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
自那天之後,宋漁和陸思淵再也沒說過話。
不是冷戰。
他們依舊照常一起上學放學,但就是沒有交流。
李希逐漸嗅到兩人之間有股非比尋常的氣息。
中午在食堂吃飯時,她悄悄問宋漁:“你跟陸思淵吵架了?”
“沒有啊。”宋漁夾起一塊肉放進嘴裏:“今天的辣炒雞不錯。”
“你別想轉移話題。”李希說:“我已經觀察過了,從周三到現在,都快四天了,你跟他一句話都沒說過。”
“啊?”
被李希這麽一提醒,宋漁才恍然發覺,自己原來已經一個星期沒跟陸思淵說話了。
其實也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尴尬。
像是偶然窺探到了別人深藏的秘密。
打個不算太恰當的比喻,放在古代,她這樣的說不定都得被殺人滅口。
李希還在等下文,結果卻發現她開始發呆了,于是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嘿!小漁兒,你幹嘛呢?”
宋漁雖然平時大大咧咧的,但她深知要幫別人保守秘密。
所以,關于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她甚至連馮秀美都沒有告訴。
甚至第二天起床晚了,被念叨時,她都忍住沒還嘴,惹得馮秀美啧啧稱奇,還說她怎麽突然學乖了。
現在就更不能說了。
“就……”宋漁垂下眼睛:“鬧了點小矛盾。”
“真的假的?”
李希突然變得興奮,關注點卻并不在她們為什麽吵架,而是……
“我真沒想到你還能有跟人吵架的一天,還真是活久見。”
宋漁性格好是在班主任那都挂了名的,從小到大,但凡跟她認識的人,都得誇她一句。
她的處事原則,主打的就是一個詞:不計較。
少點多點無所謂,你好我好大家好。
再加上她愛笑,嘴甜,說是人見人愛都不過分。
反正李希跟她認識這麽多年,從來沒見過她跟誰吵架。
所以這可算得上是件稀奇事了。
“不至于吧?”宋漁說:“哪有那麽誇張。”
“有,當然有。”李希重重點頭:“我回頭一定要說給胡成禮聽,他的反應絕對比我誇張。”
宋漁表示很無語。
但李希的話提醒她了。
下午最後兩節自習課,宋漁全部用來思考同一件事。
她得想個辦法打破現狀。
別的不說,兩個人同桌坐着,總這樣不說話得多難受啊。
又不算真鬧矛盾,關于那天晚上的事,她完全可以跟陸思淵發誓,保證永遠不說出去。
可怎麽切入,好像是個大問題。
總不能上來直接說:“陸思淵,你放心,那天晚上餘阿姨打你的事情……”
不不不。
宋漁趕緊搖頭。
這話一出,那才是真要鬧矛盾了。
她懊惱地将腦門抵在桌面上。
對于天生能言善道,最會嘴甜讨人歡心的宋漁來說,像這樣無從下手的情況還是第一次發生。
一直到下課鈴響,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依舊在琢磨。
“宋漁。”
“嗯?”
宋漁下意識應了聲,而後陡然回神,仰頭看着身旁的人,問他:“你喊我?”
陸思淵點了點頭:“嗯。”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宋漁腦袋裏莫名其妙冒出這句話。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趕緊把跑偏的思想拉回現實,故作平靜地問:“怎麽了?你叫我有事嗎?”
實則心裏亂得要命。
宋漁隐隐有種感覺,該來的總是回來。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聽到陸思淵開口:“那天晚上……”
仿佛觸發了關鍵詞一般,宋漁的神經驟然緊繃,幾乎脫口而出:“什麽?哪天晚上?我早就忘了!”
“不是。”陸思淵緩緩開口:“那天晚上,對不起。”
又來了,又是對不起。
宋漁其實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道歉。
如果非要追根溯源,那麽需要道歉的應該是她吧。
雖然她壓根沒覺得自己哪裏錯了。
那天發生的事情都很正常啊。
……其實也不太正常。
陸思淵像是沒看到她臉上的錯愕,繼續說:“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宋漁小聲咕哝:“我膽子其實也沒那麽小。”
“我最開始原本打算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
“周一早上,我悄悄把數學作業推過中間那條線,結果卻被你給推回來了,我就覺得,這樣是不是對你不公平。”
平白無故受了一場驚吓,對方卻連個解釋都沒有。
換位思考一下,陸思淵覺得自己也不能接受。
有這事嗎?
宋漁扯了扯書包帶。
“後來我想了很久,覺得還是直接跟你說最好。”
說到這裏,陸思淵忽然陷入沉默,隔了很久,他才再次開口:“我媽,她不希望我喜歡音樂。”
濃重的迷霧忽然被吹散了。
宋漁恍然大悟。
原來觸動一切開關,是她随手撥動的那幾根琴弦。
“對不起啊。”
“沒關系。”
明明已經将誤會解開了,可那股別扭勁兒似乎還在。
兩人繼續沉默向前。
走到巷口,宋漁突然停下不走了。
陸思淵疑惑轉頭,直接撞進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
他聽到她問:“你呢?那你自己喜歡嗎?”
其實這是個很沒有意義的問題,可她就站在那看着他,想要他親口說出答案。
經過太陽整日的曝曬,眼前的空氣都開始變得扭曲。
漫長的沉默過後,陸思淵從嗓子眼裏擠出了一個十分短促的音節,他甚至自己都不确定。
手腕處傳來溫熱觸感。
宋漁拉着他掉頭:“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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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裹挾着水汽撲面而來,獨屬于大海的腥鹹味道直往鼻腔裏鑽。
盡管平安巷距離海邊只有一條街的距離,但陸思淵轉學至今都沒有來過。
一是沒時間,二是沒這個閑情逸致。
不遠處地海灘上有幾個穿着怪異的人,手裏拎着棍子,這敲敲,那敲敲,像是在尋找什麽。
人在面對沒有接觸過的事物時,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
陸思淵也不例外。
宋漁偶然回頭看到他的反應,笑道:“你喜歡趕海啊?等改天有空可以帶你來。”
陸思淵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趕海,以前只聽過,今天也算是終于親眼目睹了。
宋漁招呼他:“走這邊。”
海岸邊大大小小的礁石經過海水的長期沖刷,表面變得非常光滑。
踩在上面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滑落,崴了腳或是劃條口子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繞是陸思淵運動細胞還算發達,走起來都得提着三分小心。
宋漁卻絲毫沒受影響,一馬當先地走在前面,甚至還有閑心回頭告訴他。
這塊石頭可以踩,那塊石頭是松的。
陸思淵不知道目的地在哪,但他沒問。
沿着海岸的礁石線一路向前,拐過兩個彎後,眼前豁然開朗。
那是一處凹進去的石壁,三面被包裹,對面便是碧藍色的大海。
“到了。”
宋漁輕車熟路地走到一塊還算平整的石頭旁坐下,拍拍身邊的空位喊陸思淵:“過來坐,別客氣。”
俨然一副回到自己家的熟悉模樣。
陸思淵順從地走過去,視線打量着四周,終于問出那句:“這裏是?”
“嘿嘿,我的秘密基地……”宋漁說到一半,忽然改口:“哦,不對,現在是我們兩個人的了。”
“小時候,我爸總喜歡帶我來海邊玩,後來有一天,我都不記得我是怎麽找到這裏的,反正就是來了。”
“再後來,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來這裏,坐一坐,吹吹風,就覺得心情好多了。”
陸思淵想問她,你也會心情不好嗎?
但他識趣地沒有開口。
宋漁并沒看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微妙表情,仍在自顧自地說着:“我從來沒告訴過其他人,但是現在我可以把它借給你用,如果你想彈吉他了,可以來這兒,沒人會知道。”
有股苦澀的味道自身體裏湧出,逐漸在口中漫延。
陸思淵感覺喉嚨有些發緊,嘴唇開開合合,半天才擠出兩個字:“謝謝。”
“謝謝。”他又重複了一遍。
轉頭對上他的眼睛,宋漁感覺好像被什麽刺中了。
她偏開視線,擡手拍了他一下:“這麽客氣幹什麽,我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
她把他當朋友嗎?
陸思淵恍惚感覺,事情的發展好像正在偏離軌道,他似乎已經跟自己的初心相距甚遠了。
完全不受控制。
“不過你如果非得謝謝我的話……”宋漁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要不就…給我唱首歌?”
陸思淵喜歡音樂,有吉他,唱首歌對他來說應該不算難事。
“随便唱什麽。”宋漁說:“哪怕《兩只老虎》都行。”
陸思淵問:“現在嗎?”
宋漁被問愣了,磕絆道:“都…都行,看你。”
兩人一齊陷入沉默,只餘下海浪沖刷的“嘩嘩”聲。
她的要求是不是太過分了?
宋漁忍不住去想。
而就在這時,耳邊忽然響起了陸思淵的聲音。
初時很輕,悠長的調子,與海浪聲莫名相和。
陸思淵唱的是首外文歌,宋漁聽不懂歌詞的具體意思,但她切實體會到那句:音樂是無界的。
宋漁托着下巴看他,唱歌時的陸思淵,像是在發光。
與平時的他像兩個人。
不知道怎麽回事,她總覺得他身邊像是有一層無形的屏障,把自己包裹在內,拒人于千裏之外。
然而此刻,光芒散落,冰層融化。
連帶他整個人都變得生動起來了。
宋漁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但她隐約覺得這或許才是陸思淵原本的樣子。
……
一曲終了。
“啪啪啪!”
宋漁用力鼓掌,用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瞅着他,毫不吝啬誇獎:“太好聽了!”
她突發奇想,覺得他的條件比李希追的那些愛豆好多了。
外貌,才藝,樣樣都能拿得出手,不當明星多可惜呀。
宋漁這樣想的,也就這樣問了。
陸思淵緊抿嘴唇,半晌才開口:“可能以前有吧。”
“什麽就以前有?”宋漁眉心微蹙:“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十幾歲的年紀,對于人生有着自己獨特的見解。
未來是無知的,卻是充滿希望的。
他們沒有退縮和擔憂,有的只是無畏的勇氣和滿腔熱忱。
宋漁以自身為例,向陸思淵講述對于夢想的看法。
“我很喜歡小動物,所以我一早就想好了,我以後要讀動物醫學專業,等到大學畢業後,我就開一家自己的寵物醫院。”
她站起身,張開雙臂,隔空擁抱大海,用一副老成的語氣,說出自以為無比正确的人生哲理:“人生還有那麽那麽長呢,如果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那得多無聊啊。”
太陽已經有大半落在海平面以下了。
餘下的光輝在水面上不斷跳動,波光粼粼。
海浪不斷拍打岸邊礁石。
要漲潮了。
“咚咚咚!”
陸思淵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宛如鼓槌擂在耳膜上,越來越快。
宋漁轉過來面向他:“陸思淵。”
“嗯?”
“如果你以後真的當明星了,可以免費請我去聽你的演唱會嗎?”
她說這話時,語氣特別認真,仿佛那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陸思淵忍不住勾起唇角。
然後,他說:“好。”
以同樣認真的語氣。
盡管他知道那是個永遠不會實現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