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愛過
23、愛過
陳嘉川在病床前守候了一整夜,當梁熙醒來時,借着床頭柔柔的小燈,便看見他靠在沙發上睡着了。也許是姿勢并不舒服,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眉頭還微蹙着。
梁熙怔怔地看着他,想到他總是這麽默默地關心着自己,想到迷糊裏那雙溫暖呵護的手,那種被病痛折磨了一整宿的難受稍微得到了緩和。
天漸漸地亮了,晨曦微露,陳嘉川也醒了,睜開眼就見到梁熙歪坐在病床上看着自己微笑,他惺忪地愣了一下,這才有些懊惱地說:“醒了怎麽不喊我?”說着就掀開身上披的薄毯,拄着拐杖慢慢走到床前,自然地摸摸她的額頭,“好在燒退掉了……你現在還有哪裏不舒服的?有就趕緊說,病也是能忍的麽?”
“好多了,只是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場小感冒打敗了。”梁熙打趣地笑了笑,卻因病着,聲音是不同以往的帶着鼻音的沙啞,“嘉川,謝謝你。”
“又和我說這些客氣話!我真要生氣了!”陳嘉川惱看着她,冷着臉倒了杯溫水送到她跟前,“喝水!”
梁熙淘氣地吐了吐舌,乖乖接過水杯喝光了,又邀功似的晃晃空了的杯子,讓人笑也不是氣也不是。
陳嘉川淡淡地看着她,唇角又揚起寵溺的弧度:“你呀你,有時候我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麽才好!”她明明看起來像個易碎的瓷娃娃,卻偏有着堅韌不拔的韌性,她坦然的微笑裏到底還藏着多少心事?
“那就別說,我病着呢!”梁熙皺了皺鼻子。
陳嘉川顯得很無奈:“好,我不說你。怎麽?覺得餓了麽?想吃什麽?”
梁熙舔了下有些龜裂的嘴唇,看着他的目光帶些讨好:“你請我吃冰淇淋?”
“不行!”陳嘉川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挑起眉瞥了她一下,“怎麽這麽胡鬧?一病了倒成了小孩子?算了,問你也是白問,我讓人送點有營養易消化的東西來,你再睡一會兒。”
等他離開,梁熙才苦澀地斂起笑容,手指揪着被子勉強躺下來。
她也希望時光可以倒流,變回還是孩子的時候,有人寵着愛着,沒有煩惱,沒有傷痛。
以前不管是在家還是和那人在一起,冰箱裏總放着幾大盒香草味的冰淇淋,只是自從沒了孩子以後,她再沒有吃過冰的東西了。
剛剛被陳嘉川一問,她突然就懷念起那種入口香甜冰涼的感覺了,像幸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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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梁熙足足在醫院呆了一周才可以出院。
出院的這天晴空萬裏,陽光和煦。
陳嘉川和梁熙在醫院的停車場等小鄭開車來接,上千平的地方穿堂風很犀利,吹起了梁熙薄薄的粉色風衣,被涼風一灌,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陳嘉川紳士地脫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又輕敲了她的額頭:“叫你多穿點衣服,還不肯聽話,還想呆在醫院啊?”
梁熙想辯駁,又突然閉了嘴,越過他的肩頭,怔怔望向後面緩緩走來的兩個人,許梓茵正挽着何培霖的手臂淺淺說笑着,而何培霖一臉溫和。
許梓茵先發現了端倪,手松了一下,下一秒卻被何培霖十指緊扣着,那力道甚至讓她覺得疼。
何培霖對陳嘉川寒暄地笑了笑:“陳先生,這麽巧?”微眯的眼睛卻看着梁熙。
可不就是那麽巧?北京那麽多的醫院,一天有二十四小時,怎麽就能碰上?
陳嘉川下意識把梁熙擋在身側,禮貌地點頭:“我來接小熙出院。”
他的動作惹得何培霖眼神深了又深:“哦,梁小姐不舒服?”
“不過是一點小毛病,多謝關心。”陳嘉川替梁熙回答,顯現出極少表露的強勢的一面。
許梓茵和梁熙都沒有說話。
不過是幾句平常的話,卻讓氣氛擰得緊緊的,好在小鄭适時地開車來到他們跟前,緩和了場面。
陳嘉川又說:“那我們先走了,再會。”說着便帶着梁熙坐到車子裏。
等他們走了,許梓茵才嚷嚷着疼把手抽了回來,何培霖沒理他,徑直向電梯走去。
許梓茵一邊揉着被捏疼的手,一邊快步走上去:“何培霖,你剛剛的樣子好可怕,好像想殺人。”
何培霖停下腳步,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許梓茵卻不怕他,繼續說:“別瞪我!你的脾氣這麽壞,要換我我也得跟別人跑,剛才那個人一看就知道是會疼人的好好先生。”
何培霖抿着的唇勾起厲色:“閉嘴!”
“有本事你把人搶回來啊……”許梓茵幾不可聞地咕哝了一句。
“搶?沒這個必要。”何培霖卻聽見了,拇指輕撫着袖子上的袖扣,似笑非笑。
初冬的氣息悄然降臨到帝都,梁熙也重新投入到工作裏。
她計劃得很好,努力把父親欠的錢還完,争取減刑,繼續好好工作,等到弟弟畢業,父親也出獄,他們一家人就可以團聚了。
後來有一天,陳嘉川再一次問她,可不可以給他一個機會照顧她?他不想再錯過了。
她的回答很巧妙,順其自然。
可計劃總趕不上變化。
梁熙先是在報紙上得到消息,說她外公老宅的那個區已經被列入市政規劃版圖,有可能被拆遷重建。
再來,在長久的等待後,律師那邊卻給她帶來壞消息,她父親減刑的事情有阻滞。
這樣的雙重打擊她尚且有些難以接受,如果父親知道會怎麽樣?他的身體不能再受刺激了……梁熙根本沒辦法想下去,胸口像壓了一塊巨石,随時随地能将她砸垮了。
可事情遠遠沒有結束,有人寄來一疊照片,才看了兩張,就再也看不下去。
一連串發生的事情,使得梁熙隐隐的覺得沒那麽簡單,像一張巨大的網在她面前緩緩鋪開,而她明知道危險,卻不得不甘受束縛。
怪不得那天在電話裏他會說:“梁熙,你很快會後悔的。”
為什麽會有人說巨蟹和天蠍是天生一對?就算是,也是天生互相折磨的一對,面對傷害,她寧願放棄,暗自舔傷,他卻選擇報複,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他從來都是不肯吃虧的那一個,手段快狠準,一下子拿捏了她的七寸。她緩緩地攤開自己的手心,看着不太平整的感情線出神,她原不信命,現在卻不得不信,她此生的情路注定坎坷。
回過神來,她已經撥通了對方的電話。
“嗯?”何培霖冷冷清清的強調讓她麻木的神經激靈了一下。
她緩緩開口:“是我。”
他漫不經心地問:“有什麽事?我很忙。”
她恨恨地咬唇:“何培霖!你不會不知道我為什麽找你!”
“哦?我還真不知道,原來求人還可以用這樣的語氣,長見識了。”何培霖冷冷抛下一句就挂了電話。
梁熙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再次撥過去的。
她沒有辦法了,只能以他歡喜的卑微匍匐的姿态,艱難地說:“培霖,我求你,求你放過我吧……”
那邊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聽見他用聽來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還記得那天我求你的時候你是怎麽回答我的麽?”
梁熙一怔,立即就想到了在馬代那天,他求她留下,她當時回答了“我不想”。
那他現在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何培霖冷笑:“怎麽,被貓咬到舌頭了?”
她一字一句地說:“那……你到底想我怎麽做?”
“我沒什麽耐心。”他報了一個地址,“我回去就要看到你,不然……”
他意味深長的尾音讓梁熙打了冷顫,很快就答:“我馬上過去。”
“很好。”
這時已經到點下班,梁熙匆忙收拾東西離開,在走廊碰到了秘書室的一個叫小莫的女孩兒,手裏還捧着詞典。
小莫最近在自學法語,知道梁熙精通,便時常串門來請教。
往日梁熙都很有耐心教她的,可今兒有心事,便不耐煩地對她說:“我現在有點急事要出去,改天再教你行麽?”
她的音調有些高,小莫臉皮薄,面頰紅紅的立馬不好意思起來:“沒關系,是我不對,總是麻煩你。”
梁熙頓了頓,想起以前讀大學時她一有什麽不懂的就跑去問傅老師,她從未有過厭煩的時候,換做自己怎麽就做不到了呢。
她想了想,就放下手拎包,歉然地笑了笑:“其實我還有點時間,你現在問吧。”
小莫這姑娘也很機靈,沒有再探究她為什麽前後表現的不同,快速問了幾個語法知識,梁熙都一一做了解釋,而小莫都認真地記在本子上。
梁熙笑看着她,在本子翻過一頁的時候,上面記了一個詞——agonie。
她怔忡了很久。
小莫沒有發覺,還讨教道:“對了,這個詞,真的念‘愛過你’麽?”
梁熙搖了搖頭:“只是相似。”
她緩緩的用純熟的法語再念了一遍,不知道是念給小莫聽,還是給自己知道。
在法語裏,agonie音似中文的愛過你,可意思卻是痛苦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