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談話

談話

這話放在小說裏不該是豪門男主媽的臺詞嗎?

怎麽到她這兒就反過來了?

宋漁抻長脖子俯身上前,急切地想知道原因。

卻不想腳下一滑,直接從沙發扶手上掉下去了,一屁股摔坐在地板上。

“咚”的一聲響。

尾椎骨當即傳來一陣劇痛,逼得她眼淚都溢出來了。

宋漁顧不得許多,吸着冷氣說出心中疑問:“為什麽啊?”

略帶哽咽的嗓音,猩紅的眼圈,配上她現在的姿勢,馮秀美愣是産生一種自己是棒打鴛鴦的惡人的錯覺。

她沒回答,只是先伸出胳膊示意:“受傷沒有?先起來,小心着涼。”

宋漁賭氣地沒用她扶,單手撐着地板一骨碌爬起來,然後重新坐回沙發上,繼續問道:“你剛才不還誇他能幹懂事嗎?為什麽要讓我離他遠點啊?他哪裏得罪你了?”

一連串的問題連珠炮似的蹦出來。

馮秀美意味深長地看着急切地想要知道一個答案的女兒,卻突然陷入了沉默。

并非心血來潮,而是她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或許連宋漁自己都沒察覺,但當媽的對待孩子抱有天生的敏銳。

馮秀美能看得出女兒是喜歡陸思淵的。

這很正常。

情窦初開的年紀,與長相、性格、成績樣樣都好的男同學整日混在一起,不産生點別的心思倒更讓人覺得奇怪了。

馮秀美自認是個挺開明的家長,絕不會因為這點事就幹涉孩子的交際。

問題主要還是出在陸思淵的家庭情況上。

早些時候,馮秀美看在跟餘鳶是初中同學,且關系還挺好的情況下,想着她們孤兒寡母不容易,所以明裏暗裏地照顧一點。

起先她也并不相信巷子裏那些風言風語,有時候還會幫忙解釋,說餘鳶就是身體不好。

可今天發生的事情擺明了告訴所有人,餘鳶的精神狀态确實不穩定。

而這也徹底讓馮秀美下定決心阻斷女兒跟陸思淵來往。

就算是出于當媽的一點私心吧。

她相信沒有哪個母親能接受讓捧在手心裏千嬌百寵長大的女兒摻和進那樣的爛事裏面。

當然,這些話她并不打算告訴宋漁。

千言萬語最終只化成一句:“馬上就快高考了,你把心思都給我放在學習上,別整天搞些有的沒的。”

哪怕宋漁再傻,也能聽得出這話完全就是在搪塞自己。

她張了張嘴,正打算繼續追問,卻被搶先一步。

“從明天開始,還是我接送你上學。”馮秀美很少拿出身為長輩的氣勢,她語氣生硬,絲毫不容反駁:“那行,就這樣說定了。”

說完,她徑直起身走進卧室。

宋漁回頭看向緊閉的房門,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簡直莫名其妙!

她也跟着起身,大步走向房間,關門時故意用力将門摔得非常響,以此來表達自己的憤怒。

幹完這一套動作後,宋漁還專門站在門後豎着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可惜客廳裏依舊安靜,馮秀美就跟絲毫沒聽見似的。

宋漁知道這事徹底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她塌下肩膀,轉身頹然地撲到床上,然後抓住一側被角,就勢一滾,把自己裹成蠶蛹狀态。

等老宋過幾天回來,一定得跟他好好吐槽一下他老婆的惡劣行徑!

宋漁憤憤不平地想着。

-

另一邊,陸思淵進門後,發現确實有人在等他。

只不過對象不是他媽,而是外婆。

見他回來,餘阿婆趕忙迎上前,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很久,再三問道:“你沒事吧?”

陸思淵下意識往左手邊瞥了眼,房門緊閉,裏面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

原本懸起的心徹底墜落谷底。

他收回視線,搖了搖頭,語氣平淡到聽不出任何起伏:“沒事。”

“思淵,你媽她……”餘阿婆帶着幾分小心翼翼,試圖解釋:“她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她現在狀态不穩定,晚上的事,你別怨她,那把吉他就……”

陸思淵只覺得嘴裏發苦,澀得難受。

他實在沒辦法在聽外婆繼續說下去,幹巴巴地開口打斷:“我知道,外婆,我不怪她。”

直到此刻,餘阿婆仿佛才松了口氣,佝偻的脊背彎得更加明顯了。

嘴裏喃喃道:“怨我,一切都怨我啊。”

陸思淵安撫好外婆的情緒,把人送回房間裏,最終坐在書桌前,只覺得筋疲力盡。

心裏的累比身體上的疲憊更讓人覺得無力。

與其他高三生不同,他迫切地期盼着高考能快點降臨。

到時候有些事就能完成了,有些話也能說給想說的人聽了……

餘光掃過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機,陸思淵忽然想到什麽,他輕輕吐氣,随後擡手将手機翻過來,修長指尖在屏幕上快速點了幾下。

……

“嗡嗡~”

之前那點憤懑早就不知道被宋漁丢到哪裏去了,她裹在被子裏面很快便昏昏欲睡。

聽到手機提示音,她先是愣了兩秒,然後才反應過來,像個毛毛蟲似的從被子裏拱出來,摸到手機一看,發現居然是陸思源發來的消息。

【你睡了嗎?】

宋漁猛然驚醒,那點瞌睡徹底跑沒了。

她翻身坐起來,盤着腿“噼裏啪啦”地回消息。

宋漁:【沒有,怎麽啦?】

【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眼顯示了很久,宋漁本以為陸思淵打了很多字,結果消息跳出來就只有一行。

陸思淵:【你以後想去哪個城市讀大學?】

沒頭沒尾的一個問題。

宋漁還真就托着下巴認真思考了一番。

【其實我還沒想好,如果非要讓我選的話,那大概是北京?】

她甚至還給出了選擇的理由。

【聽說北方有暖氣,冬天不像我們這裏那樣難熬,夏天也沒那麽熱。而且那可是首都哎,我還想去看看升旗儀式。】

馮秀美和宋永長工作忙,她又得上學,一家三口的假期總對不上,所以只能挑離家近的地方進行短途旅行,以至于她長到這麽大還沒去過北方城市。

相信沒有哪個國人能抵擋住升旗的魅力吧。

手機那端,陸思淵握筆在草稿紙上寫下“北京”兩個字,目光落在上面看了很久,而後迅速劃掉了。

強勁的筆力幾乎穿透紙張。

提示音再次響起,宋漁反問:【你呢?】

陸思淵忽然陷入了沉默。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草稿紙上被劃掉的兩個字,臺燈被睫毛擋住投下一片陰影。

如果是幾個月前有人這樣問他,他絕對想都不想直接回答:“去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就行。”

可現在——

他有了另一個想納入計劃範圍中的人。

但北京這個地方,那個人的家就在那兒。

像個無處可解的死結一般,若想掙脫,總得對其中一方妥協。

遲遲沒能等到回答,宋漁也不着急,手指長按屏幕上下滑動,重複閱讀兩人的聊天記錄。

其實壓根沒幾句話,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看個沒完。

如此往複三回,宋漁忽然動作一頓,轉而點開輸入框。

陸思淵原本還在猶豫應該怎樣回答,就看到聊天框往上跳了一下。

宋漁:【哦,差點忘了告訴你,明天不用等我了,我媽送我去學校。】

又一次。

剎那間,一股涼氣猛地席卷全身,陸思淵感覺像是坐在了冰窖裏,從指尖到頭發絲都僵住了。

距離上次說開才過去幾天而已。

他努力在腦海中回憶着今天發生的所有點滴細節。

最終全部落在一處。

陸思淵攤開掌心,低頭去看。

那柔軟的觸感仿佛依舊還在,可此刻的心境卻全然不同了。

當時有多欣喜,現在就有多懊惱。

所以……

她是覺得被冒犯到了嗎?

亦或者,她察覺到他的那點不為人知的心思了嗎?

同樣在糾結的還有宋漁。

陸思淵前幾天才因為這件事把她堵在水房裏吵了一架,她轉手又來了一次,甚至用的話術都沒變。

好像她多什麽似的。

宋漁一時間想不出形容詞,但就是覺得這樣很不好。

可話說回來,她總不能直接告訴陸思淵:“我媽不讓我跟你玩了。”

她又不是小學生了。

宋漁扔開手機,雙手插進頭發裏,懊惱地抓了抓。

直到把順滑的頭發弄成雞窩,這才松了手,複又拿起手機,嘗試着解釋。

夜深了,對面那戶人家熄燈睡覺了。

巷子裏靜悄悄的,越往深處走就越黑,只有一扇窗內,隐約有絲絲縷縷的昏黃光線透出,又迅速被黑暗吞噬。

幽幽夜色裏,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陸思淵手握成拳抵在唇邊,笑意卻順着縫隙溜出來,根本壓不住。

面前攤開着的手機裏,白色框幾乎擠滿整個屏幕,最易看出對面的人此刻有多急切。

【我發誓,沒有任何其他意思,我媽就是單純想送我上學。】

【真的,你信我,她就是偶爾想要展現一下母愛。】

【陸思淵,你可千萬別誤會啊!】

【喏,明天請你吃棒棒糖。】

後面還跟了個巨大的棒棒糖表情包。

真當他有那麽好哄啊?

挺翹的睫毛随着笑音微微發顫,陸思淵阖了下眼,轉念一想,自己好像還真挺好哄的。

只要那個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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