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再見幸福公寓

第23章 再見幸福公寓

晚上十一點多。

小雨跟許多穿着制服的人站在一塊兒,看着濕地公園中心的位置。

那座神殿又出現了。

“按照規則,接下來就是這些存在離開的時間。”

年輕男人拿着平板,平板上是放大的圖片。

連山鬼拐棍上渺小的字體都被放大看的一清二楚。

“到目前為止,只出現了兩個存在,一個是開路棒賓,一個是荒誕鼠,荒誕鼠離不開固定範圍,開路棒賓的扮演者管家在今天白天就離開了本市,但夜晚還是出現在了這裏。”

旁邊兒低聲說話的青年眉頭皺起,“山鬼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沒有蹤影。”

“我們真的要等所有散開的怪物聚集起來?”

“耐心等等。”拿着平板的青年随口安慰同事,目光緊緊盯着遠處的神殿,以及那些虔誠信徒朝拜一般朝神殿走過去的灰白色身影。

開路棒賓拿着纏繞金蛇的棒子消極怠工,荒誕鼠緊緊貼着他躲在他身後。

血紅的泥土鋪在地面上,安靜無害。

神殿前方兩側的石像被缭繞的薄霧遮擋,看不清具體樣貌。

只知道他們格外的高,高的讓人類下意識心生敬畏。

“錢燭的資料調出來了,在三個月之前他就進入過異世界,之後一直陸陸續續在進入異世界,跟其他人沒什麽接觸,并沒有異常表現。”

Advertisement

“半個月前他不知道用什麽辦法,沒有再被拖入異世界,并且加入了預言家所在群聊,預言家極其推崇對方,但對于對方詳細信息閉口不言。”

“這個群聊載體特殊,黑不進去,只能被邀請,具體消息不清楚,只從預言家的只言片語可以推斷出群裏不少人都對錢燭進行了上供,這跟錢燭在九天前的晚上突兀入賬幾十萬對上了,轉賬賬戶查詢申請到目前為止張家還沒給出回應,查不了。”

在圓臉青年平鋪直敘的敘述下,有關錢燭的描述越來越詳細。

“有一方面,根據錢燭前同事提供的信息,錢燭也是在半個多月,不再被拖入異世界之後,性格發生了變化。”

“從一個沉默卻暴躁的人變成了神态溫和的人,就跟換了一個人一樣,但目前為止沒有在錢燭身上檢測到有關于異世界已記錄生命體的任何能量波動,以及異世界普遍存在的能量幅波——這點很奇怪,按理說進入了那麽多次異世界,他身上有異世界能量幅波才正常。”

“可他完全就像個沒有接觸過異世界的普通人一樣,檢查不出任何不對,周一百近距離觸碰檢測過,給出的答案跟儀器檢測一樣,沒有問題。”

“直到從電梯裏下去的時候,他所在的位置短暫的出現了異世界門波動,他消失五分鐘後再次出現,我們的人演技不錯,沒讓他發覺異常。”

“這時候,他身上才有了正常的異世界能量幅波。”

“如果他之前是普通人,那他能畫出這副畫以及寫出這些規則就說不通。”

“如果他不是普通人,一切就說的通了。我最好奇的是他到底怎麽做到停了半個多月才被重新拉入異世界的。”

圓臉青年說完,睜着一雙滿是疑問的眼睛朝老大看去。

老大沒看他,看上去也不像把他剛才那些疑問都聽進去的樣子。

目光緊緊盯着遠處在空中浮着的神殿。

那些灰白色的身影已經踏上了石階。

它們被泥土染成漸變紅色的身影在石階上留下鮮紅的痕跡。$

一點點兒拉長。

像擁有信仰的存在為了奔赴信仰而付出一切,留下的鮮血淋漓的來路。

一個又一個灰白的身影走過了兩座石像中間,然後從半開的門裏進去,之後就看不清了。

神殿高大的門遮擋住了裏面的一切。

“這算什麽,怪物集會嗎?”

短發女人看了眼時間,微微抿唇,“還有十分鐘。”

如果這個建築以及這些怪物沒有跟圖片的規則上說的一樣在24點消失,那他們就得動手。

到時候不知道又會死多少同伴。

“為什麽開路棒賓不往裏面走?”

有人看着在原地踏步不動的金紅色身影,忍不住開口詢問。

“因為管家還有腦子跟思考能力。”問題最多的圓臉青年露出一個惡劣的笑,“估計這位也沒想到,自己都跑出一個州了,還是被抓回來當壯丁了吧。”

“如果規則能實現,我要多跟錢燭接觸一下。”他說:“我真的太好奇了,他身上的那些秘密。”

“別了吧。”其他人翻了個白眼,“他寫出來的規則要是真能限制這些怪物,到時候可輪不到你去接觸。”

“你們看!”

有人看着神殿上方。

其他人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神殿上方。

一縷又一縷金光飄出來,化作光點,消弭在天地之間。

像是一朵又一朵漂亮巨大的金色蒲公英無聲的散開。

這一幕充滿了不真實感。

“那是,什麽?”

似乎是感知到時間越來越來不及了,原本在有序進入神殿的那些灰白身影開始擁擠,重疊。

密密麻麻能夠讓密集恐懼症發瘋的景象在眼前上演。

神殿高大的門被撞開,站在遠處的人類終于窺探到了神殿內部。

一條長長的案桌,後面是蓮花石座,石上不是雕塑,而是一捧暖黃色的光,讓人看到的第一眼就莫名充滿了安全感,想要全心全意的貢獻自己供奉于祂。

這種感覺很危險,但在場沒有一個人察覺到不對,他們癡迷的看着神殿裏那一捧連形狀都沒有光。

他們看着那位灰白身影莽撞的來到案桌前面。

下一秒,灰白身影化作一根又一根細細的,直立線香。

線香燃燒着,絲絲縷縷的金色煙霧彙聚在一塊兒,飄上去,飄到半空中,消散了。

就這麽沒了。

但後面的那些灰白身影不僅沒有感覺到恐懼,反而像是求之不得撲上去,獻祭己身。

也因為它們的行為,神殿上方的天空幾乎被金色籠罩了,就像在下金色的光雨。

“祂在……殺死那些怪物?”

他們不可置信,又從心底裏感受到說不出的震動。

“祂好像,在庇佑人類。”

“異世界的存在,原來也會庇佑我們嗎?”

說話的人語氣複雜,“所以,規則裏說的,誤入游行之後,可以躲 在神殿裏等待一切過去,獲得安全,都是真的?”

“不一定…別想這麽多。”圓臉青年目光緊緊盯着神殿,“也許,它只是在普通的吞噬同類。異世界怪物吃怪物的事,你們還見的少嗎?”

“倒計時一分鐘。”

一直在盯着時間的女人開口。

與此同時,灰白身影已經逐漸減少,消失了。

這時候,荒誕鼠還是躲在開路棒賓身後。

開路棒賓舉着手裏金色的棒子,把以自己為中心的位置掃出來一個特別規整的圓。

也不管身後的荒誕鼠是不是跟着自己。

擺爛的姿态不要太明顯。

神殿開始消散了。

與此同時,荒誕鼠跟開路棒賓身上的皮膚也開始消失,露出了他們真實的模樣。

面色蒼白仿佛屍體的長發青年身邊是巨大的蜘蛛,蜘蛛背部的兩張臉上全是清醒,“總算結束了。”

開路棒賓若有所思,跟蜘蛛拉開距離,“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走了。”

話音落下下一秒,他還沒來得及走,就眼睜睜看着蜘蛛身後出現了一道空間裂縫,然後蜘蛛直接被吸進去,消失了。

管家嘴角抽搐。

這規則還真是嚴謹,一個漏網之魚都不能有。

該說慶幸自己沒有沾染過這個神殿的媒介嗎?

否則他現在恐怕也要被遣送回裏世界了。

神殿,以及它的所有附加存在,神像跟泥土,全都在半夜十二點的時候徹底消失。

濕地公園徹底恢複了寂靜。

來這裏的時候就已經做好犧牲準備的所有人沉默,随後所有人忍不住笑了。

有人說:“走走走,吃夜宵!撸串兒!”

“對!老大請客!”

被叫老大的青年不耐煩的看他們一眼,随後忍不住也跟着勾了勾唇角,“行,你們先去點東西,留兩個人跟我做個收尾。”

“好滴,莫得問題!”

嘻嘻哈哈去點夜宵的,留下來的人也滿臉高興。

一邊熟練的用儀器進行檢測收尾,一邊好奇的問:“老大,規則裏寫了,這個夜游只有每年的中元節才有,一年一次,是不是今年之後都不會出現了?”

“嗯。”青年應了一聲,摸了把自己的寸頭。

“老大你說錢燭到底是怎麽做到的,為什麽不僅能夠跟怪物一樣書寫規則,還能讓怪物根據他寫的規則行事,這得多強啊?”

另一個人忍不住道:“要是我有他這麽強就好了。”

“你在想屁吃。”另一個同事毫無同事情的說。

青年正要說什麽,口袋裏關了靜音的手機震動起來。

他拿出來打開一看,是預言家的來電。

頓了兩秒,劃開接起來,對面确實是預言家的聲音。

“應該結束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圖上的規則來的對吧?”預言家語氣篤定。

青年有些不爽。

他其實很讨厭這種話說一半不說全的存在,這種存在很可能會導致他們行動出錯誤,人員出現犧牲。

預言家更過分,每次只提醒幾個字。

就好像多說一點兒會有人割了他的舌頭一樣。

“對。”

青年說。

“好了,你們可以回來了。”

預言家在那邊兒直接下命令。

青年站在原地,臉色微微一變,“為什麽?”

“瘴州需要你們過去一趟。”

青年簡直要氣笑了,“我記得目前空閑的隊伍還有很多,為什麽非要我們去?”

預言家:“你自己清楚,在你們出發的時候我跟你們說過很多次,但你們似乎并沒有遵守我的警告的意思。”

“用還沒發生的事來批判我們,你不覺得你過了嗎?”

預言家:“這不是批判,只是為了防止你們誤入歧途,以及,我跟你說的去瘴州不是商量,上面的任務應該已經發給你了,好好執行。”

“嘟——”

對面挂斷了電話。

青年捏着手機的手背青筋凸起,他打開手機看了眼,果然內部消息網已經安排了新的任務過來。

他面無表情的對好奇的看過來的隊員道:“通知他們,緊急集合,有新任務了,直升飛機馬上就到,我們得去瘴州一趟。”

“收到!”

*

第二天,風平浪靜。

沒有警察上門,沒有被詐騙的人敲門,也沒有人來收回這個房子。

錢燭邊做早餐邊想着昨天晚上送走的那個女人。

他是不是也該搬家了?

不過想歸想,他決定等幾天,等着看警察會不會過來。

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沒有人打擾他的生活,甚至他這個月的底薪跟提成都到賬了——錢燭十分懷疑這是贓款,所以又給原路打回去了。

對面那個賬戶倒也沒給他再打回來。

幾天之後,他收到了警方的消息。

倒不是質問他的。

而是跟他說他跟皮包公司簽的合同無效,他可以繼續找工作了,并且友善提醒他以後擦亮眼睛,可別再被皮包公司給騙了。

錢燭狠狠松了口氣,連連道謝之後打算搬出幸福公寓。

之前是皮包公司包住,現在皮包公司沒了,他可沒錢租這麽好的地方。

思來想去他聯系了之前城鄉結合部的房東,問了一下對方房子有沒有租出去,如果沒有的話他想繼續租。

對面很快就回複了沒有,并且很友好的說他是老顧客,可以押一付一。

錢燭就收拾東西,叫了車往城鄉結合部走,路過保安亭,裏面一如既往的坐着保安老大爺。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煩心事兒多的原因,老大爺臉上的肉都在往下墜,跟夏天融化了一半兒的雪糕一樣,不管是乍一看還是仔細一看都挺驚悚的。

不過因為是熟人,所以錢燭倒沒有太害怕,就像小時候認識的一些叔叔一個個都是彪形大漢左青龍右白虎的,要是陌生人他肯定怕,但叔叔們他都很熟悉,所以一點兒怕不起來。

錢燭走到保安亭,隔着玻璃窗,看到了老大爺的目光。

亭子有一股淡淡的腐朽的味道。

唉,人老了,周圍總有這種味道。

錢燭甚至在短視頻上看到過因為有腐朽的味道而被嫌棄,因此極為局促可憐的老人。

他不想讓老大爺自卑,所以沒有露出一點兒異樣的表情。

從兜裏掏了一包煙放在窗臺上,“大爺,我準備搬家了。”

天氣有點兒冷,他關心道:“最近天涼了,你平時多穿點兒衣服。你看我這麽年輕都有老寒腿了,你更得注意了不是?”

為了防止老大爺跟上次一樣覺得他在譏諷,他甚至都胡說自己有老寒腿了。

老大爺看了眼他,沒說話。

錢燭嘆了口氣,“這段時間跟你的相處還是挺快樂的,只不過沒想到就要這麽分開了,這是我給你買的煙,不要嫌棄啊,你要的什麽地黃牌的煙,我沒找到。”

老大爺:“…是地陰牌。”

蠢蛋。

這都記不住。

不過他沒說出來。

他聰明着呢,連管家都因為要躲這個年輕人跑了,這年輕人肯定很厲害,或者有很強大的背景。

他才不會得罪這麽個人。

保安老大爺:“為什麽要搬走啊。”

錢燭感覺自己這段時間的付出還是有回報的。

看,一向冷淡的老大爺都開始反過來關心他了。

“天地公司不太好,我換了一家公司,就得換地方住了。”

“哦。”保安老大爺:“那你去。”

感動不超過兩秒,就開始趕人了。

錢燭無奈的看了眼老大爺,“那我走了啊,我會回來看你的。”

他擺擺手走向公寓外面,停在黃泉路上的車。

開車的人是個老司機,路上幾乎沒什麽颠簸就到了。

院子裏跟他離開時候差別不大,就是多了兩朵花。

肥碩的喪彪扭着自己粗壯的腰靈活的湊過來,欲語還休的蹭了蹭錢燭的腿,還用尾巴勾他的腿。

錢燭面不改色的付款,給司機遞了盒煙,目送人離開之後俯身抓住喪彪的命運後脖頸肉,“你這家夥,幾天不見又胖了不少。”

他提都提不起來,只能蹲下來捏喪彪的後頸肉。

“你這幾天不在,它可想你了。”

房東拄着拐杖出來。

錢燭擡頭看了一眼,目光落在那個歪歪扭扭仿佛魔法杖一樣的拐杖上。

他記得之前房東拐杖是順溜溜的節節高升竹節拐來着,怎麽突然換了?

而且這個換的拐充滿了動漫感,莫名感覺特別眼熟。

“房東,你換拐杖了?”

房東笑眯眯的,看上去特別慈祥,說話的時候嘴巴上的胡子一動一動的,“是啊,這個拐杖好看嗎?”

他還把拐杖左右擺了擺給錢燭看。

“挺好看的。”

錢燭收回目光。

拐杖看上去沒什麽不同的,就是跟二次元撞類型了而已。

用力呼嚕了兩把手底下皮糙肉厚的喪彪,他起身提着東西上樓收拾。

他離開時間短,房東是個老人家行動不便,房間裏他用慣的一些東西,包括他買了但嫌重沒帶走的健身器材都還放着沒動。

正好也不用再買了。

“喵~”

夾着嗓子的貓叫從門口響起。

一個大餅臉在門口若隐若現,黑藍色的豎瞳隐隐泛着猩紅的光,似乎下一秒就要沖進去把獵物撕碎。

正在鋪床單的‘獵物’擡頭一看,眉頭瞬間皺起,壓低聲音,“喪彪,不準進來,要不然小心我抽你!”

豎起的耳朵往後折變成了飛機耳。

它蹑手蹑腳的後退,嘴裏喵嗚喵嗚的讓人聽不懂,但從放棄了夾着的嗓子能聽出來,罵的應該挺難聽的。

錢燭冷酷無情,壓根不在意。

把房間收拾好之後拿着東西下樓洗了個澡,然後坐在院子裏的小竹椅上,閉着眼睛吹風。

風有些涼,陰天多雲,天氣剛剛好。

有大風吹過來,院子裏種着的幾棵樹發出歡快細碎的聲音,在說悄悄話一樣。

錢燭放空腦袋什麽都不想。

這幾天發生的事兒有點多。

腳邊來了個暖融融,毛茸茸的東西蹭着,他懶洋洋的踢了一腳,換來了幾聲嗲嗲的貓叫之後就随它了。

也不知道這喪彪什麽毛病,一副把他當貓薄荷吸的樣兒。

說起來,好幾天沒去群裏看看了,回頭看兩眼。

身旁有椅子搬動的聲音。

錢燭睜開眼睛。

房東提了個小竹椅坐在錢燭三步遠的地方,手裏緊緊抓着拐杖,“工作出問題了不要怕,我這邊兒房租可以給你寬限一段時間的,年輕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

“你不說我差點忘了。”

錢燭被他委婉的提醒驚到,立刻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打開,點開房東的賬戶把錢轉 過去。

押一付一,他轉了兩個月的。

房東身上攜帶的手機發出嘩啦啦金幣的響聲,然後是機械女音播報。

錢燭能夠理解房東一個沒有養老金跟退休金的老年人對金錢的看緊,聽到近在咫尺的提示音也沒露出什麽果然如此我猜對了之類的了然表情。

而是貼心又溫柔的轉移話題,“對啊,外面外面就業确實不容易,不是天天加班就是幹不長。”

房東:“……”

慈祥的老臉沉默兩秒,點點頭。

他能怎麽辦,難道說自己沒有這個意思,他只是單純好心關心一下租客嗎?

機械提示音那麽響亮,仿佛在說着他有多急切。

但解釋,又不好解釋,這種只可意會的感覺,你越說別人越覺得你欲掩彌彰。

只能假裝若無其事配合揭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