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替代
22、替代
咖啡館四溢着濃醇的味道,舒緩了因工作而疲憊的神經。
陳嘉川抿了一口帶苦的純咖啡,低聲說:“剛才那個女孩,很像我的一個朋友,她叫鄭薇。”他清朗的眉眼是前所未有的傷感,“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了。”
梁熙捧着杯子,斂起眉有些忐忑地問:“她……在國外?”
“不是,她過世了。”陳嘉川迎着梁熙震驚的目光苦笑着,不自覺伸手摸了摸左邊空蕩蕩的褲腿,一字一句地說,“車禍,當時就走了。”
所以當與鄭薇很相似的岑西出現後,他才會表現得那麽的激動。
梁熙咬了唇,盡力安慰他:“你別太難過,意外的事,誰也不想的。”
陳嘉川搖了搖頭:“是她開車,我坐在副駕駛,遇險的時候,她的那方撞去安全欄擋了所有的危險,而我只是斷了條腿,僥幸活了下來。”
他的神情很寥落,慣常微笑的唇此時隐含着苦澀,一下子遭遇那麽大變故的他,肯定很難受,人的內心得多堅強,才能面對一次又一次的失去的痛苦?
陳嘉川嘆了口氣:“薇薇……是我對不起她。”
一個聽起來像一個狗血的故事,卻又曾經真實存在過,而且結局悲涼。
陳家和鄭家的父輩是同窗,一直交好,所以陳嘉川和鄭薇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連去當小留學生都一起去,幾乎沒有分開過。也許他們太過熟悉了,鄭薇喜歡他,又不敢告訴他,因為她怕連朋友都沒辦法做下去。
對鄭薇來說,那是一種愛逾生命的情感。
出事那天,是一個陰沉的午後,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
鄭薇突然提出要回國,她已經沒辦法再和他若無其事的同在一個屋檐下稱兄道弟。
陳嘉川挽留,鄭薇開玩笑說:“我爸讓我回去相親呢,他說再不嫁掉就剩下了,要不……你娶了我?我和你蠻合适的。”最後那句暗示,已經用了她所有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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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我可不敢擋你的姻緣,我們這麽熟悉,當夫妻就太奇怪了。”陳嘉川想也不想就說出來。
鄭薇咽去所有的苦澀,笑着說:“那我走了。”
“那我送你去機場吧。”陳嘉川想當柴可夫。
鄭薇搖頭:“你剛才喝了酒,不好開車,我自己去就行了。”
陳嘉川沒有反駁她,自顧自地鑽進了副駕駛:“不管怎樣,還是得送。”
雨越下越大,灰蒙蒙的一片,帶傘的沒帶傘的行人匆匆往來。
變故就在那麽一瞬間,當危險來臨時,鄭薇選擇把危險擋下,還沒來得及留下一句話。
自那以後,陳嘉川很長時間恢複不過來,這場事故讓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失去健康的身體,一向開朗的他開始變得沉靜。
在很久的後來,他整理東西的時候,才發現鄭薇離開前悄悄給他的信。
陳嘉川,你這個大傻瓜!臭木頭!本姑娘這麽好你都不稀罕!以後可別哭着求我回來!門兒都沒有!好啦,不管怎麽樣,你以後要好好的,按時吃飯,別老是一不高興就跑到老遠的地方讓人擔心你,記住喝了酒別開車……
很長很長的一大篇碎語,卻字字透着關心。
有些字跡模糊了,是鄭薇寫信時留的眼淚。
她是真的決定斬斷情絲,以後兩人只做朋友,不談感情。
因為珍惜,所以害怕失去,所以不敢争取。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人都不在了。
陳嘉川斷斷續續地說出這段過往,幾次哽咽地低着頭,那是梁熙第一次見到他除了平和、冷靜以外的另一面,叫脆弱。
梁熙也覺得自己的心揪在一起,每一個人的幸福或許不同,但是不幸都是一樣的,痛苦像沒有黎明的黑暗漫無邊際,怎麽也逃不出來。
鄭薇那樣愛陳嘉川,必定不想見他如此。
“鄭小姐雖然沒有留下遺言,可是她肯定懂你,也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替她,幸福的活着。”梁熙盡量平和地說。
“她的确很善良。”陳嘉川似想起曾經的往事,微微笑了笑,又抿起唇,“以前總是嫌棄她聒噪,現在想起來,發現最記得清楚的,就是她的那些碎碎念,一句都沒有忘記,她希望我好,我便好,她希望我做什麽,我都努力做到。”
他頓了一下,低低地說:“我也只能這樣了。”
“嘉川……”梁熙還是不放心他。
陳嘉川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才說:“不知道為什麽,這些話我也只對你說過。”
曾經,梁熙對他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梁熙點點頭:“因為我們是同一類人。”雖然他們認識不算久,可是卻有着老朋友的脾性相投和難得的默契。
結賬的時候,梁熙電話響起來,是個陌生的號碼,她猶豫地接了起來。
對方說得很簡短,卻讓她皺了眉,她匆匆說:“麻煩你了,我馬上過來!”
陳嘉川見她臉色不對勁,問道:“怎麽了?有事情?”
“我弟弟受了點傷。”她一臉焦急地點頭,樣子很無措。
陳嘉川也擰起眉,忍不住握着她的手說:“你先別急,小鄭就來了,我們一起去看看。”還很熱的天氣,她的手居然冰涼冰涼的。
“不了,我想現在就去。你在這裏等小鄭,我自己叫計程車就行,你待會還要回公司呢。有事我再打給你。”
陳嘉川知道她是考慮到自己行動不便,也沒再多說,只是強調:“待會記得打給我,興許我能幫上忙。”
“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小心。”
梁熙趕到醫院時梁楓正在包紮傷口,飽滿英氣的額頭上包了一層又一層的紗布,即使沒有親眼見到傷口也知道有多嚴重,梁熙已經受不了,顫着聲音問:“好好的,怎麽會受傷?”
他身邊的室友,也是剛才給梁熙打電話的男孩子正要說話,被梁楓一個眼神阻止了。
梁楓笑眯眯地說:“不礙事呢,打球的時候不小心碰到的,過幾天就好。”仿佛那傷不是在他身上,一臉輕松。
他慣知他姐姐的脾性。
梁熙見他神色無異,也稍微放了心,可是不代表自己會被他糊弄過去,正要再問清楚,梁楓就嘶嘶地喊疼,要護士放輕一些。
梁熙又一下子急了,不斷對護士說着“請您輕一些,我弟弟怕疼”這樣的話。
她中途給陳嘉川發了短信,讓他不用擔心。
因為傷到了頭,所以要觀察一段時間看有沒有腦震蕩,是以又留下來一直折騰到晚上,梁熙要接梁楓到自己公寓照顧養傷,梁楓卻不肯,說明天有一門課很重要,而且還要準備考試,又在室友的再三保證說會照看他後,這才放心地讓他們回學校。
只是她忘了一點,為什麽在學校磕傷了,去的是離學校有段距離的醫院,而不是學校裏附設的醫療部。
接着幾天,梁熙都抽空在家裏做些東西送到學校去,順便關注梁楓的傷勢愈合情況,好在好的很快,不久就能拆紗布了。
可梁楓的傷好了,梁熙卻熬病了,要應付工作,又要照顧弟弟,她便忽略了自己的身體。
不但發了燒,那種曾經如影随形的神經痛也湊熱鬧似的卷土重來。
在小腹的地方,一陣一陣痙攣似的疼痛侵蝕着她脆弱的神經,把她臉上的血色都抽走了,白刷刷的很吓人,終于,她疼得在辦公室裏暈倒了。
正好Amy經過設計部,想找她商量一下周末聚餐給陳嘉川慶生的事情,發現她歪在沙發上,驚呼了一陣,部門的同事便陸陸續續地過來幫忙。
陳嘉川接到Amy的電話也馬上坐專梯下來,他第一時間,是伸手想抱起她,然後……
設計部的一個新進助理是個年輕的男孩,他猶豫了一下,便對老板說:“陳先生,不如,還是我抱梁小姐吧。”
陳嘉川握緊拐杖,艱難地點了點頭,低眉看見自己發白的骨節,再一次嘗到了無能為力的滋味。
薇薇倒下的那一刻,他連碰碰她的力氣都沒有,甚至沒能夠去送她最後一程,現在,這個同樣讓人心疼的女孩,他同樣是什麽都做不了。
就像一個廢人。
很快就到了醫院,醫生診斷梁熙是因為過度疲勞免疫力降低,加之高燒不退才會暈倒的,必須先住院。
安靜的病房裏。
梁熙閉着眼睛躺在床上,左手在挂點滴,白皙顯瘦的手背連血管都能看得見。
寬大的病號服顯得她那麽嬌小,像一尊易碎的娃娃。
她中途醒了一回,喝了一杯水又在藥物作用下沉沉睡去,陳嘉川一直陪護到晚上,過了探病時間,醫生讓他先回去,有護士照顧就行。
他又堅持坐了一小時,梁熙還沒醒,只好囑咐護士多加看顧,自己先回家,不然他也得病倒。
梁熙病得迷迷糊糊,隐約知道有人幫自己擦汗,換衣服,喂水喝,可沉重的眼皮實在是睜不開。
她像抓住浮木一樣,努力握緊那雙手,用沉沉的鼻音呢喃:“熙子難受,要呼呼……”
那個人剛想笑,很快頓了一下,堅決把手抽了回來,又似乎想保留那份柔軟的觸感,握緊拳頭不放。
在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個無可替代的人,無論是在愛着,還是恨着的時候。
夜半的停車場黑暗幽森,一輛保時捷停在路口。
江哲敞開着車門,對着迎面走來的何培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我又不是夜店的小妹妹,你看着我幹嘛?”何培霖皺眉念道。
“小妹妹哪裏有你何少有趣,不是恨人家恨到極點?這樣三更半夜偷偷摸摸潛進病房去看人家為了什麽?”
“不關你的事,開車!”
江哲嗤笑一聲:“不關我的事?那有本事別喊我來!”
“我喝了酒!”何培霖耐着性子。
“一接到電話就匆匆趕來,情深到你這個份上,不知道是梁熙的幸福還是不幸?”
“再說就滾下車,我沒空跟你瞎扯蛋!”
“行行行,我只再問一個,你把那個像鄭家那位的岑西弄出來是想做什麽?還有,梁熙外公那老宅,你當初不是非得我買下來好好保管着的,怎麽忽然要拆了它?”江哲忍不住問。
何培霖的表情藏在深夜裏,一言不發。
江哲無奈,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說:“好,我什麽都不問了,你高興咋樣就咋樣,不過霖子,我可告訴你,別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後悔?”何培霖忽然說,看着不遠處在醫院門口停下的轎車,去而複返的陳嘉川緩緩走了下來。
他的眼底裏掠過厲色:“我就是不想讓自己後悔。”
江哲眉頭突突的跳,他順着他的目光,也瞧見陳嘉川了,遂問:“你想怎麽樣?”
就聽見何培霖淡淡地說:“是屬于我的東西,就永遠只能是我的,僅此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祝童鞋們圓蛋快樂,蛋蛋生輝哈~~~~╭(╯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