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一點點小暧昧

Chapter 8 一點點小暧昧

01

程熹微沒想到蘇念竟然也回來了,而且比她還要早到,半開着門愣在那裏,一時間竟有了幹脆腳底抹油一氣逃掉的想法。

随着她這一怔愣,蘇念擡眼掃過來,她手裏掉落的鑰匙也一聲脆響。

程熹微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起來,條件反射地垂下眼皮,彎腰去撿鑰匙,再磨蹭着起身,悄悄看向蘇念,發現他已經若無其事地看回新聞。

總不能真的轉頭就走吧……她也沒其他地方可去……

程熹微深吸一口氣,垂着腦袋往房間走去,走到一半蘇念突然一聲叫喚:“程熹微。”

和從前一樣,冷清清的,不帶什麽感情和溫度,卻讓程熹微心頭又是一跳。

她回頭看蘇念,蘇念仍然看着電視,再平常不過的語氣說道:“家裏沒菜了。”

家裏?

從前程熹微自已說回這裏,也說“回家”,說這裏怎麽怎麽了,也是“家裏”怎麽怎麽了,也從來沒覺得哪裏不對,可此時從蘇念嘴裏聽來,家?這裏是蘇念的家沒錯,是她的家嗎?那她和蘇念又是怎樣的關系?

程熹微那顆心就要擰成一條麻花了。

蘇念似乎對她的怔愣有些不滿,壓低聲線又喚了一聲:“程熹微。”

程熹微馬上回過神來:“哦哦,等會兒我去買……還是你想去外面吃?”

蘇念:“一起去超市。”

程熹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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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蘇念不容置喙的表情,程熹微默默低下腦袋先回了房。

程熹微一般一周買兩次菜,都是挑自已下課早的時候去中超,去之前列好要買的東西,進去就速戰速決,按清單買好盡快結賬走人。這還是蘇念第一次提出來跟她一起去超市。

一路上她都在等蘇念跟她說點什麽,但偷偷瞅了好幾眼,他一如既往地沉靜,一言不發,仿佛這次瑞土之行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因為臨近中國的春節,中超裏一派紅紅火火的年味兒,廣播裏還播着喜氣洋洋的“恭喜恭喜”,蘇念推着推車,懶散地漫步在貨架之間,一會兒問問這是什麽,一會兒問問那是什麽,程熹微本來還不太習慣這樣“逛”超市,但被他那些問題分散了注意力,步子也跟着慢下來,只是這麽一來,大半個小時過去,還什麽都沒買。

熹微看了看時間,都已經下午六點了,不快點兒買完人家超市都要關門了,于是問了一句:“你晚上想吃什麽啊?”

蘇念低頭看着她:“你想吃什麽?”

程熹微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蘇念嘴角微微一撇:“你想吃什麽我就想吃什麽。”

“怦怦——”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不規則地跳動起來。

程熹微覺得自已臉上發熱,趕緊低下頭,輕聲說:“那要不吃拌面吧……這會兒回去都不早了,拌面做起來快。”

說着就踮起腳伸手去拿芝麻醬,奈何貨架太高,她夠了幾次都沒夠着。

一股溫熱的氣息從身後籠罩過來,蘇念傾身靠過來,程熹微就被他環在懷裏,臉頰蹭着他的胸膛,更是熱得發燙。

蘇念輕而易舉就拿到了芝麻醬,問:“還要什麽?”

程熹微眼神都亂了,想了半天才說:“還要……還要……哦,還是得去買點菜明天吃。”說着就推起推車快步往前去了。

晚飯如程熹微所說,做的拌面,把面條在鍋裏煮一煮,過一次冷水,灑點香油拌好,再加上鹽、胡椒、味精,拌上生抽和芝麻醬,撒一把切成丁的醬蘿蔔和香蔥,十分鐘搞定!

兩人和平時一樣,在餐桌上面對面坐下,程熹微在火車上就沒吃什麽東西,早就饑腸辘辘了,埋頭就吃了起來。她擡頭見蘇念遲遲沒動筷子,問道:“你不吃啊?”

蘇念擡了擡眉毛:“你那碗看起來比較有食欲。”

說着他伸手把她的碗撈過去,再把自已那碗給她推了過來。

程熹微看他吃得津津有味,舉着筷子石化當場:都是我的口水好吧……

收拾完碗筷,程熹微就回房打開電腦上了qq,給杜若發了個大哭的表情。

杜若:?

程熹微發了個翻滾的表情:不對勁啊不對勁啊,嗚嗚嗚嗚……怎麽辦……

杜若:???

程熹微就把一起逛超市的事和換面吃的事說了一遍。

杜若發了個鼓掌的表情:我就說他喜歡你啦!

程熹微:可是喜歡他也沒說啊……

杜若:他要說喜歡你就從了?

程熹微發了個瀑布汗:當然不啊……他還這麽小,才十八歲,你想想,我再到九月就二十三了,比他大五歲啊!意味着我差不多上小學他才出生,我上初中他才剛剛上小學,上大學他才上初中,你能想象跟初中生談戀愛嗎?

杜若也發了個汗的表情:但人家現在十八歲了啊,你怎麽不想想等你三十歲,他二十五,差距也不是很大嘛!

程熹微:是啊……等我人老珠黃他還正值青春年少……

杜若:……

這麽一天一夜,程熹微早給她和蘇念之間定了性,三個字:不可能。且不說他們之間年齡差距大,一個中國人,一個法國人,她讀完研肯定會回國,蘇念卻還不知道在哪裏念大學将來在哪裏工作呢,怎麽都像是一個x,有過短暫交集之後越走越遠的兩個人。

她思考的這一會兒,杜若又敲了過來:我說你談個戀愛還想那麽多,誰規定談戀愛的就一定得結婚啊?一定一輩子不分開啊?那你覺得我和何衾生之間差距不大?詩凡和John之間差距不大?

程熹微盯着杜若發過來的話,她和蘇念年齡差,貧富差,國籍差,算下來要在杜若和何衾生、許詩凡和John之間的差距上,乘以個3好吧。

杜若繼續:你現在才二十三呢,正是女人最好的年紀好吧!誰說女人越年輕越好?像林小賤人那樣,你覺得你比不上她?你配十八歲的蘇念,他完全不吃虧好吧!

程熹微雙手捧着臉頰,嘆了口氣,回過去:說不定是我多想了呢……說不定人家完全沒那個意思!

杜若:……那你在糾結什麽?

程熹微:嗚嗚嗚嗚……糾結他到底什麽意思啊……似乎是有那個意思,可是他又沒說,我就覺得是不是我多想了……總之就是各種難受,坐立不安!

杜若大笑:送你四個字,春、心、萌、動!

程熹微堅決否認:沒有!我就是想,我和他肯定不可能,他要是真說喜歡我,我就馬上搬出去免得兩個人尴尬!他不說,我就像被吊在半空中,不停地琢磨他的想法,總不能跑去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杜若:搬什麽啊,你主動出擊吧!

程熹微一窘,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杜若:你看他活脫脫一個高富帥,年輕有活力又不幼稚,舉手投足透着股貴族味兒,關鍵你還近水樓臺!多好的桃花啊!

程熹微郁悶,可是這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啊……她就想找個各方面都和她登對一些的,無論是年齡、樣貌還是家世,兩個人有共同語言,對她溫柔體貼就可以了,就像陸子衡那樣的,嗯,比陸子衡條件差點兒也可以接受。

而且現在是學習的關鍵時刻,她也不想談戀愛分心啊。

程熹微猜杜若和何衾生又和好了,所以心情好得不得了,在那頭換了紅色大號字體開始刷屏。

撲倒小鮮肉!

撲倒小鮮肉!

撲倒小鮮肉!

程熹微哭笑不得,驀然覺得背後一陣風,回頭一看,蘇念正拿着書和電腦,不遠不近地站在她身後。

我的天啊……

程熹微心都要跳出來了,雙頰飛紅,慌亂地去關聊天框,可是一緊張,鼠标都點不準,關了幾次都沒關上,最後匆匆忙忙“啪”地一下合上了顯示屏幕。

嗚嗚……現在不是假期嗎,蘇念怎麽還來她這邊看書……

嗚嗚……剛剛那幾個大紅字那麽顯眼,他肯定看到了……

嗚嗚……好丢人好丢人好丢人……

蘇念揚着眉頭,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淡定地坐下,開電腦,翻開書,開啓工作模式。

程熹微覺得自已的臉大概已經紅成豬肝色了,死死埋着腦袋,随手拿了本書,枕在手臂上,後腦勺對着蘇念,假裝在看書。

“程熹微。”蘇念喊她。

程熹微眉頭都擰成麻繩了,決定不回頭,假裝看得很專注。

“倒着拿都能看懂,你也是長進了。”蘇念的話裏帶着顯而易聞的笑意。

程熹微一看手裏的書,果然……拿反了……

嗚嗚……為什麽這屋子裏沒地洞……

整個晚上程熹微都心不在焉,十點不到就說困了,把蘇念趕出去,重新打開電腦對着杜若的qq就刷了一排大哭。

“剛剛你打的字都被他看到了!看到了!!肯定看到了!!!”

杜若卻已經不在線了。

情緒得不到發洩的程熹微在床上翻來滾去了好幾個小時才睡着,就連夢裏都是那幾個大紅字。

撲、倒、小、鮮、肉!

第二天程熹微難得起了個晚床,還是被內急憋醒的,趿着拖鞋就往洗手間跑,剛剛推開洗手間的門一股溫熱的水汽就撲面而來。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居然有人在洗澡……

盡管隔着一層浴簾,那浴簾上還布滿了水汽,但程熹微還是一眼看到裏面的美男出浴圖,那身材……那肌肉……

一瞬間睡意全無,程熹微憋在喉嚨裏“啊”的一聲尖叫,全都化作無數熱血千軍萬馬似的沖上腦門。

02

程熹微默默地覺得蘇念是故意的!

他的确有早上洗澡再出門的習慣,但他那間卧室分明還有一個洗手間啊,他從前都是在那邊洗,今天怎麽偏偏跑到外面來了?

跑到外面來就算了,有人洗澡連門都不鎖的嗎?

那樣香豔的一幕,激得她內急都消失不見了,捂在被子裏拍打自已紅撲撲的臉:出息點出息點,不能被色誘啊!

不過……真的是色誘嗎?

程熹微想到他平時一本正經、不茍言笑的高冷模樣,又覺得大概是自已多想了,湊巧吧?天才都有犯錯的時候,洗澡忘記鎖門也沒什麽,她以前還經常忘記拿換洗的衣服呢。

嗯嗯,這樣的解釋比較合理。

好不容易平複一下心情,又響起“咚咚”的敲門聲:“程熹微,你還不起床做早飯?”

聽,這聲音多刻薄,哪有一點兒暧昧氣息?

熹微一個激靈就爬起來,再次拍了拍自已的臉頰:不要胡思亂想了程熹微!

一切似乎又回到正軌,假期期間,程熹微繼續做着勤勞的“小保姆”,蘇念繼續做着跷腿只管看書的公子哥兒,但一切,似乎又有哪裏不同了。

比如程熹微幹活的時候,會疑心重重地覺得似乎有雙眼睛時不時地瞟過自已,回頭一看,蘇念正兒八經地看着書呢,倒像是她在悄悄看他;比如程熹微開始回憶,蘇念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把電腦和書本挪到客廳來的?她分明記得最初他倆誰也不理誰,蘇念都是緊關着房門在裏面看書學習。

瑞土那一晚“後知後覺地發現”,攪亂了看似平靜的一湖春水。但蘇念絕口不提,平靜到程熹微恍惚以為那一切都是一場夢,他因為陸子衡而發怒,輕松地說出她的手機號,不顧風雪上山找她,或許……都是錯覺吧?就算換一個人,他也記得住號碼,也會上山去找的吧?

畢竟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這麽久,多少總會有點感情,未必就是“那種”感情吧?

這天洗澡的時候,程熹微又想得入了神,轉念一想,她為什麽要那麽在意蘇念的想法啊?反正現在還和從前一樣,該怎麽來就怎麽來嘛。

難道真如杜若所說,是……春心萌動了?

不不不,不可能!她怎麽可能對蘇念有非分之想?!

她拍了拍腦門,突然又想到那天早上,他也站在同樣的位置洗過澡,晶瑩的水珠挂在健康有彈性的皮膚上,上身那幾塊腹肌……

嗚嗚……程熹微捂住發熱的臉頰!任何一個正常女人不小心撞到一個男人那個模樣都會臉紅心跳吧,不代表她對蘇念有什麽想法啊!

程熹微迅速洗完,擦幹身子,阻止自已的胡思亂想,掀開浴簾洗了個冷水臉,冷靜下來打算穿衣服,心下卻突然一頓。

完了……衣服忘拿了……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啊!以前洗澡忘記拿衣服都是在家裏好吧!

熹微光溜溜地躊躇了半晌,浴室裏沒有浴巾,總不能裹着毛巾出去吧?萬一被蘇念逮個正着還要不要活啊……

蹑手蹑腳地把洗手間的門推開一道小縫,客廳新聞的聲音傳過來。

程熹微煩躁糾結又羞愧地扒着門,想了半天才顫悠悠地喊了一聲:“蘇念……”

她以為聲音那麽小,蘇念肯定聽不見,正打算叫第二聲的時候,腳步聲已經過來了,蘇念問:“怎麽了?”

熹微躲在門後面欲哭無淚,說:“我……我的衣服忘拿了……”

外頭沉默了一會兒,問:“在哪兒?”

熹微弱弱道:“我的床上……”

嗚嗚,幸虧她習慣用睡衣把小內褲裹住,別看到,別看到,千萬別看到!

等了一會兒,聽見腳步聲再次靠近,熹微伸出一截胳膊接衣服。

摸到睡衣熟悉的棉質感她才微微松了口氣,卻在接過衣服的一瞬間,溫熱、粗粝的手指滑過她的手背。

剛剛洗過澡的手本就柔嫩,被這樣輕微一滑,程熹微只覺得從她心頭撫過一般,渾身一個戰栗,連忙把衣服收進來,鎖上了門。

她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氣,平息心跳,看了看剛剛那只手,胳膊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應該是不小心碰到了吧?

關鍵是……

她再也不說他是故意在外面洗澡了!

他也不要以為她是故意洗澡沒拿衣服的啊……

假期最後一天,去瑞土那幫人已經都回來了。程熹微扒拉着還有幾天又到春節了,有些蠢蠢欲動,想出去買點東西敗個家。于是一早就開始約許詩凡和杜若,哪知道兩個人都說要好好珍惜假期最後的二人世界,不肯出門。

她郁郁地鄙視這倆重色輕友,糾結要不要幹脆一個人出門,蘇念在她路過客廳的時候問了一句:“今天有安排?”

熹微心中迅速拉起警戒線,蘇念想幹嗎?

于是她立刻回答道:“有啊!約了杜若和許詩凡逛街。”

沒想到蘇念立刻放下書,雲淡風輕地說:“正好,我也要買點東西。”

熹微:“我們一群女孩子,你跑去幹嗎……”

蘇念沒理會,擡頭睨她一眼:“還不去換衣服?”

熹微:“……”

程熹微抓狂地又給杜若和許詩凡發了信息:“确定不去逛街嗎?”

她倆難得統一口徑,同時回了兩個字:“不去。”

她不想單獨跟蘇念去逛街啊……那種感覺好詭異,想起來就心慌啊!可是蘇念已經在外面敲門了。

最終熹微還是換了衣服和蘇念出門了,不過一路上都保持兩米的安全距離,還不停地放慢腳步,想離得更遠點兒。

她和蘇念看着本來也不是一路人。蘇念就算不刻意打扮,随便穿件大衣,配條羊絨圍巾,那模樣,那身材,都能穿出街拍的效果來。她這種丢在人群裏找都找不出來的主兒,不想湊過去博回頭率。

蘇念倒也不嫌她慢,時不時地停下來,回頭等着她,只是好不容易肩并肩了,沒一會兒右邊的人又滑下去了。

蘇念的衣服都是程熹微洗的,所以他買的那些品牌,那些價格什麽的,她看着也不會咋舌,但還是越逛越郁悶。

幾乎每進一家店,店員都熱情地接待蘇念,大概以為程熹微是小助理什麽的,都沒怎麽搭理她。偏偏蘇念每試一身衣服,都要回頭看她,像征求她意見似的。蘇念真是穿什麽都好看,她只有點頭。她點頭,蘇念就買單。

于是店員們大概覺得這倆關系不簡單,有些店員會用惋惜的眼神看着他們,似乎不太理解這樣兩個人怎麽走在一起。也有些店員趁着蘇念換衣服的時候,直接對程熹微說:“你男朋友真是太帥了。”

程熹微抿了抿唇就直接回答:“這不是我男朋友。”

店員們就一副“果然如此”“這樣才好”的眼神。

讓程熹微更郁悶的是,逛到香街的時候,居然碰上林蜜了。

臨近春節,香街上中國游客格外多,但程熹微還是一眼就看到。她挽着一個中國小姑娘的胳膊,兩人一看到蘇念,就指着他雙眼一亮,随即看到他身後的她,林蜜的眼神就冷下來,對着身邊的女孩兒說了什麽,兩人就齊齊向她看過來。

恨不得把她身上盯出個洞來。

程熹微一看就想轉身走掉,恰好蘇念也轉了個身,向她這邊走過來。

才兩三步就到了她跟前,眉毛微微一擡,蘇念就湊到她耳邊,低笑:“想不想報個仇?”

報仇?他知道那晚她被林蜜甩了個耳光?

熹微還沒反應過來,手就被他牽住,一起塞進了他的大衣口袋。

溫熱的,幹燥的掌心,将她略涼的手牢牢裹住,格外溫暖。熹微心頭一跳,悄悄看蘇念的神色,見他表情沒什麽變化,仿佛這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動作,再瞥了一眼迎面走來的林蜜,果然跺了跺腳。

程熹微馬上明白了蘇念的意思。

她上次不是說她不要臉,勾引未成年嗎?

那會兒她一門心思着急蘇念的安危,現在想來,白白被她甩那麽一耳光也太虧了。

程熹微另一只手挽上蘇念的胳膊,半個身子都親昵地挂在他身上,經過林蜜的時候,一臉幸福地望着蘇念,還特地說:“親愛的,接着我們逛哪裏啊?”

掃到林蜜整張臉都白了,程熹微整個下午的郁氣一掃而光,瞥見蘇念也跟着揚起嘴角。

錯身二三十米,程熹微就打算把手抽出來,但她稍一用力,蘇念也跟着用力,把她的手抓住了。

這麽掙了幾次還沒掙開,程熹微的臉就紅了。

悄悄擡眼看蘇念,見他還是面不改色,似乎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熹微的心“撲通撲通”跳起來,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原來是林蜜還跟着他們,就松了口氣,任由蘇念牽着。

兩人過了條馬路就晃到某著名驢牌包店,這家店向來都是排長隊,這天可能是有些晚,居然只有寥寥幾位客人,程熹微瞥見林蜜也跟着他們進了這家店,就皺起眉頭。

“親愛的,這個錢包好漂亮哦!”程熹微故意聲調嗲嗲的,話一出口,自已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蘇念也配合地問她:“哪個?”

“都挺漂亮的呀!”程熹微其實就是為了避免冷場,随口說說,一面托腮看着櫥櫃裏的錢包,一面還在腹诽林蜜怎麽還不走,這麽演戲她都要把自已凍死了!

接着她就聽見蘇念用法語跟銷售小姐說:“把這些錢包都包起來,謝謝。”

程熹微懷疑自已聽錯了,擡頭見銷售小姐也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不确定地問:“先生,您是指這裏所有款式?所有顏色?”

蘇念禮貌地笑了笑,說:“是的,我女朋友喜歡。”

說着寵溺地揉了揉程熹微的腦袋。

銷售小姐連連點頭就去忙了,程熹微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不停地扯他的袖子用力眨眼。

你是在演戲吧?不是真的要買吧?裝裝就算了啊,別裝那麽像啊!

蘇念沒看到她的眼色似的,看向別處,眼看漂亮的銷售小姐滿臉笑容地把錢包都拿出來讓他們清點,再包好放進購物袋,蘇念都打算付款了,程熹微死死拽着他的胳膊。

你瘋了嗎瘋了嗎瘋了嗎!這裏一個錢包好幾百歐好幾千人民幣!剛剛那一排少說也有二三十個,買那麽多錢包幹嗎啊?有錢也不是這麽花的啊,大少爺!

蘇念卻眼睛都沒眨地刷了卡,銷售小姐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把裝好錢包的購物袋交到程熹微手裏,還說:“小姐您真是太幸福了!”

程熹微拎着那沉甸甸的包,都快哭出來了……

這麽多錢包不會又要我打欠條吧?一年用一個也要用幾十年啊!

不管,這次說什麽都不會寫欠條的!

程熹微被蘇念牽着手,不情不願地離開了包店,想到剛剛刷的那麽多銀子,想笑都笑不出來了,回頭一看,林蜜竟然還跟着,似乎還一面抹着眼淚。

她不由得噘嘴嘟囔道:“怎麽還跟着,還不死心啊。”

蘇念的步子本來就比她快,她一回頭,又落後了兩步,再回過頭來時蘇念也正好回頭看着她。他眉宇間沒有常見的冷色,而是淡淡的無奈,連着眸底些微的笑意,似乎剛剛那股寵溺還沒來得及消散。

程熹微繼續向前走,他卻突然停了下來,微微一轉身,就站在了程熹微正前方。

程熹微不明白他怎麽停下了,看着他,眨了眨眼。

也就是眨眼的時間,他突然傾身,吻住了她的唇。

03

唇瓣帶了點兒冬日特有的冰涼,溫溫軟軟地貼過來,一個瞬間,整個世界都變得柔軟,刮過面頰的風春風般和煦,天空都帶了一層迷蒙的粉紅色,程熹微瞪大了眼,眼前的一切都虛無起來,車來車往的巴黎街頭,所有嘈雜的聲音驟然飄遠,連着她的身體一并輕飄飄的。

心髒仿佛在這一刻停止跳動,明明只是一個淺嘗辄止的輕吻,時間卻在唇畔無限蔓延,直至心跳突然加速,呼吸都有些不暢。

程熹微猛然從床上坐起來。

又夢到這一幕了……

她看了看時間,淩晨三點。

這已經是今晚第三次夢到這個親吻了。

程熹微揉了揉腦袋,其實也不過是一場戲啊。就在她被這個始料不及的吻弄得心慌意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的時候,蘇念已經放開她,淡淡地說了聲:“走了。”

她回頭看着那個奔跑着離開的背影,才恍然想起他說的“走了”,是指林蜜。

所以這個吻,不過是為了刺激林蜜而已啊,她這樣頻頻夢見是鬧哪樣?

程熹微起床,加熱了一杯牛奶喝下,才重新睡下。

好在第二天又開始上課,程熹微沒有時間再想這些擾人心神的事情。她又開始輾轉在各個教授的課堂上,試聽、做筆記、研究哪些課更适合自已,或者說……哪些課她聽得懂。

開始上專業課才發現她這個專業,聽起來是研究語言學,但因為s大本身雄厚的文學實力,研究文學方向也是很受歡迎的,因此很多課,比如研究中世紀的詩歌學什麽的,都是文學方向,對于她這種外籍學生,壓根就是天書,還有一些課,課題名都看不懂,就更不用浪費時間了。

于是最後猶豫來猶豫去,程熹微還是選了上學期已經掌握得較好的幾門課,先把簡單的學完了再說吧!

在學院注冊完她正好碰見同班的李悅然,雖然是同班,但其實每個學生選的課不同,上課的教室也都不同,所以程熹微入專業以來,也就和班上同學混了個臉熟,沒有關系特別好的,李悅然一見她就湊上來:“嘿,程熹微,你選完課了?”

程熹微笑着點頭。

“上學期的成績出來了,你看了嗎?情況怎麽樣?”

李悅然正好問到程熹微心尖上去了,她強顏歡笑地搖頭:“晚上回去我看看,你呢?”

“一般吧,勉強過了十三分。”李悅然笑着跟她招手再見,拿着表格進了秘書辦公室。

程熹微郁郁地回家,一路上心裏都有些不安穩。

其實她挺鴕鳥的。

她的專業是研究方向的研究生,除了二外是随堂考試,幾乎所有作業都是交一份小論文。老師們收到作業之後,在冬假期間就已經陸續回郵件發成績了,這期間她愣是死活不敢看郵箱,想着萬一成績太差,冬假都不用過了,還不如一次拿到所有成績,要受打擊要開心,都一次來個痛快。

李悅然大學本科就是法語專業的,平均分也才勉強過了十三啊?那她這種半路出家的,豈不是得慘死?不會統統十分以下不及格吧……

晚上程熹微心不在焉地吃了飯,收拾好碗筷就回房開電腦,登錄學校後臺的時候整顆心都在顫抖。

蘇念拿着電腦和書過來的時候,就見到她頹喪地趴在電腦前面。

程熹微察覺到有人湊過來,“啪”地就把電腦顯示屏合上了,轉身瞪着蘇念:“看什麽看!”

蘇念扯了扯嘴角:“十一分?還不錯。”

程熹微紅着眼,都要哭出來了,這是赤裸裸的諷刺啊!

十一分雖然是及格了,但也就是及格而已。從研一升到研二,平均分得有十三分以上才行,她第一學期平均分才十一,那第二學期幾乎每門都得拿到十五分以上才安全啊!

程熹微又難過地趴下。

這就是她努力了一個學期的結果,明明已經拼盡全力了,就是當年高考,她也沒有這樣努力過,可這樣努力的結果就是個十一分。

如果不能直升本校研二,她又要開始像去年那樣,重新準備簡歷、動機信,又開始一個個地投遞學校,看看有沒有其他學校能收留她。

怎麽過了一年,還是在原地踏步的感覺呢?

程熹微抱着電腦,不讓蘇念打開,雙眼眨巴眨巴,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蘇念眉頭一緊:“程熹微,哭能解決問題嗎?”

程熹微怔怔地看着虛無的前方:“不能。”

可是人難受了,就是想哭啊。

蘇念揉了揉她的腦袋:“我看看你的作業。”

難得蘇念語調這麽溫柔,程熹微看了他一眼,擦掉眼角還沒來得及落下來的眼淚,打開電腦,找到交上去的幾份作業,打開文檔。

她之前沒讓蘇念看過,一來覺得已經到研究生的程度,蘇念未必有所涉獵,二來有點兒好強的成分在裏面,覺得自已已經那麽努力地聽課、查閱資料,寫出來的東西應該差不到哪裏去,總不能什麽事情都要找蘇念幫忙吧?

蘇念滾動鼠标,快速地浏覽起來,沒幾分鐘已經關掉其中一份,抱着雙臂聲色一冷:“程熹微,你們老師也算客氣了,要給我,這份最多五分。”

程熹微一口氣憋在嗓子眼:“蘇念你說話就不能好聽點兒嗎?”

他又不是文科專業的!憑什麽這麽說啊!積點口德不行啊!

“你看看你那幾頁紙裏面到底說了什麽?”

程熹微不服氣地說:“那都是老師上課講的啊!還有一些觀點是我查過很多書和資料才寫上去的!怎麽可能不對呢!”

蘇念嘴角一撇:“是啊,老師講過的,別人寫過的,所有人都知道對的,還要你來寫做什麽?”

程熹微竟然無言以對。

但一直都是這樣啊,從小都是這樣啊,每份作業都有一個标準答案,答對就是對,答錯就是錯,就像語文課上每篇課文的中心思想,記下老師給的答案,考試分數就不會低。

“你自已的觀點呢?”蘇念睨着她,“你覺得你的老師研究這個領域那麽多年,還需要你來科普哪一年誰誰誰提出了什麽理論,那些理論又是怎麽回事?”

程熹微皺着眉頭反駁:“我又不是什麽語言學文學大咖,萬一說錯了呢?”

“錯了那也是你的觀點,是你學習半年的結果,你都不犯錯了,還要老師來教?”

程熹微再次被堵住。

“程熹微,你的論文,著作權在你手上,你愛怎麽寫是你的事。你要做的就是用一切努力來論證你的觀點,而不是像說明文似的一一介紹哪一年哪本書提出了什麽觀點。老師們認為你不對,那是和你觀點不合,可以和你理論,試圖說服你,但是絕對不會妄下定論說你的觀點是絕對錯的,從而給你低分。”

程熹微緊緊鎖着眉頭,有些明白蘇念的意思,但又似乎不對啊……老師覺得不對的,難道不就是錯的嗎?

蘇念繼續:“只要你有理有據地論證了自已的觀點,就無法否認這是篇漂亮的論文。明白?”

程熹微雙手托腮,細細咀嚼了一下蘇念的話:“那萬一我說的真是錯的呢?”

“沒有絕對的對與錯,任何人的觀點都值得尊重。”蘇念說。

是這樣嗎……

嗯,這才是做學術應該有的态度吧?不輕易否定他人,尊重他人的勞動成果。她既然還是學生,就不要怕犯錯。

程熹微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說:“那我重新寫一遍,發給老師再問問意見?”

蘇念沒理她,拿起手邊的水杯喝了口水。

程熹微嚷道:“喂!那是我的杯子!”

蘇念:“我渴了。”

程熹微:“你自已的杯子呢!”

蘇念:“掉垃圾桶了。”

程熹微:“……”

程熹微瞪他一眼,拿回電腦,琢磨要怎麽改那幾篇小論文。

但“改”這回事,有時候比重寫還難。程熹微郁悶地趴在電腦面前想了半天,心思突然拐到昨天那幾十個錢包上面了。

于是她拿胳膊肘推了推蘇念:“喂,你星期三下午還是沒什麽課吧?我下午也下課早,我們去把錢包退了吧?”

蘇念眼睛從書上面挪開,擡起來看着程熹微。

看神經病的眼神。

程熹微和他對視兩秒就敗下陣來:“算了,明天我自已去吧。”

蘇念:“程熹微,你丢不丢人?”

程熹微縮着脖子:“那你別叫我打欠條……”

蘇念看回書,漫不經心地說:“年終獎,不打欠條。”

“真的啊!”程熹微一下子就興奮了,“原來還有年終獎啊!你怎麽不早說!那更要退了啊!”

她要那麽多錢包幹嗎啊,真金白銀多實在啊!

蘇念擡起眼皮子就睨着她。

程熹微咽了咽口水:“好吧……不退了……”

說着她挪了挪電腦,點開萬能的淘寶頁面,還沒登錄呢,蘇念的聲音就涼涼地飄過來:“你敢賣了試試看。”

程熹微心痛地關掉頁面,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不滿地嘟囔道:“十點半了,我要睡覺了!”

蘇念看了看時間,從容地收起書本和電腦,起身準備離開。程熹微眼巴巴地望着他:快走吧快走吧,走了我好關門。

好不容易到了門口,他又突然折了回來。

蘇念眼底噙了一絲笑意,兩三步就到她跟前,彎腰在她耳邊,聲調戲谑:“晚安,我的kitty。”

程熹微石化當場,腦中“轟”的一聲臉紅到了脖子根。

kitty kitty kitty……

那不是她純棉小內褲上的圖案嗎?

看到了看到了果然看到了!

為什麽她二十三歲了還在穿棉質卡通圖案小內褲啊?

為什麽會是粉色hello kitty啊?

為什麽會被他看到啊!

程熹微一腦袋埋在被子裏,嗚嗚……再也不想看到這個人了!

04

程熹微問了問杜若的情況,得知她平均分有十四分,雖然不是同專業,還是羨慕得不行。

看人家戀愛也談了,假期該玩的也玩了,考試成績也都棒棒的,人生贏家啊,唉。

好在她修改過的小論文老師們給的答複都還不錯,不過分數已經上傳到學校系統,所以沒法再改了,讓她下次再注意。

因為這學期選的課還是和上學期一樣,程熹微的專業學習輕松了許多,但這學期她的一大任務,是畢業論文。

法國學制和國內不太相同,研一畢業也會有一個學歷證書,只是國內沒有對等學歷罷了,只有研二畢業才被認可為國內的“碩土”。但終究是畢業,需要交一份至少六十頁的畢業論文。

之前那些小論文,大多是十頁左右的,已經讓程熹微頭疼不已,這份大論文,她上學期就和導師溝通好了主題,二月疏通了一遍大綱,三月就着手準備開寫了。

她自認在法國文學方面沒什麽造詣,語言學那塊兒,選來選去最後決定研究看起來比較容易的語音學。

這天她拿着打印出來的一沓資料,戳了戳一旁看書的蘇念:“嘿嘿,幫個忙行不?”

蘇念斜眼看着她,她讨好地笑道:“我論文要做個調查,得用到這些單詞和句子的錄音,你幫我讀一下,錄一個呗。”

蘇念掃了一眼那些單詞,就嫌棄地垂眼繼續看書。

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念下來,是挺傻的,還得錄音。程熹微就知道他不會答應,說道:“那我明天請Jean來家裏做客,讓他幫我錄行吧?”

蘇念沒擡眼:“哪個Jean?”

“就是之前經常借我筆記的那個同學啊,人可好了,我們總不能找個教室或者咖啡館錄吧,得特別安靜的地方。”

“不是Jeanne?”

程熹微哼了一聲:“你們不是人名都分陰陽性嗎?男的是Jean,女的才是Jeanne,別以為我不知道發錯音了。”

見蘇念沒說話,她又湊過去:“明天我下課早,盡量在你回來之前搞定,萬一沒來得及搞定,你不能給人家臉色看,行吧?”

蘇念沒有答應,也沒反對,盯着書看了一會兒,突然伸手拿過了程熹微那一沓單詞。

程熹微見他直接夾在書裏面,這是又願意錄了?

“明天四菜一湯。”

程熹微興沖沖就應了:“沒問題!”

第二天程熹微就收到蘇念做好的錄音,她迫不及待地把文件放電腦裏聽了聽,這一聽,心都要聽化了。

以前怎麽沒覺得他聲音這麽好聽呢?

以前怎麽沒覺得一本正經的法語,就算只是單詞,聽起來都那麽迷人呢?

如果所有聽力考試的錄音都換成蘇念去讀,她一定不會出錯,一定都是滿分的!

程熹微研究的其實是中國學生法語發音的問題,所以準備了一個小測試,分“聽”和“說”兩個部分。有了錄音之後,她就開始找做這份小測試的調查對象。

樣本不用太多,二十個人左右就可以,她原本扒拉了一下自已在巴黎認識的朋友,應該正好夠的。但一一給他們留言了好幾天,除了杜若和許詩凡,只有陳冰一個人和她約好了做小調查的時間,其他人不是說沒時間,就是沒收到留言似的,沒有回音。

這天她給陳冰做完測試之後也就問了一句:“學姐,你還有認識的朋友可以介紹給我嗎?我給一些朋友發信息,只有你願意做這份測試呢。”

陳冰看着程熹微,欲言又止。

程熹微眨了眨眼:“怎麽了?”

陳冰笑着搖了搖頭:“熹微你這麽沒心眼,真不知道該說好還是不好。”

熹微更加不明所以了。

這天約的是陳冰家裏,她給程熹微倒了杯水,說:“你難道不知道,自從上次瑞土之行,圈子裏已經傳遍了,說你腳踏兩條船,一面和陸子衡牽扯不清,一面勾搭了一個法國高中生,之前陸子衡追你就幾乎是盡人皆知,現在這麽一傳,話說得比我說的難聽多了,所以……”

程熹微垂下眼,所以很多人不願意理她了啊……

她那些朋友,還有很多都是通過陸子衡認識的呢,就更不願意理她了吧。

“雖然陸子衡極力為你辯解,但是悠悠衆口,那天又有那麽多人看着……”陳冰嘆了口氣,拍了拍程熹微的肩膀,“其實也沒關系,他們愛說什麽就說去,以後誰還碰得見誰呢?”

程熹微郁郁地點頭。自從開始上課,她又一門心思撲在功課上面了,哪有閑工夫聽人怎麽八卦她的啊,就是冬假期間她覺得和蘇念之間不對勁的地方,都沒心思再去想了。

好在她本來也不是那種心思特別細膩、敏感的女孩兒,出了門就把這件事抛之腦後,只想着這樣一來自已找不到人完成論文調查了。

不過和杜若打電話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埋怨了一把:“你聽到他們怎麽說我的了嗎?”

杜若表示沒有:“應該知道我們關系好,不會特地跑到我這裏來自找沒趣吧,而且我平時也不跟他們一塊兒玩。那你的調查對象怎麽辦?還是只找到陳冰了啊?算上我和許詩凡,就只有三個人啊。”

程熹微嘆了口氣:“還有幾個從前語言班上的同學,有些已經去外省了,還有已經回國的,我讓他們做好給我發郵件過來,但是……還缺十來份呢。”

“要不我讓何衾生找他那群朋友幫忙?”

程熹微猶豫了一下,覺得這樣太麻煩人家了。

“哎呀,就這樣說好了!我回頭給你電話,你等着啊!”

程熹微挂了電話,心中暖暖的,朋友不在乎多,能有杜若和許詩凡這樣的,雖然平時不常見面,但關鍵時刻能急你所急,想你所想,為你奮不顧身,足夠了。

最終這件事情何衾生一次Party就圓滿解決了,一夥人笑笑鬧鬧一起做了聽力,再玩游戲似的讀單詞念句子給程熹微錄了音,接着在何衾生的屋子裏喝得酩酊大醉。

正好這群富二代法語水平參差不齊,各個級別都有,用來當研究樣本是足夠了,程熹微看他們瘋瘋鬧鬧的就退了出去。杜若搬家的時候她來過這裏,知道客廳走道過去有個特別大的露臺,可以吹吹風,看看巴黎的夜景。

卻想不到在那裏撞見正在吵架的杜若和何衾生。

之前杜若對着她還笑嘻嘻的,這會兒眼睛都哭腫了,拉着何衾生的胳膊:“你之前可不是這樣說的,何衾生,屋子裏那麽多人,你一定要現在鬧嗎?”

何衾生大概是喝多了酒,面色發紅,眼神也有些迷離,甩掉杜若的手,嚷道:“杜若你夠了啊,你這樣拖下去也沒什麽意義,我曾經确實很愛你,愛得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給你,我敢摸着良心說,以前說的那些話沒有半點違心,但那都是從前的杜若,現在我也坦坦白白地告訴你,不愛就是不愛了,我以前的女朋友就沒一個超過三個月的,你該知足了!”

杜若的眼淚直往下掉,一眼掃到程熹微,轉過身子走到露臺邊上。何衾生得了自由,轉身就走,路過程熹微的時候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程熹微之前只聽說過他們吵架,這還是第一次撞見,更是第一次看見杜若哭得這麽傷心,一瞬間也跟着紅了眼。

三月的巴黎,天氣已經轉暖,只是夜晚的風還是有些涼,程熹微走到杜若身邊,拉着她的手。

杜若轉身抱住她,哽咽道:“熹微,他說不愛我了,沒有愛上別的女人,但就是不愛我了。”

程熹微輕拍她的背,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杜若哭着說:“我之前是不喜歡他那幫朋友,覺得他總跟他們出去胡鬧,也不喜歡他不學無術,想要他上進一些,管着他學習。但瑞土那次之後我就不管着他了啊,他喜歡出去玩就出去玩,不愛學習就不學習,可他為什麽還是說不愛我了?他從前都不是這樣的啊。”

程熹微也哽聲說:“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沒談成就當增加人生閱歷?杜若你別哭,為一個不愛你的人,不值得啊。”

“但我們已經一起一年多了啊,他從前那麽寵着我,在我耳邊不停地說愛我,會一直愛我,最愛的就是我,說到我信他了。真的熹微,我信他了,我以為我贏了,從小到大我認為會贏的,就沒輸過,可他說不愛,就不愛了……”

程熹微抱着她,杜若之前一直跟她說“沒事”“放心”,她竟然傻傻地以為,聰明的女孩子就不會為情所困。

原來都是一樣的。

任你如何理性,以為全盤掌握一切,陷入感情這回事,就身不由已了。

程熹微陪着杜若在天臺上坐了很久,久到不遠處的埃菲爾鐵塔已經開始亮燈。杜若擦掉眼淚,繼續笑着對她說:“我沒事啦,你放心。你快回去吧,我今晚再跟他談談。”

程熹微心事重重地下樓出門,發現蘇念竟然在門口等着她。

他穿着件簡單的春裝衛衣,帽子蓋住大半個腦袋,雙手插在褲子兩邊的口袋裏,靜靜地靠在門邊的牆壁上。

“來接我的?”程熹微看了看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了。

蘇念沒說話,一個人在前面,默默地往地鐵站的方向走去。

程熹微跟在他身後,突然忍不住問他:“蘇念,你談過戀愛嗎?”

蘇念回頭睨了她一眼,沒理她。

“你說,愛情的保質期到底是多久呢?”程熹微略有點惆悵地問。

當年林東升追她的時候,也說愛她,非常非常愛她,愛到非她不娶,結果從他劈腿的速度看,這樣的“愛”最多持續了半年;她看着何衾生和杜若走在一起,親眼看過何衾生眼底只有杜若一個人的模樣,她也相信他對杜若說的“愛”不假,即便是這樣,才在一起一年多而已,就不複從前了。

究竟是她們所托非人,還是所謂的“愛”,總有消失的一天。

“何衾生要和杜若分手。”程熹微想着杜若難過的模樣,還是有些哽咽,“可暑假他們才回國見過父母,說畢業就結婚,轉眼說不愛就不愛了。”

程熹微只是心情抑郁,吐吐槽而已,以為照蘇念的性子,是不會理她的,正好地鐵停在跟前,兩人一并進了地鐵車廂,蘇念在她身邊坐下,閉眼靠在車廂上,突然說:“給不了的承諾,就不要輕易說出口。”

05

杜若和何衾生那邊還沒弄清楚,許詩凡突然給熹微打電話,在電話裏沉默了很久,才哽咽着說:“John回國了。”

程熹微反應了一下,回國?回挪威?

John比許詩凡大幾歲,已經工作三年,去年剛剛調來法國就染上肺結核住院治療,兩人在醫院一見鐘情,于是有了接下來的發展。

“那你和他?”程熹微在法國待了一年多,也算是對歐洲人的戀愛觀有所了解,大多數人是無法接受異地戀的。

果然許詩凡吸了吸鼻子就說:“分手了。”

挂了電話,程熹微有些傷感。

怎麽好端端的兩對人,說分手就分手了?許詩凡在電話裏沒怎麽哭,但聽她那嗓音,肯定是難過得不行了。

這天看書的時候,程熹微就有些心不在焉,趴在書桌上一會兒換個姿勢,唉聲嘆氣的。蘇念在一旁掃了她好幾眼,終于忍無可忍似的說道:“程熹微,你還想不想畢業了?”

“唉……”程熹微長嘆了口氣,“你知不知道中國有句古話,‘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蘇念合上書,抱着雙臂等她的後話。

程熹微又嘆了口氣:“何衾生要和杜若分手,許詩凡和John也分手了,怎麽春天這麽好的時候,卻變成了分手的季節。”

蘇念大概以為她要說什麽重要的事,才合上書本,這會兒聽她發些無關痛癢的感慨,睨了她一眼繼續打開書,沒再搭理她。

程熹微單手托腮,看他認真專注的模樣,突然就想,總有一天,她和蘇念也是要分開的吧。明年她讀完研二肯定就回國了,誰會來替代她的位置呢?他們會不會也每天一起吃飯,一起出門,一起這樣坐在這裏看書呢?

橘黃色的臺燈下,蘇念眉宇間帶着肅穆與冷然,安安靜靜地看着書,密長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膚上覆上一層陰影,鼻梁高挑,雙唇緊抿着,一看就是個不茍言笑的性子。

換個比她更聰明點兒的女孩子,他會不會更喜歡她一些,更愛笑一些呢?應該不會像當初為難她那樣了吧?

“程熹微,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帥?”蘇念眼皮都沒擡地來了一句。

程熹微的臉“唰”地就紅了:“你……你說什麽呢!我……我只是在思考問題!又沒在看你!少臭屁了!”

要說蘇念最近不應該很忙的嗎?就算法國沒有競争那麽殘酷的高考制度,也是要準備申請學校什麽的啊。她瞧着蘇念倒是比之前更輕松了似的,比以前臭美多了,穿的衣服恨不得早晚各一套,發型都在跟着變,以至于她每天都不自覺地盯着他看上半天。

沒辦法,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誰讓他長那麽标致。

“對了,你是不是也要準備申請大學了?”既然想到這裏程熹微就開口問了,“打算讀什麽專業什麽學校呀?”

蘇念密長的睫毛微微一顫,卻沒有擡眼,半晌,也沒回答熹微的話。

程熹微早就習慣他有問不答的模樣了,撇了撇嘴看回電腦,集中精神處理之前那些測試的結果。

分析測試結果是件煩瑣而複雜的事情,程熹微不僅要統計,還要分析結果,從中提煉自已論文的論點。她以為這件事情做完論文就可以進展一大步,卻沒想到更麻煩的還在後頭。

各種生僻的理論磚頭一樣硬邦邦地砸過來,各類參考書全是法語原版專著,她想查查國內相關論文,但國內研究法國文學方向的比較多,研究語言學的本來就少,只研究語音學方面的就更少了。

于是她原來三月開始寫,五月完成初稿,六月正式上交終稿的計劃被完全打亂,一直到四月,她還掙紮在各種理論裏,一字未動。

這天她見導師的時候,就把自已苦惱的問題說了說:“中文的語音系統和法語的語音系統完全不同,中文裏我們本來就不分元音輔音,清輔音濁輔音這類,也沒有一本學術專著系統地給中文音素歸過類,我找到一些英文的資料,但是每個人說法都不同,有些和我自已理解的也不一樣。”

導師慈祥地笑着:“熹微,你按照你自已理解的來寫就可以啊。”

程熹微抓了抓腦袋,說:“萬一寫錯了怎麽辦?”

導師雙手一攤:“只要有合理的論據支撐論點就可以啊,沒有人規定那些出版過的學術研究就一定正确的,熹微,他們不是也有觀點相悖的時候嗎?”

程熹微突然就想到蘇念對她說過的那番話,原來她還是困在“怕犯錯”這個圈子裏跳不出來。

四月底,程熹微終于完成了論文的第一大部分,但她并沒有感到輕松,反而越來越困惑。

法語和中文本來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語言體系,她為什麽會在分析它們的異同點?

這樣牽強附會地分析出來又有什麽意義?

這兩年她都要在這樣枯燥的“研究”中度過嗎?

她在大學也做過論文,但那時候的畢業論文,無非是找一堆資料,這裏借鑒一點,那裏借鑒一些,最後湊成一篇,很容易就完成了。程熹微不得不承認,當初她收到錄取通知書,就以為勝利在望了,卻沒想到越往後走就越加艱難,根本不是她想象的“混一混”就畢業了。

一連幾天,她吃飯都沒什麽力氣,這天更是吃着吃着就走神了,聽到有人敲她的碗才回過神來。

擡頭就見蘇念不悅地睨着她。

程熹微托腮,嘆了口氣:“蘇念,我覺得我學的東西一點意義都沒有。”

蘇念埋頭吃飯:“專業難道不是你自已選的?”

程熹微又嘆了口氣:“可是我也不知道原來這麽枯燥啊,關鍵我覺得一點意義都沒有啊!”

不說她現在這個論文的主題,就算換一個,研究什麽文學作品的特點,或者研究語言學某種語言現象,什麽動詞介詞的,又有什麽意義呢?

程熹微繼續:“而且明年我大概還是要繼續研究現在的論文,寫個一百多頁的。本來我就是想着回國可以做個法語老師才選的這個專業,但我問了師兄師姐,他們說要回國做老師,最好讀到博土,就算讀完博土當了高校老師,還是要做研究,一做就是一輩子的。可是我根本就不喜歡做學術研究啊!”

程熹微想到自已的下半輩子都要和那些無趣的學術專著打交道,頭都大了。

“學校、專業、論文主題都是你自已選的。”蘇念擡眼看着她,冷冷地撇了撇嘴角,“你現在說你不喜歡?”

“我爸媽都說女孩子做老師好啊,所以讓我選個回去适合做老師的專業,但是我沒想到……”

“程熹微,你自已不長腦子嗎?”沒等程熹微說完話,蘇念就撂下筷子,“喜歡什麽,想從事什麽職業,想過什麽樣的生活,你自已沒想過嗎?”

程熹微本來只是抱怨而已,沒想到蘇念反應會這麽大,被他冷言冷語地說蒙了:“我只是說事實而已!你這麽兇幹嗎?我爸媽覺得……”

蘇念一聲冷笑:“你的人生是你的還是你父母的?”

“那我聽爸媽的話有錯嗎!”程熹微原本就被論文的事情弄得心煩不已,被蘇念這麽諷刺的笑容一激,就有些口不擇言,“你沒有爸媽不代表我沒有啊!如果你爸媽在世,你還能這麽特立獨行,不聽他們的話?”

話剛出口,程熹微就後悔了,她怎麽能拿蘇念的父母說事?

果然,蘇念的眼神全然冷下來,白皙的臉上一陣陰雲飄過來,沉沉地盯着她。

程熹微心虛地垂下眼皮,想要道歉,還沒開口,蘇念已經拿着外套回了房。她看着滿桌子剩下的飯菜,頹然地沒了胃口,想到蘇念剛剛盯着她的神情,仿佛被人抽空力氣一般,筷子都拿不住了。

這晚蘇念沒來她房間,她早早窩在被子裏,輾轉難眠。

她明白蘇念說的那番話有道理,也是為她好,希望她能選擇自已喜歡的人生道路,而不是背負着他人的期望強迫自已讀不喜歡的專業,做不喜歡的事情。

但她從小就是這樣啊,從來都是程爸爸程媽媽為她安排好了一切,小學、初中、高中,所有的選擇都是由他們來,就是最後大學和專業,也都是他們建議的。他們一直強調她是女孩子,不求将來有多大出息,只要安安穩穩就好。

她自已喜歡什麽呢?将來想做什麽樣的工作,想過什麽樣的生活呢?

她不知道。

她沒考慮過。

其實在今晚之前她就隐隐有些覺得,她一直在走的道路似乎并不是她想要的,但到底什麽是她想要的,她卻想不清楚。而且,就算想清楚了,現在改變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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