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宮廷文（七）
宮廷文（七）
“去寧和宮。”簡一言一臉冷色地對随從說道。
他今天心情實在是不太好，沒有理會他們詫異的表情，也不作多餘的解釋。
…
蕭貴妃在飯席上旁敲側擊着他關于驸馬這一事的想法，李修慎也在一旁支着耳朵聽。
只聽簡一言鄭重地說道：“我想……盡快入仕。”
古有甘羅十二為相，他十五進入工部未嘗不可。
只要他能擺脫掉伴讀的身份。
蕭貴妃蹙眉：“是不是簡易行……”
簡一言搖頭，默默不語。
“我不同意！”李修慎冷聲道，将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眼神寒光凜凜，“哪有要我遷就你的道理？”
這伴讀還有當到一半就不想當的？
你當初還不如不當！
簡一言直視他：“我覺得殿下身邊應該有更适合的人選。”
李修慎倏地站起，一股無名火從腳底竄上來。他瞪着他，氣急敗壞地連說了三個“好”，怒道：“那你就滾出去！別和蕭家扯上關系！”
“慎兒！”蕭貴妃大聲斥道，“你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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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容才剛剛被追封，現在怎麽樣都不該對簡一言說這麽過分的話！
簡一言一語不發地站起來，對他們行完禮後默默地離開。
“一言！？”蕭貴妃想要攔下他也已經來不及，他走得實在是太快了，仿佛對他們早已厭煩。
李修慎拳頭緊握，咯吱作響，氣得額上青筋暴起，篩糠鬥戰。
簡一言最近真是越來越大膽了，哪還顧及得到他心中是如何想的！
你要執意如此，那我偏不讓你如意！
蕭貴妃捏了捏眉心，神色疲倦地擡手讓人把宴席撤了下去，并命道：“去把蕭将軍請來，就說是有要事相商。”
“母妃！”李修慎出言制止：“您還真要……”
“你要是稍有作為！他又怎會這麽急迫地想進工部！？”蕭貴妃怒而拍案，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斥責他，“但凡你有一丁點的上進心，把那些花花心思用在策論上，也不至于跟他鬧成現在這個樣子！”
李修慎臉色難看，心中雖是十分地忾憤，但也無可辯駁。
…
天色漸暗，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
簡一言獨自一人走在宮道上，一路悶頭往前走。
雖然知道他現在的心情不好，但系統還是忍不住擔憂道：「我覺得你剛剛還是太心急了……這個事本來是可以好好談的。」
蕭貴妃和三皇子算是簡一言在宮裏的倚仗，要是真鬧不快了，以後做任務只會是寸步難行。
那就真的是得不償失了。
簡一言默不作聲，仿佛把她屏蔽了一般，對她的話半點反應都沒有。
系統唉聲嘆氣，覺得簡一言這脾氣真是沖得沒法說。
簡一言走着走着，系統就感覺他的路線不太對，這一看，發現他往尹微的栖鳳宮走了去。
這……？
一上來就對線？
「你怕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吧？」系統諷了一句，心裏也是莫名其妙。
真是莽得沒邊沒際，說好點叫“年少輕狂”，往難聽點說就是蠢人莽夫“死腦筋”。
你反抗簡易行那種迂腐之人和為婦女發聲這種事情也沒什麽，但是自己管不住自己臭脾氣一時礙了大局，毀了整盤棋，這以後誰幫得了你？
真是服了。
系統翻了個白眼，暫時下了線。
簡一言走到宮門口，心平氣和地向女官道明了來意。
那身材高挑，氣勢頗盛的女官微微擡颔，一副倨傲的模樣：“殿下正在處理政務，
任何人非诏不得入內。”
簡一言默了默，退到了一邊。
他打算等着尹微從宮裏出來。
不過按現在的時辰來看，他可能要等一宿了。
正好他現在哪也不想去，索性就在旁邊站着。
後面陸陸續續地也有幾個人來找尹微，男女皆有，有的是後宮裏的妃子，還有的是朝官，但都像他一樣被拒之宮外。
最先來的那一個妃子是個婕妤，身形削瘦，面色蒼白，搖搖晃晃地站着，最後竟然當着衆人的面向着裏面的宮殿跪下了，祈求尹微能見她一面。
簡一言看了幾眼，腦海裏忽然有了點映像。
這個婕妤應該是東宮太子的生母，想必這次過來也是為了求尹微能讓她見一見李修宏。
兩個人在宮門等了好一會兒，看見一隊宮女從遠處走來，為首的少女在跟女官說着話時餘光忽然瞥見了一旁站着的簡一言，表情微變。
簡一言：？？
少女轉過頭，領着一衆宮女進去，沒過一會兒簡一言就被尹微召見了。
後來簡一言才知道那是尹微的貼身女侍淩歌。
…
“說吧，什麽事。”尹微撐着下巴，神态慵懶，盡管面前的書案堆滿了奏折但也能感受到他此時的惬意，倒是不見了以往處置叛臣時的狠勁。
簡一言仰看着他，目光灼灼：“……懇請殿下能網開一面……讓姜昀和姜婉從「揚州夢」裏出來。”
尹微的眼神頓時冷了下來，周身的氣勢讓人如墜冰窟。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淡笑，輕聲問道：“你要用什麽來換他們？你又怎能保證他們無半點謀逆之心？”
“我願入仕為官，為殿下的大業，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簡一言的回答铿锵有力，仿佛早已下定了決心，“如若他們有反心，一切都可算于我的頭上。”
尹微挑眉，倒是想不到他會有如此大的決心。
他來到簡一言的面前，俯身端詳着他有些稚嫩的臉，笑道：“那你可是喜歡姜昀？”
簡一言一怔，反應過來後搖了搖頭，目光清明。
尹微覺得他甚是有趣，情不自禁地用手捏了捏他的臉，看見他驚愕的表情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
雖然……有失威嚴，但他作惡的內心還是驅使着他繼續“蹂｜躏”這個一臉正經，少年老成的小家夥。
簡一言的臉被捏得通紅，迫不得已來了一個戰術後仰，才從尹微的魔爪裏解脫出來。
“……”
尹微手裏落了空，心裏竟有些不舒服。
…
簡一言好不容易從栖鳳宮脫身，出了皇城正打算走回簡府，就看見一輛馬車從自己的身邊疾速駛過。
他認出了那車上的标志，分明就是三皇子李修慎的。
簡一言心裏隐隐有些不安，因為李修慎去的方向正是「揚州夢」的坊市。
…
「将軍樓」
“你們要帶我哥哥去哪？！”姜婉厲聲質問，雙目通紅。她被兩個高大的男人死死地摁在地上，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姜昀被花應羞的人帶走。
花應羞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譏笑道：“有那功夫還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
姜婉怒瞪着他，咬牙切齒：“等一言哥哥回來，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花應羞臉色一沉，心裏想要毀掉姜昀的欲｜望更加地強烈了。
就算是将軍來了又如何？依三皇子現在的脾氣可沒有誰是能攔得下的。
到時候姜昀如果被李修慎玩弄致死，簡一言和将軍要是追究起來，他也大可将這一切推到李修慎的頭上。
誰會為了一個罪臣之子而忤
逆當朝皇子？
“那你最好祈導着他能早點過來！”花應羞嘴角的弧度上揚，狠狠地踩在她的手指上，反複碾着。
……
“殿下，您喊我們過來這是要……？”幾個官家子弟有些忐忑不安，看見李修慎眉宇間的陰郁，皆不敢上前試探。
李修慎昂首，将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那杯底重重地砸在桌上，幾個少年吓得身子一顫。
李修慎面上無甚表情，擡手讓人把姜昀帶了進來。
“賞給你們，好好玩。”
少年們一愣，轉頭看去。
姜昀發絲淩亂，手腳皆被捆住，虛弱得只能微微擡眼，細細地喘着氣，用一雙濕漉的眼睛怒瞪着他們。這副妖冶的模樣，只看上一眼便能讓人欲｜火焚身。
那幾人心想着這可能又是李修慎尋得樂趣，便毫不猶豫地圍了上去。
姜昀絕望地瞪大雙眼，拼命地掙紮起來，卻又被死死地按住了手腳。
李修慎也下了場，聽着姜昀的嗚咽聲，心裏的暴虐愈發瘋狂。
簡一言不是要護着姜昀麽？
他倒要看看他到底要怎麽護！
姜昀腦子裏嗡嗡作響，無神地看着那幾張猙獰的面孔。
“一言……”他張了張口，滿心只有這麽一個人了。
他是希望他來的，卻又不是那麽希望。
他是公主的驸馬……怎能來這種地方尋歡作樂……
更不可能來救他。
姜昀雙目赤紅，怨恨地看着李修慎。
如果不是這個家夥……
就在幾個少年準備把姜昀的衣帶解開時——
“殿下說了，您不能進去——”屋外隐隐約約傳來聲響。
“滾開。”
李修慎和姜昀皆是一愣。
接着“嘭——”的一聲，屋門被狠狠地踹開，兩個守衛齊齊地摔了進來，這突如其來的巨響也将少年們吓了一跳。
他們擡頭看去，見簡一言面若冰霜地踏進了屋內。
冰冷的眼神掃視他們，威勢懾人。
“再動他一下試試。”
聽聞這句話，少年們心中懼意倍增，倏地将姜昀放開，主動退到了一邊。
“來了？”李修慎緊盯着他，嘲諷道，“你倒是挺快！”
簡一言氣息未穩，幾乎是淋雨一路殺了過來，渾身狼狽，眼神裏的兇惡卻是不輸李修慎。
“我說過不準動他。”
“這家夥不就是我玩剩下的？”李修慎陰沉着臉，“簡一言，為了一個賤奴你也敢跟我吠？你也不過是我養的一條狗……”
“狗？”簡一言輕聲說道。
“一言……？”
姜昀還未來得及喊他，簡一言就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攥起拳頭猛地朝李修慎的臉上揮了過去。
李修慎反應不及，竟是猝不及防地挨了他一拳，腥甜在口中蔓延開來。
…
花應羞趕來時已經晚了，簡一言和李修慎打成了一團，兩個人臉上鮮血直流，撞得滿屋的狼籍。
簡一言不知怎的，平日裏武練一般的人，今日卻是招招致命，發狠地對着李修慎一頓拳打猛揍。
都讓人不得不懷疑他平日裏是不是在一直藏拙。
李修慎也打得雙目通紅，仗着體格比簡一言高壯，硬是把他的臉也打破了幾處。
“一言！”姜昀急得淚流滿面，奈何自己被下了藥，全身疲軟得根本爬不起來。
“還不趕快把他們拉開！”花應羞朝身邊的人喝道。
三皇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這些人的腦袋都得搬家！
還沒等人上去勸阻
，簡一言擡腿一掃，直接把李修慎掃到了一邊。
這下兩人是徹底分開了，李修慎吃痛地抱腹，疼得兩眼發黑。
簡一言擡手一抹鼻下的血跡，穩定身形，走過去把姜昀抱了起來，看着花應羞淡淡地說道：
“說吧，是誰給他下的藥。”
衆人露出怯色，俱不敢應答。
花應羞緊咬下唇，眼裏藏着一絲幽怨：“三皇子之命，我們不敢不……”
“是麽。”簡一言表情冷漠，“那今後姜昀就不必在這呆下去了。”
他已經決定好要讓姜昀去雲韶府了，那裏專司音舞，而大皇子又是極其喜愛樂律的人，姜昀只有以樂師的身份，才能引起大皇子的關注。
姜昀摟住他肩頸時忽地一頓，紅着臉輕聲細語地說道：“你讓我去哪……我就去哪。”
…
…
“鐘神醫，麻煩您配個解藥了。”簡一言把姜昀和姜婉送去了藥司。
鐘生白看見他臉上的傷時一愣，還未來得及開口問，又聽簡一言說道：“這幾天我可能都不在……懇請您先替我照看一下他們。”
姜昀從小就是個病秧子，送他去雲韶府前還得好好調理下身子。等他去了大皇子那，應該會有更加精心的照料。
“你要去哪？”姜昀緊拽住他的袖子，淚眼朦胧。
簡一言未答，樓外的動靜倒是替他先答了。
打了皇子可不是什麽小打小鬧的事情，他今晚的舉動很快就要鬧得人盡皆知了，就算蕭厲不忍心将他送進大理寺，到時候禦史臺的人用這件事來彈劾簡易行家風不正，他遲早也會被送進去的。
更何況，大理寺少卿曾石還是親三皇子一派的。
不多時，便有兵差叩響了屋門。
“簡二公子，跟下官走一趟吧？”
簡一言從姜昀的手中掙脫出，安慰道：
“沒事的，別擔心。”
他走出去，聽見身後姜昀的哭聲傳了出來。
姜昀雙手覆住臉，淚水源源不斷地順着眼角滑落。他聲音沙啞地哀泣，不斷地重複着一句話：
“我真是太沒用了……”
不堪一擊，任人魚肉，就連自己傾心愛慕的人也護不住。
有什麽東西在心底裏蔓延開了，侵染着那株還未茁壯起來的嫩芽。
它開始逐漸崩壞，向着另一條軌跡生長。
長成一朵染血的白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