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塑靈海(二) “為師不喜欺瞞

第30章 塑靈海(二) “為師不喜欺瞞。”……

“蕭宗主, 你怎麽來了?”

雲青岫沒想到來的會是蕭灼。

乾山最近有交流會,按理來說,作為宗主, 他是不可能缺席的。

“怎麽, 不想見到我?”蕭灼冷哼,“涅槃羽極難煉化, 換成宗內弟子來, 你這靈海怕是保不住。”

雲青岫忍不住輕笑。

“那就多謝蕭宗主熱心相助了,我心中感激不盡。”

她半躺在搖椅上, 眉眼含笑, 姿态疏懶,身後盛放的花樹如同陪襯。

就像當初在藏玉峰初見。

蕭灼定定看向她,忽然道:“雲青岫。”

“……”

雲青岫神色不變:“往生照出的結果,蕭宗主也看過了。修士無輪回, 既已照出我并非奪舍, 便不要再錯認。”

蕭灼沉默片刻,揚唇笑道:“好,雲宗主,雲秀。那我叫你秀秀可以吧?”

雲青岫:“都行。”

只要別再揭她馬甲,一切好說。

重塑靈海定在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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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蕭灼所說,涅槃羽極難煉化,只有他親自來,才能保證不出半點差錯。

前庭設下聚靈陣,雲青岫坐于陣中。

涅槃羽在南明離火的燃燒下逐漸化作絲絲縷縷的赤焰, 被姜白溯以靈力包裹,緩緩送入靈海。

少年修長分明的手按在雲青岫的脊背上,連綿不絕的靈力持續渡來。

雷雲在庭院上方籠罩, 悶雷陣陣。

重塑持續了九日。

雲青岫仿佛成了煉丹爐裏的丹藥,她甚至能聽見每一寸骨血被炙烤融化,又再次重生。

靈脈一寸寸生長。

破損靈海一寸寸重塑。

靈海之上,靈燈燃起蓬勃的純白命火。

第九日時,雷雲越發濃重,剎那間已經鋪天蓋地。狂風四起,吹得雪白花樹簌簌搖落。

雲青岫閉目坐于陣中,落花似漫天的雪,她如一尊高臺之上的神像。

姜白溯收回靈力,略顯疲态,提醒道:“退開,她要破境了。”

天雷倏地落下。

電閃雷鳴間,雲青岫的境界飛速變化。

金丹大圓滿轉瞬結嬰,即刻又踏入化神期,天雷每劈一道,她的境界就進一階。

蕭灼收回離火,一邊調息一邊圍觀,甚至覺得天雷劈的速度還跟不上她破境的速度。

啧,很難讓人不嫉妒。

最後一道天雷落下,雲青岫破境至化神後期。

未散去的陰雲化作一場靈氣充沛的甘霖,是天道對破境修士的饋贈。

雲青岫破境當日,蕭灼便要趕回乾山。

乾山內的長老已多次傳訊,委婉催他回宗,交流大會宗主不露面,太不像樣了。

雲青岫将他送至瀛仙澤入口,并遞了個乾坤袋。

“多謝蕭宗主為我的事勞動奔波,一點謝禮。”

蕭灼用神識一掃,都是些煉丹所用的稀罕仙草。他伸手勾走,散漫笑笑:“你還缺樣趁手的法器,不如同我一起回乾山,藏器閣任你挑。”

雲青岫不答,而是将一瓶丹藥遞給他:“蕭宗主能否看出此丹原料?”

見她直接略過,蕭灼有些惋惜,他倒出一顆,在指尖捏碎,仔細分辨一番,眉頭逐漸緊蹙。

赤金離火燃起,碎丹漸漸消融,最終剩下一小滴殷紅液體。

那滴液體在蕭灼的指腹撚開,一股極其淺淡微弱的氣息傳來。

蕭灼滿臉錯愕:“……師兄的血?!”

雲青岫一怔。

蕭灼的神色越來越凝重,最終将那滴血收起。

“這瓶丹藥從何處得來?”

雲青岫也沒隐瞞,直接道:“從合歡宗四長老乾坤袋裏拿的。”

“此丹有兩味藥引,一味是……師兄的血,另一味含有邪魔氣息。再輔以蘊含靈氣的血肉與仙草煉化而成。”

剎那間,雲青岫想起風渡城外那片密林的地下洞窟,相似委托,不知所蹤的低階修士。

“蕭宗主,你的師兄是何時下山歷練的?”

“大約是兩百餘年前。”

朱雀一族兩百歲才成年,時間倒是對得上。

雲青岫繼續追問:“那他可曾去過風渡城?或其他臨近無間淵的邊境城池?”

蕭灼皺眉回想,道:“師兄的确去過風渡城。”

一切線索電光火石間串了起來。

蕭煦去過風渡城,和她一樣發現了那裏的秘密,并被幕後之人派修士追殺。

但他落到了對方手中,還淪為藥引。

這丹藥用修士血肉煉成,能使人提升修為,連宗門長老都在使用。

蕭煦在兩百多年前失蹤,而之前聚來客棧的老板告訴她,近兩百多年來有不少修士異化堕魔。

當時老板說是因為陰鬼蜮禁制破除,荒息蔓延所導致的。

如今看來,和這丹藥十有八九脫不了幹系。

可是看蕭灼的反應,是沒見過這種丹藥的。

并且這個丹藥所用的藥瓶也非常低調,沒有任何店鋪徽記。

那麽,它極有可能只在私下流通。

雲青岫隐隐覺得,上一世師尊的死,或許也和這東西有關。

如果是這樣,背後真相更加駭人。

幕後之人在很久以前,就在仙州鋪了巨大的棋局。她、師尊、仙門百家的修士,都在棋局之中。

她的重生,是棋局之外的變數。

雲青岫将風渡城所發生的事以及有關修士堕魔的猜想告訴了蕭灼。

“找到它流通的源頭,便能順藤摸瓜找到有關幕後者的線索。”

天光将盡,初冬暮色沉沉壓下來,寒風拂過,留下幾分刻骨寒意。

得知師兄可能還活着,蕭灼先是一喜,随後就是無窮盡的憤怒。

有人用他師兄的血肉煉丹。

光是想到,恨意與殺意都難以克制。

他壓下翻湧情緒,收起丹藥,“這件事由我來查,背後牽連甚多,你不必牽扯進來,有了結果後再告知你。”

“蕭宗主,我可沒打算坐着等結果。”

蕭灼直直看向她:“我查此事,是為了師兄下落,以及乾山宗主的責任。秀秀,你查這件事,又是為了什麽?”

“若要合作,總得坦誠些吧。”

雲青岫輕聲笑笑,擡眸道:“蕭宗主,我可沒說一定要與你合作才能查。”

無論幕後之人是誰,敢将她做棋子,就該承擔被掀翻棋局的風險。

蕭灼的眸色一暗,語氣染上幾分不自知的妒意:“你就這麽信任彌珍?”

雲青岫一本正經道:“我也沒說要與誰合作,蕭宗主不要胡亂揣測。”

蕭灼被氣得發笑,深吸一口氣,恨恨丢下一句:“查到流通源頭會告知你。”

目送憤怒離去的赤金背影,雲青岫悠悠輕嘆。

還是這麽好忽悠。

重塑靈海後,還需再喝五日藥。

雲青岫在這期間收到了彌珍的玉簡傳音。

她查到了風渡城追殺雲青岫的兩位化神修士出自南州離火城的欲仙坊。

雲青岫并不想好友卷入此事,因此沒提自己的發現。

喝完最後一碗藥,蓬萊宗一行也将結束。

臨別前,姜白溯最後一次為她診脈。

“已完全恢複。希望雲宗主往後愛惜自身,量力而行。”

面對醫生的叮囑,雲青岫有些心虛,“自然,多虧了浮玉仙尊妙手回春。”

“雲宗主何時啓程?”

雲青岫瞥了眼谪仙下凡似的銀發青年,琢磨一會,才回過神來。

這是在催她趕緊滾蛋吧。

她知道姜白溯是個社恐,能留她住這麽久,多半是看在她救了方清和一命的份上。

“叨擾仙尊月餘,宗內還有許多雜事,稍後便啓程。”

姜白溯寬袖下轉動的珠串一僵,“……也不必如此匆忙,多留幾日也可。”

雲青岫只當他是勉為其難客氣一下,連忙婉拒。

轉身離去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喚。

“……青岫。”

雲青岫腳步一頓,轉身面不改色道:“浮玉仙尊認錯人了,在下姓雲名秀。”

姜白溯起身,見前庭無人,像是下定決心般開口:“雲道友,我自知今日之言十分冒犯,但不得不說。你的徒兒,并非良善之輩。”

“此話何解?”

姜白溯陷入沉默,他想起仙門大比前,蓬萊宗芥子舟經過西洲地界,途中偶遇了一艘同樣飛往北洲艮山的公共芥子舟。

他當夜翻看方清和的功課,被氣得夠嗆,便靠窗吹風試圖冷靜一會再看。

然後便看見那艘芥子舟後有高階邪魔靠近。

他本欲出手,就見黑霧将邪魔們盡數吞噬,霧中隐約窺見一道身影。

而這道身影,與裴宥川有六分像。

雲青岫聽完,忍不住皺起眉頭。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自從那兩位追殺她的化神修士死後,那幕後之人就再也沒派人繼續善後了。

是沒派,還是派出的都死了?

姜白溯繼續道:“蓬萊宗內有一神器,名為‘鑒’,可堪破邪魔僞裝。若你想用,我可以取來。”

室內沉寂片刻。

“謝仙尊好意,這是我宗內私事,不勞煩仙尊了。”雲青岫溫和拒絕,并再次感謝他的治療。

霧青衣擺毫無停頓掠過門檻。

“雲宗主——”

雲青岫腳步停下,與前庭回廊轉角處的裴宥川四目相對。

少年背着靈劍,靜靜站在那,神色不明。

“站着做什麽,回流雲宗。”雲青岫朝他招了招手。

裴宥川微怔,随後一步步走來,看了眼雲青岫身後的姜白溯,彎了彎眼眸,道:“浮玉仙尊疑心我是邪魔,那便取神器來吧,好證我清白,讓師尊安心。”

姜白溯沒料到他會這樣說,沉默片刻後道:“若沒有照出異常,我親自向裴小友賠罪。”

氣氛沉默古怪。

雲青岫擡眼看裴宥川,視線相對,漂亮的黑眸平靜淡然。

“師尊?”

雲青岫在瞬息間做出了決定。

她轉身道:“浮玉仙尊,我明白你的好意,但這種子虛烏有的事,請不要再提。”

姜白溯不再說話。

他看着少年彎起的唇角,以及兩人遠去的身影,神情默然。

回程路上,裴宥川照例為雲青岫端茶送水,整理床榻。

霧青身影倚在窗邊的美人榻上,正在翻看話本。

“師尊為何不疑心弟子?”

書後擡起一雙平靜溫和的眼眸,雲青岫道:“你是邪魔?”

裴宥川指尖一麻,唇角彎了彎,“自然不是。”

雲青岫的視線重新落回書頁,“既然收你為徒,為師就不會胡亂揣測,偏聽旁人之言。”

“但是宥川。”她再次翻過一頁,語氣淡淡,“為師不喜欺瞞。”

“希望你從前沒有,今後也不會有。”

指尖的微麻逐漸蔓延到指節,裴宥川喉結滾動,眼睫垂下掩去神色,柔聲道:“弟子明白。”

這件事如風拂湖面,只留下了淺淺漣漪。

回到流雲宗後,雲青岫收到了太上劍宗發來的婚宴邀帖。

日期在一個月後。

收到邀帖不久,她還收到了蕭灼的玉簡傳音。

丹藥的出售源頭來自離火城欲仙坊。

乾山交流大會還有半月結束,蕭灼讓雲青岫等太上劍宗的婚宴結束再一同去查。

雲青岫給他回了個“好的”。

然後轉頭就在宗內宣布自己要閉關一個月,鞏固修為。

她出去一趟回來就到了化神後期,把流雲宗內的人驚得不輕。

洛雲語讓她安心閉關,宗內大小事她會打理好。

閉關前,雲青岫給裴宥川布置了任務。

“為師閉關期間,你外出游歷,接一些委托歷練。”

裴宥川乖巧應下,并看着她進了後山的閉關洞府。

雲青岫在閉關洞府裏睡了一覺。

醒來後隐蔽氣息,施過換容術後,離宗搭乘了一艘芥子舟。

它的目的地是南州離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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