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守護
第022章 守護
我看着西恩, 紛擾的思緒在腦中轉動。
毫無疑問,他有很重要的事瞞着我,且這件事情, 與我有關。
我想到了那天晚上的那個可能。
被聖言驗證過, 因而放棄的念頭又飛了出來。
我思忖着,斟酌後選擇了模棱兩可的話語:“如果是那件事,我已經知道了。”
“!”
西恩瞳孔擴張,眼角肌肉細微抽搐,他像是極力壓抑着某種極強的情緒, 整個身體在一瞬間繃到極致!
他的嗓音忽然變得沙啞、可怕:“你……知道了……什麽……”
“宴會那晚的你……”
我在記憶中搜尋、發現:“很奇怪。現在想來, 那正是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
“然後, 是你的眼神。”
我并不全是在套話, 實際也是我早就注意到的異常, 卻因太有安全感,而本能的無視。
“你有時看我的樣子、偶爾洩露出的表情, 總讓我想起一只雌蟲。”
“最突兀的,是你對我的态度。”
“如果是我記憶中的西恩·薩提洛斯,他那臭脾氣,不會這麽快拐過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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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聖言強制後,起碼先無視上幾個月,期間夾雜冷嘲熱諷和暗暗比拼。
哪怕飽受情欲之苦,他也寧願冒着違反守則被發現的風險,去找治療師, 而非提出交易。
因為向阿爾托利低頭,就代表他輸了。
而輸, 是西恩最不能接受的字眼。
“更別提做飯。”
想到這裏我不由翹起嘴角。
我在訊息裏看到這消息震驚是有原因的。
按帝國雌侍通用守則,不上班工作的已婚雌蟲可要一日三餐, 為雄主親自下廚。
上輩子剛結婚那會,西恩從出院後,就在我這住下。
他還在恢複期,沒有職務,每天只能待在家裏望天光。
作為雌君,科爾有權利代我訓誡雌侍雌奴。
他要求西恩負責我的餐食。
回想起來慘不忍睹。
搭配的當的食材、精致無比的擺盤、看上去讓蟲垂涎欲滴,結果吃到嘴裏……
不是少了調料,就是打翻調料,不是煮得太過,就是放了奇怪的配菜。
反正誰吃誰受罪。
我知道他氣不過,又不能直着反抗,便來折騰我。
我只能找各種借口拒絕,對科爾說,還是喜歡他做的。
如此,科爾心滿意足,覺得自己獨占了我的寵愛;
西恩樂得輕松自在,擺脫煮飯雌的身份。
正式取消西恩做飯職責那天,他少有地給我笑臉。
他點了一大堆外賣,全部鋪開擺在餐桌上。
見我過來,分我一角嵌滿各種配菜的披薩,扔我一罐葡萄汁:‘謝了!’
那一刻我感覺我們像是某種心照不宣的同盟。
'這是什麽?’我疑惑地盯着,不敢下嘴。
那是我沒見過的平民食物。
自從科爾正式進入上流階層圈,他再沒興趣帶我去街邊小巷。
有時我會突然很饞某道菜,卻又記不起名字,也無從搜索,之後只能不了了之。
那都是些不值得提的瑣碎小事,常常一回頭就忘了,偶爾又會突然想起,似乎沒什麽,但心裏又有些空落落。
‘并不适合聖子殿下吃的平民高熱量低營養全是添加劑也一點都不衛生的披薩。’
西恩大快朵頤,舒服得眯起眼,好像在品味什麽超豪華宴會餐品。
‘不過……我覺得阿爾托利會喜歡。’
他猛地擡眼,眼睛亮亮的,嘴角翹起,有點痞,有點惡作劇的小得意,好像在故意挑釁我。
‘——要賭嗎?’
我賭了。然後輸了。
我第一次知道還有那麽好吃的餅,将西恩分我的吃完還意猶未盡,和他争搶剩下的另一小盒。
西恩咒罵“愛占便宜的聖子,這可是我點的!我點的!”。
我忍住臉上燒起的臊意,心口一橫,一口咬下一角,搶先标記。
西恩氣得直翻白眼。
嘴角笑意更深,我注視着眼前的雌蟲。
“還有茉莉絲椒肉炒面。”
“你剛還買了葡萄汁。”
“如果是巧合,那也太多了。可若不是,又該如何解釋?”
我總結陳詞般的說出這一句,不着痕跡地觀察他的表情,精神力觸角則悄悄放出,盤繞在他的周圍,第一時間感知他精神域的變動。
若是往常,S級軍雌會第一時間察覺我的舉動。
但現下,西恩顯然已經陷進自己的某種情緒裏。
他低着頭,拳頭攥得死緊,緊都愛能看到手背底下一條條跳動的血管。
他的下巴緊繃,脊背僵硬,仿佛從體內開始結冰,器官和神經都被寒霜籠罩,如果開口說話,那些冰就會破碎,而他則會崩潰。
不知道他有沒有在聽。我繼續說道:
“如果你真的是那個西恩,你就會知道,我其實并不是眼前的阿爾托利。”
“那麽很當然,你對我的态度會不同。”
“那麽……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
腦中的邏輯鏈條終于閉環,完美無瑕得讓人驚嘆。
聖言的确可以鑒別真僞,但心理素質和精神力足夠強大的雌蟲,也可以欺騙聖言。
“明天,當你的精神域對我全部敞開時,剛才我所說的那些,都會被一一證實。”
“所以……”
眼前雌蟲忍耐背負的身影讓我胸口泛起一股酸澀。
我牽起西恩握成拳頭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再把自己的手指插入指縫中,握起、收緊。
此刻室內只亮着地燈,點點火光映照在類玻璃材質的透明牆壁上,映着窗外的絢爛夕陽,有種如夢似幻般的美麗。
昏暗的光線中,雌蟲的呼吸凝固了。
他的掌心向來滾燙,此刻卻滿是粘膩的冷汗。足以見他被吓成了什麽樣。
溫泉那天,我放過逼問他精神域的問題,是因為不想勉強他。
他是只成年軍雌,有自己的判斷力,我選擇相信。
但剛才西恩的反應,讓我突然發現,也許我太過自大。
如果他需要的只是有蟲再推他一下呢?
獨自背負秘密,太過辛苦。哪怕只是說出來,也是一種慰藉。
這種事,我明明最該清楚。
“不要逃避,西恩。你知道,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有什麽,你都可以告訴我。我們一起解決。”
我握住西恩的手,吻他的側臉,柔聲道。
“阿爾……”西恩沙啞着嗓音叫我。
他的神情變了,變得悵然若失、變得脆弱無助。
而二十九歲的西恩·薩提洛斯不會有這種表情。
他的蟲生順暢無阻、一片光明,就算大戰當前、強敵環繞,依然可以冷靜籌謀,懷抱希望和渴望。
那是只有從未失敗過的天之驕子才會有、對自我的絕對肯定和相信。
“如果你的難言之隐正是我剛才說的那些,你可以放下心了。因為我已經知道了。”
我對他笑,鼻子摩擦上雌蟲的頸窩,感受那裏脈搏的跳動,攝取更多的信息素氣味分子,讓它們填滿我的鼻腔。
是夢中的味道。是安心的氣息。是家的感覺。
“我好想你,西恩。”
“好想你。”
我握住他的手放到唇邊,低頭輕吻:“對不起,那晚沒能去赴約……”
“之後,你肯定經歷了很多……”
應該會哭吧。
收到我的死訊,哪怕對外還是那副孤傲冷臉,私底下肯定也為我哭過吧。
就像對他戰友,對他的副官。只有有一蟲為我的死而落下淚,那我一生還不算可悲。
“辛苦你——”
我的話還未完,握着的手猛地抽離,西恩忽然暴起,整個身體壓過來,雙手狠狠捏握的我肩:“閉嘴!”
“阿爾托利!”
“你TM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什麽都不知道!!”
他厲聲怒喊,下颚肌肉抽動,全身都因過于負荷的情緒而劇烈顫抖:“你怎麽敢——怎麽敢如此輕飄飄地說對不起!”
西恩喉部的肌肉開始收縮,嗓音尖利高亢。
可很快,他又像被勒住脖子,只能發出粗重的喝喝氣音,痛苦而掙紮。
“你知道我……你知、道、我……”
雌蟲的聲音嘶啞、微弱。
他的眼睛顫抖着閉上,一滴亮光在暗光中劃過。
“我………我……”
“……”
西恩緩緩松開我,頹然地向後靠去,橫臂遮住臉部。
仿佛已耗盡所有力氣,再也無法支撐自己。
我的大腦凝滞卡死,好像生鏽的齒輪,老半天都反應不過來。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胸口的疼痛,和胃部的沉重。
心髒猛烈地撞擊肋骨,疼痛從那裏發散,朝胃部輻射,疼得我動彈不得。
“……對不起……”
我垂下頭,只能說出這一句。
如此無力,如此無用。
我真是自大。
是生性樂觀豁達神經粗犷嗎?
是經歷的死亡太少了嗎?
是沒有嘗過被留下被抛棄的滋味嗎?
都不是。
我只是不願去想、不敢去想,在我死後,西恩會經歷什麽。
因為那份罪太沉重。
放棄永遠是最簡單的。認輸也很容易。
只要你說服自己,只要試過一次,就再也忍受不了,在無望中咬牙堅持、等待漫長黑暗過去、祈禱黎明和光熱再次歸來的煎熬與痛苦。
我和西恩,是被綁在一起。現在這樣,過去也如此。
新政府建立了,那麽多蟲都放下了、開始了新生活。
我們有了新身份、新居所、新名字。
但我知道,他和我一樣,大概永遠也走不出帝國廢墟投下的巨大陰影,不願也不能。
我就這樣抛下了他。讓他獨自一蟲,永久陷于黑暗,背負着那個罪惡的十字架。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狡猾?
他罵我,他恨我,都理所應當。
冷意穿骨。
才發現進屋被脫了外套背心,只留一件敞開的襯衫和褲子。襪子也被扯掉了。
而當那具暖燙的軀體離開時,竟顯得如此蕭瑟、寂寞。
房間一片靜谧。
除了我耳中突突流動的血液,什麽也聽不到。
黑暗和迷茫在我腦中作怪,拉長了現實和時間。
我抱起雙腿,交疊手掌,試圖溫暖自己,卻被冰得更加徹底,不由打了個顫。
“阿嚏——”
“阿嚏——”
“阿嚏——”
一連三個。眼淚都被逼了出來。我發着抖,想要找紙巾時,一個黑影從後方抱住了我。
他将下巴抵在我肩窩上,粗粝的黑發蹭着我時,一抹像是微笑的東西拉了拉他的嘴唇。
“……啧,你還是這麽弱不禁風。”
“西恩?”
他朝後退去,将他的皮夾克外套丢到我頭上,然後從沙發上起身,走向角落,調出操控按鈕。滴滴幾聲響後,一陣陣熱風從四面湧來,緩和着我麻木的手腳。
“起來,幫我做飯。”
“再不開始,今晚尊貴的聖子殿下要餓肚子了。”
凝滞的齒輪開始轉動。我的肢體恢複感知,視野也在一瞬間明亮。
我跟在西恩後面,進了廚房,快速将剛采買的食材一一拿出分類、拆包裝。
“有蔬果清洗劑嗎?”
我一邊問一邊在廚房臺面上搜尋,看着就很高級的各種瓶瓶罐罐,連外包裝都是統一的,根本分不出什麽是什麽。
一桶清洗劑咚的一聲被放到我面前。
我打開自動清洗機,灌入清洗劑,又将大菜葉子用手随碎,其他的用剪子随意發揮,一起扔進去後關上完事。
“我做好了,還需要做什麽嗎?”
廚房另一端,西恩十分忙碌,解凍肉類、準備配料、中間插空用小刀在胡蘿蔔上一轉,一朵朵精致的玫瑰花就出現了。
“冰箱有飲料。酒在架子上,你去挑一下。”
雌蟲頭也不臺,聲音平直,聽不出情緒。
“好。”
我離開廚房,刻意控制自己不再去看西恩。
他顯然還沒從剛才的情緒中完全抽離,東西摔的噼啪作響,壓制場也顯示本尊心情超惡劣。
能如此對我平和說話,已是很竭力克制、很成熟了。
早年吵架,不是要戰損一臺機車,就是戰損幾只軍雌,或者訓練室一堆機械全搞壞,第二天還裝無辜。
又忍不住想笑。
有點分裂不是嗎?
前一刻還覺得如墜深淵,這一刻又因回憶起這些小細節而想笑。
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屬于我的西恩·薩提洛斯回來了。
又可以講那些超冷笑話和梗,而不用怕沒蟲接的住。
可以共享他的興奮激動,在他傷心時攬他入懷,吻他的唇。
可以抱着他,再熱也不松手,冷了高溫暖爐,咬着肩膀枕着大胸肌美美一覺到天亮。
可以逗他取樂,來回試探他的底線,看他在我制作出的極致快感中汗水淋漓、爽到失神。
還可以……補償他。
用二十一歲阿爾托利的往後歲月,補償他。
…………
…………
冰箱裏,放着滿滿的一排葡萄汁。
逐一檢視,不同品牌、不同口味、不同包裝。
選中一款從沒喝過、但看上去很好喝的。
酒架上滿滿都是各種貴價收藏。看了一眼就掠過。
再打開冰箱,拉開下層,發現了同樣滿滿一排啤酒。
哈。果然被我猜到了。
挑中他最喜歡的牌子,拿了四罐,放到餐桌上。
我靠上沙發,朝外望去。
類透明玻璃外,橘紅色的光芒鋪滿整個天際線,将視野中所有動植物和建築物,都染上一層淡色濾鏡。
時間似乎慢了下來。
受引力作用,奧爾德麗永遠保持在克墨斯的固定位置,照不到恒星光。
所以實際上,現在我看到的“落日”,不過是科技模拟而出的。
但依然很美。
腳步聲從後傳來,是西恩端着做好的菜出來了。
三菜一湯,外加超大一盤我的茉莉絲椒牛肉炒面。
我連謝謝都來不及說,便拿起餐具撲了上去。
一邊吃一邊狂喝葡萄汁。喝完一瓶又拿第二瓶。看得西恩直皺眉頭。
“……阿爾托利,我要拍下你現在的照片發到星網上,說這是聖廷聖子,絕對會被全網嘲諷,說我眼瞎腦殘。”
“潘,尼随便潘……”
我頭也不擡,大口咀嚼完一片蔬菜,又卷起一叉子面條,吸溜進嘴。
結果一根面條在我撕扯的半路崩斷,醬汁噴濺,飛落四處。
“……”
我還在愣神,一直安靜坐在身側,看我進食的雌蟲忽然傾身壓來,用舌尖舔了舔我的臉頰。
“幹淨了。”
西恩退回,舌尖又舔舔自己的嘴角,似乎意猶未盡。
哐啷一聲,我将餐叉扔進盤子。
唇齒交纏中,兩具身體貼得極緊,互相摩擦蹭弄。
我的手鑽進西恩褲子裏,揉捏他的臀。他的信息素又開始在木質香裏放甜,像含入喉嚨的水果糖,淡淡的卻又源源不斷。
兩唇分開,我抽出手來解他襯衣。
他不知何時新換了一件,從褶皺來看穿上不到半小時。
我贊他衣美蟲帥,然後又埋下頭、吮吸,同時另只手爬向後,在渾圓挺翹的臀部上按壓搔刮。
牙齒磨得狠了,西恩胸口一顫,仰頭低吟,放在我頸上的手一捏:“飯還沒吃完。”
“——不要緊。這邊的更好吃。”我笑道,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西恩,我好想你。”
雌蟲沒回答,但大概剛剛納入一段異物,耳尖燒得通紅,皺眉臭着臉:“……不能到最後。”
“不做全套。”我又咬他鼻尖,“我肯定會控制不住,到時你下不了床,明天祝禱儀式,我們雙雙缺席,那就是大騷亂了。”
“不用明天。”西恩反唇相譏,“再過一小時,我們如果沒出現在大門口,不過兩分鐘,安保團隊就會沖進屋來,在這裏地毯式搜查找蟲。”
“我不怕被看光光。”
“是啊,有誰比得過你的臉皮厚度。”嗤笑。
“感謝誇獎。”
“滾!”
接下來,我成功讓西恩沒再發出除了呻吟、輕哼、悶哼和喘息外的其他聲音。
沒有用聖言。只靠手、嘴還有手指,我和西恩各洩了一次,之後便精疲力盡又無比舒爽地倒在卧室那張大床上。
天已經完全黑了。
忽然間,轟隆聲中,一朵又一朵璀璨煙花在天幕炸響,交映成絢爛光華。
隐約還能聽見蟲群們的歡呼和喧鬧聲,從窗戶縫中遠遠飄來。
“是為明天儀式放的煙花秀?”
我在記憶中搜索,不是很确定地問。
西恩發出一聲短促的鼻音,懶懶靠在我的肩上:“嗯。”
“真好看……”
煙花一朵接一朵,呼聲也越來越激烈。
我喃喃自語,困意漸漸襲來,重生以來,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安心、舒服到每根神經都徹底放松。
我抓住西恩的手,緊緊握住。
“西恩,我們,要守護……他們。”
“守護……聖廷、帝國。”
他們正聚在廣場上密密麻麻看表演。
他們正在市場上吆喝售賣、辛勤工作。
他們正在自己家中烹饪晚餐、為家人端上熱湯。
他們在交談、在說笑、在擁抱、在親吻、在□□。
他們就是我們。
他們就是聖廷、帝國。
一只寬大的手掌插進我的手指縫,彎折、攥握。
“我會的。”
“不惜一切。”
…………
…………
在玫瑰和沉木香中醒來。
天空湛藍、光線溫暖、微風猶如情人溫柔的撫摸。
确認日期:
帝國新歷1124年9月12日。星期天。
日程安排:祝禱儀式。
時間段:1000-1400。
現在時間:0700。
“殿下,該起了。”
西裝筆挺的亞雌侍從恭敬着走進白金兩色相間的四柱大床,站定,輕聲說道。
“今天可是帝國的大日子。”
“大家都在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