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趕海
趕海
高考,作為全球最大規模的考試之一,幾乎已經到了任誰聽了都覺得未來的人生要被這場考試一錘定音的程度。
毫不誇張地說,無論多大年紀的人,身邊的親戚朋友中,勢必得有個人即将買入考場。
進入六月,濃厚的考試氛圍便席卷了整個晉水市。
就連巷口的小超市門口都挂上“預祝高考順利”的牌子。
但凡去買店裏東西的人是高三生,老板都要送上一只印有“孔廟祈福”字樣的中性筆。
別人問起緣由,他就笑呵呵地說是為了給孩子積福,希望高考多考幾分。
人家再一問:“你家孩子今年也高考啊?”
他便搖搖頭,說:“沒有,才讀初一呢。”
而晉水中學,作為這座小城的唯一一所高中,更是不遑多讓。
校門口早就拉上了巨型橫幅,食堂甚至專門為高三生單獨開辟了一個打飯窗口,據說是為了避免排隊,節省時間沖刺複習。
……
走廊裏亂哄哄的。
宋漁抱着一大摞書走進辦主任辦公室。
高考期間,整個晉水中學都要作為考點,他們需要在放假之前把教室裏無關的東西都暫時清理出去。
彎腰放書的間隙,李希用肩膀碰碰她,小聲問:“小漁兒,放假出去玩嗎?”
還沒等宋漁開口,身後先傳來班主任恨鐵不成鋼的怒吼:“玩什麽玩,還當自己是個沒事人呢!高考結束你們就升高三了。”
兩人彎着腰,在班主任看不見的地方朝對方吐了吐舌頭。
然後起身,齊齊擺出一個嬉皮笑臉的表情,快速溜出辦公室。
“怎麽樣?去嗎?”李希挽住宋漁的胳膊:“我們都好久沒一起出去玩了。”
還真是。
宋漁粗略回憶了一下,好像自從這學期開學,她們就沒出去過了。
她把這怪罪在班主任每周沒完沒了下發的數學卷子上。
“好啊。”
“那我們先去吃飯,然後買杯奶茶,聽說步行街那邊新開了一家miniso,我想去看看……”
直到重新回到座位上,李希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的行程規劃。
只可惜計劃沒有變化快。
……
高考當天,緊張熱烈的氛圍沒能沾染宋漁分毫。
大門一關,她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然後,洗漱,出門。
宋漁找到李希的時候,她正坐在一家奶茶店裏。
店裏很安靜,只有一個店員站在櫃臺後面認真擦拭操作臺。
空調倒是開得很足,一腳踏進去跟外面像兩個世界。
宋漁只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走過去,在對面沙發坐下,長出一口氣:“好熱!”
李希叼着吸管,猛點頭:“所以我才說計劃有變。”
宋漁是出門後才看到她發來的消息,說天氣太熱,要換個地方,一起發過去的還有這家店的定位。
所幸晉水市面積小,左右都不會距離太遠。
“你先喝口水。”李希把另一杯未開封的檸檬水跟菜單一起推到她面前:“這家店是新開的,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所以就沒點。”
“好。”
宋漁點點頭,先把吸管戳進去,用力吸了一口,泛着涼意的酸澀液體滑進食道,她這才感覺重新活過來,呼吸都順暢許多。
視線自上至下,宋漁感覺自己什麽都想吃,猶豫半天,點了個香草冰淇淋加提拉米蘇,最終到底沒忍住,又在臨下單的間隙,讓李希幫她加了個黑森林蛋糕。
“你也不怕胖。”李希吐槽道。
宋漁挖了一勺冰淇淋放進嘴裏,感受着綿密地奶油舌尖上化開。
她表現得毫不在意:“我又不打算進時尚圈,不需要保持身材。”
李希被噎住,于是為了報複,伸出勺子惡狠狠地挖走了一大半提拉米蘇。
宋漁轉頭面向窗外,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看見。
高考,又是工作日,馬路上都沒幾個人,偶爾出現也是步履匆匆的模樣,地面上方的空氣被太陽曬得開始扭曲。
這讓她恍惚有種不真實感,像是游離于整個世界之外。
耳邊突然響起的嘆氣聲又将她拉回現實。
李希單手托腮,語氣頗為感慨:“小漁兒,過了這兩天我們就高三了。”
宋漁“嗯”了聲,不明白她這突如其來的多愁善感從何而來。
“高三哎!”李希情緒激動起來,張牙舞爪的,表情誇張:“聽着就特別可怕,今天出門前我媽還在念叨我,讓我收收心,馬上就高三了,別天天出去玩,搞得好像高三是什麽末日似的,連門都不能出了。”
宋漁笑起來,把剩下的那半提拉米蘇推過去:“那我們現在像不像末日前最後的狂歡?”
她是真沒什麽感覺。
高三又怎麽了,還不是像高一高二那樣按部就班地上學放學。
而且這不是還沒到嗎?
實在沒必要為還沒發生的事情提前焦慮。
退一萬步講,未來又真的會被一場考試所定格嗎?
還是那句話,人生還長着呢。
李希被她那句關于“末日狂歡”的話逗笑,挖一勺蛋糕塞進嘴裏,贊嘆道:“宋漁就是宋漁,不愧是天生的樂觀主義。”
笑聲過于爽朗,成功吸引了站櫃臺後面店員的注意。
看着窗邊兩張仍帶稚嫩的面龐。
她忍不住跟着笑起來,随後又搖搖頭,無聲感嘆。
年輕真好。
……
蛋糕被吃完了,塑料杯裏也空空蕩蕩。
李希把吸管抽出一段,又按回去,不斷用間斷戳着那幾片被砸爛的檸檬。
“別戳了,再戳也擠不出來東西了。”宋漁出聲提醒。
“唉!”李希撲在桌子上:“小漁兒,我好無聊啊。”
明明說好要去逛街的,結果最後變成在奶茶店枯坐一下午,早知如此還不如在家睡覺。
“你剛才不是還說馬上就要高三了嘛,現在抓緊時間回家寫兩套卷子就不無聊了。”宋漁揶揄道。
“小漁兒,你!”李希一哽,擡頭用眼神控訴她:“你的嘴裏怎麽能說出這麽冰冷的話!”
宋漁耷拉下嘴角,聳聳肩膀,表示自己非常無辜。
這行為讓李希更加惱火了。
她就像是只突然被人踩了尾巴的貓,“蹭”地坐直身體:“小漁兒,你變了,你以前從來沒有這麽傷人的。”
宋漁眨了眨眼,反問道:“有嗎?”
李希點頭,語氣無比肯定:“有!”
她幹脆抄起勺子,假作長劍,指向對面,裝模作樣地厲聲質問:“說!最近跟誰鬼混去了?一點好的都不學!”
說完,沒等宋漁回答,她自己先嘀咕上了:“不對啊,你最近除了跟我和胡成禮那家夥鬼混,剩下也就是和陸思淵在一起了。”
“陸思淵…他平時連話都不怎麽說,也不像是會毒舌的樣子。”
宋漁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情窦初開的年紀,任何微妙巧點都有可能點燃導火索,引發旖旎想象。
“在一起”這個詞聽起來實在太奇怪了,
她不敢再往下細想,拼命把那些不合時宜的念頭從身體裏擠出去。
李希做下最後的論斷:“你就是自己學壞了。”
宋漁沒有反駁,突然開口轉移話題:“趕海去不去?”
“啊?”李希微張着嘴巴,一臉茫然地看向窗外蒸騰扭曲的熱氣,再轉回來:“這大熱的天去海邊?是我出現幻聽了,還是你瘋了?”
“昂,不是你剛才說無聊嗎?”宋漁起身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胳膊拉她:“去呗,萬一能撿到什麽寶貝呢。”
“我又不是沒去過。”
李希瞪眼瞅着她,明顯不相信她說的話,但身體卻很順從地跟着起來了。
直到踏出店門,熱浪猛地席卷而來,她瞬間覺得自己是瘋了才會同意。
李希轉身就想往回走,卻被提前做好準備的宋漁攔住去路。
宋漁半拉半托地扯着人往前走,撒嬌商量道:“走嘛,走嘛,我都好久沒去了。”
“我…你……”
李希吃驚地張着嘴,語無倫次,半天都沒能說出個所以然。
最終,她一咬牙,擺出一副好似即将就要英勇就義的姿态:“去!我去!”
說完就開始掏手機。
“我打電話叫胡成禮一起去。”李希說。
心裏想的卻是:這罪絕不能只讓她一個人受了!
“叫他幹嘛?”
“人多熱鬧。”
-
聽到敲門聲的時候,陸思淵正擦着頭發從衛生間裏出來。
晉水的夏天太熱了,還很潮濕,身上經常黏答答的,像是被什麽東西糊住了。
當了十七年的北方人,陸思淵很難适應這種感覺,放假在家的日子經常隔幾個小時就要沖一次澡。
門被拉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胡成禮,依舊是那種憤憤的表情,牙根緊咬,看他就跟看敵人似的。
陸思淵實在搞不懂自己到底哪裏得罪他了,他們甚至幾乎沒有任何交集。
總不能還在因為上次打游戲輸了的事情而心存怨恨吧?
然後是李希,視線相碰的瞬間,連珠炮似的發問:“我們要去趕海,小漁兒說要來問問你去不去?”
最後是宋漁,從旁邊探出頭來,“嘿嘿”一笑:“人多熱鬧。”
陸思淵原本打算拒絕來着,畢竟他一個內陸人,平時連餐桌上的魚是什麽品種都分不清,更別提精确捕捉到深埋在沙子下面的海洋生物了。
可話到嘴邊,忽然就拐了個彎。
他說:“好。”
……
宋漁回家拿工具,然後分給每個人。
輪到陸思淵的時候,他低頭看着手裏的粉紅色塑料鏟子,愣住了。
這明顯是小時候挖泥巴用的。
與他此刻的形象格格不入。
“呃……”宋漁顯然也察覺出了不妥,硬着頭皮解釋:“不好意思啊,我就只找到這些。”
家裏東西放置在哪都歸她老媽管,她在工具箱禮翻了半天才找出這幾把鏟子。
陸思淵垂下手,搖了搖頭,說:“沒關系。”
“你們幹嘛呢!快點啊!”背後遙遙傳來李希的催促聲。
這丫頭口口聲聲說怕曬,太熱,結果到了沙灘上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一溜煙就跑了。
“來了!”
宋漁應了聲,轉身揮揮手,朝她所在地方向跑過去。
馬尾辮随着動作在空中左搖右擺,陸思淵微微眯起了眼。
胡成禮原本還想抗議為什麽陸思淵的工具跟他們都不一樣,結果聽完宋漁的解釋後,突然就無話可說了。
此刻再端詳自己手中的鏟子,他只覺得心中無比熨帖。
看見沒有?
鐵的,專業的。
胡成禮高揚起下巴,重重地哼了聲。
小漁兒果然還是對他最好了!
陸思淵側頭睨了他一眼,感覺特別莫名其妙。
不過青春期本來就這樣,充斥着沖動、幻想和各種無厘頭事件。
要不怎麽能叫青春無極限呢。
就比如剛才這仨人排排站在他家門口,你一言我一語的,大有一副你不答應我們就要直接沖進去把你拉走的架勢。
想到剛才的情形,陸思淵沒忍住輕嗤了聲。
一閃而過,但還是被走在斜前方的胡成禮聽到了。
他以為對方在嘲笑自己,停下腳步,敏銳回頭:“你笑什麽?”
陸思淵面無表情,語氣淡淡:“沒什麽。”
胡成禮卻是不信,低頭掃了一遍身上,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于是只能又問一遍:“你到底在笑什麽?”
陸思淵依舊還是那句:“沒什麽。”
胡成禮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幾秒,然後轉身,大步流星地走過去,最終在他面前站定。
很近的距離,鞋尖幾乎要撞在一起。
兩人身高相當,胡成禮氣勢洶洶地瞪着眼睛,陸思淵也不甘示弱地直視回去,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荷爾蒙引發的好勝心在作祟。
這種劍拔弩張的狀态一直持續到陸思淵開口打破沉默。
“我們聊聊。”他說。
胡成禮梗着脖子,變聲期造成的公鴨嗓越發沙啞:“行啊,聊就聊。”
……
下午四點,頂着頭上灼人的大太陽,根本算不上趕海的好時機。
天氣熱,能溜回大海的都跑回去了,回不去的也盡量将自己藏起來了。
宋漁沿着海岸下走了很久,才好不容易有點收獲。
“哎?快過來,這好像是個月亮貝!”
她在呼吸孔旁邊蹲下,一擡頭,除了李希在前面幾步遠外的位置,哪還有其他人的影子。
李希聽到動靜,“啪嗒啪嗒”地跑過來,問:“哪呢?哪呢?”
顧不上回答,宋漁趕緊問她:“他們倆呢?”
“不知道啊。”李希搖了搖頭,她是最先跑開的:“沒在你後面跟着嗎?”
她以手成遮擋在額頭前,踮腳環顧四周。
半天,終于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正向這邊走來。
“喏。”她伸手指了指:“那不在那邊呢嘛!”
待兩人走近,看到他們的姿勢,李希驚訝地瞪大眼睛,仿佛看到了天大的怪事。
勾肩搭背的,表現得像是多哥倆好似的。
如果放在別人身上倒也沒什麽,只是對這倆人來說也太奇怪了。
李希可還記着胡成禮在放學路上沒少跟她背後吐槽陸思淵。
說:“我就沒見過這麽能裝的人,整天拉着一張臉,搞得好像別人欠他錢一樣。”
“學習成績好就了不起啊,就能搶別人東西了?”
“裝得還挺人模狗樣的。呸!不要臉。”
“……”
而眼下的情況,她甚至有證據合理懷疑他被人掉包了。
“你們倆什麽時候關系變得這麽好了?”她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
“我們……”
胡成禮故意拉長調,轉頭跟陸思淵對視一眼,然後,屈膝向下,伸手抓起一坨泥沙,用力一扔。
主打一個快準狠。
正中紅心。
李希僵硬地低頭,看見那坨泥正緊貼着她今天新換的短袖緩慢下滑,留下一道淺褐色痕跡。
“胡!成!禮!我跟你拼了!”李希咬牙切齒,同樣俯身抓了一把泥巴:“你幼不幼稚啊!多大的人了,還搞這一套!”
身為罪魁禍首,絲毫沒有點抓緊逃命的自覺,他甚至又做了個鬼臉,這才掉頭跑路。
李希緊随其後:“胡成禮,被我抓到你就死定了!”
擦肩而過之時,風吹起了陸思淵的衣擺。
他默默往後退退了一步。
可惜戰場中央,斷沒有人能夠全身而退。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加入這場混戰的呢?
可能是當胡成禮故意把泥巴丢過來,或是被宋漁潑水時誤傷……
陸思淵完全不記得了。
他只記得那天很快樂,直到很多年以後,再想起當時的場景,依舊會懷念那種感覺。
将所有煩惱抛擲腦後,眼前的目标只有一個,那就是……
打倒對方!
戰鬥最終以胡成禮被宋漁和李希聯手按在水裏,而他迫不得已連聲求饒作為結束。
胡成禮坐起來,大口喘着粗氣,看到站在旁邊無所事事的陸思淵就覺得憋悶:“我剛才喊你聯手,你怎麽不搭理我!”
陸思淵雙手抱胸,理由充分:“不能欺負女生。”
天生的提醒優勢,如果他加入,二對二的情況下,對方将毫無勝算。
李希撐着膝蓋喘氣,還不忘給他豎大拇指:“紳士!”
宋漁跟着笑起來。
胡成禮一口氣哽在胸口,氣呼呼地把頭轉過去了。
……
幾人在傍晚時分四散回家。
宋漁的馬尾辮早散了,松松垮垮地墜在脖子那裏,發尾還有水珠順着往下滴。
陸思淵也沒好到哪裏去,泥巴糊得滿身滿臉都是,甚至頭頂也沾了不少,被太陽一曬,風一吹,幹了之後聚成一團,随着動作悉悉索索地往下掉渣。
狼狽不堪的模樣,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走到巷口時遇到孫青文,愣是抓着兩人問了半天,說是不是掉海裏去了,怎麽不小心點?
宋漁好一通解釋才說明白,只是同學間的打鬧。
最終換來一句:“瞎胡鬧!”
她也不生氣,仍舊笑嘻嘻的。
兩人最終在宋漁家門口分別。
陸思淵腳步輕快地往家走,嘴裏無意識地橫着調子。
開鎖,進門。
驀地征住。
行至傍晚,房子裏沒開燈,夕陽斜斜地從窗口插進來幾縷,光線幽幽。
餘鳶從沙發上起身,緩步靠近,身形由暗至明。
陸思淵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餘鳶斟酌了許久的話,在看清他此刻的狀态後,全部被堵了回去。
她聲音發顫:“思淵,你是不是……”
是不是被欺負了?
後半句話她沒敢說出口,她真的很怕會得到肯定的答案。
不是說跟同學出去玩嗎?
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卻變成這副樣子。
短短的幾秒鐘內,餘鳶的腦海裏閃過許多種可能。
陸思淵低頭看看自己亂糟糟的衣服和被泥巴糊滿的運動鞋,心中了然。
他緩緩開口:“我們就是互相鬧着玩,您別想太多。”
餘鳶顯然不信,她深陷在自己的想象中:“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因為上次那件事,宋漁……”
陸思淵眉頭皺起,迅速打斷她的話:“媽!真沒有,你放心,她沒跟任何人說過。”
餘鳶看見他驟然冷下去的臉,勉強扯了扯嘴角:“是…是嘛。”
陸思淵垂眸看她。
夏天布料單薄,更襯得她身形瘦弱,領口處露出的半個鎖骨凸起的弧度看着吓人,有種随時都能破皮而出的錯覺。
臉上就更明顯了,眼眶深凹進去,眼下有片明顯的青黑,薄唇幹涸起皮,沒有任何血色。
曾經費勁心思保養過的修複随意披散在肩頭,發尾如枯樹枝般胡亂橫鋪,有的地方甚至還打了結。
她已經與記憶中那個會對他溫柔輕笑的人相去甚遠了。
才幾個月而已。
陸思淵阖了阖眼。
他知道她在怕什麽。
怕門外那些流言蜚語,怕他因此而受欺負。
所以才選擇帶着他灰溜溜地回到老家,像個躲藏在下水道裏的老鼠,整日躲在家裏,不出門,不見人。
勉強壓下那股翻湧而至的情緒,陸思淵努力保持聲線平穩:“您要是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去洗澡了。”
情緒平複之後,他甚至還能擠出一抹笑來,擡起胳膊肘示意:“這泥粘在身上還挺難受的。”
餘鳶退後幾步,聲音輕得像在飄:“好,你去。”
陸思淵蹬掉鞋子,俯身拎在手中,也不穿拖鞋,光着腳往衛生間走。
一條腿踏進門內,身後再次傳來餘鳶的聲音。
“對不起。”
為上個月那件事,也為之前,為所有所有……
“沒關系。”陸思淵說。
“咔噠”一聲,衛生間落了鎖。
餘鳶單薄的背脊忽然抖了一下。
她走上前,手扶住門框,擡頭望向外面漸暗的天空。
半晌,輕輕将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