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京 你為什麽沒有死?

第5章 上京 你為什麽沒有死?

裴星悅在成衣鋪子給兩兄妹買了一身幹淨的衣裳,又在客棧裏給他倆洗了個澡,換了一身新後,往一個大宅門走去。

文傑看着牌匾道:“振興镖局。”

裴星悅聞言回頭,“你識字?”其實從文傑的談吐和舉止中可以看出,這對兄妹遭難前家境應當不壞。

“是,我爹從小教我念書,可惜兩年前他病逝後,就沒有學了。”

這年頭能識字的人極少,更何況振興镖局四個字筆畫複雜,少年一字未錯,可見是認真讀過書的。

裴星悅帶着他們走進大門,只見寬敞的院子裏,十幾個漢子正來來往往裝箱裝袋,似乎準備出镖。

看見他們進來,一個個擡起頭面露警惕,正要過來詢問,只聽到一個驚喜的大笑聲從裏面傳出,“裴少俠,您怎麽來了?”

聲如洪鐘,形如蠻牛,粗狂的大漢走出大堂,滿臉熱情地迎上來。

“羅镖頭,好久不見。”裴星悅擡手抱拳。

“哈哈,的确一年沒見了,裴少俠依舊神采飛揚,可喜可賀,快,裏面請!”羅镖頭熱情地領着他往裏面走,又吩咐手下,“讓夫人把珍藏的好茶取來,有貴客到了。”

“羅镖頭客氣了,随意便好,你們這是要出镖?”裴星悅一邊跟着往裏面走,一邊問。

“是啊,若是你再晚一日來,我們可就錯過了。”

羅镖頭請裴星悅坐下,目光往他身後一看,納悶道:“這兩個娃娃是……”

“是我路上救下的一對兄妹,陝州遭難,他們好不容易走到襄州,實為不易。”說到這裏,裴星悅起身再次拱手道,“羅镖頭,我有要事前往京城,不便帶着他們,襄州城內我所熟悉的又只有你,所以冒昧前來,還請……”

一說這話羅镖頭就明白了,他擺擺手,正要答應,便聽到一個爽朗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裴少俠不必客氣,一年前若非您出手相助,殺了山匪頭子,救了夫君,他和兄弟們怕是得交代在那山坳裏。”

羅镖頭的夫人帶着丫鬟,端着茶水走進來,給裴星悅上茶,“陝州大旱,我們也有所耳聞,唉……都怪朝廷不作為,苦了百姓,只要裴少俠不介意這裏粗陋,就把人留下,我必好好照顧。”

裴星悅起身,接過茶盞,“那就多謝嫂夫人了。”他說着回頭看向兄妹倆,囑咐道,“羅镖頭和夫人都是心善之人,你們留在這裏我很放心。”

“多謝公子!多謝羅老爺!多謝夫人!”文傑拉着妹妹給兩人趕緊磕頭行禮。

他雖然很舍不得裴星悅,但也知道不可能跟着這位公子,能替他們找個地方安頓,已經是最大的善意。

“哎,真是兩個好孩子,你們跟我來吧。”羅夫人扶起這對兄妹,然後帶人離開,把地方留給了他們。

關上門之後,羅镖頭問:“方才聽裴少俠說,你也要上京?”

“正是。”

羅镖頭頓時目光炯炯,驚喜地追問道:“莫非你也聽到了消息,準備前去相助?”

裴星悅愣了愣,不明所以,“相助?”

羅镖頭看裴星悅疑惑的表情,一時間也有些摸不準,想了想,他低聲問:“裴少俠去京城,難道不是去救趙大人和他的家眷嗎?”

裴星悅越發一頭霧水,哪個趙大人……忽然,他恍然了,“東臨節度使?”

“正是趙奇,趙大人!”羅镖頭不是個拐彎抹角的性子,他相信裴星悅的為人,便直言道,“如今這天底下的好官沒幾個,唯獨趙大人一世清明,治下百姓安居樂業,令天下人敬佩。可惜,趙大人忠心為國,不惜起兵勤王卻為奸人所害,判了個謀逆大罪,家眷全部被擒,正押解進京,半月之後怕是要被問斬了!”

說到這裏,羅镖頭拍了一下桌子,滿臉氣憤道:“都是昭王那個惡賊,挾天子以令諸侯,在朝堂上只手遮天!他不僅要誅趙大人全族,更是當朝逼死衛太師,殘殺忠良,實在可惡!聽說當日若非百官求情,太後以死相逼,怕是連皇上都要被龍煞軍誅殺!”

他長嘆一聲,“如今這朝堂奸佞當道,大舜朝氣數恐怕要盡了。”

江湖人雖在草野,遠離朝堂,但心中亦有正義,見不得好人被陷害,好官遭難,惡人卻洋洋得意的嘴臉。

“陝州大旱,早該撥下赈銀,救濟百姓,可那些大人忙着争權奪勢,巴結權貴,哪兒有人去管他們死活。就說這襄州城,你以為山南節度使為什麽沒關城門,他正到處搜集奇珍異寶,準備獻于昭王呢。”

這些朝廷大事裴星悅也有所耳聞,不過大舜朝糜爛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早在先帝時期就已經烏煙瘴氣,民不聊生,再來一個昭王,似乎也不意外。

不過他一個江湖俠客,人言輕微,實在做不了什麽,便問道:“那你們打算怎麽救?”

“自是去劫法場!”

裴星悅:“……”他頓了頓看向羅镖頭,由衷道,“憑你們……怕是不容易。”

就算他沒見識過龍煞軍,也知道這支軍隊非常人所能抗衡,更何況昭王手下人才濟濟,武功高強者衆多,像羅镖頭這樣堪堪摸到自在境門檻的高手,進了法場也只能跟着一起掉腦袋。

羅镖頭卻哈哈大笑起來,“裴少俠放心,我老羅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不敢給英雄豪傑拖後腿,劫法場之事自有武功更高絕的俠義之士來做,而我們振興镖局,就是将兵器運送京城,在他們得手之後,将趙大人一家送出京城。”

京城監管嚴厲,若非得到允許,刀劍這類武器是不能随便帶入城中,所以得偷偷運送進去。

可裴星悅聽到這裏并不覺得穩妥,“此事頗為危險,萬一被查到,你這滿府上下怕是……”

“沒時間了,我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趙大人死在奸人手中吧!其實今日之後,夫人便會帶着家眷離開镖局出去躲一躲,待事成再回來。”羅镖頭的眼中帶着一絲無奈,但目光決絕,已是下定決心,接着他期待地看着裴星悅,“裴少俠,您武功高強,俠肝義膽,可願一同前往?”

如此大義之事,若按照裴星悅的性格,必然要走一趟,可是……

他摸了摸胸口的信,想到孤苦伶仃,腿腳不便的小哥哥,對方還在翹首以盼,又實在不忍心去做這麽危險的事。

萬一他有什麽不測,小哥哥怎麽辦?

他知道心上人的脾氣,若非走投無路,實在不會寫這樣一封信過來。

見他面露猶豫,羅镖頭不免失望,不過此事不好強人所難,便道:“是在下多言了,裴少俠勿怪。”

裴星悅搖了搖頭,“無妨,此事我記在心上,既然都在京城,若能騰出手來,必助各位一臂之力。羅镖頭若信得過我,就給我一個聯絡方式吧。”

羅镖頭驚喜地起身抱拳,“裴少俠大義。”

既然目的地都是京城,裴星悅便和振興镖局一同前往,也好互相有個照應。

第二日一早,文傑兄妹來送別,看着這對孤弱的兄妹,裴星悅順手解開了錢袋。

他直接抓了三十兩,可剛要掏出來卻又猶豫了,然後不動聲色地放回去了二十兩,結果一擡頭看這對兄妹全然信任地望着自己,最終咬牙還是再添了十兩,總共二十兩銀子交給文傑。

文傑一見,忙推辭了回來,“公子,這我們不能收!”

裴星悅心說自己也不想給啊!但是他握着少年的手還是塞過去,說:“振興镖局必然是不會虧待你們,不過人多口雜,有銀錢傍身總好過捉襟見肘,免得叫人看輕。再者這世道不太平,若镖局待不下去,你們盡可找其他出路,不必有所顧慮。”

江湖英雄為了一個義字可抛頭顱灑熱血,賠上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可是這對兄妹只是普通百姓,若是劫囚之事敗露,朝廷追究下來,文傑他們沒必要跟着羅家一起受罪。

文傑兄妹眼淚汪汪,聞言便不再推辭,只是握着銀兩,再一次跪下來磕頭,“恩公大恩,我們兄妹不敢忘記。”

裴星悅點點頭,直接翻身上馬,紅衣一揚,策馬而去。

*

這邊,宣宸從昏迷中醒來,眼前影影綽綽,看不真切,雙耳鳴響,周圍的聲音聽起來好似極為遙遠。

“好了,鬼門關算是闖回來了。”一個清脆的女聲輕輕松了一口氣。

一旁的陸拾急忙湊了過來,關切道:“王爺,您怎麽樣?”

宣宸眼前還有些重影,耳朵聽不真切,他盯着面前好一會兒,才聚焦看清來人,“宣渺。”

“是我,好弟弟,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五公主問。

“幾天?”宣宸擡起手,被非伍扶起上半身,陸拾殷勤地在他的後背放了一個軟靠。

一旦蘇醒,度過了最初的迷蒙,宣宸的目光就變得銳利起來,眉宇間的陰郁也逐漸濃重,嘴角挂着譏笑,又是那個誰見誰怕的昭王。

不過宣渺卻不怵他,說:“十天。”

宣宸一怔,這麽久。

“其實能醒來已經很好了,要不是國師每日給你輸送內力護住心脈,壓制你體內不斷虧損的氣血,不然大羅神仙來也難救。”宣渺在他的床邊坐下來,不論宣宸願不願意,拉過他的手腕再一次搭脈。

宣宸冷冷道:“徒勞之功罷了。”

宣渺不高興道:“我好歹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氣的神醫,少看不起人。”

宣宸嗤了一聲,“那神醫看出什麽了嗎?”

宣渺頓時沉默下來,秀氣的眉擰在一起,她不斷分辨着宣宸的脈象,一直過了許久,後者直接收回了手腕,目光淡淡。

宣渺低聲道:“你的身體已經被各種藥物侵蝕得差不多了,脈象非常混亂,我的确無法診斷。”

意料之中的事,宣宸沒什麽失望。

“但奇怪的是,明明那老東西已經死了,那些道士也被你屠戮殆盡,這世上應該沒有人敢再抽你昭王的血,你怎麽會處于失血狀态?”宣渺驚疑地問。

宣宸說:“我不知道。”

宣渺站起身,神色凝重,在屋子裏踱步,非伍和陸拾看得心焦,卻又不知道自己能幫上什麽忙,只能左看看右看看,兩人緊張得不行。

最終宣渺吩咐道:“陸拾你去給他弄點吃的,十天沒進食了,這臉色比墳墓裏的屍體都難看。”

“是,那王爺就拜托五公主。”陸拾行了一禮。

“放心吧,順便看看藥,煎好了端過來。”

等陸拾一走,宣宸擡起眼皮,冷淡道:“我不喝藥。”

當了五年的藥人,宣宸如今看見藥就覺得惡心。

宣渺嘆了一聲,勸道:“這是補氣血的,你現在虧損得厲害,必須喝,其他的,對你這具身體倒也沒什麽用。”

宣宸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忽然,宣渺問:“宣宸,我一直很疑惑。”她頓了頓,終于還是大着膽子問,“你為什麽沒有死?”

此言一出,宣宸的目光冷如冰霜,利劍般射向宣渺,哪怕他現在虛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斷氣,但身上的氣勢卻依舊強大到令人心驚。

饒是宣渺自诩與他關系好,在那雙陰霾的眼睛下,心跳不禁猛然加快,她艱難道:“二皇子和三皇子曾經為了讨先帝歡心,體現孝心,自願割脈獻血,一直持續了一年,但因身體虧損太厲害,一場大病直接要了這兩人的性命。其餘皇嗣害怕,若非先帝降旨,不得不獻,否則一個個都躲得遠遠的,事後更是滋補之物不斷,可饒是如此,身體也逐漸虛弱。要不是五年前,你突然回宮,成為先帝的藥人和血罐,将我們從噩夢中解脫出來,否則我們定然也是病魔纏身。”

說到這裏,宣宸眸光閃動,殺意漸漸收斂。

宣渺膽子放大,繼續道:“五年了,那種日子是個人都活不了,但是你不僅沒死,還有餘力殺掉其他兄弟,掌握權柄,你不覺得這不可思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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