麽仁慈,哪裏來的萬世太平!”

“歪理!”仇風雪更加用力将劍往齊淵脖頸上壓,額上爆出青筋,咬牙切齒道:

“古來能開萬世太平的君王哪一個像你和齊長卿這副模樣!?”

“所謂薄情殘忍,是殺奸臣妖人,是能帶領整個大昇開辟更廣袤的疆土!而你呢?人面獸心縱容私欲,若真想為民着想,那陛下當初又為何不直接立你為王儲!你哪裏有半分君王之姿!”

“你以為君王裏為什麽會有‘君’之一字?難道它指的是你們這種小人嗎!”

仇風雪剛要猛力揮劍斬下齊淵頭顱,手卻被身後之人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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