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坎坷求醫
三人沿着湘江北上,行至洞庭湖的時候是個清晨。八百裏湖面水平如鏡,與浩蕩天光融為一體。
平安搖船靠岸,任湛對着他叮囑道:“若我們三四天都沒回來,你也別在這兒傻等了,去揚州大明寺找明通師父,知道了麽?”
“師父,你一定要好起來呀!”平安眼裏含淚,一幅依依不舍的模樣。
任湛在他腦袋上推了一把,笑道:“你小子,放機靈點兒!”
作別平安,三人沿着湖邊小徑往深山中行去。晨露未消,沁濕了越無悠的衣角。顧茂之艱難的在前開路,見野草都長到了齊腰深,實在不像有人行過的樣子,疑惑問道:“越姑娘,當真是往這邊走麽?”
“應該是呀。”越無悠瞧這一路荒無人煙,也有些吃不準了。行了半晌,前方忽然傳來了篤篤的悶響。
“這是...有人在砍樹?”
顧茂之凝神聽了半晌,驚訝的說道。
“看來我們是走對了。”任湛勾唇一笑。砍樹的人內力深厚,大早上的出現在這荒山野嶺中,十有八九是個門神。
三人行近,果然有個大漢正在伐樹。大漢上身穿着個粗布背心,露出結實的肌肉,長着張國字方臉,濃眉大眼,頗為英武。他手中拿着把大斧,一下一下的砍着棵杉樹。
這棵杉樹足有八丈高,一丈粗,一個壯年漢子合圍也抱不住。那漢子砍了半晌,也砍不進去兩尺,累的滿頭大漢。
他瞧見不遠處站着的三人,也不意外,朗聲向他們喚道:“三位朋友,幫我個忙吧!”
“幫什麽忙?”
“主人家要我做個榻子,我看這木材就極好。明兒就是大暑了,我要趁着大暑的太陽曬料子,今兒就要将這木頭伐好。”他抱抱拳,神态甚為憨厚,“我可不想被主人家責罵,幾位就幫幫我吧!”
“若我們不幫呢?”任湛高聲道。
那漢子掄起一斧子重重砍到樹上,杉樹一陣搖晃,樹葉紛紛震落,如落雨一般。他為難道:“那我可不高興啦!我不高興,誰也別想過去!”聲音沉穩如洪鐘,蘊着內力傳了過來。
“這麽粗的樹,一般都要砍個十天半月,他這不是在強人所難麽?”顧茂之皺眉道。
任湛拍了拍他肩膀,“恐怕這便是主人家的考驗了。顧兄,還要麻煩你了。”
“我?”
“我教你一套掌法,你去試一試。”
“好!”顧茂之自是義不容辭。
“先等等。”越無悠輕聲道,她向着那漢子笑道:“我看你就算砍下了這棵樹,一樣要被主人家責罵。”
“為什麽?”那漢子面露不解之色。
“杉木質軟,哪适合做榻子?只怕睡的要凹下去。何況這杉木遍地都是,再好的杉木料子也名貴不到哪兒去,你用這便宜貨豈不是丢了你主人的臉面?所以我說你主人還是要責罵你。”
那漢子撓了撓頭,面露難色,“那請姑娘賜教,應當如何是好。”
“我看你不如用南海黃花梨。”越無悠偏頭一笑。
“可現下我去哪兒找黃梨料?”
“你若是要,我便送給你。”
那漢子略一思忖,追問道:“此話當真?”
越無悠從袖中掏出一片金葉飛擲過去,那漢子一把接過金葉,端詳片刻笑道:“原來姑娘是越家的人,那我可放心啦!”
“可放我們過去了吧?”越無悠嫣然一笑。
“這...”那大漢遲疑了片刻,指着那杉樹頂上的一個鳥窩道:“瞧見樹上的鳥窩沒,我剛沒注意,驚飛了鳥。沒有了大鳥,小鳥要是被活活餓死,也太可憐了。”
“你将鳥窩摘下來給我,我便放你們過去。”
越無悠擡眼瞧了瞧,皺眉向兩人小聲道:“太高了。”她功力尚淺,內力不足,最多也只能躍上五丈高。這人已放松了要求,再讨價還價未免顯得勢弱。
“姑娘,請吧!”那人催促道。
越無悠面露難色,待要勉力一試,任湛忽然開口:“顧兄,你去試試。”
“他?他更不能行了。”越無悠打量了下顧茂之,懷疑道。
“你別太小瞧了那門功夫。”任湛笑道。
顧茂之仰頭望了望那樹,下定決心道:“我便試試吧。”
他走到樹前挽起衣襟,一腳蹬上樹幹,騰空而起向上拔去。他施展“度柳穿花”中“步步生蓮”的一招,踩着樹梢往上急竄,一口氣直竄到六丈高的地方。
那大漢不禁喝彩,“好功夫!”
顧茂之一氣用盡,攀在樹枝上稍作歇息,待要再往上奔,那杉樹樹幹上生了青苔,朝露猶未散盡,他腳下一滑,登時向下急墜。
越無悠吓得大叫一聲,往前急奔了幾步。顧茂之慌亂之中攀住一根樹枝,猛一翻身在伏在了樹枝上,連聲說道:“不打緊,不打緊!”語罷又向上飛去,直飛到杉樹頂端。
這□□丈高的地方山風陣陣,一陣風過,吹的樹尖搖晃不止。越無悠瞧着顧茂之的身形随着樹尖一陣搖晃,不覺皺緊了眉頭,面露擔憂之色。
“擔心啦?”任湛踱至她身邊,賤賤的小聲說道。
越無悠立時飛去一個眼刀,冷淡的道:“還不是為了你這禍害。”
顧茂之小心翼翼的挪近鳥窩,只見三只小鳥在鳥窩中雛鳴。他取過鳥巢,蹬着樹幹飛身而下,時不時拉住樹幹緩住下堕之勢。待到腳踏實地,方覺得手腳發軟,抖個不住。
那漢子接過鳥巢,笑道:“公子真是好身手!鬥膽一問,公子師從何派?”
顧茂之被他問的愣住,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那人見他面露難色,哈哈一笑,指着身後的一條小路道,“沿着條路行至湖邊,大哥會來接引你們的!”
顧茂之連忙作揖道謝。三人沿着小路走了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果然見到了伐木大漢所說的湖。
這湖隐于林間,細波陣陣,一葉扁舟浮于舟中,一舟子閉目垂釣,頗有些出塵風味。
“喂!你便是接引之人吧!”任湛沖着那人嚷了一聲。
那人偏過頭來,打量了眼三人,頗為嫌煩的說了句:“你擾了我的魚!”
“你用的直鈎,魚本就不會咬你的鈎。”
那人收起魚竿,撐着船槳緩緩劃了過來,對着任湛問道:“你怎知道我用的是直鈎?”
“因為像你這樣的人,用的都是直鈎。”任湛望着他笑道。
船上那人笑了一聲,“你們求見老爺,所為何事?”
“我大哥身中劇毒,前來求醫,還望閣下行個方便。”顧茂之連忙說道。
“你中了什麽毒?”
“蛇纏藤。”
那人的臉色突變,沉聲問道:“你摸過金瓶珍珠花?”
“不錯。”
“救不了,你走吧。”
那漁夫眼裏皆是戒備,先時的笑意早已散的一幹二淨。
“閣下!”顧茂之急道。
漁夫不欲與他們多言,立時撐出一篙,扁舟瞬時随着水流飄出了兩丈遠。顧茂之情急之下一躍而起,落在了那舟上。
“你想做什麽!”那舟子喝道。
“多有冒犯,還請閣下恕罪。”顧茂之連忙作揖道歉,“人命關天,還請閣下開恩,通報一聲。”
那漁夫趁着顧茂之躬身的時候,用力甩動魚竿向他背心攻去。顧茂之聽得背後有東西揮動,下意識的轉身一握,捏住了那人的魚線。
“無禮小子,還不放手!”那漁夫面露驚色,猶自色厲內荏的喝道。
“對不住,對不住!”顧茂之連忙放手。
那漁夫甫一放松,手中凝力,魚竿攜着比上次大十倍的力猛然又向他抽去。
“小心!”越無悠在岸上聽見破空之聲,不由高聲提醒。
顧茂之不妨這人又來一下,連忙側身躲過。那漁夫只覺眼前一晃,顧茂之已躲到了一側。
這葉小舟兩邊吃力,登時在湖中打起轉來。
“你是誰?!”漁夫上下打量着他。
“我...”顧茂之撓了撓頭,“我誰也不是啊!”
“既然閣下不肯坦誠相待,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那人扔掉魚竿,從腰間掏出兩只判官筆,連連向顧茂之攻來。
“且慢!且慢!”
顧茂之被逼的連連向後退去,那小舟在湖中左搖右晃,眼看就要傾覆。他只和任湛學了輕功步法,此時也只能左躲右閃。他一邊躲閃一邊叫道:“閣下要怎樣才肯引見!”
那漁夫沉聲不語,似和他有深仇大恨一般,判官筆上下翩飛,招招皆是往顧茂之死穴攻去。
“這船要沉了。”任湛低聲道。
“什麽?”越無悠正專心致志的看着舟上兩人。
她定睛瞧了瞧船頭,立時也明白了過來。這舟子亂打一氣,腳下沉着,蘊着內力一下下踏在這扁舟上,扁舟由輕薄的木板制成,哪能經得起這頻繁的大力擊打?
漁夫見顧茂之被他逼到船頭,避無可避,沉聲一喝,凝全力于筆尖,向顧茂之急奔着刺去。
聽得“刺啦”一聲,那漁夫身形一頓,再是奔不近來。原來他腳下的船板吃不住他下盤的沉力,被他一腳踩折,他的右腳陷了下去。
顧茂之還未晃過神來,已被越無悠一把拉起,向岸邊飛去。
三人立在岸邊,見那小船漸漸沉了下去,卻始終不見那漁夫的身影。
“他怎麽不動?”顧茂之頗為擔憂的望着那小船,說着便欲飛身前去查看。
“小心有詐。”越無悠連忙将他攔了下來。
“救命!”“救命!”那漁夫的右腿被木板卡住,此時被沉舟拖着往下沉去。他空有一身功夫,在水中卻無可借力之處。
“他在喊救命!”顧茂之急了。
“別理他,不會游泳來釣什麽魚?誰知他又在耍什麽花樣!”越無悠抱着手臂看着水中。
“救...命!”那人似是嗆了水,時斷時續的喊道。
“越姑娘,人命關天。不能再等了!”顧茂之縱身躍進湖中,向扁舟下沉的地方游了過去。
“腿!”
“腿被卡住了!”
那人見顧茂之游了過來,連忙拉住他不肯撒手。顧茂之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中,見那木板将他的右腿卡的極緊,雙手連忙使力将那木板掰了開。
那人甫得自由,連忙向對岸游去,游出去不過幾丈,停了下來,呆了片刻,竟調轉了方向向任湛他們所立的岸邊游了過去。
兩人游至岸邊,越無悠怕那漁夫暗算顧茂之,連忙将他拖上岸,低聲罵了句呆子。
漁夫坐在岸邊大口的喘着氣,見顧茂之渾身濕透的模樣,嘆了口氣說道:“你救我一命,我這人不願欠別人的恩情,今日就帶你過這湖。”
顧茂之大喜過望,不顧衣裳滴水,連聲道謝:“多謝閣下!多謝閣下!”
那漁夫打了個呼哨,不過片刻,對岸便有一個小童趕了過來,那漁夫高聲喚道:“撐條船來,備幾件幹淨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