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貓是野貓,是何必在樹上撿來的。何必待在那棵樹上,從樹上看着這邊發生的事情,她看到南風和吳鈎打了起來,但沒幾招就不見兩人再打,就見到吳鈎“躺”了下去。

何必等了會,卻不見那邊有響動,心裏疑惑,便準備下樹過去看看,突然身後一聲貓叫,驚了何必一下。她上樹的時候不曾見到有貓,這貓定是在她忙着看那邊情形的時候爬上樹的。

何必看了看貓。貓看着她,蹲坐下,盤回了尾巴。

何必上樹的時候是南風提上去的,這要下樹,何必低頭一看,心裏頓時犯急。

樹高有四米,跳下去不丢半條命也要折雙腿。

何必自然不敢跳下去,她只能順着樹幹爬下去。何必雙手勾住樹枝,忽然一聲貓叫。

野貓“喵喵”叫着,幹巴巴看着何必。

何必愣了愣,意識到這貓是爬上樹卻不知道怎麽下去。何必伸出了手,朝那野貓喊了兩聲。野貓像是聽懂了何必的話,直起身走了過來。

何必手勾過了貓,抱着貓爬下了樹。

何必看了看躺下去的吳鈎,轉身問南風道:“他,死了?”

南風點了點頭。

何必看了看南風,走近看了看吳鈎。吳鈎的身上只有一處傷口,他左肩上的那個傷口流出了血,血是黑色的,黑色的血浸透了傷口周圍的衣物。

人的血是紅色的,中了毒的人血才會變黑。

何必只一看就明白了,吳鈎是中毒而死。

南風使的是劍,南風不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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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問道:“你現在準備做什麽?”

南風擡頭看了看天,低頭看了看何必懷裏那只焦躁的野貓,道:“要下雨了。”她說了這一句,便走向那邊的吳鈎。

南風對何必道:“幫我。”

她不用說要何必幫什麽,因為何必已經知道了。何必看到南風彎腰去挖坑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南風要做什麽。

南風要挖坑葬吳鈎。

入土為安。無論這個人生前做了多少壞事,死後也都随他煙消雲散了。或許那些死在吳鈎手裏的人,變成了冤魂,在另一個世界等着吳鈎,等着和他算賬。但那些已不是南風要管的事了。

南風挖了個坑,坑不深,只能放進吳鈎。在下雨之前她們只能挖出這個淺坑。

南風和何必葬了吳鈎,在土上用石頭壓了些柳條,免得泥土被雨水沖散。

南風看了看那個小小的土坡,只比地面高一點點的土坡,連塊最簡陋的墓碑也沒立,誰會知道那是座墳?又有誰知道這裏埋的是江湖上出名的殺手?

吳鈎一生江湖漂泊,為錢殺人,死後只得了座無名墳葬身。

南風拿了兩把鈎刀,她需要這兩把鈎刀交任務,其餘的鈎刀她留給了吳鈎,随吳鈎一起埋在了那座無名墳裏。

頭頂的白雲不知何時已經被烏雲侵占了,烏雲壓了下來,仿佛快壓到了頭頂。黑壓壓的雲裏,悶聲響着轟隆聲。

雨就要下了,何必、南風兩人心裏清楚,野貓更清楚。

野貓焦躁地“喵喵”叫個不停,蹭着何必的褲腿轉來轉去。

貓是怕水的,所以對下雨有着極其靈敏的感應。這只野貓感應到天要下雨便準備找地方避雨,山神廟是野貓避雨的去處,但現在它找到了更好的去處。

何必、南風策馬往回趕,她們趕回城的時候,雨已經下了。

雨很大,而且很急。

風狂雨急,若萬人交戰,雷聲轟隆,似戰鼓作響。

近亥時,何府門前出現了三道身影,兩個落湯人,一只落湯貓。

何必打着寒蟬跑了回去,洗了個澡,換了身幹衣裳。

何必去找南風的時候,南風早已換好了衣裳。何必比南風多費了時間,因為她還要幫着那只貓洗個澡。

也許是因為身子早被雨水濕透,給貓洗澡的時候,貓安分地連叫也未叫。

何必見了南風。

南風向何必道辭。南風好像早已做好了辭別的準備,何必一來,南風便和她道別。

何必道:“有很急的事嗎?萬一明早雨停不了呢?”

南風道:“明早雨定會停了的,這雨來得快,去得也急。”南風見多了風雨。

何必咬了咬嘴,她其實有些舍不得這個朋友,這個用四個饅頭交下的朋友。

南風站在雕花窗前,從開着的窗看外面的雨。

大雨磅礴,毫不留情地打了下來,打在灰瓦的屋檐上,打在院中青石板上,一些濺到了院裏的游廊裏。

今天是個好日子。

下這麽大雨的天對南風而言就是個好日子。

因為下這麽大的雨,街上就沒有人。人都去找了地方避雨。

下大雨的街上無人,若出現了一個人,總是十分顯眼的。若這個人是來尋仇的,是很容易發覺的。

身後的何必忽然“啊”了一聲,南風回神。

何必道:“你等我一下”然後她跑出了屋,從門口抄走了油紙傘,穿過游廊出了院門。

何必回了院,找到了傅流雲。

傅流雲正在看書,看的是醫書。自成婚之後她有些時日沒來得及看醫書了,這次突然遇到何必失憶的病,傅流雲這些日子都在查閱醫書,希望能在典籍裏找到醫治的法子。

何必這次沒有躊躇猶豫,她見到傅流雲道:“你能不能借我五十兩銀子?”

傅流雲聽到從書裏擡起頭,越過書看向何必,眼神有些驚訝。風朝的物價便宜,銀子還是銀子,還很值錢。在風朝,五十兩銀子是很大一筆錢。

傅流雲略帶詫異望着何必,想知道她要這麽多錢做什麽。

“南風要走了,我送她一些盤纏。”何必這次要錢沒有不好意思,因為她這次要錢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她的朋友。

傅流雲聽了,起身拿了個盒子過來,盒子裏放着碎銀子。她将盒子給了何必,道:“這裏差不多有五十兩銀子。”

何必道了聲“謝謝”,接過盒子離開,出門前拿了南風的劍鞘。

傅流雲望着何必離開的背影,想着方才何必與她客氣卻生疏的态度,忽然覺得失落。何必對她的态度比對剛認識的南風都客氣,她該如何與她接近。傅流雲突然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何必回了南風小院,拍去了衣上的寒意,進屋将劍鞘和盒子交給南風。

何必道:“這劍鞘還是你自己給那個尋來的人吧,這盒子裏是我送你的盤纏。”

南風看了看何必,什麽也沒有說。因為什麽也不需要說。因為她們是朋友。

南風接過了劍鞘,把劍插了進去,道:“明日你不必送我。”

何必愣了愣,問道:“為何?”

“我喜歡離開的時候一個人走。”

屋中有寒意,夜深,夢亦深。

翌日清晨,一聲雞啼。何必睜眼,才發覺雨不知在昨夜幾時已經停了,屋外陽光刺眼,天空一碧如洗。

南風說的沒錯,這場雨,來得快,去得也急。

南風已經走了。

何必去了小院的時候,小院屋裏已沒有人,只有疊整齊的被褥,排整齊的茶杯、圓凳。

人離開的時候,為何要把自己住過的地方收拾得整整齊齊?這整齊幹淨的屋子,帶走了南風曾住過的一切痕跡。

何必心裏有淡淡的感傷。她出了屋,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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