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南風沒有離開。後門被破開不代表有人從那跑了出去。沒有人會抛下朋友置朋友于死地獨自逃走。如果她一個人逃跑了,那她就不是朋友。
男人盯着南風,眼神帶着戒備和謹慎,雙手握着短拐拐柄旋轉,随風自如。
子午鴛鴦拐。
南風只看了一眼兵器便猜出了攔路的男人是誰。
陝南的顧家兄弟——顧左。
短拐一般都不好練,既需要用的人身手敏捷,又需要用的人雙手有力量。一個普通人從七歲開始練習,最少也需要練習十年才會小有成就。江湖上短拐使得好的只有五個人,這五個人裏有四個是男人。因為短拐是一種沖鋒近身的兵器,需要手腕極其有力量,不适合女子使用,所以女子很少有人練短拐。那四個男人是,河南镖師崔鵬和他的徒弟王棟,江西捕快孫金渙,剩下一個,便是陝南的顧家兄弟顧左。其中孫金渙在做了捕快之後,其右手的短拐已換成了捕快刀。而剩下三人和面前男子年齡差不多的,只有王棟和顧左兩人。前不久有人在山東碰到了押镖運車的王棟,所以現在在這裏的,只會是顧左。
顧家兄弟是兩個人而不是一個人,兄顧左,弟顧右。顧左的武器是子午鴛鴦拐,顧右的武器是子午鴛鴦钺。兄弟兩個都是強盜,陝南出了名的強盜,出的是惡名。兩人專搶南方至陝、晉的貨物和過路人。陝、晉兩省貿易往來之大,市場之繁榮,盯上這塊肥肉的強盜土匪不少,顧家兄弟是其中出了名的。
南風想不到九宮閣竟然開始收強盜。
身後追來的腳步聲在三步外停下。南風盯着攔路的顧左。在看到是顧左的時候南風心裏松了口氣,她之前猜測和李謝一起來的,是那個可怕的男人,但現在看來不是他。其實在後門破開、黑影毫不猶豫追出去的時候南風便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那個人不會那麽莽撞。
而用短拐的人都很魯莽。事實證明她的猜測沒有錯。
顧左盯着南風,手一收,短拐立刻停止轉動。他盯着南風問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南風回道:“知道一點。”
顧左道:“那你可知道我為什麽加入九宮閣、做個殺手?”
南風道:“這是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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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左深吸了口氣道:“不錯,這的确是我的事,但這件事卻與你有關!”
南風奇道:“哦?”
顧左道:“你可還記得鴛鴦雙钺——顧右?”
南風道:“你兄弟?”
顧左道:“沒錯,是我兄弟。看來你還記得他,你若記得他,便該知道我有多想要你的命!”
南風略一沉思道:“他與你想殺我的原因有關?”
顧左聽了惡狠狠瞪着南風道:“七個月前,河南山神廟,你難道不記得?”
南風想了想,忽然有了些眉目。七個月之前她的确在河南,但那個月她卻沒有動過手。即便有任務南風那個月也不準備動手。無論是多可恨的人,也應該讓他過完了年。
所以那個月南風沒有動過手,整個月都沒有。
沒動過手不代表她沒有任務。
七個月前南風的确接了一個任務,任務目标就是鴛鴦雙钺顧右。南風是個殺手,是個只殺殺手的殺手,顧右是個強盜,強盜不是殺手。
但顧右卻是南風的目标,因為顧右求財之後還殺了人。
那是一隊經河南去往山西省親的隊伍,隊伍裏是一家五口人,兩個男人和他們的一個老仆人,兩個男人還帶着他們的一雙兒女,兒子十四,女兒才五歲。一家人經過河南的時候,遇到了顧右。顧右那時一個人。
顧右截住了那隊人馬,當家的為了保平安給了他全部的細軟金銀,但顧右得了錢還不走,他看上了那家的兒子。那是一個面白文靜的男子。顧右為了劫色,殺了人,殺了五個人,那個五歲的女孩子他也沒放過。
任務是那家人的親家發布的,南風接了任務便去了河南。
南風回神看向顧左,道:“所以你為了殺我,加入了九宮閣?”
顧左道:“你殺了我兄弟,我要為我兄弟報仇!”
南風道:“你要為你兄弟報仇,我是随時恭候,但你若說,是我殺了你兄弟,這我不承認。”
顧左愣了下,回神怒道:“你敢說不是你殺了我兄弟?!”
南風道:“我請問你,你發現你兄弟的屍首時,他是什麽樣的?”
顧左道:“他躺在棺材裏,棺材埋在山神廟的地下。”
南風嘆了口氣道:“難怪我後來找不到他的人。”
顧左瞪着南風。
南風擡頭對他道:“我是接了殺你兄弟的任務沒錯,但那個月我并未動手。是你兄弟自己躺在棺材裏,自己把自己埋在了地下。我跟丢他之後便已離去,後來江湖傳言是我殺了他。聽到這個傳言的時候我已快到了這裏。”
顧左皺緊眉頭,他想不通,所以他瞪着南風的眼睛瞪得很大。這世上怎麽會有人自己把自己裝進棺材埋在地裏?顧左想不通,所以他瞪着南風的眼睛裏滿是憤怒的火焰。
這世上又怎麽不會有人自己把自己裝進棺材埋在地裏,那些仇家多的人就會。
仇家多的人,尋仇的人自然會多,想要他死的人也必然會很多。一定有很多仇家追殺他,他也一定會很長時間睡不了一個好覺,也一定很想好好睡一覺。棺材是給死人躺的,地下也只有死人沒有活人,一個安靜,又沒有仇人的地方,難道不正是一個睡好覺的地方?
只是若把坑挖得太深了,是會出人命的。
顧左想不通兄弟會自己躺進棺材裏、自己把自己埋在地裏,他想不通,所以對南風更加仇恨和憤怒。當憤怒的火焰燃燒滿他的眼睛的時候,他便動了手,沖向了南風。
南風也早已拔出了劍。
南風身後的李謝也已伺機而動,暗中觀察着南風的致命弱點。
扈三娘沒有動手,她很少出手。很少有人見過扈三娘的武器,見過她用的是什麽武器的人都已埋在了地裏。
扈三娘現在在屋裏,她看着何必和傅流雲。
傅流雲看了下何必的左臂,神色有些憂慮。
她們三個人自然都聽到了外面劍、拐撞擊和蠍尾刺的聲音,聲音寒冷,聲音呼嘯,呼嘯聲裏帶着殺氣。
傅流雲不知南風能否勝了,也不知何必是否有時間撐到解毒,所以她很憂慮。
何必看着面前不遠站着的扈三娘,以欣賞的眼光在看一個女人,心裏覺得,女人活到扈三娘那個年齡,就該是這樣的。扈三娘身上自信的氣質很迷人很有魅力。
扈三娘側身聽了下外面的聲音,她轉過身的時候看到了盯着她看的何必,她看到的時候眼中帶笑嘴角勾起。
扈三娘道:“小丫頭鬼在看什麽?”她說話的時候眼波流轉,流轉中勾着人的魂魄。
何必回神,看着扈三娘道:“看你。”何必很直接。
扈三娘聽了嬌笑道:“你難道不怕你家娘子吃醋?她可就坐在你旁邊。”
何必道:“我看你只是為了學習你的好,又不是喜歡你。”
扈三娘道:“學習我的好?你這意思,豈不是說我還有壞了?”
何必道:“你難道沒有?”她又道:“難道你是個十全十美的人?我不相信世間有這樣的人。”
扈三娘道:“那你說說,我哪裏不好了。”
何必道:“分手就要殺了別人,這點難道很好?”
扈三娘的臉色突然冷了下來。
何必仍繼續道:“一個理智的人,是不會有那樣的想法的。愛一個人,又不是為了占有她。”
扈三娘的臉色已如冰一樣冷,看着何必的眼神像是毒蛇一樣。
“姑娘別生氣……”傅流雲瞧見下意識攔在了何必前面,着急想同扈三娘解釋,心裏奇怪何必為何要在這種時候激怒對方。
何必之所以敢說那些話,是因為她覺得扈三娘對南風并沒有殺意,若是有殺意,那在窗外喊話的時候,也便不會那般溫柔喊南風“小混蛋”。傅流雲閃身護在她前面時何必愣了下。傅流雲這身子弱得風都擋不住,更別提對面的危險,但此刻被傅流雲這般護着,卻莫名讓她心裏一陣暖。
院外忽然響起一聲慘呼。男人的慘呼聲。
三個人聽到的時候都是一愣。何必和傅流雲回過神的時候扈三娘已走去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