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有情皆孽

夜色已深,庭外月胧如霧,浸潤着一庭清光,房內滿盈着酣眠的平和氣息。可對顧茂之來說,只是又一個不眠的夜。他輕手輕腳的帶上房門,獨坐在院中遙望着懸在天邊的那輪殘月。

他忽然想起了他那卷畫軸上越無悠提上的那句詩,“階下青苔與紅樹,雨中寥落月中愁。”他低低的吟着,無奈的嘆了一聲。

“顧先生在想什麽呢?”陳逸柯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神思,顧茂之回過神來,囫囵道:“沒什麽。陳公子怎麽還未睡?”

“我看今夜月色甚好,就睡的遲了些。”陳逸柯披着長裳,見顧茂之獨自一人,笑着說道:“任公子倒是睡的好。”

“誰說的?我這不也來了麽?”任湛推開門走了出來,手中還拎着一壺酒,豪爽道:“既然你們都沒睡,不如來喝酒吧!”

陳逸柯擊了一下掌,笑贊道:“好主意!”

他們因望江沿線各碼頭皆被揚威镖局的人嚴加盤查,無奈只得放棄水路改走陸路。陳逸柯在東瀛有個至友,他們便謀定了從海州出海,前往東瀛暫避。他們風塵仆仆的向東趕了十來日路,每日天提心吊膽,好不辛苦。

陳逸柯給自己斟了一杯,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滿足嘆道:“連着幾日鞍馬勞頓,這口花雕入喉,真如靈泉甘露一般!”

顧茂之淺淺啜了一口,這酒馥郁芬芳,甘香醇厚,令人飲之忘憂。

“顧兄心裏是有什麽煩悶事情麽?若有我能效勞的地方,顧兄但說無妨。”陳逸柯見這幾日顧茂之郁郁寡歡,眉宇間繞着股愁意,好心的問道。他與這兩人連日來相處甚歡,已将他們當成了知己好友。

任湛笑了一聲,飲了口酒,“陳公子,他确實有煩心事,可是這事情你卻是幫不了他的。”

“哦?”陳逸柯好奇道,“什麽事情?”

顧茂之放下酒盞,略帶痛苦的說道:“陳公子,我真羨慕你。”

“羨慕我?羨慕我什麽?”陳逸柯十分不解。

顧茂之欲言又止,到底也只是清淡的說道:“雷姑娘對你心意堅定,矢志不渝,你是有福的。”

陳逸柯醒悟似的笑了一下,“原來顧兄是在為兒女之情煩心,這我倒真的幫不上忙。”

“除此以外,還有什麽能讓男兒這般氣短呢?”任湛默默的添了一句。

“只是顧兄說我是有福之人,我卻不敢茍同。我雖和雲妹情投意合,可當中的阻礙你們也是見到了,情途如此坎坷,也算有福之人?”

“雷姑娘至始至終都願伴你左右不離不棄,這在我看來,已是莫大的福氣了。”顧茂之忍不住說道,籲出胸口積悶已久的一口長氣。

“怎麽,顧兄你原來是單相思?”

“豈止是單相思。”任湛涼涼的替顧茂之答道。

“我...我和她!”顧茂之無奈又迷惘的喃喃:“我和她不是一路人,可我為什麽就是忘不了她!”

“那丫頭有什麽好的,只知道給人惹事。”任湛皺起了眉頭。

顧茂之望着天邊雲遮霧繞的那勾殘月,苦笑道:“她就是我永遠也握不到手中的那縷若即若離的青煙。來也随她,去也随她,我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來,什麽時候會走,我真是受夠了。”

“陳公子,我不知勸慰過他多少遍,他依舊是這副模樣。我瞧他倆倒是配的很,一個冥頑不靈,一個無藥可救。我們不管他,還是爽快點喝我們的酒吧!”

陳逸柯舉起杯來,對顧茂之說道:“顧先生,情海浮沉、相思之苦我也感同身受過,我就祝你,有情人終成眷屬吧。”

三人在這清寂月夜且飲且談,直至三更時分方才散去。

天上的月與照着守衛森嚴的紫禁城的月是同一輪鈎月。三更時分顧茂之等人散去的時候,正是越無悠潛入文淵閣的時辰。

越戲年已将文淵閣的地形及守衛情形都告知了她,因此她潛入文淵閣輕易的如入無人之境。

越無悠點着個火折子,将二層東南角的書櫃的藏書逐一的翻了過去,果然如父親所言順利找到了《東海列志》。

她就着些微燭光翻開那冊書,仔細辨認着上面的字跡:“渤海之東,有山名岱嶼,地處東海之極,水至而返。隐于海上,陰雨天偶得一現。兩百年前戰亂四起,一族人流徙島上,稱以明姓...”越無悠看到此處,微微一笑,将書揣入了懷裏。

正待靜悄悄的出了這文淵閣,忽然聽到一層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了上來。她急忙吹熄火折子,貓着腰躲在暗處。那人卻似知道她在何處一般,徑直的向她走了過來。她正欲沿着牆縫溜走,胳膊已被那人一把拽住。

“還想跑!”那人壓低了聲音叱道。

越無悠聽得聲音熟悉,頓時一怔:“哥?!你怎麽來了?”

“帶你回家。”

“回家?我不回家。我已經跟父親說過了,我手上的事情做完了再回家。”

“你要去找任湛他們?”越知歡皺着眉頭不耐道。

“對呀。”

“不許去!”

“為什麽?!”越無悠急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去見那個臭小子,是不是?”越知歡語氣十分嚴厲,一雙桃花眼也染上了幾分怒色。

“我...”越無悠一時語塞。

“你敢見他,我打斷你的腿!”越知歡教訓道。

“為什麽!”

“為什麽,你知道他做了什麽麽?他深夜闖進雷三行女兒的閨房,還帶着她跑了,現在江湖上傳的多難聽你知道麽!”

越無悠一臉愕然,脫口而出:“我不信!他不是這種人!”

“你不信?!”越知歡一臉鄙夷,“傳言說雷靈雲的房間床榻散亂,不堪入目。你認識他多久,就知道他是哪種人了?跟我回家!”他說着便要拽着妹妹走。

越無悠臉色便的慘白,一個個字迸入耳中,似是不能理解一般。她猛的掙開越知歡,說道:“我不信!我要去問他!”

“他這種輕薄浪子,最會欺瞞你這種年輕姑娘,你還要去問他?你問他什麽?你問的出口麽!”

“不...”越無悠又急又氣,眼淚倏忽掉了下來,嚷道“我要去問他!”轉身便跑。

“不許去!”越知歡追上去擒住了她的手腕,卻不想越無悠反手發出數枚金針,逼的他不得不放手。

越知歡翻身閃過,心中怒氣更盛,他又縱身向前,怒道:“反了你了!”

越無悠知道自己不是哥哥的對手,情急之下腳步也重了起來。

“輕點!別把侍衛招了來!”

“那你讓我走!”

“想都別想!”越知歡伸手去抓她,越無悠一個反身,雙腳連綿急退,袖中發出兩枚金梭往他腳上纏去。

聽得叮鈴數聲,越無悠的金梭已被越知歡的長劍絞了個結實,越知歡恨鐵不成鋼的氣道:“我是你哥哥!你竟然為了個登徒浪子對我動手!”

“哥!”越無悠急道,“你讓我去問清楚,問清楚我就回家!”

“問什麽!這種人我見多了,最會巧舌如簧迷惑人心。”

“不會的!他不是這種人!”越無悠現下除了這些話,什麽都說不出來。她抽噎了幾下,沉聲問道:“你放不放我走!”

越知歡越是看到她這副模樣越是生氣,不客氣的叱道:“跟我回家!”

“我問清楚了就回去!”越無悠收回手中的金梭,雙手用力猛地一推身旁的書櫃,轟隆一聲巨響,那架書櫃應聲倒地,書籍稀裏嘩啦的倒了一地。

“閣裏有人!”外面立時想起了侍衛的喧嚷聲。

越無悠打開窗戶,縱身一躍飛出窗外,踏着宮殿的屋脊向前飛奔。

“這邊!快!”

越知歡哀嘆一聲,飛身出去,立時吸引了大批侍衛的目光。

“這邊還有一個!”他沿着越無悠逃跑的路線飛奔,帶着那群侍衛在宮裏一陣亂繞,漸漸的将他們甩了開。待他脫身後,越無悠早就沒了蹤影。

任湛一行沿着淮陽海道東行,估摸着再不過兩三天就可至海州,一路相安無事,幾人卻絲毫不敢大意。這一日晌午,盛夏的日頭頗毒,幾人在道旁的林蔭中休整一番,想着等到日頭西斜再趕路。

青翠林中雜着一條清溪,流水潺潺甚為清涼。他們正坐在閑聊,任湛忽見林中恍惚似有人影閃過,立時警醒起來。

他站起身來,眼光銳利的盯着方才人影閃過的方向。陳逸柯面色一變,忙将雷靈雲護在身後,小聲問道:“任兄?”

任湛不答話,揚手向林中的灌木叢裏射出一把金針,樹叢裏傳來微弱的一聲悶哼。

“快走!”任湛拔出了即休劍。他話音未落,周圍已沖出來五六個蒙面人。

雷靈雲被陳逸柯拉着向前急奔,匆忙叫道:“這不是我家的人!”

任湛打落一人刀刃,瞬間便認出了刀柄上刻着的一片柳葉,“是我們的仇人!阿福,快帶他們走!”

那幾個蒙面人目标明确,沖着任湛與顧茂之而來,而對其餘三人視若無睹。陳逸柯與雷靈雲武學不精,見留下來也是添亂,便跟着阿福往林中奔去了。

任湛的眼光殺氣十足,手中即休劍發出渴飲的劍鳴,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等你們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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