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追殺

第3章  追殺

乳娘雙目愣怔,聽到馮轶母親低聲的疑惑。

“阿姆?”

她回過神,想跟馮轶母親說小小姐的異樣。不過轉念,覺得于事無補,反倒可能增添對方的擔憂,便隐下不談。

臨別之前,馮轶母親小心叮囑:“等您走後,我自會拖延一段時間,但魏扶已心生歹意,随時可能過來,您要加緊時間,争取在城門關閉之前離開。”

“我省得……”

乳娘的丈夫曾是鎮國大将軍手下之人,可惜戰死沙場,她年輕時曾随過軍,比谷國普通婦女通識更多、手腳也極為麻利。

最後看了一眼馮轶母親後,她強忍心中痛極之意,在馮轶口中塞上一個陶壺奶嘴,将食盒蓋上,迅速提着離開。

馮轶的視線變黑,只聽見食盒外面的疾步聲。

或許是趁着無人,乳娘的聲音低低傳來。

“小小姐,您若真是生而知之,等會請千萬別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在馮轶撐不住昏昏欲睡之際,外面再次傳來聲音。

“原來是夫人乳母,這臨近黃昏的,府中已嚴禁進出,您請回吧。”

這聲音乍聽上去還算恭敬,實際上聲調怪異,帶着一股奇怪的輕蔑。

只是對方很快就被乳娘的話震懾住:“該死的玩意!你算什麽東西?!鎮國大将軍一家全部為國戰死,皇上已經決定立小姐為郡主,夫人身為郡主之母,到時亦能诰命加身,我為郡主采辦物件,你豈敢攔我!真當我不知你們平時如何作為?!”

“快給我開門,否則陛下聖旨下來,我讓夫人第一個給你治大不敬!”

這些話很快恐吓住了門房,對方讷讷不敢出聲,只有開門的支呀聲傳來。

随着一陣颠簸,乳娘應當是從側門或小門離開,然後便開始加速跑動。

也不知她到了何地,跟人說了幾句話,竟然借到了一匹馬。

猛然一陣超重感襲來,令馮轶有些頭暈想睡,但她深知現在是關鍵時刻,緊張的心情将昏睡感覆蓋。

伴随着馬蹄‘噠噠噠’的急促聲音,她也越發緊張,因為她知道,古代宵禁嚴格,若是沒在城門關閉之前離開,她跟母親乳娘或許還要被困一晚。

那個所謂的父親是宗室的人,還有一個宗正在給他撐腰,在皇城多留一晚,便多幾分被發現的危險。

好在母親乳娘藝高人膽大,騎馬的速度極快,很快就飛奔到了城門。

“校尉大哥且慢關城門!我乃北府馮家軍麾下兵士之婦,欲前往疆場尋夫!”

這一句果然喝住了緩緩關閉的大門。

校尉軍說到底同為士兵,誰人不知北府馮家軍便是近日八百裏加急傳來的戰死沙場的鎮國大将軍旗下,亦是如今皇上最為注目之師。且飛奔而來的婦人騎着高頭大馬,非普通婦人可比。

到了近前,乳娘便将自己的身份文牒遞上。

城門校尉稍稍查看了一下,便将她放行。

等到出了城門,馮轶感覺速度放緩。行進了一段時間後又停了下來。

一陣失重感傳來,食盒蓋子被打開,乳娘的面龐在将黑未黑的天色下出現在她眼前。

見到馮轶安然無事,乳娘将堵在她口中的陶壺奶嘴拿開,慎重地将她抱起,在她臉上摸了摸,然後轉過身,看向來時的方向。

馮轶的視角能見到對方眼眶中晶瑩的淚珠,順着臉龐滴落。

她知道這眼淚是為誰而流。她的母親只身一人被留在了侯府,那個禽獸生父為了一己之私,打算用私生女将她取而代之,為了不留下後患,對方不僅想将自己除去,她的母親也絕不會被放過。

侯府這處水深火熱之地,剛出生的她能僥幸被母親乳娘帶着逃脫,但她的母親,卻被困在了後宅深處。

最讓人心痛的是,她的母親或許已經沒幾天可活,禽獸生父必定會在聖旨到來之前,了結她母親的性命……

這短短的相處,不僅能讓馮轶體會到母親的拳拳愛子之心,也讓她了解到,她母親和母親乳娘的聰慧,她們被逼得只能做出逃離的下策,必然是無其他路可走……

不知不覺,淚水已經在馮轶的眼中泛濫。

乳娘默默地流了一會淚,才關注到馮轶的臉上。見到她同樣哭得通紅的臉蛋和鼻頭,不由悲從心來,終于摟着馮轶痛哭出聲。

不過越來越沉的天色不容乳娘多想,她擦幹自己和馮轶臉上的淚水,再度将馮轶放回食盒,跨上大馬,将食盒置于身前,開始往前尋找晚上能落腳的地方。

靠近皇城的地界人丁還是相對興旺的,她們很快就到了一處村莊。

乳娘花了一些銀錢找了一處農家借宿。恰好這戶家中還有剛生産的母羊,乳娘又買了羊乳煮好晾溫,在陶壺奶嘴中塞入細布盛裝,喂給馮轶。

兩人心裏都深知,一時的逃脫并不是結束,而是開始,等到魏扶發現馮轶的失蹤,必定會派人來追殺。

好在城門已經關閉,總能拖上一些時間。

乳娘強撐着睡上一覺,第二日天還未亮,她起身将從農家手中買的羊乳全部煮好,給馮轶喂了一些,剩下的裝入一個水囊,又從同樣醒來的農家婦人那裏換了些生紅薯和普通粗布衣服,便匆匆出發。

馮轶一直被裝在食盒中,有厚厚襁褓鋪墊,尚被颠簸得暈頭暈腦。

好在乳娘怕封閉食盒引得馮轶窒息,從皇城離開後,便沒再蓋食盒蓋子,看着上方快速閃過的蔚藍天空和樹木枝杈,馮轶還能自我調侃,就當是體驗了一把古代的敞篷跑車。

古代的地圖是戰略物資,普通人根本沒機會接觸,又怕走小路會遇上強盜猛獸,所以乳娘只能騎着馬走官道,然後向途中的人問路和借宿。

她打算聽從馮轶母親的吩咐,直接帶着馮轶去北邊。

馮轶外家雖已全逝,但人脈和威望還在,只有到了那邊的地界,兩人才能完全脫險。

只是乳娘很快發現這個計劃還是漏洞太大。她一介婦人,又騎馬帶着一個剛出生的孩子,在路上實在太過打眼。

還不到三天的時間,雖然行了應該有兩百多裏路,但她行至一個驿站打算休整的時候,只是去後邊馬棚給馬喂把草料,便聽到踏踏的馬蹄聲停在驿站前邊。

乳娘莫名心弦一緊,停下動作附在牆角聽動靜。

誰知前邊既沒有小厮的吆喝聲,又沒傳來客人的吩咐聲,乳娘便斷定大事不妙。

馮轶能看到她的面容泛起緊張之色,将陶壺奶嘴往她口中一塞,便帶着裝她的食盒輕手輕腳地繞到馬棚後面。

好在這個驿站恰巧建在一處山澗旁,馬棚後有一條小路正好通往山上。

乳娘已經來不及細思,便急匆匆地帶着馮轶往山上跑。

跟她想得大差不差,來到驿站的人果然是魏扶派來的。

他們循着蛛絲馬跡,判斷出乳娘的去向,便飛速地趕來攔截。

來到驿站的第一件事,便是花銀子買通小厮,輕聲詢問有沒有騎馬帶孩子的婦人來到這裏。

小厮馬上就想到乳娘,好在他先前忙碌個沒停,并不知乳娘自己問了人,去給馬兒喂草了。

幾經攀詢,他們甚至将比較簡陋的驿站上下搜尋了一下,才得知乳娘去了馬棚。

然而 等到他們去到馬棚,卻只見到一匹馬孤零零站在那裏。

這些人立刻發覺不對。

“人跑了!快搜!”

-

乳娘根本不知這條小路通往何方,但是留給她的沒有後路。

她帶着馮轶毫無目的地奔走,還要不停往後提防那些人追上來。

與此同時,她的腦海也在思量對策,但卻無助地發現,她和小小姐的行蹤已經徹底暴露,就算這會能逃脫,但是那些人很快就會搜山,她們逃得了初一,逃不過十五……

此刻的她心亂如麻,只能憑知覺不停往前。

還好以前的随軍生涯為她打下了一個極好的底子,她的體力腳力不輸男人,做事又眼疾手快,遇到岔路的時候各種曲折前行,不知不覺間,她便帶着馮轶爬過了一座山,然後開始往下行。

此時的天已開始轉黑。

沒有火把照明,在山中極易遇到野獸,但是如果停下就有可能被追上,乳娘只能繼續前行。

也是運氣不錯,就這麽走下去,她們竟然沒有遇到阻礙。直到乳娘趁着将黑的夜色,在路邊發現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堆動物的糞便。

她停下來,仔細打量了一下,忽然後知後覺地眼睛發亮。

于是,她開始沿着這些有糞便的小路一直走。

當天空完全沒有了光線,她便在路旁找樹枝用火折子點燃,照明前行。

就這樣,不知走了多久,實在體力不支,她只能找到一堆糞便,将馮轶放下來進行休息。

雖然察覺到了這些糞便的作用,但乳娘還是不敢睡,只将馮轶哄睡後,盯着周圍。

一個晚上過去,天還沒亮,只有些微朦胧光線。

乳娘早已精神疲憊,但考慮到背後還有追兵,只能起身再次往前。

雖然有了光線,但她還是選擇循着有糞便的小路走。

一路疾走了不知多少裏路,等到天有些見亮的時候,她發現她們竟然跨過了好幾座大山,來到一座山坡,下面是一處村落,還有一戶人家屋頂有炊煙袅袅升起。

乳娘有些猶豫,最後發現水囊中的奶水已經見底,馮轶已經餓得不自覺地吮吸空蕩蕩的陶壺奶嘴,才生出一股冒險的心理。

她悄悄地帶着裝着馮轶的食盒,靠近到那戶升起炊煙的人家。

只是剛小心來到圍牆處,便聽到裏面傳來一陣陣哀嚎和勸撫。

“女兒!我的女兒!!”

“孩子雖生下,但已回天無力,翠嬸,您想開點……”

“嗚嗚嗚……妹妹……妹妹……”

“阿細,求你了,你再看看吧!那可是我們全家盼了許久才盼來的女兒……”

“唉,阿叔,我又怎麽不知道村裏女娃的金貴,可是我非華佗在世……”

乳娘頃刻間便猜出這戶人家發生了何事——女主人産下全家期盼已久的女孩,但女孩生下卻已夭折……

她下意識低下頭,便與馮轶的目光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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