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黑化(三) “師尊,跟我走

第46章 黑化(三) “師尊,跟我走。”(修)……

窗外風雪呼號, 屋內唯有寂靜。

“……”

雲青岫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喝了一口茶。

裴宥川靜靜看她,繼續道:“師尊就不想問問, 弟子這些年都發生了什麽?為何會有邪魔血脈?”

沉默半晌, 雲青岫搖頭:“為師無意窺探你的過往,只要一心修道, 血脈不重要。宥川, 你的喜歡或許是孺慕之情,錯把依賴當成動心。你可以試試多與同齡修士交往, 不要成日圍着為師轉。”

“過往種種, 師尊不計較了?”

雜亂夢境片段掠過,雲青岫緩緩道:“兩世師徒。扶光,為師不願你我之間,最終以逐出師門作為收場。”

茶葉在素白茶盞沉浮, 裴宥川閉了閉眼, 自嘲般笑起來:“師尊真是殘忍。”

被步步算計接近,可以寬容接受。

被弟子心懷不軌冒犯,也可以既往不咎。

她的好太多太重,讓他置身深海中,不見一塊浮木。

許久後,裴宥川深吸一口氣,起身溫順道:“弟子謹遵師命。”

仙門百家齊力重建北洲,如今已煥然一新,只是從街巷的某塊磚石、新添的墳茔能看見大戰留下的痕跡。

滄冥死後, 衆人一度擔心陰鬼蜮那位神出鬼沒的魔主會趁仙州疲弱進攻。

一直到慶功宴前,陰鬼蜮都很平靜。

流雲宗最近很熱鬧。

許多宗門的年輕弟子都來拜訪求學,希望能得到玄微仙尊的指點。宗內各種交際宴席不斷。

自那日後, 裴宥川變回了從前的乖巧徒弟,開始參與宗內年輕弟子的宴席。

冬日過去,春風和煦。

三三兩兩的桃花開得正俏麗,花林中正在辦賞花宴,年輕弟子們交際往來,互相論道切磋。

雲青岫捧着帶吸管的杯子路過,腳步一頓。

彌珍手裏也有同款,慢悠悠吸了一口,咂咂嘴:“沒添加劑的奶茶缺少靈魂——哎,那不是你徒弟麽?真招小姑娘們喜歡。”

粉白花枝間,少年窄袖白衣為底,外着天藍雲紋罩衣,領口高束,扣子是兩粒紅珠,漂亮得似眼下紅痣。

他一劍送出,身形如流風回雪,與之對戰的施凜靈劍脫手,眼睛卻更亮。

施凜掐訣召劍回,眉宇間皆是鬥志:“師兄這劍漂亮,再來再來!”

各宗弟子們聚在一塊,笑作一團。

有人高聲喊:“不成不成,施道友怎能這樣霸着裴道友,該到我了!”

少女少男們争着便打起來,漸漸變成了一場混戰,花瓣紛飛,術法劍影交錯。

裴宥川平靜後撤幾步,避免被波及。

四五位女修聚在他不遠處,視線不停往他身上瞟,緊接着,一位面頰泛紅的俏麗女修被同伴推了出去。

“說呀說呀!”身後的同伴小聲鼓勁。

女修一咬牙,小跑上前,遞出一枚漂亮精致的香囊。

“裴、裴道友,聽聞你在無間淵誅魔時受了重傷,這枚香囊有助于明心調息。一點心意,還請收下。”

春風拂過,花瓣簌簌落下。

彌珍看着這一幕,“嘶”了一聲,摸下巴道:“我本以為,你這徒弟要和新收的打起來,相處得很和諧嘛。”

雲青岫捧着奶茶,微微一笑:“說明我教導有方。”

“喲,看把你得意的。萬一這小子是裝的,哪天把你吓一跳。”

“滾滾滾。”雲青岫一腳踹去,“一宗之主,賴在我這騙吃騙喝,不要臉。”

彌珍靈活閃開,笑嘻嘻道:“誰讓你徒弟做飯這樣好吃,讓我多蹭兩天,就當你報答我出謀劃策了。”

花樹下,裴宥川忽然擡眸,隔着簌簌花瓣看向雲青岫。

兩道視線相對。

雲青岫矜持收回踹人的腳,朝他溫和一笑,還帶了幾分鼓勵之意。

花瓣落盡,兩道身影相攜離去。

裴宥川直勾勾盯着她離去的方向。

“……裴道友?”得不到回應,女修泛紅的臉頰漸漸慘淡。

裴宥川終于回頭看她,神色溫和,聲音亦柔和:“多謝道友好意,不必了。”

話音落,轉身離去。

轉身的剎那,那雙黑瞳暗沉無比。

裴宥川帶領內門弟子頻繁外出,進行大戰後的掃尾工作。

衆人都說玄微仙尊這是要把裴宥川往流雲宗宗主的方向培養,在為他積累聲望。

雲青岫并不否認。

她的确在培養裴宥川,也在漸漸保持合适距離。

慶功宴前一夜,圓月當空。

翠微峰小院外,施凜握着靈劍,肅然出劍。翠綠竹枝回腕一甩,施凜從指尖麻到手臂,連忙後撤一步。

竹枝破空刺來,靈劍飛出。

霧青身影悠然而立,一步沒挪,連垂落的烏發都不曾飄起。

施凜眼中滿是戰意,掐訣召劍,再次沖來,“請師尊賜教!”

竹枝與靈劍相接那刻,靈氣洶湧灌入劍中,先斷竹枝,再向前刺去。

雲青岫夾住迎面而來的劍刃,雙指用力,施凜被靈劍帶動在空中連轉好幾圈,狼狽栽倒。

“哎喲……”他捂着尾椎龇牙咧嘴。

一只手朝他伸來,“摔疼了?”

施凜擡頭便見月色下的雲青岫,似憐憫俯瞰的神女圖,呆呆由她拉起。他耳朵一紅,目光湛湛道:“不疼,一點也不疼!師尊,弟子還能再來!”

“今日練了許久,天色已晚,回去吧。”

“是,多謝師尊今日賜教,弟子愚鈍,還是未能參破明心劍法。”施凜撓撓頭,很是內疚,“師兄與師姐各有所長,弟子學得這樣慢,給師尊丢人了。”

“誰說你學得慢?”雲青岫蹙眉,“明心劍法玄奧,你一月內初窺門徑,已是很有天賦,不要妄自菲薄。”

施凜呆呆道:“我曾向師兄請教明心劍法,問起師兄參破用了多久,他只用了不到一月。弟子便以為學得太慢……”

雲青岫揉了揉眉心,裴宥川可是能在她手下走過三招的人,施凜與他比,那不是自尋煩惱。

她緩緩道:“修道貴在堅守本心,最忌急于求成。你雖領悟速度不及宥川,勝在有一顆赤子之心,修劍道,心境澄澈最重要。”

施凜的眼睛一點點亮起來,瞬間又充滿幹勁:“弟子受教,定不負師尊期望!”

雲青岫看他,就像在看只要誇一誇就會狂搖尾巴的小狗,忍不住笑道:“回去休息,明日慶功宴,放你——”

幾片竹葉幽幽落地。

她定定看着遠處茂林修竹,一道熟悉氣息停留了片刻,此時已經離去了。

施凜不解:“師尊?”

雲青岫收回視線:“為師說,放你一日假。”

施凜作揖謝過,帶着劍歡天喜離開竹海。

一路上,他哼着和徐月新學的小曲,樂颠颠下山往自己的小院走。

施凜忽然踩到了一道影子。

擡頭一看,裴宥川身着白衣,背負靈劍,逆着月光看不清神色,頗有幾分風塵仆仆之感。

看起來,是剛下芥子舟便禦空趕回了宗門。

“師兄?你回來了!”他又驚又喜,“此次誅魔還順利嗎?”

“順利。”裴宥川語氣輕柔含笑,“師弟呢,今日随師尊習劍可順利?”

施凜點點頭,目光澄澈道:“師尊誇我有赤子之心,心境明澈。我天賦不如師兄,應該更加刻苦才不辜負師尊苦心。哦對了,師兄這是要去找師尊回禀嗎?”

裴宥川上前一步,陰影褪去,昳麗含笑的面容鍍上月華。

“不,我是來找你的。”他咬字輕緩,“師弟。”

施凜離去後,雲青岫靜立片刻。

剛剛那道氣息是裴宥川的。

最近師徒見面極少,他一直奉命在外誅魔,樁樁件件都做得漂亮。

大抵是剛下芥子舟就趕回來,想向她彙報情況,卻撞見她在教施凜劍法,心裏不舒坦離開了。

雲青岫甚至能想象出少年垂着眼眸,隐忍委屈的神情。

想了許久,她還是擡腿跟上了這道氣息。

繞過竹海,便是翠微峰的正殿與宗主殿,樓宇華麗,畫廊綿延。

正殿與宗主殿之間,設有演武場。

雲青岫走到這時,裴宥川的氣息忽然斷了。

同時,她察覺到這附近還有施凜的氣息,以及隐隐的鐵鏽味。

一絲極其微小的靈力波動從演武場內傳來。

雲青岫眉目淩然,甩出靈光:“破!”

演武場上方結界破碎。

施凜躺在地面,右手歪折靈脈已碎,靈劍斷成數截,斷斷續續哀嚎。

白衣少年盈盈含笑,雲靴踩住施凜左手,手中的劍朝心口剜下。

“師尊說你有赤子之心,我還從未見過,挖出來看看,師弟不會介意吧?”

劍鋒劃破肌理,一記靈潮轉瞬即至。

裴宥川被逼退幾步,眼中的笑消失,滿臉譏诮。

可惜,只差一點。

他冷冷看着雲青岫将施凜扶起,為他探脈,又喂他丹藥,然後持劍将人護在身後。

曾經,施凜所站的位置是他的。

雲青岫盯着裴宥川,從未覺得自己的徒弟如此陌生,是她錯得離譜,錯把野性難馴的狼當成了乖順的犬。

“裴宥川,你在幹什麽?”

裴宥川唇角彎彎,雲淡風輕道:“如師尊所見,殺他。”

施凜臉色煞白,內心的道義搖搖欲墜,不可置信盯着從前溫和有禮的師兄,喃喃道:“師兄……我、我是哪裏做得不好,得罪了……”

“師兄?”裴宥川神情驟冷,黑瞳逐漸覆上暗紅,“你也配叫!”

一劍破空,快得施凜一眨眼,劍鋒已到眉心。

他一陣恍惚,原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的很大。

雙指扼住劍刃,使它停在施凜眉心前半寸。雲青岫聚起靈潮,一掌拍向裴宥川肩頭。

瞬息之間,一青一白已經交手。

龐大靈潮對撞,掀起的餘波讓施凜東倒西歪。

炫目靈光裏,只能隐隐看見兩道持劍身影,至于身法與所用劍招,全然看不清楚。

雲青岫一劍壓下,怒斥:“我原以為你已想通,最近種種,全是僞裝!”

裴宥川反手持劍格擋,靈光迸射,他輕笑起來:“沒錯,就是裝的。”

又一劍壓來,他後退數步,胸口氣血翻湧,面上仍在笑:“師尊平日所見,都是我精心僞裝。你想要乖巧徒兒,我便學着乖巧順從。你想要的,我都會去做。”

紅瞳閃過厲色,裴宥川盯着雲青岫:“忍了一個徐月,又來一個施凜,明日又要多出誰?”

“師尊,我可以演一輩子師徒情深,前提是你的目光,只能在我身上!”

他驟然收劍,不顧藏玉劍刺來,将手裏靈劍擲向施凜心口。

雲青岫腦海空白,反應過來時,已出手将靈劍擊碎。

數截靈劍摔落,失去了靈光,顯得黯然。

裴宥川身形一滞,面容扭曲,直勾勾盯着碎劍。

這是雲青岫親手為他煉的劍,如今為了一個施凜,她親手将其打碎。

……很好,實在是好極了。

【叮——】

系統忽然彈出提示。

【警告!警告!任務目标黑化進度100%!】

雲青岫倏地擡頭。

滔天荒息平地而起,修長身影緩緩走來。青年膚色雪白,紅唇紅痣豔絕,衣袍玄色為底,嵌赤金紋路,綴着金飾與紅珠。

一枚銀色蛇形耳環纏繞左耳,蛇眼閃爍紅芒,殷紅流蘇垂下。

雲青岫盯着裴宥川的左耳,原來玄天秘境裏的被鎮壓的魔器,早已被他取走了。

魔器化作長劍,握在裴宥川手中。

他神色陰鸷扭曲,唇角卻翹起:“請師尊賜教。”

語畢,威壓鋪天蓋地碾向施凜。

渡劫期後期的威壓與之對撞,氣流激蕩,施凜眼一閉,安詳暈了過去。

藏玉劍與魔器交鋒,劍劍淩厲。

一交手,雲青岫便試出他修為約在渡劫中期,若她真要打,裴宥川裴宥川未必有勝算。

但裴宥川的目的并不是與她對戰,由始至終,目的明确——

殺施凜。

他神情瘋癫冷漠,長劍被擋,便操縱荒息朝施凜狂轟濫炸。

靈潮如海,擊退荒息。

裴宥川不計一切代價,鮮血淋漓也恍若未覺,執拗地越過雲青岫,非要将昏迷的施凜置于死地。

手被扼住,即便擰斷也要掙脫。

藏玉劍刺來,不閃不避。

系統弱弱開口:“宿、宿主,反派現在修為沒有你高,不如現在就動手吧,機不可失啊。”

雲青岫在演武場落下結界,将所有荒息封在其中。

又用靈潮化解朝向施凜的進攻,語氣很冷:“閉嘴。”

“可可可是……”

“閉嘴!聽不懂嗎!”雲青岫在心中怒喝,一劍挑開刺向施凜的長劍。

系統不敢吱聲了。

它的宿主好像真的生氣了。

兩人糾纏良久,雲青岫滴水不漏将所有進攻都化去。

裴宥川的臉色愈發陰戾。

最終,雲青岫站在施凜身前,藏玉劍筆直抵住裴宥川的心口,她冷聲道:“停手。”

魔器重新化作耳耳飾,纏繞左耳,殷紅流蘇晃動。

裴宥川似笑非笑:“師尊不殺我?”

“你可以走了。”她平靜道。

“走?”裴宥川咀嚼着這個字,指節攥地咯咯作響,“師尊終于要将我逐出師門了?”

雲青岫不答,目光平靜冷冽。

“呵。”裴宥川輕笑一聲,一步步向前走,藏玉劍刺入胸膛,殷紅血液順着劍刃,淌到雲青岫掌心。

雲青岫手一顫,藏玉劍仍筆直,“你到底想做什麽?”

裴宥川再次向前一步,直勾勾盯着雲青岫,利刃刺破肌理,撕裂血肉之聲異常清晰。

“師尊,只要所有靈力灌入,此刻就能殺了我。”

他再次上前一步,藏玉劍貫穿心口。

髒器搏動順着劍刃傳遞。

手中的鮮血燙得雲青岫幾乎握不住劍,再裴宥川再一次往前時,藏玉劍猛地撤出。

血花濺落,有一滴落在她眼下,像一滴墜下的血淚。

在撤劍瞬間,裴宥川倏地按住雲青岫,面上盡是扭曲愉悅的笑:“師尊對我,到底還是有一分心軟的。”

随後俯身逼近,落下荒誕而癫狂的吻。

胸口的劍傷血流不止,裴宥川仿佛感受不到,只将人按在懷中,動作野蠻瘋狂。

同時,甩出一道荒息,打破了雲青岫設下的結界。

荒息外溢,流雲宗內警示鈴聲瞬間連成一片。

雲青岫後背撞上對練木偶,倉促間見他打碎結界,怒火冒起,一掌打向裴宥川肩頭。

“瘋子!明日慶功,仙門百家都聚于靈宮,結界一破所有人都會……唔……”

裴宥川含住唇瓣,重重碾過,像是要拆骨入腹吞下去一般。

又是數掌落下,他悶哼一聲,不躲不避,赤紅眼瞳愈發癫狂,按着雲青岫繼續糾纏不休。

漆黑天幕之上,已有流光轉瞬即至。

倉促腳步聲,交談聲都逃不過渡劫期大能的耳朵,雲青岫聽得清清楚楚。

“似乎是演武場方向,怎會有如此濃郁的荒息!”

“不好,一定是陰鬼蜮那魔頭趁我仙州疲弱,找上門來了……”

“有玄微仙尊的氣息?難道已經交手了?”

眼看一道肅然端方的身影就要踏破荒息而來。

雲青岫終于忍無可忍,掌間凝聚靈潮,這一掌沒再留情。

裴宥川踉跄後撤幾步,捂着心口,一口血吐出。

謝倦安持劍已至,身後仙門百家宗主長老急奔而來。

在衆人看清前一刻,雲青岫一把拽住裴宥川手腕,靈息彈入,護住他的心脈,千裏陣剎那結成。

裴宥川一怔,反手握住她:“師尊要帶我走?”

雲青岫氣得也想吐血:“走!”

不能暴露裴宥川魔主的身份,否則新的大戰馬上要席卷仙州,無論如何,她都要先瞞過這一次。

在踏入千裏陣前一刻,荒息卷過陣法,千裏陣碎裂。

裴宥川将她猛地拽回,眸中漫出森森冷意道:“師尊,太遲了,我裝夠了。”

以謝倦安為首,仙門百家都到了。

演武場內寂靜無聲,衆人目露呆滞。

“我、我出現幻覺了?這魔主長得好像玄微仙尊首徒?!”

“諸君莫慌,玄微仙尊已與他交戰過,若真對上,我們人數占優,應當有贏面。”

“不是,等等……玄微仙尊怎麽與魔主拉着手?”

雲青岫此刻的心如死水平靜。

愛怎麽樣怎麽樣,毀滅吧。

“魔頭,放開我師姐。”謝倦安持劍劈來,神情冰冷,靈潮化作滿天風雪卷向裴宥川。

趁兩人交戰,雲青岫連退幾步,無意間看見人群裏嗑瓜子看熱鬧的彌珍,氣得牙癢。

“找死!”滔天荒息與魔主威壓震蕩。

一番交戰後,謝倦安持劍站在裴宥川與雲青岫之間,仙門百家修士齊心協力起陣。

裴宥川越過謝倦安,目光灼熱扭曲盯着雲青岫,擡手幻化出聯通陰鬼蜮的入口。

他伸出手,語氣懇求:“師尊,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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