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邪物 這具破敗的身體給了他迎頭一擊
第6章 邪物 這具破敗的身體給了他迎頭一擊。……
先帝對于大舜朝的百姓來說是個不折不扣的昏君,對自己的子嗣也是一個噩夢。
一個老道從古籍中發現,煉制長生不老藥需得血脈為引,以此抽取子嗣壽元彌補自身,再附以珍貴的天地寶材,可奪天地造化,成就上仙。
先帝一心求道,根本不在意子嗣的死活,天上宮的丹火鼎盛,日日不辍,煙氣彌漫升空,形成一只巨大的魔爪籠罩在整個皇宮裏,弄得人心惶惶。
那時候,所謂修為高深的道士們進進出出,排場甚至比皇子娘娘們更大。
直到……宣宸被找了回來,雙星克紫薇的蔔卦下,至此老道們的試藥人有了,先帝百年之後的命也有人給續了,因為無論如何折騰,宣宸還是要死不活着沒咽氣,是以這些皇子也好,公主也罷,終于能夠逃脫這場噩夢。
宣渺是後宮中一個宮婢所生,在宣宸沒回來之前,公主之中她被推出去取血的次數最多。
為了活命,她自己學醫試藥,想盡辦法彌補血虧,再加上天賦所在,倒是習得了一身醫術,後來被宣宸放出宮,行走于江湖,有幸拜入藥谷春霖嶺,也得到了另一段人生。
而那五年,宣宸要血給血,試藥便試,毫無怨言,逐漸成了先帝身邊最不可或缺之人。
殘忍的折磨下,人若是不想變瘋子是需要宣洩的,知道這個孩子離不開掌控,先帝于是慢慢地給了宣宸一些權力,讓他變成了一把淬毒的刀,任何膽敢對聖上有所異議之人,皆死在他的手上。
這把刀太好用了,以至于先帝越來越離不開他,造成了宣宸的權力無限膨脹,才有了今日令人聞風喪膽,能止小兒夜啼的昭王。
兄弟姐妹們敵視他,诋毀他,嘲笑他,但又害怕他,在先帝暴斃之後,宣宸的權力達到空前,誰當下一個皇帝,他說了算。
也就宣钰占着一母同胞的優勢,借宣宸之手殺光了所有兄弟,坐上了皇位。
但如今想來,事情的确很蹊跷。
宣宸是怎麽活下來的?這已經不單單只是一個意志堅定,頑強不息能夠解釋的。
宣宸擡起自己的手,修長潔白,但消瘦嶙峋,回想起那晚慶功宴上國師的話,眉間戾氣逐漸濃烈。
最終他擡手捂住自己的臉,低低地笑起來,寬大的袖子露出滿是傷痕的手臂,披散的青絲垂落肩頭,随着肩膀的聳動而顫抖,宣宸整個好似陷入了癫狂,充滿了自嘲和壓抑的憤怒。
在他以為這世上再也沒什麽能夠阻止他得到自由的時候,這具破敗的身體給了他迎頭一擊。
“宣宸……”宣渺聽着這笑聲,全身泛起了雞皮疙瘩的同時,便是細密的心疼。
宣宸放下手,冷冷地說:“我要見國師,現在。”
宣宸的醒來,似乎在老和尚的預料之中,沒過多久,那道樸素的黃衣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宣宸沒有多餘廢話,只是問:“我的身體裏究竟有什麽?”
“阿彌陀佛。”不悟憐憫地看着床上的青年,垂眉低聲道,“老衲年輕時候曾在古籍之中讀過一個邪物,非蛛非草,嗜血而生,一旦進入活體,便會盤踞心髒,随經脈搏動生長,直至吸幹宿主,破體而出。”
“那我應該死得更快。”宣宸譏諷道。
不悟嘆道:“既是邪物,便不單單如此,若是常人被寄身,半年之內不可活,然而若植入失血瀕死之人體內,它反而會護住宿主心脈,促血生機。”
此言一出,宣宸眸光一動,宣渺卻恍然大悟,“所以那樣非人的折磨下,九弟卻能活下來,這麽說這反而是個好東西?”
不悟笑着搖了搖頭,“宿主失血越多,它造血就越多,于人體結合便越發緊密,難以察覺,直到經脈、骨骼為它的絲線所代替,最終盤踞頭顱,控制神志,無知無覺之間便成為……”
“傀儡。”宣宸道。
無不颔首,“只是一段記載,并不全,但與王爺您此刻的情形卻極為符合。”
宣宸聽此,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直接抽出枕下的匕首,二話不說便劃開了自己的手臂,頓時傷口布滿殷紅,他割得很深,直接血管破裂,血液噴湧,瞬間染紅了整支手臂。
“宣宸!”宣渺被他的幹脆狠辣給震驚了!
饒是早已波瀾不驚的不悟也怔了怔。
“國師,快,止血!”
不悟速速扯過他的手臂,手指如殘影接連點中傷口周圍的穴道,減緩血液流速。
宣渺一邊翻出繃帶和金瘡藥,一邊責備道:“對旁人這般也就罷了,怎的對自己也如此狠心,不疼嗎?”
疼?
還有什麽比之前更疼?
也不知道這具身體早已經失去了痛感,還是麻木了,宣宸無所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說那麽多,不如驗證一次,國師功力深厚,總不會讓我就這麽死了。”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哪個正常人自殘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宣渺猶記得宣宸剛回宮時,還是一個溫雅清俊,風姿綽約的大家公子,眉宇間自有傲氣,比在皇宮中壓抑長大的兄弟姐妹豁然許多,笑起來令人如沐春風。然而現在,卻已化身為殺人不眨眼的惡鬼,對自己都如此殘忍。
宣渺想起來都覺得可惜。
這和尚的境界究竟在哪兒,沒人知道,不過他輕松地從宣宸的傷口上取下了一段血絲經脈,內力控制精确地分離血液四散,很快真氣團中便只剩下一段形如透明的白絲,猶如活物一般,上下搖曳蜷曲,看得人寒毛聳立。
宣渺眼睛一睜,“竟然是真的。”
宣宸冷冷地盯着:“這究竟是什麽東西?”
老和尚搖頭,“老衲尚未得知,卻遇大舜動蕩,不得不歸。”
宣渺問:“國師,這兩年,你去了何處?”連先帝暴斃都沒有趕回來。
“西域。”
宣宸眉間微微一蹙,這是西域的邪物?
不悟道:“先帝為求長生已走火入魔,老衲無力阻止,然此物陰毒,卻不能坐視不管。可惜,這只存于傳說古籍,刻畫于古城壁畫之中。西域之行,老衲所獲不多。”
宣渺思索道:“這究竟是什麽時候種下的,莫不是那些妖道?但為什麽不在我們身上種?”
國師看着宣宸,手指撥動着佛珠,臉上露出惋惜之意。
宣宸目光淡淡,“本王入宮前,受西南王指點,武功離至臻只差一步。”
若沒有過于深厚的內力,怎麽挨得過那種痛苦?可惜現在,他握了握拳頭,只能自嘲一聲廢人。
宣渺怔然,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看來,為先帝煉丹的那群道士,不僅想要榮華富貴,還想要點別的。”宣宸眯起眼睛,眼中殺機頓顯,“來人。”
“王爺。”非伍推門而入,行禮道。
“你立刻帶人清理亂葬崗,把那些道人的屍體都給本王拼湊起來,對着名冊一個一個地辨明身份,漏了一個,提頭來見。”
先帝一暴斃,宣宸第一個清理的就是那些在他身上留下各種傷痕,拿他試藥取血的道士,将加諸在他身上的痛苦,以千百倍返還,是以棄在亂葬崗的屍體沒有一具是完整的。
數量龐多,這要拼湊,可得花上不少功夫。
然而非伍二話不說領命,“是。”
宣渺一想到那亂葬崗的情景,說:“夏日炎炎,屍體恐怕早就發臭發爛了,你這也太難為非伍了吧?”她看着非伍那英俊的容貌,頗為不忍心。
宣宸瞥了她一眼,“不舍得他去,那你去。”
“咳……我會給非伍備上去味止吐的香丸。”宣渺挽過耳邊的發絲,湊到非伍面前,伸手撩了一把男人的袖子,“保證不沾染一絲臭味,回來還是……”
“王爺,屬下告退。”非伍說完後退了一步,立刻轉身就走。
宣渺撇了撇嘴,“啧,不經逗。”
宣宸沒搭理她,不悟和尚只是在一旁啞然失笑。
此事疑團重重,不因先帝暴斃而消失,反而更顯得撲朔迷離。
不過這種事,顯然宣宸更有考量,不過宣渺關心的是,“國師,以您的功力,有沒有辦法把這東西取出來?”
不悟并非沒有思索過這個可能,聞言卻長長一嘆,搖頭,“此物已牢牢長于王爺心脈,蛛絲遍布四肢百骸,老衲即使能剝離,王爺怕也挨不住。”
但若是一直留着……試想先帝暴斃之下,已無人敢再取宣宸一滴血,血氣本該漸漸補回,但是那邪物卻也因此開始反噬,不斷吸取,以致昏厥,這要是繼續下去,宣宸恐怕活不了多久。
宣渺很着急,“那怎麽辦?”
“老衲願替王爺壓制此等邪物,同時也請公主替王爺補足氣血。”
這補血可不是紅棗桂圓這種小補,恐怕得用上血靈芝,血人參之類的珍貴奇藥才有那麽點用處。
好在皇宮寶庫,也能找到一些,只是……
“這能延緩多久?”宣渺并不看好。
國師搖頭,“不知,還須盡快找到根除之法。”
然而國師去了西域這麽久,都沒什麽收獲……宣渺低頭思索,“域外之物,說不定中原也有記載,我立刻去信問問師門,天地之大,只要存在,必定有人知道。”她說到這裏,看向宣宸,眉宇間帶着堅定,“放心,我一定救你。”
當年宣宸送她離宮的那一幕,她永世不忘。
宣宸不置可否,喚了一聲:“陸拾。”
陸拾推門而進,“王爺。”
“去一趟皇宮,拿皇帝的血壓制我體內邪物。”宣宸的性格可不會等着別人來搭救,說到這裏,他瞥了一眼老和尚,“你讓我留着他,總得物盡其用吧。”
國師苦笑,卻沒有反駁,“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倒是宣渺一聽,眼睛瞬間發亮,“這的确是個法子,一母同胞的血最接近,只需稍作同化處理,倒是能夠完美融合,可比那些奇藥管用。”
宣渺一點也沒覺得這方法太過邪門,堪比臭名昭著的魔教,反而興致勃勃。不過被先帝取血煉丹這麽多年,他們這些皇嗣也早就沒有正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