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私相授受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私相授受

她垂首, 他就默契去咬她的上唇,她再仰頭,他就改粘向下唇, 一霎惡劣, 想就這樣要了她, 卻又不甘心委屈自己,恨上心了,刻意齒上加重, 銜起來再一松, 籍此宣.洩。

萍萍被咬痛,本能咧嘴。

柳湛輕.喘與之分開, 仍阖着眼,雙手捧起她的臉:“那你記起來我為什麽起這個小名了嗎?”

萍萍亦閉着眼:“你嬷嬷當年在娑羅樹下發願,七日七夜,求得你病愈,自此改名。”

柳湛在她額上落下一吻,心中冷笑,蔣望回說的是昭仁太後, 萍萍卻複述嬷嬷, 看來她不是一個小騙子, 而是大騙子:“你上回想起來的那首曲子叫什麽, 還記得嗎?”

“《松入風》。”

“除了我,可還曾重逢別的故人?”柳湛察覺到有人靠近,直起身将萍萍腦袋輕輕按住懷中。

她兩臂緊箍着他, 臉頰在柳湛胸口摩挲,眼睛仍閉:“什麽故人?”

柳湛餘光已經眺向門口,按住她腦袋的手撫了撫頭發:“就是你失憶前就認識的。”

“沒有啊, 我就重逢官人你一人。”她貼着他,“其他人都找不見了,不知道是不是我記錯。”

柳湛想起她之前金山寺的說辭,勾唇冷笑。

“大人,您在裏面麽?”

柳湛聞聲推開萍萍,上前開門,來的是館吏并驿夫,方才柳湛甩下缰繩就走,不曾交待半句。驿夫牽回馬廄才發現馬鞍上繡着刑獄司标識。

驿館經常有人借馬,驿夫可以幫忙歸還,便問柳湛要不要還。

柳湛笑着點頭:“那勞煩二位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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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顏悅色,人又俊逸,館吏心裏親切,不由多說兩句:“我們這縫補洗衣,代煎藥材,跑腿幫閑都能做,大人有需要盡管招呼。”

萍萍聞言也走到門口,館吏和驿夫瞧見,上下打量她,又挑起眼皮去看高處柳湛的臉。柳湛見狀毫不掩飾朝萍萍蹙眉。

她沒瞧見,沖館吏笑:“你們這還能代煎藥?”

話一出柳湛就扭頭端詳萍萍——她還要吃什麽藥?不是停了嗎?

他立馬想到廚房裏餘下那幾包,難道被帶來揚州?

柳湛什麽也不說,只對視萍萍,等她自己開口:“上回蔣小官人勸我聽女醫的,堅持吃一年,我覺得他說得對,是應該把氣血補起來。”

館吏平時也泡黃芪枸杞喝,聞言附和:“補氣的小方子可以長期喝點,有益無害。”

“既然他們都這麽說,那我以後繼續幫你抓藥。”柳湛不緊不慢啓合雙唇,從來算計他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騙之以十,還之以百。

“好啊。”萍萍綻笑,官人總是這麽體貼,就想擡手去挽柳湛手臂,倏地記起林公不喜下屬和親眷親昵,眼下館吏驿夫俱在場,萍萍攥拳忍住。

館吏驿夫客套兩句,與二人辭別,柳湛手放門上,沒有要關的意思。

萍萍伸着脖子,小聲同他說:“他們叫你大人唉。”

他不是長随嗎?

柳湛坦然自若:“只是一種稱呼,這館裏誰都這麽叫,我方才不也稱他倆大人。”

萍萍想想,有道理,正準備點頭,柳湛柔聲道:“時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早點睡吧。”

萍萍連點兩下下巴:“好,那我回去了。”

她還算認路,繞長廊穿庭院,院中白日盛放的海棠,大部分在晚間化作簇簇黑影,只有被廊中燈籠照到的一小部分,能看清粉白嬌花。

夜已深,萍萍擔心吵到別的旅客,每一步都先腳尖點地,落得極輕,因此走得并不算快。

蔣望回隐在距離樓梯不遠的轉角牆後,看到她出現在視線裏,心裏終于松口氣——還好,萍娘子還活着,郎君沒有沖動。

萍萍沒瞧見他,走到兩人距離中間一半就轉身,走側邊樓梯上樓,蔣望回卻目力極佳,連她唇上一道破口都瞧得一清二楚。

萍萍回三樓,蹑手蹑腳進屋,誰知原本已經睡下的蔣音和穿戴整齊,倚靠她那半邊拱門,專門守她:“你去做什麽了?鬼鬼祟祟!”

“我去見我官人了。”萍萍旋即接話,而且沒有鬼鬼祟祟,是光明正大去見,就像她現在回答,面帶微笑,坦蕩光明。

蔣音和定定看她兩眼,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萍萍撓撓鬓角,官人說蔣娘子脾氣大,這也忒大了點。

但她沒多想,不久就抛擲腦後,睡了個無夢好覺。

反倒是蔣音和,閉眼以後腦子裏盡想這事,翻來覆去難入眠,最後氣得坐起來。

早晨蔣望回瞧見,兄妹倆私下說話,蔣望回就勸:“瞧你眼圈都重了,可是昨晚沒睡好?少想些,多寬心。”蔣望回阖唇,擡首上望,萍萍正下樓,穿了件揉藍衫子,襯得膚色冷白,她似乎穿不慣腳上的弓鞋,提着裙,總怕踩着,卻又貪快,俨然一只雀躍地翠鳥。

萍萍瞟見蔣望回,旋即綻笑,酒窩一雙:“小官人早。”

“萍娘子早。”蔣望回一板一眼拱手。

萍萍移目看向他身邊蔣音和:“蔣娘子,去用膳嗎?”

驿館的早膳分兩種,前者像林元輿,自有館吏送入房中,後者類似萍萍,自個去公廚用膳。

蔣音和比她早些下樓,不知吃飯沒有?

音和壓根不想理萍萍,但哥哥在場,只能籲着氣答:“我待會去。”

“那我先去了。”萍萍說着繞過倆兄妹去公廚。

才走十來步,蔣音和就禁不住盯着萍萍的背影抱怨:“她倒是睡得好。”

蔣望回接話,答非所問:“這裏的煮三絲還不錯,是揚州本地的地道菜,你待會可以嘗嘗。”

“家裏又不是沒做過。”蔣音和白眼,已眺不見萍萍背影,她向哥哥訴苦:“她昨夜很晚才回來,口脂掉得幹幹淨淨。”

蔣望回負手擡眼,這就是妹妹恨了一晚的原因?

“我看你平時吃面喝茶,口脂也沒了。”

蔣音和急得想跺腳,壓低聲音:“她嘴上還有咬痕!”

“吃面不小心咬着自己吧。”

“她還死纏爛打逼郎君送她一支釵子,私相授受,叫人不恥!”

蔣音和末了幾字音調拔高,蔣望回急忙按住她的胳膊,示意小心。片刻後,他緩緩放開,沉靜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毀了那支釵子……”

“別犯蠢。”蔣望回即刻打斷,那是殿下給予的。

“我知道——”蔣音和尾音拉長,伸手牽住哥哥袖子,“我跟她住一起,親自出手必定被懷疑,所以我想讓你找個機會,幫我毀了。”蔣音和搖哥哥手臂,“好阿兄,就再幫我一次。”

蔣望回将她手從自己臂上挪開,斬釘截鐵:“休想。”

說罷調頭,蔣音和直眨眼:“唉、唉,你別走啊!”

*

刑獄司。

本朝雖有《詐僞律》,但輕重界定模糊,從僅財物歸還原主到棄市,皆可以判。

那柳湛的“新娘子”并二同夥收人錢財,事前說好,挨十棍沙威棒就放,但那棒子只輕飄飄挨在身上,不做真打。

眼下兩節級也是這麽說的:“挨幾下棍子,做做樣子,才好放你們。”

“曉得曉得,大人辛苦。”那被綁在條凳上的仨騙子忙不疊點頭,“待會小的們一定奮力大叫,演得逼真。”

節級點點頭,彎腰逐一給三人嘴上黏住封條。

三人笑猶挂臉上,有二人面露不解,還有一最聰明的,反應過來,面色倏白。

二節級在一排沙威棒裏挑了兩只粗過手臂,紮實的榉木杖,一棍接一棍,不停歇打下去,十棍之後三人仍在嗚嗚,再十棍,猶喘氣,再二十棍,人沒了。

刑獄裏每天死很多人,無人認領的屍體自有撿屍人收到一處,先搜一遍身上,男的丢亂葬崗,女的配冥婚。

節級們是不做這類小事的,洗幹淨兩手,帕子擦擦,更一身衣,散值。

家住得不遠,提燈過橋,涼風飕飕,再往下走一點,橋邊下坡,泥土偏濕,一節級腳下打滑,那早早候在橋洞下青羅衫男子急忙跨上,扶住:“辛苦大人繞路。”

說時将手中沉甸甸兩只錦袋分別遞出。

節級們不嫌麻煩,解開抽繩就着燈籠光查看,的确是真金,方才相視一笑:“走,喝酒去。”

“大人慢行。”男子恭送,光亮越來越暗,原先羅衫上還能被照出的蓮花紋隐沒不見。他這才動身往相反方向走,過橋穿巷,遵照主人之前讓背的地圖,七彎八繞。

衣裳也是主人吩咐穿的,說這樣像個讀書人,別人就不會知道他是長随。

他繼續往前走,揚州城熱鬧繁華,卻也有這樣一片孤寂荒地——不知道主人怎麽找到的。明明才搬來揚州三日,卻好像無比熟悉,能繪地圖,還能找到這種地方

這段時間他好像突然就不了解主人了。

比方說,以前他覺得主人是天底下最善良,也最好說話的,可現在卻讓買兇殺人,他會不會把自己也殺了?

男子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冒出這種想法,卻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夜裏真的很冷,雞皮疙瘩漸多起來。

嘀嗒!

男子吓一跳,再看天上好像落雨了,這一帶許多野槐野榆,他頭頂就是,水滴從葉間縫隙漏下來。

主人讓他穿過樹叢,到中央的窪地見面。主人明明有住處的,為何要約在那種地方?

男子突然害怕起來,調頭往回走,起先步子還猶豫緩慢,到後來越走越快,天上的雨也越下越大。

風蕭蕭自後脖頸襲來,不是風,而是主人飛過他頭頂,躍至面前。

鶴氅一角觸及地面,裴改之就問自家長随:“報酬都交到那兩人手上了?”

“交了。”

“他們有何反應?可有跟蹤你?”

“阿郎放心,無人尾随,大人們得了錢就喝酒去了。”

“那你呢?”

長随心一緊,反問的話染上顫音:“郎君說什麽?”

什麽我?

“我說,”裴改之笑,“阿四,你為何不去我們約好的地方?”

“小的這不是還沒走到麽?”長随說完這話,拔腿朝與裴改之相反的方向狂奔,裴改之抿抿唇,微笑擡手,飛刀猶如一道流星,從後紮入,穿透長随咽喉。

真煩人啊,裴改之想,叫他去窪地等,窪地等,那樣就可以直接埋了,現在還要搬屍。

淅瀝瀝下着小雨,為防雨水沖刷暴露,他不得不再埋深些。

唉,又添一樁麻煩。

要比預估多花一個時辰了,要是萍萍在旁邊陪着他就好了。

他誰都信不過,從不結盟,也沒真正的同夥。

這世上,孑孓來去,他只有萍萍,所以他的萍萍,也必須只能有他。

如果拉不來,勸不動,感化不了,那就讓全世界孤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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