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精神屏障

第047章 精神屏障

艦艇內。

在我的示意下, 侍從調暗燈光,又找出一條薄毯。

卻遲疑着不敢上前。

我将毯子遞給林德元帥副官,示意他為看似已睡過去的雌蟲添上, 然後拉着貝卓離開公共休息區, 随便打開一間艙室的門,換個地方講話。

還未站穩,艦身一陣猛烈顫抖,艦艇加速至逃逸速度,飛出克墨斯星引力圈。

貝卓身子一斜, 一頭撞上旁邊裝飾格擋。

他就勢一屁股坐倒, 捂着腦門發出一聲慘烈痛呼, 不見一絲聖廷主教的沉穩風範。

“…………”

對了, 還沒解釋, 貝卓為何會與我同行。

事實信息:

從聖廷前往塔爾薩軍校,與從聖廷前往德羅薩星, 航線大方向一致。

去往塔爾薩,可直接去德羅薩,不走回頭路。

主要原因:

我對萊伊說,我去塔爾薩是為了找科爾,暗含舊情複燃的意味。

實際上,科爾只是順帶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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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萌發這個念頭,是因為馬克裏姆·維多納。

是個從未見過的新名字,不是嗎?

但這只蟲, 你們其實并不陌生。

馬克裏姆·維多納。

新政府歷史稱其為大革命的先行者;

将他塑造為被壓迫底層雌蟲的辯護者、保皇黨和腐敗政客的可怕對手;

同時飽含深情地為他冠上新政府建立者和守護者之名。

我稱他為陰謀者、野心家以及獨裁者。

沒錯,馬克裏姆·維多納, 就是我的最大敵人。

他是新政府共和國的第一執政官也即最高掌權者。

執政期間,他不顧共和國凋零現狀, 多次對外擴張,發起戰争。

我死後幾年,他加冕稱帝,後陷于內部血雨腥風的權力鬥争,最終被西恩暗殺。

這個時間點,馬克裏姆·維多納三十一歲,表面上看,他不過是塔爾薩軍校一名普通的歷史老師。

實際上,他已開始暗中活動,四處游說結社,并建立了一間秘密俱樂部,定期開會、讨論帝國政務,發表政治見解。

幾年後,當帝國因內憂外患召開三級會議時,他積極投入競選工作,成功當選為第三等級代表。

馬克裏姆極擅演講,很擅長調動民衆情緒。

會議期間,他多次發言,抨擊聖廷腐敗、支持公民普選,呼籲廢除一雄多雌婚姻制、加強傷殘軍雌福利保障。

每一次演講主題,都是最敏感的話題。

因此他的提議雖很少被采納,但為他在民間贏得了極高聲望,民衆都認為他學識淵博、品潔高尚、不可腐蝕。

我先前送科爾來塔爾薩,就是為了讓科爾跟馬克裏姆牽上線、搭上橋。

他們兩只蟲,上一輩子關系就挺好。

這輩子提前相遇,想必一樣會成為知己好友。

就目前收到的線報結果而言,果然如此。

現階段,馬克裏姆明面上是個一腔熱血的有志青年。

背地裏,卻已和艾爾瑞亞牽扯不清,在找尋革命同伴的同時,也在悄然傳播艾爾瑞亞的宗教觀點。

其中不少行徑,已觸犯帝國宗教法和相關法規。

這麽大的把柄,當然得讓貝卓來查,将這些實打實的功績送他手裏,以此塞住聖廷那些占坑不拉屎蟲的嘴。

……我們的行程就此定下——

塔爾薩見見這只歷史講師,剪除一下他的羽翼。

順帶給科爾和萊伊送上份禮。

再去德羅薩,完成安息節儀式,處理掉艾爾瑞亞這一肘腋之患。

按之前安排,現在這個時間點,我、貝卓本來是要與林德元帥細談一下馬克裏姆和艾爾瑞亞相關事宜。

結果卻橫插這麽一出,頓時弄得貝卓格外迷茫。

“……阿爾托利,那我們……還開會嗎?”

艙室內,貝卓揉着腦袋遲緩起身,開口問我。

“不着急。”我搖頭,“林德元帥看起來很累,讓他先休息一下。”

“呃,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貝卓點頭如搗蒜,圓乎乎的臉蛋上飛上一片紅。

其實對S級雌蟲來說,尤其是軍雌,性-事那點操勞,完全不算什麽。

哪怕上一秒被艹得神志不清,下一秒一樣可以暴起殺蟲。

林德元帥的憔悴,是精神和心靈上的疲憊。

不光本蟲需要時間緩緩,作為幕後推手的我,也需要時間消化。

不要說我裝,我是真的沒料到。

當然,我是想他們關系更進一步、給迪亞斯上個雙重保險,同時也撮合一下這對有情蟲。

但誰能料到,我不過輕輕一推,老師居然就玩脫了。

——教宗居然肉-體終生标記了林德元帥!!

老房子是燒着了。

不光燒着了,TM的還燒榻了,留下一地灰黑煙塵和無法處理的災難現場。

這可徹底超出床上那點情-趣,變為了截然不同的另一回事。

它所引發的後續影響,遠超老師和林德元帥兩只當事蟲的範圍,一個操作不當,甚至會導致軍部現有平衡被打破、從而促使政壇走向出現微妙改變。

林德元帥在軍界、政壇混跡多年,現在還任着情報總監這一關鍵敏感職務。

我都知道的後果,他自然比我更清楚,且能看到更多由此引發的混亂麻煩。

也正因為如此,他心累到上了專艦連分配的房間都沒力氣去,直接就倒在公共休息區。

……由此可見,打擊有多大。

回想剛才那幕,我格外心虛,不由摸了摸鼻子。

又想起五天前專門讓林德允諾的事。

希望他頂住壓力,千萬不要把我暴露給老師。

不然這次……我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不過我還挺為他們開心的。”

正在我略有不安時,貝卓忽然開口。

我一轉頭,便見這只雄蟲從身上口袋掏出一個貝果面包,給自己在房間倒了杯熱茶,坐到旁邊就餐椅上,開始吃吃喝喝。

“?”啥意思。

“我跟在聖座身邊這麽多年,也算旁觀林德元帥和聖座一路走來,他們其實挺不容易的。”

“這次FQ期,聖座能踏出這一步,真是太好了。”

不知是自己做的面包味道很好,還是熱茶讓他很滿意,貝卓說着說着,臉上洋溢出一種超絕的滿足感來。

“林德元帥一定很開心。阿爾托利,你說,我要不要做個蛋糕,我們晚上小小慶祝一下?”

“…………”

我瞠目結舌。

“對了對了,晚上再問問元帥,準備什麽時候向聖座求婚?提前告訴我們,你和我都可以幫忙。”

貝卓繼續,咽下最後一口面包,喝完最後一口茶,打了個飽嗝,滿懷期待地看向我。

“……阿爾托利,你怎麽了?”

他見我呆滞,疑惑問道,過了兩秒,又突然跳起來,像突然恢複記憶一般喊道:

“啊啊啊對不起自己先用了早飯!阿爾托利你應該也餓了!我給你也帶了面包,但是放在外面了,要不我現在去取?”

“殿下,您千萬不要介意!我只要餓了就會開啓自動進食模式,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在做什麽。這是老毛病了真的我一直想克服但就是做不到……”

說着說着,貝卓就要開門沖回公共休息區,去取他随身帶着的包(我現在知道那鼓囊囊一大袋到底都塞着什麽了)。

我從背後按住他的手,拉開,将門又關上,把他揪回艙室椅子上。

“老師……和林德元帥,互相有意,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聖廷蟲要有科研精神。

死也要死個明白。

“?很明顯啊。”

貝卓比我頭上問號更多,看得出他對于現在發展很疑惑,但迫于我的眼神威懾,只能如實回答。

“聖座雖然和很多将軍簽了治療契約,但單獨治療次數最多的,就是林德元帥。”

“就算是合并治療,也只和哈馬迪元帥一起。”

“然後呢,聖座忙碌時,雖然不算太多,但哈馬迪元帥的治療也會和其他将軍合并進行。”

“可只有林德元帥,我進聖廷這麽多年,沒發生過一次。”

“這就是獨寵嘛。”

貝卓露出一抹神秘微笑,帶着那種發現秘密的小小興奮,還有一種美好的祝福與期盼。

“而且林德元帥來聖廷的時候,聖座總會提前将日程挪開,空出閑暇,和他一起用餐、休息。”

“那段時間,聖座心情會格外好。我若有什麽麻煩的問題或事情需要聖座指示,就會挑那會再去,基本不會挨罵哈哈哈。”

“林德元帥啊,每次來也都會送聖座禮物。”

“上次還拿了一套迷你尺寸的星際棋,是他自己做的!雕得特別精細,一看就花了大功夫。聖座喜歡得不得了,沒事就拿着摸。”

“上次放在書桌上,被我不小心碰掉一個……聖座那臉色,吓得我落荒而逃。”

“對了,林德元帥每次來還會親自去護衛團那裏安排調整聖座的安保方案,查出好幾次疏漏。還換了一大批護衛。”

“現在聽說他要來,據說護衛團團長都會做噩夢哈哈哈哈。這個是我聽的小道消息,也不知真假啦。”

一句一句,貝卓滔滔不絕地列舉着他發現、觀察到的事實和細節。

而聽完他說的那些,我相信沒一只蟲會懷疑老師和林德元帥之間暗暗流動着的深沉感情。

他們認識了七八十年,糾纏了七八十年,本以為是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卻峰回路轉,突然迎來了一個全新的轉機。

那些愛着他們、一路看着他們走來的蟲,怎麽能不為之期待、開心?

……我有點被打擊到。

明明上輩子我才是離老師最近的蟲,但我居然沒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而作為老師的親人,知道老師标記了林德元帥後,我第一反應不是站在私蟲角度為老師感到高興,而是像個政客一樣,開始分析全局利弊和後續影響。

并打從心裏,覺得這是一件“麻煩事”。

我差點就走歪了路。

多虧貝卓。

“謝謝你,貝卓。”

我走到雄蟲面前,将雙手放上他的肩,彎下腰,無比認真地道謝。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真的是聖廷的一顆明珠。”

“…………誇、誇張了……”

上一秒還滔滔不絕的蟲瞬間凍結、結巴,視線四處瞟,就是不看我,雙手在桌下不安地搓着,窘迫極了。

“我餓了。你做的面包,能分我一塊嗎?”

我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好像一直沒告訴過你?你送來的餅幹非常棒,已經被我吃光了。”

“當、當然可以!”

雄蟲眼睛閃閃發亮,瘋狂點頭,“我這就去拿!你等一下!”

主教貝卓。

媒體和大衆總因為他太過普通平凡的外表,忽略他實際做出的貢獻和優秀的處事能力。

聖廷內部,他平易近蟲的老好蟲性格,為他披上一層怯懦無害的表殼,導致其他主教從不将他放在眼裏。

明明是顆光彩奪目的珠子,卻落入厚厚的落葉與灰塵間不見天日。

老師眼光獨到,将他從落葉間尋出,一手将他培養至如今的位置。

我也要接續跟上,擦幹淨它的灰塵,讓它重放光芒。

…………

四個小時後,我站在艦艇一間艙室前,按下門口通訊按鈕。

“閣下,我是阿爾托利,有些事想和您當面談。您現在方便嗎?”

通訊器綠色光燈閃爍,沒有聲音。

“閣下?”

我蹙起眉,稍稍有點擔心。

被雄蟲肉-體标記後,雌蟲會有短暫的不舒服。類似FQ前期征兆。

因此林德元帥在公共休息區域一覺睡了兩個小時,不久前才醒來回到房間洗澡清理,重做修整。

“……殿下,請您稍等。”

就在我猶豫是否要請蟲強行開門時,雌蟲回應了。

十分鐘後,我進入林德元帥的房間。

雌蟲果然洗過澡了。

他重新換了身舒适寬松的衣服,金發還有些濕漉漉,面色仍然蒼白毫無血色,但整體精神看着比之前好一些。

“冒昧打擾您。”

我在最外邊的區域停下,伸手按上房間控制面板,讓艙門保持打開狀态。

又回頭看了看,确認走廊無蟲經過。

我要說的話,有點私密。

但孤雄寡雌,雖然後者剛剛被蟲标記,單獨待在密閉空間也不合适。

只能出此下策。

“我手邊剛好有您也許會用得上的東西,就拿來給您。”

我将手中的小盒子放到雌蟲面前的桌上,退回原位置。

“謝謝……?”

林德看起來有些驚訝。他遲疑地拿起、打開,在看到裏面的物件後,又垂下眼眸,陷入沉默。

盒子裏的是一條十分小巧的項圈。

只有一指粗細,材質柔軟舒适,外觀顏色可以變化調節,默認會和使用者膚色保持一致,是一款隐形項圈。

專為被标記的雌蟲設計。

能夠完美地遮蓋雄蟲外洩、宣誓主權的信息素,洗澡也不用特地摘下,适合各種場合,市面上銷售量很可觀。

“…殿下帶着這個……是早預料到了現在的情形?”

雌蟲淡淡開口,聽不出喜怒,卻有微妙的距離感生出,夾帶着一種隐約的威懾,仿佛幾天前的親近和善意只是我的錯覺。

“我若說沒有,您肯定不信。”

我苦笑道:“……但在我的立場,凡事做好預案,才能将風險降低最低。您做了這麽多年情報工作,應該比我更清楚這是一種刻入本能的習慣。”

“請您務必相信,我和您利益一致,并不期望看到現在的發展。”

“之前的建議……只是晚輩的一點心意。當然……還有點看熱鬧的意思。”

“難得見老師那番模樣,就想捉弄捉弄……卻沒想到……”

林德元帥這只軍雌,優點和缺點是一體兩面。

做事太講數據與邏輯。

我按他的思考模式,坦明我沒有算計他的動機和立場,他的那份警戒便肉眼可見地消散。

因為邏輯上,我剛那一番話,挑不出一點毛病。

當初他能接受我的建議,真的用了那些工具,也說明他事先運算得出的結果,是一樣的。

我,阿爾托利,對他沒有任何威脅。

“對不起,殿下。我知道您是好意。”

林德元帥揉着額角,朝後靠進椅背:“這次的事不過是FQ期的一次意外。我和聖座閣下會妥善處理。還要麻煩您和貝卓殿下,暫時保密。”

“意外嗎?”我喃喃自語,緩緩搖頭,“不,林德元帥,這不是意外。”

雌蟲楞住。

他猛地朝我看來,琥珀色眼眸中的倦意茫然被一道銳利和冷酷快速取代。

“換成任何一只其他雄蟲,FQ期标記雌蟲,事後都可推說是場意外。畢竟生物本能,無蟲可以違背。”

“但教宗塞爾蘇斯,您見過他的蟲生有任何意外嗎?”

我毫不畏懼地迎上林德的冷然逼視,解釋着我剛說出的話。

“林德元帥,您作為當事蟲,身在局中,看不清很正常。但我和貝卓,都是旁觀者。”

“我可以向您打包票——”

“教宗塞爾蘇斯,沒有意外,只有真心。”

“他标記了您,只是因為他想那麽做。”

“信息素、荷爾蒙,根本左右不了老師的意志。”

金發雌蟲呆呆地望着我,目光裏的兇狠冷酷變成了一片白霧茫茫。

似乎是AI機器蟲處理不了剛剛聽到的信息,短路下線了。

“……不……不……不是那樣的。”

不知過了多久,林德終于動了。

他翕動着嘴唇,腦袋無力地垂落下去。

強壯高大的身體,明明蘊含着強大的力量,卻在此刻像無助的幼崽一樣,無力地倚上牆面,環住自己的臂膀,慢慢蜷縮成了一團,發出一陣一陣的顫抖。

“他很生氣。殿下,聖座非常生氣。”

“……我從沒見過他那麽生氣。”

“他什麽都沒說……一句話都沒說……”

“就離開了……”

雌蟲的聲音低的近乎聽不到。

我釋放出一點精神力,讓它們化作一張柔軟的毯子,無聲無息地包裹上林德元帥顫抖的軀體。

給他一點力所能及地支撐。

“他一定已經厭倦我了……一定……”

林德發出一聲嘶啞的苦笑,艱澀悲哀。

精神觸角向我傳遞回遠超我能觀察到的情緒。

不舍、愧疚、憂傷、恐懼、絕望……滿滿一堆,就像一個狂亂無序的雜物箱,哐啷一聲全部傾倒在接滿電線的插座上,随時都可能燒得金發雌蟲徹底短路走火。

我心驚膽顫。

“閣下,請允許我為您做精神力梳理和沐浴。”

我匆忙大步向前,臨到跟前,卻又遲疑。

察覺到我的氣息,林德垂下的頭擡了起來——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

像是所有的內部秩序已全部崩塌。

往日冷靜清冽的眸子刮着毀滅性的飓風,已是一片混沌;

冷峻如石的面部裂出無數縫隙,所有線條都有各自意志,雜亂交錯,橫沖直撞。

你能聽到寒風在下面呼嘯,看到滾滾落石宿命般地轟然落下,所過之處,傾覆吞噬掉所有的光明與生命,只留下一具腐朽衰亡的軀殼。

這是……

正在我眼前發生的,無聲無息,卻最可怕的毀滅。

沒時間思考。

等我有回過神時,我已貼近林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精神力全部刺進他的精神域……

…………

…………

這天下午,當林德元帥在艙室內沉沉睡去不久後,專艦在中央星皇室專用空港,接到了帶着行李箱和兩位侍從的萊伊。

“小叔叔!”

萊伊蟲未到聲先來,我還沒來及關掉終端投映出的電子書,他已撲到我懷裏,親昵地将我抱住。

“萊伊。”

我推開這只雄子,轉頭對他微笑,“大半個月不見,你氣色看起來不錯。”

兩只侍從手腳麻利地為萊伊重新布置他在休息區選定的座位。

換上專用的奢華精致椅墊,放上兩個靠墊,拿出拖鞋,點燃香薰器,甚至一眨眼的功夫,連水果和甜點都準備好了。

萊伊這才舒舒服服地靠上去,發出滿意的嘆息:

“小叔叔才是,最近的采訪照容光煥發的驚人。晉升S就是不是一樣呀,皮膚感覺都細膩了。”

“對了,晉升S以後,食欲、性-欲都會幾何倍數增加,小叔叔,我聽說雌父帶了一整批雌蟲去聖廷讓你選。怎麽樣?是不是玩得很開心?”

貴族雄子見面,除了交流吃喝玩樂、圈內八卦,就是兩性床-上那點事。

其正常、頻繁程度,就和人類男性談論最近新出的豪車沒什麽太大區別。

是個非常安全、普适性極高又适合打發時間的話題。

“阿爾托利才……”貝卓剛要替我否認,便被我打斷。

“好奇?好奇的話送給你,你親自試試。”

沒必要改變萊伊對“阿爾托利”的看法。順着說下去最省心省力。

“小叔叔用過的……”萊伊抿唇猶豫。

“嫌棄我?”我挑眉。

“那怎麽會!”萊伊擺手,“……最近雌父對我很嚴厲,我還是乖點好。”

他俏皮地吐吐舌頭,做出一副後怕樣子。

“對了,貝卓殿下怎麽也在?”

萊伊問道,“我以為就我和小叔叔,還有林德元帥……對了,怎麽沒見林德元帥?”

“有些事就一起同行了。”我含糊帶過,“元帥在休息。稍晚應該會出來。你不用緊張,有我在,他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心。”

“那就好……”萊伊拍拍胸口。

“我很怕軍雌的。身上氣息都太吓蟲了。上次撞到林德元帥,直接将我吓腿軟了。一想到要和他同去塔爾薩,幾晚都沒休息好。”

雄蟲委屈道,一臉脆弱無助地看過來。

我若還是當年的阿爾托利,一定會覺得因為自己的緣故讓他平白受了委屈,肯定要想方設法補償補償。

“啊,萊伊殿下原來你這麽膽小?”

在我另一側,貝卓突然接話,他甚至還越過我,湊到萊伊面前頗為認真繼續補充。

“你可是陛下的蟲崽,不應該啊。”

我一愣,差點沒笑出聲。

萊伊神情一頓,有些尴尬地打哈哈:“……林、林德元帥……比較……吓、吓蟲啦。”

“哦。”貝卓點點頭,好像真的懂了,又坐了回去。

過了不到十秒,又突然湊過來:“殿下,您能說說具體是哪裏吓蟲嗎?我覺得和其他将軍們差不太多呀。”

萊伊:“…………”

因為有某方面神經超粗的貝卓在,總共合計兩日的日程,我得以輕松很多。

因為不用太陪着萊伊演。

萊伊每每要演“柔弱不能自理”“天真無邪”的雄子蟲設,貝卓就會當真,且會發出最直接、不按套路回應,但邏輯上毫無問題的回應。

比如:

萊伊拿出他為我準備的禮物,是一條很漂亮的寶石發帶。

“小叔叔,這條發帶是我很珍藏的寶貝。但我覺得更襯你的發色,就給你帶過來了。”

“你試試,應該會很好看。”

貝卓:“呃……意思是殿下你戴過?”

萊伊:“…………”

比如:

“那天宴會小叔叔你和薩洛提斯少将先離開,舒爾希很失魂落魄。看着非常傷心……”

“他肯定不明白,怎麽您突然就不理他了。”

“但我們這些雄子,礙于家族和政治立場,并沒有他想的那麽自由。”

“我安慰了他,說您還是喜歡他的……讓他不要太傷心。”

旁邊好像已經睡着的貝卓突然睜眼:

“你們在聊什麽?最近看的狗血戀愛劇?”

“舒爾希是誰?這設置聽着怎麽像是炮灰路蟲?”

萊伊臉黑成了鍋底。

“就是受不了他的裝腔作勢。”

最後一天航行,我和貝卓在走廊碰見。

圓圓臉的主教抖了抖根本不存在的雞皮疙瘩,翻着白眼說:“不知道聖廷那些家夥為什麽都在誇他?什麽好相處沒架子又可愛。”

“明明就是在凹蟲設,還凹得這麽假。”

“你不也被他說服過,要幫我'代行’嗎?”

我想起往事,忍不住揶揄他。

“黑歷史!求別提!”

貝卓懊惱捂臉:“不知道怎麽竟被他騙了,以為他真的為你考慮。”

我哈哈哈大笑,他臉越來越紅,作勢要揍。

幾天相處下來,貝卓明顯對我親近很多。

之前的距離感消失了,僅存的“主教”禮儀也基本扔在腦後,顯出幾分覆蓋于“老好蟲”下,活潑又犀利的本性來。

“對了,有個事要拜托你……”

我湊到貝卓耳邊,悄聲将後面的話說出來。

………………

最後半天航行,在自己艙室閉門不出,休息了近兩日的林德元帥終于露面了。

整體看去,比剛上艦時狀态好了很多。

他戴上了那條隐形項圈,信息素被隔離屏蔽,就連和萊伊近距離面對面,也沒被蟲發現他已被“标記”的事實。

萊伊乖巧地打了招呼,随後一言不發地貼到我身邊,仿佛一只無害柔弱的小兔子見到頂級捕獵者,連呼吸都要凝滞了。

【謝天謝地,精神力屏障看來有用。】

一臂之隔的貝卓發訊息給我。

【是的。希望屏障能堅持久一點。】

【我不覺得元帥肯讓我為他做第二次。】

此處所談的精神力屏障,是指我用精神力,在林德元帥的精神域中布下一層薄薄屏障,用來減緩他本蟲的“情感感知與反應”。

就像在神經回路中間插了幾道關卡與分流器,同樣的事情,引發的感情反應會減少六到七成,雌蟲本身體驗到的情緒,像是模模糊糊地被蒙了一層布。

所以才叫“屏障”。

是精神力聖愈的一項基本技能,主要用于嚴重的心境障礙治療。

那天出了林德元帥房間,我就将情況告訴了這只雄蟲。

貝卓贊同我的判斷和處理。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想……”

貝卓為自己片刻前的樂觀感到自責。

“元帥和老師之間……只有他們自己清楚。”

我跟着嘆氣,于心不忍:“他情緒太強烈了。我只能臨時建了精神力屏障。”

金發雌蟲差點崩潰的場面對我沖擊力太大,讓我現在怎麽看,都無法再将機器蟲\AI這幾組詞和其聯系在一起。

“估計能撐個十天半月。但等他忙完最近的工作,最好還是再去一趟聖廷,找老師當面談清楚。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不然……情況會很不妙。”

我不是危言聳聽。

原來薩迦·林德不是冷冽嚴寒、不可催折的堅冰。

也許他曾經是。

但不知什麽原因,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內部突然裂開一條縫隙。

日複一日,裂隙從底部開始蔓延擴展,直到某一天,無聲無息地穿透整個冰層,在冰架背面裂開了一條大型裂縫。

而教宗塞爾蘇斯,标記後不發一語地直接離去,就像在那條裂縫上重重紮了一把刀。

無聲轟鳴中,冰架即将崩解。

最後幾個小時,我、貝卓和林德元帥,終于開了那場本該在一上艦就開的會。

主要讨論馬克裏姆·維多納。

萊伊沒提出要回避。

而我們幾只蟲也像突然忘了相關保密條例一樣,任他安靜在旁邊旁聽。

但讨論的重點,已經因為他的到來而做了調整。

“馬克裏姆·維多納……”

我将平板上的照片,指給林德元帥和貝卓看。

“他将在您致辭之後,作為軍校文科系老師對新生發表講話。”

“元帥閣下,他可是當地有名的演說家,聽說每次演講場場爆滿,想擠進去看蟲連窗戶都能塞滿。”

“這麽厲害?”貝卓誇張驚呼,将照片放大,貼到眼前仔細看,“他看上去是貴族,穿衣打扮的風格,還有這神态。”

“平民。”我說出答案。

“你一定在騙我。”貝卓搖頭不信。

“他不是還創建了什麽俱樂部?平民能創建俱樂部,還定期舉行聚會?哪來的錢?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就算塔爾薩給的工資再多,也不夠的。”

“可資料上說他就是平民。”

我不高興地沉下臉,試圖用氣勢讓貝卓閉嘴。

“也許背後有什麽大貴族資助呢。”

萊伊忽然從旁插話,狀似不經意地說道。

“想從政的蟲不都是這樣?四處游說,參加聚會,結交蟲脈,總有一些錢多的沒處花又無聊的貴族老爺看上,投點錢玩玩的。”

“沒聽說他做過這些事。”我調出幾個投影頁面,都是網頁上能搜索查到的一些消息。

“元帥閣下,你看,五年前、三年前還有去年,陸續有幾家小報,旁敲側牆暗示過維多納有可能是帝國某個大貴族的私生子。”

“說他背後有極強的勢力……最好不要得罪他,否則前有例證,那些蟲下場都很慘。”

“感覺蠻可疑的。”

我說出最重要的重點句,開始播放剛剛找出來的一個馬克裏姆的演說視頻。

視頻裏,他穿着襯衫西褲,拿着擴音器,正在一棵大樹下高談闊論,激昂的聲音和激動的表情吸引了不少蟲駐足。

仔細聽去,他正在痛斥聖廷的腐敗——

“請小心,我們每只蟲,正在被一些虛假的概念欺騙!他們利用我們的懦弱與善良操縱我們。”

“讓我們像狗一樣乞尾求憐!為了一點精神撫慰拼得頭破血流!而他們卻高居寶座之上,用陰謀詭計壓倒真理,嘲弄正義、鄙夷熱情、用壓迫欺淩作為他們不可侵犯的權勢!”

“沙泥俱下、魚龍混雜。在這樣的制度下,我們還能做些什麽?”

“請扪心自問!不要害怕!……”

“我的同胞們啊,不要讓那些本該唾棄的原則使你的靈魂堕落,消減你的美德。”

“我們要自救!……”

林德元帥琥珀色的瞳仁靜靜掃視着那些投映出的屏幕,似乎在思考。

幾秒鐘後,雌蟲點點頭:“是有些可疑。我讓蟲查查。”

“等等!你們弄錯了!!”

萊伊忽然喊道,臉上神情格外焦急,“馬克裏姆·維多納不是可疑分子。”

“他只是有些理想主義、太過天真而已。”

“他的經費,都是他的雄父給的。”

“你認識馬克裏姆·維多納?”

我裝作驚訝,實則內心已忍不住微笑。

林德元帥是總管帝國所有內外情報的頭。

他要說這只蟲可疑,這只蟲就是毫無污點,也會被挖地三尺,變得可疑。

與其被林德元帥派蟲調查,萊伊肯定更願意主動交待。

而我呢,作為十分信任他的小叔叔,自然是他說什麽,我就相信什麽。

“……是。”萊伊眼神游移,看上去十分不安。

“他的雄父是誰?真的是大貴族?”我繼續問。

林德元帥也跟着冷冰冰地看過去。

“是……是……”萊伊低頭,說出了那個名字,“是薩洛提斯……公爵。”

BINGO。

我默默将視線轉到林德元帥身上。

果然。

他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那是嗅聞到不同尋常之處、即将開展搜尋的捕獵者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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