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精神烙印
第034章 精神烙印
綠油油的世界裏, 無數藤蔓枝條在湧動,只有一點點光從最高處縫隙處映入,勉強照亮眼前的場景。
部落最強壯的戰士落入纏繞的枝條中, 無力逃脫。
無法發出聲音, 就連喘息也是時斷時續,随着藤條的深入而變成抽噎般的含糊呻-吟。
怕被撕碎、怕被侵吞、怕從裏到外,都被改造成不同于前的怪物,或變為此地的養分,連白骨都殘留不下。
生理性的淚水模糊了視野, 高熱的身體也漸漸沒了知覺, 雌蟲力竭地垂下頭, 幾近昏厥。
就在此刻!
一聲震天裂地的巨大聲響, 綠色世界被一分為二, 璀璨的光如水波湧來,藤蔓枝條嘶嘶竄逃。
他落入一個冰雪般微涼、卻有幽香的懷抱。
微微睜眼, 是銀發紫眸的雄子在對他微笑。
“抱歉,來晚了,西恩。”
雌蟲神色陷入一片空白,直到雄子将他抱到腿上,親吻撕咬他的唇,破碎的意識之光才慢慢聚攏。凝出一個名為“西恩”的存在。
“阿爾托利……”
雌蟲呢喃,熱情反撲,獻上最甜美的呻吟。
…………
場景忽地變換, 來到一間昏暗潮濕的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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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蟲赤身裸體和其他蟲站成一排,雙手被綁在背後, 脖子上的鐵枷湧鏈子鎖成一串。
獵奴者冷冷地掃視眼前新進的貨物,手中捏着棍子、鞭子, 厭惡憎恨爬滿他的臉龐,讓他看起來如此堅硬冰冷。
這樣的蟲,會對自己的痛苦放聲大笑,會将別人的痛苦視作甘霖,從不知憐憫同情為何物。
“迦曼已經被摧毀!”
他喊着和地下室上面傳來的一模一樣的口號,震出的灰簌簌落下,嗆進雌蟲們的口鼻。
戰争已經持續了幾代。
海上、陸地,山谷、密林,處處都有硝煙。最終以一方失敗為終結。
居民們倉皇逃亡,食不果腹、也無武器,東躲西藏後幾個月,還是落入獵奴者的手心。
他們不為殺戮,只求搜集、把玩,玩弄過後,賣做奴隸、厮殺,榨取最後一點價值。
眼前的雌蟲們都戰鬥至最後一刻,每一條街道、每一座方都是他們最後的戰場。
巷戰持續了七天七夜,街上血流成河。
城市被洗劫一空。
圖書館被燒毀、上古雄子的神像也被推下寶座,鑲嵌的象牙、瑪瑙、青金石被全部挖掉,只留光禿禿的雕像,摔斷了胳膊,卻依然美得震撼。
黑發綠眼的雌蟲屈膝跪下,為雄子的雕像獻出一朵玫瑰。
不久之後,他們的隊伍在砂石懸崖上被敵軍圍困,淪為戰奴。
似要震碎耳膜的呼喊聲中,雌蟲們被推上競技場。
這裏擠滿了數十萬以上的觀衆。
幾十萬雙手臂揮舞、幾十萬聲喧嘩吵鬧、幾十萬張不同顏色的面孔交織成一片洶湧可怕的海洋。
不到十秒,一只同伴已淪為野獸的盤中餐。
血霧像雨水一樣流下,染紅黑發雌蟲的身體。
十分鐘後,還站着的只剩一半。
角鬥的另一方鬥志昂揚,将他們步步緊逼。
二十分鐘後,只有黑發雌蟲尚在戰鬥。
喧鬧聲頓時停止了,所有蟲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只雌蟲身上。
在籠罩整個競技場的極度靜寂中,只聽見一陣急驟的、短劍砍在盾牌上的铿锵聲。
不久,黑發雌蟲的一個對手流着鮮血倒下。
他的腹部被雌蟲重傷,腸子拖出,在劇痛中瘋狂咒罵,接着死亡。
随後,雌蟲背後的又一只雌蟲腦漿迸裂而出,噴濺上黑發雌蟲的臉龐。
至此,戰鬥結束,勝者已經決出。
整個競技場裏,鼓掌聲、呼喊聲和激勵聲,彙聚成一片震天動地的轟響!
…………
洗去渾身的血污腥臭,換了幹淨的衣服,被帶到一間點着無數蠟燭的房間。
數十個穿着金邊長袍的貴族坐于王座之下,貪婪贊嘆的目光如影子一樣,萦繞在他身上。
最高處的王賞了黃金和珍稀瓜果,賜他在最下落座。
異域的舞姬們彎下柔軟的腰肢,濃郁的香氣和燒喉的烈酒讓他頭暈腦脹、火熱難耐。
再有意識之時,已淪為野獸中的一員。他跪在地上,周圍都是同性的軀體。
每只蟲都在歡笑,享受着帶給他的痛楚。
他試圖逃脫,被摔上冰冷的石板。慘叫從他口中溢出,不像他能發出的聲音。
渾身上下,沒一個地方不在疼。晃動的視野裏,他幾乎要昏過去。
又是那道白光。還是冰雪般微涼、卻有幽香的懷抱。
他的靈魂湧出無限的熟悉和安心,他睜眼,詫異地發現其他蟲都不見了。
這次,他在王座旁側,王座之上的蟲卻變成了他看見過的那座石雕。
他被擁抱,用身體親自迎接他獻出玫瑰花的雄子。
隐約中,雄子變成了兩只、三只、四只……
他在喘氣,呼吸是那麽重、那麽沉。
他灼熱的鼻息和雄子同樣滾燙的氣息纏在一起,混亂而綿密。
另一只雄子粗暴地抓過他的腦袋,親上他蜜色的脖頸、露出的喉結、舔吮他突突跳動的血管。
他抓到了一個火燙的東西。強勁的生命力讓雌蟲前所未有的震動。
而他親手帶去的變化在他眼前一一展現,更讓他熱氣直沖,躁動難耐。
心跳如擂鼓般激烈,身體已開始發痛。
微涼的手扯上他胸口的細環。雌蟲身子一滞,已被雄子們翻了過來。
“阿爾……”
他叫出自己也聽不懂的音節。
“沒想到你喜歡這種,西恩。”
王座上的雄蟲們一齊對他微笑,他被無數雙手撫摸、又同時被無數雙手送上洶湧的浪尖。
他仰起脖頸呻吟,全身震顫,弄髒了雄子們華貴漂亮的長袍。
他躺在那裏喘息着,品味着震顫的餘韻,還有點回不過神。
…………
“尼奧……”
有蟲在背後叫他,雌蟲撐着沉重的身體,被迎面而來的逆光背影刺了眼、攝了魂。
“你看看,喜歡嗎?”
來者銀發紫眸,将托盤裏的黃金半圓形項鏈呈給他看。
這只雄蟲一身輕盈長袍,笑得無比溫柔,渾身都在發亮,仿佛整只蟲随時都會化作泡沫、消失在空氣中。
一秒的空白怔頓後,他尋回自己的身份。
統一了遼闊疆土、打敗無數侵略者的最強戰士、千萬臣民最愛戴的王、帝國預言中的救世主以及被上古雄子選中的使者。
尼奧·德拉·恩涅斯。
“你做的?”
黑發雌蟲打量眼前的飾品,不由展開一抹微笑,心髒湧上暖流的同時,也有一點點微痛。
“給你的生日禮物。”
雄子有點得意地看他,俯身過來,拿起那條項鏈帶到雌蟲脖子上,又神神秘秘地從背後拿出一個雕花長木盒。
“這個是給蟲崽們的。”
木匣打開,綠絲絨布襯底,黃金盤絲繞成藤蔓狀的枝葉,共同拱繞着裏面那把熠熠生輝的古樸長刀。
“……”雌蟲一時愕然。
即使遲鈍如他,也能感受到這把長刀蘊含的無限力量。
它看上去普普通通,只不過是有點鋒利的利器,但只要微一打量,便知其注定要穿越時空、傳頌萬年,成為人人夢寐以求的無上至寶。
“尼奧,總有一天我會離開。”
“願其代我守護他們,延續帝國的繁榮、将你的血脈代代留存。”
雄子撫上雌蟲的凸起的小腹,感受裏面新生的兩個生命:“一雌一雄,是為雙生,毀滅與創造、死亡與重生……痛苦與……”
“希望。”
雌蟲攬住雄蟲,火熱的舌頭緊緊纏繞,宣示着赤裸裸的欲望和占有:“在你走前,求你,灌滿我的腔體,将我徹底弄壞……”
“那我可舍不得。”雄子用力勾過雌蟲,奪回口中的主動權,一個長吻之後,緊緊抵住他的身體。
“這個國家還需要你,我會遠遠看着,你可不要讓我失望……”
雌蟲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壓抑的沙啞呻吟,身體肌肉一陣劇烈收縮……
…………
再次被一束光牽引着,從茫茫宇宙返回,回到那朵柔軟的棉花糖雲上。
還是同樣的兩只蟲,還是那個依偎相貼的姿勢,以及同樣汗津津熱燙粘膩的兩具軀體。
我從下看着西恩,只見雌蟲仰着脖子,性感的臉龐,迷離的眼神,和幻象中的尼奧漸漸重合。
“……尼奧·德拉·恩涅斯?”
西恩喃喃低語,“恩涅斯一世?”
“錯。”我凝視着視野裏的雌蟲,低頭親他額頭和眼睫:“恩涅斯一世是他後代中最出名的皇帝。至于這個尼奧,如果我沒猜錯,有個你更熟悉的名字——征服者、守護者、榮光者以及安息者,克墨斯大帝。”
“克墨斯……?”
“克墨斯是上古語,意為宇宙的秩序。聖廷所在的行星,便由此取名。”
“我的中間名,也是取自這只偉大的雌蟲。”
“……我一直以為那些都是聖廷編出來的傳說。根本不是真的。”
西恩默然,半晌低道。
“現在證明聖廷典籍可沒騙蟲。”
我繼續吻他眼角、臉頰。那裏殘留着他哭喊而出的淚水,鹹鹹澀澀。
“能和他鏈接,大抵是因為你戴的這串項鏈。如此看來這是真貨。”
“啧,我一直覺得它怎麽看怎麽假……曾經還想偷出來玩玩……”
腹下一痛。是西恩面無表情地用膝蓋頂踹:“遵紀守法,聖子殿下。”
我去咬他鼻尖,以作回報。
雲上繼續胡鬧,直至雙方都筋疲力竭。
連搞這麽久,被風一吹,感覺身體的熱度漸漸褪了一些。
西恩的深度FQ和我的一次覺醒,都即将結束。
“那些……能量,都被吃掉了?”西恩在我耳邊問道。
“嗯嗯。”說到這裏就很開心,我翻身一滾,貼到他身邊,撐起上半身,“你感覺不到嗎?”
“你的精神域也跟着擴展不少,精神拟像也會有一些變化——”
話落雲開,我拉着他的手,一起自高空直墜而下,在我們周身,無數道彩虹跟着一起飛過,五彩缤紛,急速閃動,璀璨至極到極點時,宛如新星爆發——
光與熱轟然炸開,我們的身體被粉碎成無數小塊。
我們靜靜漂浮在無垠宇宙之中,仿佛已漂泊了千萬年、且将繼續漂泊至時間盡頭。
直到那一刻,在無數塵埃的中心,一抹火焰忽地燃起,照亮了周遭的虛空。
一場壯麗的序曲緩緩展開。
無數同樣的我們相互吸引,旋轉,碰撞,逐漸凝聚成更大的團塊,成為更大意識的一部分。
無盡的歲月裏,我們形成旋轉的盤,在靜谧中孕育胚胎,在塵埃和岩石中成長、在雷電和水汽中破繭而出——
宇宙再次被點亮。
從熾熱浪翻滾的內行星到冰冷遙遠的外行星,一顆又一顆的行星冉冉升起,攜帶着自己的故事,以獨特的軌道,與恒星共同編織出一首永恒史詩。
那束光再次出現。
無數星體與我們背道而馳、急速擦肩而過,而我們随着彩虹,一起落回那座海中小島。
“你看。”
我指向天空。落入眼簾的不再是遼闊天幕,而是璀璨星子閃耀的無限宇宙。
“西恩,就精神域來說,你已是最強的S級雌蟲。只要稍加運用、練習,你會很快晉升SS。”
“你呢?”
雌蟲回眸看我,目光關切:“一次覺醒的結果……”
“S。”我吐出那個單詞,而下一秒,西恩已将我猛地抱了起來,一邊狂喜地大笑,一邊帶着我轉圈:“阿爾托利,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停停停!”
我被他轉的頭暈,只能死死抱着他的脖子不松手,“睡你睡來的S,一點都不值得驕傲。”
“不是的。不是的。”西恩急切地否認,将我從懷中放下。
他的綠眸是那麽亮,英俊的面孔是那麽飛揚,笑容是那麽狂烈肆意,燃燒着火一樣的烈焰。
“是你自己。你馴化了這裏的能量,将他們全部納為己用。我在那裏,我知道那有多麽困難……”
“一不小心,你會永久迷失。”
怎麽會迷失呢?
只要有西恩·薩洛提斯在,不管在何處,我都會尋他而來,就如那一幕幕幻境……
“西恩,接下來是最後一步了。”
普蘭巴圖對雌蟲精神域的寄生,是以吞噬雌蟲自我意識、從而掌控精神域主權的過程。
雌蟲的自我意識越是強大、鮮明,這場争奪戰就越是持久、艱辛。
上輩子,西恩就是在這個抗衡的過程中,漸漸落了下風。
他們的争鬥讓西恩的精神域千瘡百孔,從而導致精神力暴跌、綜合等級不斷下降。
海勒斯之力,将在精神海的最外圍,形成一道結界。
而精神烙印,将在精神海的最核心處,落下一道最堅固的錨點,凝聚起雌蟲的核心自我意識。
如果萬一……我是說萬一……
西恩依然失敗了,那這道烙印,則會成為他精神域裏的“後門”,方便我後期通過此進入。
我撫上雌蟲的臉,望着他星辰般閃亮的眼睛,忘記了周遭的一切。
我的眼裏只有這只蟲、跳動的心髒只為他而奏鳴、奔流的熱血只有一個念頭——
“我将在你的精神域中刻下精神烙印,它将成為最完美的防線,用盡所有守護你的自我。”
“普蘭巴圖的皇後的确很可怕,但你更強,西恩。”
“而且你還有我。”
西恩看着我,眼裏深濃一望無際。
嘴唇一熱,西恩在那裏落下虔誠一吻。
“放手去做吧,阿爾托利。”
懷中的雌蟲化作光點随風而逝,狂嘯的海浪卷上海岸。
我化作一束光,向頭頂的星空飛馳而去!
——被無數海浪吞噬。
幾乎瞬間就被擊打的頭暈目眩。
雌蟲的精神海越到核心深處,越是危險可怖。
哪怕有肉-體鏈接,哪怕我們才剛剛一起完成一項可稱奇跡的大冒險。
卻仍是外來者。
我被海浪高高抛起、又被高高摔下。
四周全是洶湧的海水,如同天神的怒吼,以不可一世的氣勢,将海面撕裂。
浪濤翻滾,波峰疊起,每一次沖擊都仿佛要将天空與大地撕裂。
【為我打開吧。西恩。所有的一切,都展示給我。】
空靈的聲音穿透大地,一只無形的大手橫空插下,将洶湧的海浪生生分開。
海水在劇烈的動蕩中,向兩側緩緩褪去,一道道巨大深邃的海溝袒露而出,它們形狀怪異,有的像沉睡的巨獸,有的似古老的城垣。
它們是雌蟲的精神域根基,是最初形成的地方,也是最脆弱的處所。
我從半空躍身而下,踩上濕潤的泥沙。
身體兩側,是兩道不斷湧動的恢弘水牆。陽光在那裏灑下金色的光輝,如同細碎的金子,海浪溫柔馴服,像輕聲細語的情人,正在呢喃對我的愛語。
金光閃過,一把長刀在我手中凝結光輝而生,居然是剛才在幻境中看到的那把。
倒也不是很重要。形體只是虛幻,重要的是我賦予此的意念。
命名為——
【希望!】
長刀深深插入地面,頃刻間,金光暴漲擴張,地殼深處發出天崩地裂般的深深震顫。
地震波如狂風驟雨,席卷四方,海底的寧靜被徹底打破。
海床的裂縫中,噴發出的火熱岩漿與海水迅速交融,水牆瞬間化作滔天巨浪,同怒龍翻江,勢不可擋。
我再次被抛入海。
在重新湧來的波峰浪谷中,我和西恩的靈魂被一根細線緊緊綁在了一起。
一些破碎的畫面滑過意識之海,是來自于西恩的記憶,随着精神的鏈接,而在我面前一覽無餘。
我的眼神無法聚焦,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
屬于阿爾托利的情緒被隔絕在很遠的地方。
只有一個冷沉低啞的聲音,在耳邊幽幽響起。
——阿爾托利,沒有赴我的晚餐約定。
——因為在那一天,他被蟲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