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你如果是個江湖人,是一定會聽到“扈三娘”這個名字的。江湖中人提起這三個字的時候,前面通常還會加上四個字一起說。

“飛揚跋扈”扈三娘。

五毒教的人都會制毒養蠱。三娘是雲南五毒教中人。三娘也會制毒養蠱。

三娘還真不是什麽柔柔弱弱的姑娘家。三娘會制毒,天下最飛揚跋扈的毒,她制的毒就像她的人一樣,霸道狠毒。她會制讓人中了就死的毒,也會制讓人中了生不如死的毒,不論是哪種毒,中了都十分痛苦。

扈三娘是南風喜歡的女人。南風喜歡的是個像東南風一樣的女人,那個女人叫扈三娘,和“飛揚跋扈”的扈三娘是一個人。

東南風輕輕柔柔,像是個溫柔的姑娘,東南風裏也帶着濕冷的雨汽,像是藏在沼澤地裏的蛇一樣。

飛揚跋扈的扈三娘也是個溫柔的女人,只不過她的溫柔只對她愛的人。一般人見到的都是飛揚跋扈的扈三娘,很少有人能看到三娘溫柔的一面。

南風是那“很少的人”其中之一。

那時南風從塞北一路至南疆。十七八歲初入江湖的丫頭,是很想闖出一番名堂的,性子一般很急躁,這時候如果遇到一個溫柔體貼又成熟的女人,是很容易被擄獲了芳心的。

成熟的女人都很會照顧人,何況三娘還是個好看的女人。

江湖裏有不少人有幸見過三娘,也有不少人聽說過三娘的手段,他們都猜測三娘是五毒教裏的重要人物。聽說五毒教已經有近二十年沒有教主,教中事務由聖女總理。有人猜測三娘是五毒教聖女,但這個猜測随即被否定了。現任五毒教聖女是個十七歲的丫頭,無論怎麽看,三娘也不像是個十七歲的姑娘。

這個聖女還沒出生的時候,江湖上已經有人聽過“扈三娘”這個名字了。

但還是沒有人知道三娘的具體年齡。

女人一向不想暴露自己的年齡,越成熟的女人越不想。只有不識趣的人才會去問一個女人年齡。

三娘很成熟,眉眼裏帶着風韻,笑起來的嘴角帶着迷人。男人女人被她瞧一眼,都忍不住會心動。那種笑容,你見了,會忍不住想對她将心中苦悶一傾而盡。但三娘看着親切卻也拒人于千裏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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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三娘正在景雲城外柳林的一處小屋裏。她正看着倚着門框坐在門口的南風。南風在擦着手中的劍,擦得很認真。

院子中的土地上有些血跡,但是不見什麽屍體。

因為屍體剛才已被埋到了後山山腳,埋到了新挖的墳裏。入土為安,逝者安息。

扈三娘看着南風,看得緊緊的。她的眼神一直盯在南風身上,好像生怕南風又跑了。畢竟這次找到南風用了她八年。女人沒有幾個“八年”。

南風卻已不會再跑了。

八年前她為了成長而離開了扈三娘,八年後的現在,她已足夠有能力。有能力照顧一個女人而不是被一個女人照顧。

愛情是兩個人互相扶持、互相照顧才能走得遠的。

何必看着那邊的扈三娘,看着被扈三娘看着的南風,心裏覺得,這樣好像也挺好。

傅流雲現在正盯着何必,因為何必剛服下了扈三娘給的解藥,她為了确保何必沒事,盯着何必看着何必服藥後的反應。

何必的毒已解得差不多了,左臂的小紅疹已漸漸消散。

何必從床榻起身。她想了想,對扈三娘道:“我可不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

扈三娘聽到轉頭看向何必,道:“什麽問題?”

何必道:“你不是為了殺南風而來嗎?最後為何殺了那只‘蠍子’?你若不是為了殺南風,又為何和那什麽,殺手組織有關系?”

扈三娘道:“你說的可是‘九宮閣’?”

何必道:“對!”她又道:“這殺手組織的名字倒是有趣,聽着像是什麽珠算游戲。”

扈三娘笑道:“因為它們本來就有關系。‘九宮閣’這三個字,本就是源于‘九宮格’。”她又道:“你既知道九宮格,便知道九宮格的玩法,是每條線上數字相加都相同。”

何必點頭。

扈三娘道:“‘九宮閣’其實并不只是殺手組織,它有九個部門,每個部門的職責都不相同,殺手只隸屬于其中一個部門。”扈三娘說着問何必道:“你可知九宮閣裏最厲害的是什麽部?”

何必搖頭。

扈三娘道:“情報部。”

何必一愣。

扈三娘道:“它的情報部門,卻比殺手部門更可怕,更厲害。殺手殺人,情報能控人,能把人變成傀儡。若控制住的是管着百姓的官吏,他們簡直像個暗處的皇帝一樣。”

何必道:“他們聽着的确厲害。這麽厲害的殺手組織,也一定有個很厲害的情報部門,很厲害的情報部門,也一定掌握了很多情報,不論是大官,還是一個特立獨行的殺手。”

扈三娘看着何必笑道:“你這個小丫頭倒也是個鬼機靈。”

何必道:“過獎,不敢當。”她說完轉身。她轉過身的時候上揚着嘴角。

何必離開的時候,傅流雲走到了扈三娘身旁。傅流雲看着在南風旁邊坐下的何必。

扈三娘轉身看到傅流雲,順着傅流雲的視線看到了門口坐着的何必和南風。她看了眼對傅流雲道:“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她。”

傅流雲聽到一愣。

扈三娘接着道:“但就算是再喜歡,也不要跟得太緊、看得太緊,不然等哪天她突然跑了,還得花很長時間把她找回來。”

傅流雲聽了,看向扈三娘。

扈三娘的視線在南風身上。

傅流雲順着視線看到了何必。扈三娘說的她心裏都明白。

傅流雲轉身問道:“扈姐姐是五毒教中人,可知道《毒經》?”

扈三娘收神看向傅流雲,詫異道:“你如何知道?”

傅流雲道:“家父先師曾從雲南帶回一本《毒經》。家父所承醫教,很久以前曾分毒、醫兩宗,聽說毒宗後人大多都在五毒教裏。”

扈三娘聽了不屑道:“原來是醫宗後人。”

傅流雲聽出了扈三娘言語中的不屑,道:“家父曾同我講過教中過往,現在醫宗已承認,昔年與毒宗之争實乃見識之不足。”

扈三娘聽了輕嘆了聲氣,道:“昔年兩宗宗主卻也是以藥對決,醫宗當年确以實力勝了毒宗。你也不必同我解釋什麽,我毒宗中人并不是沒勇氣承認當年失敗的。只是過了這麽些年,若是再對決,我毒宗未必會輸給你們醫宗。”

傅流雲聽了只是抿唇淺淺一笑,未應話。她接着忽又想到一事,問扈三娘道:“扈姐姐可聽說過‘噬憶蟲蠱’?”

扈三娘問道:“怎麽?”

傅流雲看着不遠的何必回道:“瑤兒前些日子忽然失憶,我爹爹查了醫書,懷疑瑤兒……”

傅流雲還未說完,扈三娘搶着道:“你是說那個鬼丫頭中了噬憶蠱?”

傅流雲聽了問道:“莫非不是?”

扈三娘輕聲笑道:“你若說那個鬼丫頭中了‘沒良心蠱’我是信的,但若說她中了噬憶蟲蠱,她活奔亂跳的樣子可一點也不像中了蠱。”

傅流雲道:“那又如何解釋瑤兒忽然失憶,一夜醒來沒了以前所有記憶的事情?”

扈三娘忽然道:“你為何不直接問她?”

傅流雲看向扈三娘。

扈三娘繼續說道:“失憶的事情我是沒有遇到過,但我知道,有些瘋子并不是真的瘋子,總有些人是會裝瘋賣傻,想讓別人以為自己瘋了。”

傅流雲聽了,轉身看着何必,若有所思。

朝陽初升,陽光照射進屋裏,散去了昨夜的黑暗。

何必坐在門檻上,轉身看了看旁邊擦着劍的南風,問道:“你接下來要去哪?我們還有機會見嗎?”

南風愣了愣,停下了擦着劍的右手。過了片刻她道:“只要還活着,就一定會有機會再見的。”

何必道:“那你會在景雲城待多久?”

南風還沒回答,身後忽然有人搶道:“今日便走。”

何必轉身看向身後。

身後是走過來的扈三娘和傅流雲。

說話的是扈三娘。扈三娘說完看向南風道:“你應該知道這些年裏,你已樹了多少敵。”

南風沒有回話。她不回話也知道自己仇敵難計。只殺殺手的殺手也是殺手。

扈三娘看着南風,柔聲道:“你随我回去吧,在五毒教的地盤,我才有能力保你安全。”

南風忽然道:“我還有一個任務沒有完成,還不能随你走。”

扈三娘黯然道:“你說的可是沈家?”

南風看向扈三娘道:“你知道?”她的眼中有光芒閃爍。

扈三娘卻勸道:“放棄吧,你不是背後那個人的對手。”她接着又道:“這世上沒有幾個人會是他的對手。”

南風道:“可事關何府中某個人的安危,我不能看着朋友身在危境而不管。”

扈三娘道:“那個叫.春桃的丫頭不是他們要找的人,他們要找的是一個能危及天下的秘密。春桃身上沒有他們要找的東西。”

南風愣了愣。

何必也愣了愣,回神問扈三娘道:“所以我家桃子沒有危險了是嗎?”

扈三娘點了點頭。

何必轉頭看向南風。

南風看着門口石階。

石階上灑滿了陽光,暖洋洋的陽光。

日出之時,是不是也是啓程之時?很多遠行的人入夜投宿,淩晨出發,為了追逐生活或是夢想。

南風已經離開了,和扈三娘一起離開了。

天亮城門開啓的時候,何必和傅流雲相伴回城。她們走到城門口時,發現守城的護衛比平日多了兩倍。

兩人走到城門附近便被城衛攔住。

城衛:“請出示牙牌。”牙牌相當于這個世界的身份證。

何必心裏奇怪,昨天出城時還不見有這麽多城衛,怎麽一個晚上,忽然加強了戒備。她疑惑間取出牙牌遞給城衛,遞過去時好奇問了一句:“城裏發生了何事?為何突然加強盤查?”

那城衛看了她一眼,道:“沒什麽大事,有流竄的飛賊在城中作了案。”

何必皺了皺眉,這麽大的陣仗,不知丢了什麽東西。

城衛剛說完,對面出城的人群忽然起了騷動。一個短衣打扮的男人想要沖出城門,但還沒跑出三兩步便被附近的城衛追上壓制住。

男人罵罵咧咧着掙紮:“放手!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那班城衛沒一人聽他講,有一個城衛從男人身上搜了下,摸出了牙牌,呈給了身後那個看起來是他們頭領的人。

那個大人接過牙牌掃了眼,走到被壓制住的男人跟前,俯身問:“我倒不知,您是哪位?”

男人道:“我小舅子可是沈大人府上的管家!速速放我離去,我便不與你們追究什麽,否則……”

“大人,車上是一批沒有登記的貨物,搜過了,沒有路引。”路引相當于這個世界的行商許可證。被壓制住的男人還沒來得及說完,有個城衛走了過來,向那個大人禀告了搜查結果。被壓制的男人聽到,怔了下沒再說話。

那位大人聽了,俯身問那個男人:“命令便是沈大人親自下的,你這位小舅子,莫非比沈大人的權力還大?”

男人聽到,臉一下煞白,惶恐道:“大人饒命,小的只是販賣點私貨,求大人饒命!”

“是販賣私貨還是行竊偷運,真相如何,進衙門查了才知。帶走。”那城衛大人說着揮了下手,讓手下押走了那個男人。

其他城衛又恢複了盤查的秩序。

城衛核查了下牙牌後交還給了何必。

何必見了沒再多問什麽,和傅流雲一起進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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