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玄天秘境(七) 唇角破了
第39章 玄天秘境(七) 唇角破了
滿室的血腥味裏, 還夾着一絲奇異淡香。
裴宥川攬住落滿烏發的纖瘦肩頭。
将小臂的傷口貼在雲青岫的唇上,修長手指鉗住她的下颌,強迫她喝下汩汩流出的血。
吞咽不及血液順着唇角滑至素白脖頸。
血液入喉, 瞬間化作融融暖意流向四肢百骸。
雲青岫唇齒被堵住, 呼吸不暢,少年的身軀像鐵牆将她禁锢在原地。滿口腥甜異香, 熏得她頭暈目眩。
壓在唇上的小臂終于移開, 她喘息幾聲,眼尾被逼出潮意。
“裴宥川!”素來溫和的聲音生出怒意。
“阿姐要是厭惡, 可以用它殺我。”少年垂眸, 凝視着雲青岫的眸光幽深至極,用指腹拭去她眼尾濕意。
随後,低頭吻上。
殘餘的腥甜在舌尖糾纏蔓延。
雲青岫不明白事情究竟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
分明在端午那日,他還是那個乖巧喚“阿姐”的弟弟。
詭異的顫栗從指尖游弋到發絲, 握住匕首的手指節泛白, 抵在對方心口,遲遲落不下去。
裴宥川輕笑一聲,糾纏得愈發得寸進尺。
雲青岫被攪得頭昏腦漲。
她不知道裴宥川是什麽時候走的,只記得對方走前留了一句話。
“選我還是蕭灼,我等阿姐的答案。”
…
次日一早,雲青岫昏迷醒來的消息傳遍雲府。
方清和來為她再次診脈,絮絮叨叨叮囑了一堆,又開了藥,臨走前還給了一小罐藥膏。
“雲姐姐的這是磕破了吧, 塗點藥好得快。”
徐月和掌司的視線不約而同落在雲青岫的唇上。
破了道口子,凝了血痂後像一點暗紅的痣。
雲青岫:“……”
這小子屬狗是吧。
掌司面上不見波瀾,道:“小月, 送一送方公子。”
屋內只剩下雲青岫和掌司。
“秀秀,奉天司內出色的除妖師都可以,他不行。”掌事神色不明,“當初若不是你極力将人留下,我是不同意他留在雲家又入奉天司的。此人面上裝得乖巧,卻心思不純。”
雲青岫不得不打斷掌司:“母親,我對他沒有男女之情。而且您對他似乎多有偏見。”
掌司松了口氣:“沒有就好。你昏睡這三日,蕭世子對你的情況很是上心,為了連自己都不顧,不如就将婚期定下吧。”
談話間,一只引鶴飛來。
西南起了妖患,需要除妖師鎮壓。
雲青岫沉默良久,颔首:“好。”
掌司離開雲青岫的院子後,将西南妖患的任務發給了裴宥川,并要求即日啓程。
西南路途遙遠,一來一回也要兩個多月。
裴宥川眸光暗沉,順從接下任務,随除妖師同僚騎馬出城。
城門外,停着一輛樸素馬車,上有雲府徽記,駕車的是百裏竹。
車窗繡簾撩起,露出素白面容。
兩人視線相對,裴宥川拽緊缰繩,策馬行至馬車旁,扯了扯唇角道:“阿姐将我打發去西南,既然不願見我,為何相送?”
“等你回來,我會給你一個答案。”
裴宥川一怔,欣喜如狂潮卷來:“阿姐不會騙我吧?”
雲青岫平靜道:“自然不會。”
少年策馬離開時意氣風發,眉眼含笑。
雲青岫下車目送,百裏竹安靜陪着她。
“兄長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做不地道。當阿姐的成婚,還特意支開弟弟。”
百裏竹抱劍慢吞吞道:“快刀斬亂麻,這樣做很好。”
雲青岫輕嘆:“也對,有些事光說是說不清楚的。”
…
皇城至西南,山遙水遠,夏季多雨,山路更是難行。
此去本要三個月,裴宥川日夜兼程,将同僚扔在後面,兩個多月便回到了皇城。
他風塵仆仆回到雲府。
府內喜氣洋洋,懸滿了貼上雙囍的紅燈籠。
裴宥川被侍衛客客氣氣攔在門外,無論怎麽問,侍衛只重複一句話。
“二公子見諒,家主有命,您回來後需在府外等候。”
他按捺住煩躁,從傍晚等到入夜,終于見到雜事纏身的掌事。
“回來了。”掌司神情淡淡,給了他一張地契與一把鑰匙,“你年紀不小,也該成家了。這座院子,就算是雲家提前給的賀禮。”
裴宥川攥到指節泛白,逐字逐句道:“這是家主的意思,還是阿姐的意思?”
掌司反問:“你覺得呢?”
“既然你叫秀秀一聲阿姐,就應該尊重她的意思。她不想見你,明日的喜宴也不必來觀禮。”
“雲家這些年沒有薄待,你應該心裏有數。”
夏季的夜沉悶烏黑,悶雷陣陣,雲府門前的紅燈籠像兩滴刺目的血。
她說,“等你回來,我會給你一個答案。”
這就是答案嗎?
裴宥川扔開缰繩,神色近乎扭曲,直闖府門。
侍衛們紛紛抽劍阻攔。
掌事厲聲道:“成婚前夕不見外男,你是想她被皇城所有人戳脊梁骨嗎?!”
轟隆——
一聲平地驚雷,積蓄已久的夜雨磅礴落下。
裴宥川不動了。
半響,他翻身上馬,頭也不回消失在夜雨中。
…
六月廿八,宜嫁娶。
侯府世子與奉天司掌事獨女成婚,連宮內都遣人道賀。皇城百姓擠在街道兩側,墊着腳看連綿不絕的婚嫁儀仗。
喜糖與銅錢紛紛揚揚灑下,滿街的歡聲笑語。
所有人都很高興,特別是騎馬走在喜轎前的蕭灼。
雲青岫坐在喜轎內,蓋頭下面容沉靜,不見喜色。
忽然,她感到一道極具存在感與侵略性的視線。
喜轎窗簾是昂貴透氣的鲛紗,能朦胧透出人影,她扭頭看去,隐約看見一道站在人群後的修長身影。
同樣是紅衣。
似乎有些像裴宥川,但他此時大約在從皇城回西南的路上。
想起他,雲青岫心情頗有些複雜。
也不知道他回來後,得知這個消息,會是什麽反應。
婚嫁儀仗巡城一圈,然後向奉天司而去。
歷代奉天司掌司成婚,儀式都在司內舉行。
下轎,跨火盆,在衆人簇擁下進入奉天司主殿。從主殿正門望出去,一眼就能看見華光流轉的鎮妖閣。
侯爺與掌司入座上首,賓客齊聚。
雲青岫與蕭灼跨入正門。
蕭灼伸手扶她,低笑道:“小心門檻。”
兩人相攜,緩步行來,賓客的祝福起此彼伏。
方清和和徐月站在一塊,耳根微紅,小聲問道:“小月,這場婚宴你覺得如何?”
徐月目不轉睛看着自家阿姐,“只要阿姐喜歡,就很好。”
“那、那如果你日後成婚,是喜歡這樣隆重的,還是簡便些的?”
徐月搖搖頭:“我不成婚,我要和阿姐待在一塊。”
方清和:“……”
他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喜娘滿臉笑容,高聲道:“一拜天地——”
兩道紅衣朝正殿外遙遙一拜。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急促鐘聲驟然敲響。
雲青岫正要拜下的動作一滞,殿外傳來妖物的嘶吼與同僚刀劍相接之聲。
在嘈雜中,她清晰聽見有人厲聲呼喊。
“裴宥川,你怎能殘害同僚!”
雲青岫扯下蓋頭,轉身時一道驚雷閃過,狂風驟起,殿內燭火搖動,剎那的銀光為殿門外的身影添了幾分悚然。
少年雪膚紅唇,紅衣灼灼奪目,一雙黑瞳化作暗紅,死死盯着雲青岫。
幾片漆黑鱗片覆在他的脖頸,緩緩起伏。
他指尖黑紫,妖氣缭繞,殷紅不斷滴落。
“他、他是妖!”
“這怎麽可能!世上怎麽會有沒有妖氣的妖?”
“快看,鎮妖閣——”
又是一道驚雷劈落。
鎮妖閣華光大盛,有妖物正在破陣。
掌司長劍出鞘,厲聲道:“攔下他!”
同僚侍衛從雲青岫身邊跑過,法器齊出,炫目到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少年一步步走來,一人阻攔就殺一人,十人阻攔殺十人。
方清和被擠在人群中,不慎落到裴宥川手裏,脖頸被清脆擰斷。
同僚、侯爺、母親……都死在他的手下。
見到徐月時,他随手一揮,她便橫飛出去,重重摔倒地上暈了過去。
剎那間,他沖破阻攔,一只手鬼魅般伸來,扼向雲青岫的咽喉。
寒光閃過,蕭灼提劍擋住裴宥川。
他咬牙喝道:“快走!”
兩道紅衣兇悍相鬥,妖氣與法力對撞又炸開。
混亂間,一只手拽住雲青岫,将她推出大殿。
對方說:“秀秀,去鎮妖閣。”
雲青岫踉跄回頭,只看見被百裏竹閉合的殿門,在徹底關閉前一刻,妖氣凝成的利刃穿過他的肩頭。
他的身後,是一張精致昳麗的臉,側臉濺血,表情悚然。
雲青岫奔向鎮妖閣。
奉天司內血流遍野,妖物暴亂,烏黑雲層中電閃雷鳴,狂風不止。
但她什麽也聽不見,耳邊安靜極了。
像沉入水底,只有輕微的嗡鳴聲。
細密雨絲飄來。
鮮紅嫁衣翻飛,掠過雨水血水混合的地面,金釵落地,攪碎了倒影。
雲青岫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妖物,黏稠的血液浸濕了精美繡鞋。
她咳出一口血,擡手按在破碎的法陣上,竭力修補。
不急不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只手從身後伸來,扼住她的脖頸,将她拉回。
然後緊緊壓在懷中,與雲青岫側臉親密相貼,柔聲道:“阿姐,你看。”
陰冷鱗片與肌膚相貼。
妖氣瘋狂灌入鎮妖閣,陣法在雲青岫面前崩塌、瓦解。
妖器出世,電閃雷鳴。
雲青岫瞳孔一縮,那妖器之上,有一面鏡子。
玄天鏡。
玄天秘境,仙門百家,仙州。
被掩蓋的記憶呼嘯湧來。
少年向妖器伸出手,唇角彎彎。
妖器如一道流光,朝他直飛而來。
雲青岫的心仿佛停跳了半拍,她厲聲喝道:“宥川,停下——”
但已經晚了。
那東西像蛇一樣纏上裴宥川,最終在他的左耳化作一枚蛇形耳蛇,蛇眼如一顆血珠,陰冷至極。
荒息震開,玄天鏡構築的小世界天幕開始破碎。
雲青岫猝不及防撞在鎮妖閣上,一道荒息湧來,扼住了她的咽喉。
幾道流光飛出了破碎的天幕外。
大約是蕭灼他們。
裴宥川的眼眸完全化作赤紅,神色陰戾暴躁,妖器放出的荒息凝出長劍,一步步走來,直指雲青岫。
她指間掐出法訣,艱難道:“宥川,別被它控制心神……醒醒!”
赤紅眼瞳顫動,随後,一劍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