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洞房花燭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洞房花燭

她又忘記站起來了。

還是旁邊館吏拉她, 平身了,萍萍才站起,腿跪得有些麻, 動作遲緩。柳湛的步輿從她身邊經過, 目光只掃了她一眼就移開, 對都沒對上。但因為離得越來越近,萍萍瞧清楚官人衮服上的紋章,龍虎雞火, 還有好些不認識的蟲, 他帶了許多革帶玉佩,應該各有各的講究。

萍萍仰着脖子, 他連鞋都是朱履。

人說餘音繞梁,柳湛的太子形象就像餘音,在她腦海裏久久不能散去。

等太子的儀仗全部過完後,她跟在人群最末挪動,正猶豫是一直跟着官人,還是回房?袁未羅過來,将她拉上樓梯, 并朝上指了指, 示意回房。

萍萍就帶袁未羅來到房門口, 先問:“是殿下讓你來的?”

袁未羅點點頭, 她這才開門和他一道進屋。袁未羅開門見山:“逆黨方才剿滅,殿下有許多要務要處理,暫時脫不開身, 他說要委屈娘子在這等候兩日,最多兩日,就來同你團圓。”

“好!”萍萍一口答應, “如果有機會,勞煩小官人幫我帶話殿下,就說當務之為急,他放心去辦正事,倘若兩日辦不完,可以三日、四日,不用急着趕,我這邊會一直等他……對了,讓他記得也不要太過操勞,保重身體。”

袁未羅微張雙唇,訝異萍萍的反應。

和他預想的不同。

曉得了殿下是殿下,她面上竟捕捉不到一絲惶恐戰兢,講的雖然是讓殿下不用急,她一直等之類的話,但那語氣,那神态,品不出讨好之意,不像他們以下恭上,以卑媚尊,她好像還當她和殿下是平齊的,僅僅只是一位妻子對夫君的關切、理解和包容。

袁未羅不曉得她哪來的勇氣和信心,像吃了秤砣一樣安穩:“你知道殿下是太子,不驚訝?不怕嗎?”

“我驚訝呀!”起初她跪地上怔怔望了許久呢,他真成天上的月亮了。

但很快她就鎮定下來,他本來一直就都是月亮。

他先是她的官人,而後才是太子。

長随、太子、商販,甚至是乞丐,都只是一個身份。滄海會變桑田,但月升月落,頭頂那一輪亘古不變。

她相信他待她也一樣,此心不移。

“但我為什麽要怕官人?”

袁未羅一時語噻。

萍萍擡手放到唇邊,輕輕詢問:“袁小官人,你是不是中貴人?”

袁未羅點頭,是啊,他是太監。

“那蔣兄也和你一樣吧?”

不、不,那不一樣!袁未羅腦袋搖得似撥浪鼓,要命了:“蔣殿帥是殿前司內值殿左第二班近衛,他親爹可是大名鼎鼎的陝西經略相公!”

陝西離西寧很近,六年前萍萍剛醒來那陣子,走哪都聽到經略相公的美名,說他用兵馭将,勇敢無敵,一人守關,如補缺金瓯,堪比古時的廉頗和李牧。

萍萍十分敬仰,卻不曾想經略相公和蔣望回竟有這層親源。

那他也是蔣音和的親爹?

說來打昨日開始,蔣音和就不曾出現在驿館了。

“我幾時才能回驿館?”揚州城臨近炮山河的某處宅園裏,蔣音和正對一池荷花,同兄長發牢騷,“待在這裏都悶死了。”

“這已經是揚州城數一數二的園子了,有山有水,處處精巧,逛一天都逛不完。”蔣望回嘆了口氣,“除了不能出去,還有哪點不好?”

“我就是要出去呀!我要回驿館。”回到殿下身邊。

蔣望回幽幽看着她:“今日你會出園,但不是回驿館,而是回宮。”

蔣音和先是一怔,繼而喜道:“殿下要啓程了嗎?”

蔣望回仍是紋絲不動伫着,頭不搖眼不眨:“殿下還早,會有禁衛先送你回京。”

蔣音和愕然,片刻後緩過神來,高叫道:“驿館不讓我進就算了,憑什麽還攆我走?”

“我不走!”

她氣得想在石頭上直接坐下,卻又覺太失儀,還是站着嘀咕:“要走也是她走。”

蔣望回哪會聽不見,立即怒斥:“你怎麽還說這樣的糊塗話!”他唇動了動,放軟語氣,“你做了錯事,殿下暫時不想見你。”他頓了頓,“但他并沒有免去你的東宮之職,更不會上奏官家。所以你回去以後,若能三省己身,改性情,斂驕嗔,殿下回宮重逢,還……有機會。”

蔣音和沉默半晌,夏天難得生一絲風,還是熱乎乎的,往她袖裏鑽:“殿下會帶她回京嗎?”

雖然沒問,但這是十有八.九的事情,蔣望回沒有啓唇,別過頭去。

“阿兄。”蔣音和輕喚。

“阿兄。”

蔣望回這才回頭望來。

蔣音和沖他一笑,意味深長:“別忘了我們同氣連根,骨肉相附,休戚與共。”

蔣望回滑了下喉頭,眸色晦暗:“我沒忘記。”

荷葉上出現越來越多水珠,荷葉搖晃,湖面漣漪。蔣望回随身帶着傘,撐開斜向音和那邊:“下雨了,先回屋。”

……

蔣望回很晚才回驿館,天已漆黑,月明星稀,燈燭搖搖。

如今旁人要見太子一面不容易,但對蔣望回來說還好,人還在走廊上,就有望見的禁衛隔門通傳,等他走到門口時,那禁衛直接推門讓道:“殿帥,且請。”

蔣望回微微颔首,進門後柳湛收尾繁忙,手上書寫不停,僅只挑眼皮看來一眼。

蔣望回沖柳湛點頭,音和已經送走了。

柳湛見蔣望回不願道破,便也不傷面子和氣,淺點下巴,算是曉得。

蔣望回卻遲遲未屏退,開口又問:“殿下……是否要帶萍娘子回京?”

柳湛停筆,緩緩擱到一旁的筆架上。

希顏不該愚鈍到猜不出顯而易見的答案,卻還開口問,他對萍萍未免太過關注。

柳湛想起在潤州時蔣望回替他打蚊的事,凡諸禍根,不早斷絕,則轉滋蔓。他含笑眺向下首:“明日孤将納她做禦侍,而後再啓程回京。”

明晚她就徹底成為他的女人。

*

萍萍等了一整日,沒有等來柳湛,袁未羅卻帶着十餘女使上門,一進屋就打掃,換帳子,換鋪蓋,在案上擺上瓜果紅燭,甚至還拉了幾條彩帶。

“這是做什麽?”萍萍問袁未羅。

像要成親似的?

她和官人早成過親,洞房了呀。

袁未羅笑道:“恭喜娘子,殿下今晚會過來。”

萍萍兩眼一亮:“他忙完啦?”

袁未羅點頭。

萍萍正要再問,一女使站在妝臺前邀道:“娘子且請梳妝。”

萍萍一愣,袁未羅從旁解釋:“這些都是宮裏的規矩。”

不能素面朝天見太子麽?

萍萍不想給柳湛拖後腿,連忙坐到梳妝凳上。那女使便開始絞臉:“娘子只管放心交給奴婢”

她梳頭時誇萍萍頭發烏黑亮澤,塗唇脂時又贊唇紅氣色好,說得萍萍都臉紅了,這下好,胭脂也不用抹了。

到傍晚,又進來兩位新的女使布菜。

備些酒菜犒勞晚歸的夫君,這本該是她這個當娘子的做的事,萍萍連連向她倆稱謝,并說出自己的過意不去,袁未羅聽得大笑:“這些又不是她倆做的,娘子不用內疚,這備菜也是宮裏的規矩。”

說到這,他臉上僵了下,其實納禦侍這事可大可小,他就曉得宮裏有兩位禦侍,都是官家臨時幸了,翌日補封,一道聖旨,些許禦賜的用度便作罷。

東宮禦侍按理比宮裏還低一等,且現在揚州,不在東宮,太子卻肯為她遵守一套完完整整的納禮,能給的都給她。

袁未羅感嘆:“娘子何其有幸吶。”得殿下寵愛,一朝登天了。

萍萍笑,酒窩旋得深深,她也覺得自己挺幸運的。

夏天日落得晚,到戌時二刻才黑天,柳湛也是在這時過來。

她一進屋,萍萍就來拉他去桌邊:“這麽晚了,快坐下吃點吧。”

想等他一道,她也沒動筷子。

柳湛卻先促眸環掃了一圈,楠木雕花的床上,鋪着鴛鴦紫錦被,換了灑金的帳子,再看案上紅棗蓮子……一圈掃視完,才揚高唇角,笑着在桌邊坐下:“這兩日公務繁忙,衆人面前也不好同你過多親昵,冷落了你,受委屈了。”

“你快吃吧!”萍萍并不覺得冷落,只擔心他餓壞。

柳湛笑眯眯允道:“好。”

拾起銀箸,但隔許久才象征性夾一筷子,更多時候眉眼彎彎盯着萍萍,她瞧在眼裏,徑直發問:“你不餓嗎?”

柳湛笑着搖頭。

“那我開吃了,我可餓壞了。”

柳湛就注視着萍萍風卷殘雲,被她惹開了胃口,也多夾幾塊,轉念思及接下來會發生的事,眼神幽深:“別吃太多了。”

“好。”萍萍邊撕雞腿邊回他。

柳湛莞爾。

他等了一會,她碗裏米飯見了底,筷子也放下,才問:“吃好了嗎?”

“吃好了。”

柳湛笑着輕喚:“萍萍,來。”

她愣怔,來哪裏?

柳湛屈屈五指,示意她坐在膝上。

遵照納禮布菜,并非他餓,而是不想怠慢萍萍,就像他今日進門前還特意讓人在廊上燒了紙馬。

他身為太子,納禦侍不能拜天地官家,不能夫妻對拜,逾矩失儀,但私下喝一杯交杯酒還是可以的,他也願意讨她歡心。

柳湛親自斟了一杯酒遞給萍萍。待她接過,又給自己也斟一杯。

“官人要喝酒嗎?”她脆生生地問。

噓,不要說話,柳湛視線追随自己的手,穿過萍萍胳膊,甜甜膩膩的蜜液随着他的動作,難以自抑地從心泉裏湧出,澆灌整片心田。

酥酥麻麻的感覺,脹得胸腔鼓囊囊的,他甚至有些鼻子發酸,送杯至唇邊,一飲而盡。

萍萍也學他的樣子飲盡,兩人喝了個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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