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宮廷文（二）
宮廷文（二）
宴上燈火通明，香袅龍涎，纏綿之音萦繞在耳畔，熏染着衆人躁動難耐的心。
姜昀坐在李修慎身旁，微微擡眼就能看見位于他們下首的簡一言。
他當真是與別的子弟不同，既不擁懷攬抱男倌女妓，也不與其他人攀談暢飲，只靜靜地坐着，一手撐着下巴，時不時地啜一口小酒，吃一顆果子，再用一副冷淡又十分悠哉樂哉的神情看着一派笙歌豔舞。
姜昀不由得看多了兩眼，最後有些移不開視線，但礙于身邊坐着的人，所以極力掩飾地去偷瞄。
他的異舉還是被李修慎察覺到了。
李修慎惡劣地笑了笑，攬過他，在他的耳畔輕聲問道：“怎麽？看上他了？”
姜昀眉頭緊蹙，偏頭躲過他的氣息。
李修慎冷哼一聲，倏地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臉扭轉了過來：“你也不看看你現在是什麽身份……”
他又忽地想到了什麽點子，話鋒陡轉，勾唇說道：“不過……本王可以給你個機會。”
姜昀心裏一顫。
…
簡一言板着個臉，誰都想不到他的腦子裏還有個奇奇怪怪的東西在蹦跶撒歡放BGM。
系統：「等了十五年！終于等到正式的劇情了！」
「開不開心！興不興奮！」
放首吉利歌嗨一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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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
「好運來祝你好運來～」
「好運帶來了喜和愛～」
簡一言：“……”
系統：「開門紅，任務順順順！」
簡一言揉了揉太陽穴：“你消停會兒……”
這丫頭真能鬧騰。
系統剛想說話，姜昀就來到了簡一言的身邊。
簡一言：？？？
系統：？？？
姜昀臉色漲紅，忸怩着說出那句想好的措詞：“……三皇子讓我過來陪你。”
按照年齡，簡一言比他還要小上一歲。
李修慎竟然真的要讓他過來伺候他……
周遭的人望見這邊的動靜，也不由得将視線投了過來，仿佛在看什麽好戲。
倏忽之間，簡一言和他都成為了衆人關注的對象。
領首侍候在前方的花應羞拳頭緊握，臉色陰沉，那道怨毒的目光纏繞在姜昀的身上。
他可以斥退簡一言身邊的倌妓，卻無法忤逆三皇子。
蕭厲不想讓簡一言沾染這些歡愛之事……他更不想！
萬一三皇子真的要讓簡一言和姜昀有點什麽……
這邊，簡一言往李修慎的位置看去，見他已攬着別的男倌玩得開心，似乎覺得姜昀可有可無。
氛圍變得微妙了起來。
姜昀緊咬下唇，就在他以為對方要搖頭拒絕時，簡一言出乎預料地應了下來，讓他坐在身側。
姜昀愣了愣，随即反應過來，坐下後忙為他斟酒。
之後兩人便無話可說了。
姜昀時不時地去瞄他。
簡一言撐着下巴，微垂眼簾，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指尖彈碰着酒杯，輕微濺蕩出來的清酒香氣撲鼻。
宴會進行到了一半。
姜昀身形有些搖晃，兩眼發黑，腹中餓得緊，沒命地叫喚。
簡一言瞥向他：“宴前沒人帶你去吃飯？”
姜昀搖了搖頭。
這種地方折磨人的手段層出不窮，餓一兩頓又算得上什麽呢？
大多數人都在想着看他出醜罷了……
姜昀心情低落。
簡一言卻是命人多上了一副碗筷，讓他先吃着些飯食填飽肚子。
姜昀怔了怔，眼睛酸澀，淚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簡一言也不再去看他，吃不吃由他自己決定。
“謝謝……”姜昀帶着濃重的哭腔，用袖子抹了抹眼淚，埋頭吃了起來。
填飽肚子……才好繼續受苦。
簡一言的舉動引來了李修慎不滿的目光，他煩躁地緊捏依偎在自己身上的男倌。
男子吃疼，微微喘息。
“嗯……殿下這是怎麽了？”
李修慎目光晦暗，笑道：“你說，這榆木腦袋也有開竅的時候？”
那男倌一愣，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見簡一言正低頭削着果子，不知是給自己吃的……還是給那身旁的人。
…
一場晚宴下來，簡一言就只顧着吃果子，最後吃到沒有又自己動手。
系統：「親親言言，我也有份嗎？」
「等等。」簡一言削完果皮，切成幾塊進了姜昀面前的瓷盤裏，然後剩下的自己全部吃掉。
「不給。」
都是我的.jpg
系統：「……」
簡一言：「咔嚓咔嚓（脆）。」
趁着這會兒有空，系統翻了翻老底，把第一個故事的原著資料又給簡一言發了一遍。
簡一言一邊吃着果子，一邊接收原著的故事內容。
和系統以前跟他說的不差。
在大反派尹微攝政的黑暗背景下，姜家因協同晉王謀反而被抄斬，剩下的老弱婦孺不是充軍了便是被貶為賤籍發賣為倌妓。
而剛滿十六歲的男主姜昀就被送進了倌院。
在這裏，他遇到了三個「重要人物」。
系統忍不住糾正：「那叫“攻”。」
簡一言：「哦。」
男主姜昀在「揚州夢」遇到了三個攻，一個是三皇子李修慎，第二個是「将軍樓」的藥司神醫鐘生白，第三個是富賈公子江畏愁。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江畏愁在原著裏對姜昀的感情尚停留在“有一些好感”上。
而身處書中，簡一言對他也并不陌生。
因為江畏愁就是「揚州夢」和「滿園春」的幕後金主。
蕭厲以權庇護他，他則為蕭家提供廣闊的財路。
從某種程度來說，江畏愁是蕭厲的人。
「将軍樓」的設立，也是為了讓蕭厲更好地控制和管理這條産業鏈。
那神醫攻鐘生白便是「将軍樓」中藥司的主管。
姜昀在被三皇子逼迫受傷後，總會被送去了那裏。
久而久之，姜昀就喜歡上了這個溫柔的神醫，而這也是他第一次的心動。
系統将之稱為“白月光”。
後來，姜昀被三皇子當作脔｜寵在樓中呆到了十八歲。
那年皇帝駕崩，尹微臨朝稱制，将剛剛登基不滿十六歲的李修宏軟禁在了宮中。
眼看着政局愈發地黑暗，和李氏宗親有過姻緣的世家官宦一個接着一個倒落衰亡，蕭家也按捺不住地想尋求一條光明的出路。
姜昀作為罪臣之子，理所當然地被他們看中，他的仇恨成為了他們扳倒尹微的砝碼。
在蕭厲的授命下，鐘生白為姜昀換了面容，讓他以新的身份去接近尹微的心腹——當時時任中書令（宰相）一職的溫師道。
溫師道為人冷漠，城府極深，姜昀也是花費了不少的時間才将他攻略了下來。
如果姜昀和三皇子、鐘神醫走的是虐身虐心、朦胧初戀路線，那他和溫師道走的便是冷寵路線。
之後，姜昀又陸陸續續地将齊王（前廢太子、大皇子）李修景、少年皇帝李修宏、禦史臺酷吏羅織、北漠太子拓跋琰給一一攻略了。
不過這麽多攻裏，姜昀
和大皇子李修景的感情最深，甚至還親自做了一支定情玉簫贈予他。
故事發展到這，幾乎所有的重要角色都被姜昀收入了囊中，情愛糾葛過去大半，最終迎來了複仇的篇章。
就在所有讀者都以為這個故事要達成np大團圓結局時，結尾突然來了一個大大大大反轉——
宰相溫師道欺騙了姜昀的感情，而神醫鐘生白也是尹微布局在「将軍樓」裏的人，酷吏羅織一改深情人設，暴露出殘酷嗜血的本性。
蕭家最終被滿門抄斬。
李修景、李修慎、李修宏極其黨羽全被處死。
就連北漠太子拓跋琰也被自己的兄弟合夥手刃了。
姜昀在絕望中被尹微處以炮烙之刑。
主角團，團滅。
尹微幹脆地坐上了皇位。
BE——
當初系統看完後也不禁嘆道，絕。
姜昀這個主角受是真的慘。
簡一言則打開了公式書洗腦子。
前期如果不是系統逼着他看，他可能連一半的劇情也看不下去。
這個關于複仇的故事，情情愛愛的篇章占了絕大部分。簡一言一目三行，遇到黃色廢料直接跳過，挑了大事件來看才不至于睡着。
而平日裏簡一萌就喜歡看這些東西，他真是難以理解。
系統幽幽地提醒他：「你應該了解了解楚清辭的恐怖之處……也不至于這麽早就挂掉。」
說到楚清辭，簡一言的背脊就發涼。
他都差點忘了，這些故事都是楚清辭寫的……
話不多說，系統點了點面板，給簡一言發了任務——
「改變BE結局，獲得“定情玉簫”。」
簡一言斟酌了一番，對這個“改變BE結局”的理解有些異議。
界定太模糊了。
怎麽樣才不算BE？
系統聳了聳肩：「應該是幫他找到真愛，讓他過上幸福生活吧？這是最低标準了。」
高标準還得幫他報仇呢。
就看簡一言願不願意攤這趟渾水了。
不過如果不扳倒尹微，蕭家遭殃，想必簡家也會受到牽連。
簡一言明顯也想到了這點，沉思默想着怎麽做這個任務。
他看向姜昀，視線正好撞進他那雙如黑曜石般漂亮的雙眸裏。
姜昀臉頰泛起薄紅，有些羞澀地說道：“以前……不怎麽見過你呢。”
“是嘛？”簡一言有些漫不經心，“可能以前比較忙吧。”
一邊要和三皇子學六藝，一邊還要做家裏的任務。
他那個尚書老爹可是鐵了心地要把他往工部裏塞。
真是一心搞建設，十足的工作狂了。
和現實裏那個逼着他學建築的男人沒什麽兩樣。
簡一言想到了什麽，對姜昀說道：“節哀。”
聲音不大，剛好讓姜昀聽得清楚。
姜昀垂下頭，雙肩微微顫抖。
“……”
簡一言看見他這般，不禁暗罵自己多嘴。
他正想着安慰的話，忽然走過來一個侍從對他耳語。
說是慕容憫有事找他，去另房商談。
簡一言往對面一看，慕容憫的位置果然沒了人，應該是征得了三皇子的同意才出去的。
“我出去一下。”簡一言對姜昀說道，起身離開。
姜昀面露不舍，但也無可奈何，端坐在原地等着他回來。
…
慕容憫在閣樓上吹着涼風，散去一身的酒氣。
簡一言走了上來，開口問道何事。
慕容憫雖然和他都是三皇子勢力中
的一員，但平日裏也說不到一塊兒。
他這個伴讀說是陪讀了，但在外人眼中性子也比較木讷，跟個跟班一樣，不過是借着點血緣關系才進勢力圈罷了。三皇子有疑惑一般也不會問他，而是去問慕容憫。
慕容憫轉過身來，背着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
後面的話湮沒在煙火的巨響中。
“什麽？”簡一言詫異。
慕容憫最後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簡一言走到他的身邊，仰望着漂亮的星空。
視野不錯。
…
簡一言再回到宴席上時，姜昀已經不見了。
他往上首一看，三皇子也果然不在。
“啧。”
果然，慕容憫剛剛是故意把他支開了。
簡一言只好自己去找，在接近三皇子的房間時被花應羞帶人攔了下來。
“您……不能進去。”
房裏驀地傳出一聲巨響，緊接着是東西撞落在地上的刺耳聲音。
簡一言眼皮一跳。
依李修慎那個暴虐的脾性，姜昀怕是要脫層皮。
不過一會兒，房門開了，姜昀昏厥在地，撞了滿頭的血。
李修慎一臉陰沉，似乎是被姜昀的烈脾氣擾了性致，所以又重新招了兩個男倌進來服侍。
簡一言扯住身旁的侍從，搶先一步将姜昀抱了出來。
“打擾殿下了。”
最後還不忘行個禮，然後急匆匆地往「将軍樓」的藥司趕。
留下衆人呆愣在原地。
李修慎的臉更黑了，兩個男倌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
簡一言穿過連廊時，姜昀醒了，在一片模糊的血色裏找尋他的五官。
“我……沒事……”姜昀艱難地擠出一句話，扯起染血的嘴角，“你別嫌棄我……”
唯一慶幸的是……他還是清白之身。
“你別嫌棄我啊……”說着，他又哭了，緊緊扯着簡一言的衣襟。
簡一言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忙安慰：“我不嫌棄。”
可他卻不知道這句話對于姜昀來說到底是何含義。
…
在藥司守了一晚上，簡一言打了個哈欠，在天剛剛亮時回了家。
他的貼身侍童一臉急色地迎了上來。
簡一言一眼便知是簡易行下朝回來看見他宿夜不歸然後在大發雷霆了。
“你還知道回來！”簡易行橫眉怒目，氣得臉紅筋漲，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往簡一言的身上砸，正好砸到他的額角，炸出一片血花。
仆從侍婢驚愕失色。
坐在他身旁的王氏也吓了一跳，忙不疊地上去勸阻。
簡易行怒火難消，指着簡一言繼續訓斥：“你也不瞧瞧這是什麽時候了？還跟着三皇子到那種地方厮混！我們簡家有幾個腦袋夠你掉的？！”
蕭家萬一被抓到什麽把柄，他們還不得跟着一起陪葬！
“父親！”
作為簡家長子的簡舒遲急匆匆地從別院趕了過來，看見簡一言額上的傷，心似滴血。
由王氏勸着簡易行，簡舒遲把簡一言帶回了自己的院子，并且親自給他上藥。
“兄長，我自己來吧……”簡一言有些不自在。
簡舒遲并未答他，小心翼翼地給他上着藥。
片刻後，他的視線忍不住下移，看見簡一言輕顫的雙睫，好似撓在了他的心上，讓人忍不住輕撫。
“聽父親的話……以後少去那些地方。”簡舒遲悶悶道，隐着一大股醋意和無奈，“就算是三皇子要你去，你也該有借口推辭……”
簡一言默默不語。
沒有得到答複，簡舒遲嘆了口氣，将瓶子收進藥箱，打理好一切後，發現簡一言已經躺下睡着了。
他細細地端詳着他的臉，最後忍不住俯下身來，在他的臉頰上落下一吻。
“也就只有睡着了，你才會這麽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