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玄天秘境(八) “……師尊,別看
第40章 玄天秘境(八) “……師尊,別看。”……
癫狂無序的聲音擠滿裴宥川的腦海。
“沒有人會愛怪物。”
“他們只喜歡戴上假面的你, 連她也是。”
“踐踏淩辱你的人都應付出代價。”
“毀滅吧,毀滅你所見的一切,我會讓你成為世上至高無上的存在。”
最終, 所有的聲音交彙, 形成了一句:
“殺了她!!!”
劍鋒刺破雨幕,淩厲刺向鮮紅嫁衣。
在所有聲音裏, 他聽見眼前之人在喊他的名字。
“宥川——”
回憶轟然湧入, 裴宥川在這剎那裏想起了這個名字的由來。
那是一個朦胧的午後。
雲青岫提筆蘸墨書寫,滿地廢稿。
年幼的他站在一旁, 問:“師尊在練字?”
“為師在想該給你取個什麽字。”
仙州修士先取字, 十八及冠後加名。
女子面容素白溫和,筆杆抵住下颌,自言自語道:“纖凝翠微巅,扶光入滄淵。這句好, 字取扶光, 意味晨曦之光。待你加冠,名取宥川。”
他不解:“宥川?”
女子輕笑着揉他的腦袋,神情懷念:“宥川是為師家鄉的大江,奔騰入海。望你如它,心能海納百川。”
後來,他的師尊沒來得及為他加名。
似乎也遺忘了曾經定好的名字。
但裴宥川一直記得。
劍鋒在刺入嫁衣那一刻,陡然調轉,一劍穿心。
血從裴宥川的心口汩汩流出,雙膝砸在地面, 濺起滿地血水。
荒息從傷口灌入,不斷壓制修士血脈,漆黑鱗片如花一般綻開, 從脖頸蔓延到半邊側臉。
裴宥川跪在雲青岫面前,喘息着伸手,水光自眼尾滑落,試圖掩住她的雙眼。
“……師尊,別看。”聲音凝澀哽咽。
雲青岫握住那只顫抖的手,将其拉下,然後擡手抹去他不斷滾落的淚光。
指腹觸碰到冰冷鱗片,一瞬間頭皮發麻,但她神情不變,一點點将他面上的血跡、淚水擦幹淨。
玄天鏡構築的小世界不斷坍塌,破碎。
地面磚石徹底塌陷時,雲青岫擁住了裴宥川,摸了摸他的頭,語氣柔和。
“為師沒事,不哭了。”
…
玄天鏡構築的小世界徹底坍塌。
雲青岫在崖邊醒來,指尖觸到一面玉質古鏡,鏡面像霧裏看花,朦朦胧胧。
不等拿起來看清楚,玄天鏡化作流光沒入她的識海中。
與系統融為一體。
雲青岫:“……”
狗東西,把她坑來這給它找身體,還遮遮掩掩的。
雲青岫掃視一周,深淵之下的黑紫荒息消失了,被玄天鏡鎮壓在此的,應該是傳說中初代魔主的魔器。
但它消失了,或許是在小世界裏碎了,又或許已經被人拿走。
裴宥川躺在一旁,面容唇色蒼白,昏迷不醒。
在玄天鏡內事發突然,來不及想太多,如今看見這張臉,不合時宜的回憶冒了出來。
雲青岫略有些不自然移開視線,在識海裏毆打系統。
“別給我裝死,起來!來把我騙進來給你打工?這是什麽見鬼的小世界,還有倫理道德嗎?”
系統在識海裏靜悄悄的。
她有氣無處發,只能認命地把裴宥川扶起,靈息探入他體內,靈海混亂不堪,已有走火入魔之象。
溫和靈力如涓涓細流,沖刷平息動蕩不安的靈海。
半響,纖長睫羽顫動睜開。
“師尊?我……”
“為師在這。”雲青岫立刻阻住他的話頭,“幻境而已,不必在意。”
身後,幾道腳步聲急促走來。
徐月像乳燕投林抱住雲青岫的胳膊,眼眶紅紅。
蕭灼一見裴宥川,指尖下意識燃起離火,沉聲道:“秀秀,過來。”
百裏竹默默站到雲青岫身邊,略帶戒備看着裴宥川,連一向活躍的方清和都很沉默。
雲青岫左右手各拉着一個徒弟,朝蕭灼道:“蕭宗主,幻境已破。”
一句話,讓古怪的氣氛淡了些許。
蕭灼勉強壓住心緒,說起正事:“幻境已破,神器應落在附近,還有被神器鎮壓之物,我們在附近找過,都無蹤跡。秀秀可有看見?”
雲青岫面不改色道:“我剛醒不久,并未看見。被玄天鏡所鎮壓的,應是初代魔主所用的上古魔器,或許是在幻境中碎了,也可能已經不在此處。”
“說起幻境。”蕭灼似笑非笑盯着裴宥川,“神器幻境向來有所隐喻,人對應凡人,妖對應邪魔,而除妖師為仙門百家。我們幾人在幻境中的身份,也與現實隐隐契合。”
“那麽,裴小友,你為何會是半人半妖,還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方清和張了張嘴,下意識想緩和氣氛,但一想到自己喝個喜酒還被擰斷脖子,就後背一涼,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百裏竹目光放空,徐月欲言又止。
裴宥川淡淡掃過衆人,厭惡、忌憚、戒備。
唯有雲青岫,隐隐猜到事情的來龍去脈,眉目仍平靜溫和。
“蕭宗主,上古魔器何等威力,哪怕你我也未必能不受影響。宥川所做之事,一切源自魔器蠱惑,非他本意。憑幻境之事斷定一人好壞,過于草率了。”
裴宥川一怔,師尊竟然還在維護他。
隐匿扭曲的喜意漸漸滋生。
蕭灼氣得發笑,正想再說,腰間所佩的宗主令綻開炫目白光。
不僅是他的,所有人身上的宗門令牌皆是如此。
蕭灼神色淩厲道:“仙州遭難了。”
此時已無人有心情去争論幻境裏的是非,雲青岫立刻捏碎了刻有傳送陣的符玉。
霎時間,玄天秘境內飛起無數流光。
…
朔風凜冽,卷起紛揚雪花。
玄天秘境已開啓半月有餘。
太上劍宗上下,都在為即将到來的大婚做準備,蒼山一片素白中妝點了不少紅色,遠望去像雪中紅梅,也像幾滴濺落的血。
劍宗首席弟子宣玉帶着一身風雪踏入明心峰主殿。
他将一枚裝滿證據的玉簡遞給謝倦安,拱手道:“師尊,合歡宗與玄元宗暗中勾結邪魔,煉制‘仙藥’禍亂仙州之事已罪證确鑿。随時可以在靈宮召開仙盟大會,定兩宗之罪。”
“弟子無能,沒能查到大小姐參與此事的證據。”
謝倦安望了眼窗外沉沉天色,忽然皺眉,“申時末了。”
宣玉很快反應過來,這個時候蘭靈月該在正殿。
謝倦安被邪魔所傷,每日早晚兩次拔出荒息,由蘭靈月負責。
但她今日午後去了後山祭祠祭拜老宗主。
宣玉當即用傳音玉簡聯系祭祠的弟子。
沒有回應。
風雪呼號,正殿地面微微顫動。
從窗外望去,素白天地間,忽的湧出噴井似的荒息,數以萬計的邪魔、魔物傾巢而出。
霎那間,四洲八城鐘聲回蕩,護城大陣剛升起,便被魔潮無情踏碎。
謝倦安神色比霜雪更冷,只道:“查清來源,召集仙門百家,迎戰。”
…
玄天秘境裏,無數修士捏碎符玉,化作流光離去。
睜眼時,黃沙荒涼,天如濃墨,倒塌祭臺之上還有一面殘破旌旗搖曳。
“這是傳到哪了?傳送陣不是在秘境之外嗎?”
“嘶,這荒涼的,難不成傳到西荒域的偏僻之地了?”
“諸位等等——!我們還在秘境之內!”
話音落下的剎那,荒涼大地開始震動,如同浪潮,越來越急。
“嗡!”難以窺見全貌的金光大陣一重重從地面浮起,瞬間鑄成鋪天蓋地的囚籠。
風雲變幻,黃沙亂舞。
雲青岫只掃了一眼,便斷定所有修士都被傳到深淵對面的古戰場遺跡內了。
“修陣道的道友們,這這這是什麽陣,怎麽看起來如此恐怖!”
“似乎是七殺陣……?”
“呃,也有些像伏魔陣。”
“我在學宮上課時學過!”一位陣修大喊道,“是一種已絕跡的古老法陣,威力無窮,叫、叫什麽來着……”
衆人:“……”
雲青岫忽然道:“誅神陣。”
名喚誅神,實則誅滅陣內一切生靈,是上古流傳至今是殺陣之最。
他們已在陣中了。
她的神情冷而淡,語氣不容置疑:“陣法已起,必須由陣心破陣,只有半個時辰。”
方清和呆呆問:“雲宗主,那半個時辰後……”
“星罰降下,所有人都會死在陣中。”
雲青岫的話把一衆修士砸蒙了,不少人議論着,将信将疑。
灰衣修士不屑道:“在下活了數百載,從未聽說過什麽誅神陣,這不過就是秘境中常見的護寶法陣,陣下定有秘寶。雲宗主還是不要危言聳聽了!”
倏地,無數金線從地面筆直穿出。
躲閃不及的灰衣修士甚至沒有留下慘叫,已灰飛煙滅。
驚恐如潮水瞬間蔓延。
雲青岫神色肅殺,長劍凝在手中,“分散,找陣心。”
沒有人再質疑她的話。
地面晃動、開裂,黃沙柔軟細密陷落。筆直的金線變得柔軟,開始如捕食者在大陣中游弋。
修士們禦空而行,逃命般躲避它們。
雲青岫穿行在無數細密金線之中,視線緊盯地面龐大法陣,在心中飛速推衍。
同時,狂搖系統。
“我只數三聲,三,二,一。”
靜悄悄的系統忽然亮了一下,飛快道:“南!去南邊!”
雲青岫在識海裏給它重重一拳,打得系統眼冒漩渦。
霧青衣袍翻飛,流光般朝南飛去。
荒蕪之內,忽然出現壘砌的黃土,其上插着一柄似已風化的劍,淡青劍穗随風搖動。
以它為中心,誅神陣一重重鋪開,想要接近難如登天。
“……藏玉劍?”
系統頭暈眼花點頭:“是、是你的本命劍。”
“這就是任務獎勵?你獎勵我早登極樂?”
雲青岫咬牙切齒,只能更快掠去。
身後,忽然傳來許多慘叫聲。
她倏地回頭,玄元宗和合歡宗修士眉心一點紅印,眸泛赤色,正在與大陣獵殺同修。
他們似乎知道她是破陣關鍵,一時間無數靈潮術法打來。
一道身影比靈潮術法更快,以身阻攔,兩方對招,炸開炫目靈光。
少年的烏發掃過雲青岫的面容。
裴宥川将她護在身後,身姿如青竹修長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