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拒絕

第056章 拒絕

半小時後, 皇宮訓練場。

這處小小的訓練場就在蟲帝寝宮旁邊,原本最早是供禁衛軍訓練的,後來被改成了蟲帝的專屬私蟲訓練地。

現下, 訓練場外圍站着收到消息趕來的官員大臣、議論紛紛。

被透明防護罩從上到下立體包裹而起的訓練場內, 遠遠站着兩只雌蟲,膚色一淺一深,同樣高大挺拔,正在各自做着準備。

銀發深膚的奧蘭陛下換了一身便于行動的貼身訓練服,正慢條斯理地用巾帕擦着自己腰間的長刀。

他懶懶地倚在那裏, 時不時地朝對手打量而去, 帶着一點點壓制不住的期待。

仿佛不是等待他的不是一場血腥搏殺, 而是能夠同時滿足味蕾和饑餓的大餐。

在他對面, 金發雌蟲相似打扮。素白和淺金交錯的高科技面料貼身包裹住他毫無血色的肌膚, 勾勒出雌蟲強健有力、充滿力量的身軀。

他同樣拿着一把刀,不過尺寸比奧蘭陛下的更短, 刀刃是弧形的。

奧蘭陛下貼心的提供了林德所屬亞種常用的傳統武器,而金發雌蟲也一如他所想地選了這把近身冷兵器。

S級對SS級,不用開始,結果都一目了然。

但事先規定的不啓用蟲化态、限定的格鬥場地、限定的武器種類等規定,又讓這次比鬥多了一些不确定性。

一些資歷較久、曾見過林德戰鬥姿态的高級将領紛紛感慨,低聲交談着那一些可能。

當年,偏遠星域的叛亂來得氣勢洶洶,鮮為蟲間地引起了帝國中央區的高度注意。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 便是叛軍中被稱為“深紅之刃”的薩迦·林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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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憑一己之力,硬生生用落後的冷兵器硬抗帝國千萬邊防駐軍, 将一場例行公事、平均值為一星期的平叛戰鬥,拖到了半年之久。

深紅之刃——是指這只雌蟲在敵軍中沖鋒陷陣, 渾身上下都浴于血中。乍看上去,就像一把毫無生命、冰冷鋒銳的長刀,切進軟綿綿的黃油,是那般的輕松自在、随意施行。

半年,邊防駐軍苦不堪言。

臉皮再重要,也再沒理由搪塞解釋,只能一紙報告将當地實情上報國防部和安全局。

消息傳開,甚至引起了一向對此毫無興趣聖廷的注意,派出了當時還為樞機主教的塞爾蘇斯親往前線觀察了解。

觀察了一個月,塞爾蘇斯提出談判、招降,理由是時年蟲才凋敝的帝國軍部,沒有能和雌蟲正面對上也可全身而退的高級将領。

而一個和主星生态環境完全不同,且自有一派社會文化和信仰、幾乎被蟲遺忘的亞種,如此壓上全副身家和帝國中央對着幹,實在很古怪。

很快,在塞爾蘇斯的領導指揮下,帝國情報機構挖地三尺,掘出了這場叛亂的真相——

一個分星域的小小子爵,為了一己野心,用彌天大謊欺騙這些殘次種為自己賣命。

稱帝國要用毀星武器吞并他們,并要将這個種族徹底清理,以制造出一個戰略黑洞,來為今後和鄰邦的戰争做好準備。

好笑到有點匪夷所思,但科技文明很低、且和外界沒有多少交往的封閉星球,就這樣相信了。

那也是塞爾蘇斯初次大方光彩的一戰。

聖廷主教,在千軍萬馬、無數槍炮硝煙中,獨自一蟲平靜前進,遇到密如蝗蟲飛來的羽箭,擡手輕輕一揮,淬毒的金屬箭頭紛紛落地,呼嘯穿行的火炮槍子四散而開,在半空炸出朵朵煙花。

殘次種士兵驚愕異常,迅速變化陣型。他們的大将,薩迦·林德手持彎刀在後,騎在飛行異獸上,半空一躍,直朝塞爾蘇斯猛沖而來。

雄蟲施展聖祭,士兵們哀嚎遍野,跪地在地,很快就口鼻直冒鮮血,當場喪失戰鬥力。

而那只金發猛獸,卻能硬抗精神力攻擊,越過塞爾蘇斯周身幾十護衛,将刀鋒遞到了雄蟲脖頸之上。

毫厘之差,金發雌蟲重重倒地,彎刀被精神力碾壓成齑粉。塞爾蘇斯脖子上也因此有了一道殘留百年、至今未褪的血痕。

林德自此,第一次将自己的姓名牢牢刻進帝國近代戰争史。

在現場開始熱議起當年的叛亂之戰時,訓練場內兩蟲的比鬥,在一聲尖銳哨聲後,也拉開了帷幕!

沒有多餘的試探、沒有你來我往的躲閃,甫一開始,便是刀刀對沖的面貼面近身戰!

奧蘭陛下招式霸道、力量占有絕對優勢;而林德,則是與身形完全不符的敏捷靈活。

只聞一聲又快又狠的铿锵交錯聲,兩蟲轉眼間就從地板打到透明防護罩角落,又從角落移至半空,最後甚至在天花板上近身纏鬥起來!

仿佛一盆冷水澆進沸騰的油鍋,訓練場的地面和牆壁圍欄,在奧蘭和林德的激鬥下頻頻遭創,脆弱的像紙糊,一大片蛛網般的裂縫從他們落腳地向外延展擴開,沒兩分鐘,便從底層開始塌陷,發出轟隆聲響,落下粉塵碎石。

又一擊,奧蘭陛下用刀做了個假動作,實則伸出鐵鉗般的手,趁林德閃避時,瞬間貼身跟上,在即将要勒住金發雌蟲半邊肩膀時,被林德以極強的反射神經,硬生生旋回半身,矮身飛出一腳,踢向天花板上的鋼筋。

照明燈轟砸而下。

兩蟲撞在一起,奧蘭用尖銳的長指甲,直直劃過林德肩背,又為此添入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并同時迸濺出金屬刮擦的火花末。

只見金發雌蟲訓練服的肩背處剝開一整塊布料,像被利器切過一樣。可下面的淡色肌膚,卻絲毫未損,反而像合成金屬一樣,朝外發出淡淡的冷光。

殘次種能上戰場的一個重要原因——随“王族”血脈傳承的獨有內骨骼甲,日常隐于皮膚之下,摸不出異常;但一旦本蟲發動控制,便能達到堪比納米合金的硬度,幾乎堅不可摧。

“哦,還挺有趣。”奧蘭陛下眯起紫色雙眸,從開場來一直懶懶的神情終于消失,“百聞不如一見,好奇心滿足了。”

林德抿着唇,雙目冷冷,胸口上下起伏,薄汗濡濕金發。

開場到現在,蟲帝根本就沒認真。全程都在逗着他玩。十分讓蟲憤恨、氣惱!

可這就是S和SS不可跨越的鴻溝差距。真實存在、又殘酷無比。

“再來!”

林德神色短短變化了一瞬,剎那間爆發出驚蟲的速度,飛身暴起,快到只有一個殘影,彎刀直怼奧蘭而去。

砰砰幾聲,刀刃撕裂空氣,擦着雌蟲大臂,紮進傷痕累累的牆壁上。

本就搖搖欲墜的架構被林德一擊打穿,噴發出幾股粗大的水柱,暴雨一樣澆在兩蟲身上,轉眼間就将訓練場淹成了一片小小海洋。

警衛蟲們在外神色焦急,卻不敢冒然進去。

一般防護罩默認的數值都防不住這兩只蟲,他們進去,不就等于直接送死?!

奧蘭掐着林德脖子,将對方直直掼到地上。英俊的五官猙獰起來,滿都是被水噴到的惱怒以及因此激起的濃烈殺意。

對沖之下,飽經折磨的地面被林德啓用內骨骼甲的身體壓出深坑。

金發雌蟲悶哼一聲,唇邊溢出一股血液,即使有骨骼甲保護,在SS級王蟲真正用力的一擊下,也震到了他的內髒。

蟲帝陰沉着臉逼近。

尚在地上的林德察覺出危險,瞬間腰腹用力,腳跟頂住地面,手臂暴起用力,反抓奧蘭大臂,用肩撞向雌蟲脆弱的下颌,試圖打破對方的控制。

趁着奧蘭被制的一瞬,金發雌蟲欺身上前,整只蟲以不可思議的靈活和輕盈,翻身騎在蟲帝背後,強壯有力的雙腿像剪刀一樣生生卡主奧蘭的脖子,因為內骨骼甲,絞纏的力量十分可怕,帶着兩蟲直直向下抵出一個深坑。

脖頸是蟲族十分脆弱的部位,如此姿勢,只聽一陣輕微響聲,像是骨骼的碎裂聲音。

奧蘭陛下掙了幾下,喉頭湧上一股幹澀與腥甜。

窒息和死亡的壓迫感傳來,他卻緩緩露出一抹十分愉快的笑容。

“林德,我記得……你是愛着塞爾蘇斯的吧?”

蟲帝舔去嘴角鮮血,嘶聲問道。

金發雌蟲驚得怔住:“…什、什麽?”

“那……用一條胳膊交換,你可願意?”

奧蘭眯起紫色長眸,話音落地時,忽地旋身反手,手肘向後撞去!

金發軍雌一聲痛哼,雙腿散開直墜而下,翻滾落到坑裏。

奧蘭緊跟壓上,手指張開、手臂青筋凸起,一揚手,林德慣用的左臂竟被他直直撕拽斷裂!

鮮血飛濺而出,宛如血紅瀑布,瞬間将金發軍雌整只澆濕灌透!

“‘深紅之刃’……确實好看。”

蟲帝奧蘭長眸已轉為蟲族複眼,露出嗜血殺意。

他喃喃自語,将雌蟲斷臂随手丢擲,身形忽地暴漲一圈,手臂腿部眨眼間便長出叢生的尖銳倒刺!

“……糟糕!”

阿賽德和哈馬迪同時大喊。

奧蘭陛下雖無殺蟲之心,但SS級王蟲遇血瘋狂,一條斷臂足以刺激得他理智暫失。

哪怕他很快就會回神,一瞬卻已足夠他殺光全場所有蟲!

而首當其沖的,便是離他最近的林德。

哈馬迪不假思索,即刻奔向入口,用身體猛沖橫撞。

阿賽德緊跟其後,精神力舒展而開,化作一條條無形觸-手,卷起其他在場蟲,向外砰砰扔去。

保護罩已在兩蟲攻勢下搖搖欲墜,但仍有一點防護功能。

哈馬迪手臂蟲化态,硬生生朝門板接縫處摳!

場內,蟲帝緩緩俯身,巨大的骨骼雙翅在他身後張開,影子投落,宛如一只猙獰怪物。

他咧開嘴巴,獠牙森寒而出,似乎是個愉快的笑容。

下一秒,他朝地上無法動彈的軍雌伸出爪子——

轟的一聲!

就在哈馬迪扯開門板的同時,上方的保護罩裂成碎片,如雨崩落。

一個黑影從雌蟲身邊掠過,掀起一陣冷風!

“迪亞斯!”

阿賽德綴在身後喊道。哈馬迪翻身躍起,三蟲朝着場內奔去。

這邊,奧蘭身形怔了一下,理智即刻回歸。張開的雙翅輕輕抖動,倏地回收。

“……?”

他好像是恍了一下神,奧蘭茫然擡頭。

正在這時,一道寒光穿破虛空,忽地射來!

比光更快,比電更急!仿是熾熱刺目的璀璨驕陽,又似永久凍土上的萬丈寒冰,一只修長有力的手穩抓在後,朝奧蘭迎面刺來!

蟲帝騰挪些寸許,側身閃避。

一縷銀發被餘鋒割破,悠然落于血水之中。

“……雄蟲?”

奧蘭陛下回頭,眯眼,鼻尖萦繞的信息素,反饋出一個有些詭異的答案。

只見眼前,一把冰晶長劍,直直抵在他的胸口。

長劍閃着濛濛清光,卷動周遭空氣,無數浮空而上的碎粒沙塵混着飛濺噴出的水花,繞纏成一股作勢欲傾的澎湃水浪,将來者和他懷中染血的金發軍雌保護式地繞起,大有他再前進半厘,便要将他整只吞噬殆盡的滔天威勢。

“——滾開!”

來者喉中發出一聲低吼,面覆寒冰,眼底殺意如海。

如此懾蟲的壓制場(?),竟然來自一只雄蟲。

而且還是一只……

十分好看的雄蟲。

水光、日光、燈光,齊聚在一起,照亮了那只蟲。

瘦削、挺拔、強勁有力的勻稱身姿。

挺拔的鼻梁、蓬松的短金發、牛奶般白皙潤滑的無暇肌膚。

以及一雙深淺不一的碧綠色寶石瞳孔,鑲嵌在那雙世間無二的絕美臉龐上。

如此仿佛陽光集聚而成的雄子,卻穿着一身黑衣皮褲。

脖間戴着銀鏈,耳朵軟骨上綴着一排細細并列圓環,和他黑衣皮褲上刻着聖廷徽印的銀邊鎖鏈互相呼應,襯托出一種不祥的血腥之氣。

風起,雄蟲的金發如微波般卷起,皮膚透出一種被光穿透的晶瑩。

他身上的每一處都彙集了宇宙主宰的最美祝福,并達到一種結合力量和優雅的平衡與融合。

僅僅是存在于此地,就仿佛能淨化這世間的一切邪惡和黑暗。

“薩迦!”

“林德!”

兩聲焦急的嘶喊打斷奧蘭的愣神。

他本能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阿賽迪和哈馬迪一前一後沖進水幕,将被撕斷一只手臂的雌蟲圍起。

血,源源不斷的血從金發雌蟲身下漫出。

林德迷茫的雙眼只堅持到迪亞斯趕來,便無力地垂落、阖上。

“艹!艹!艹!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哈馬迪一身白色西裝瞬間被鮮血染透,他無助地用雙手去堵好友的斷臂傷口,整只蟲已近崩潰:

“……醫療官、醫療官在哪?!”

“——醫療官!!”

阿賽德跪在林德另一側,不斷釋出精神力,用藍色的柔光結成具現化的繃帶,試圖将傷口止血。

作用杯水車薪。

阿賽德急出一身冷汗,哈馬迪眼睛都紅了,渾身肌肉鼓脹着,用要殺蟲的陰冷目光瞪視着旁邊的蟲帝。

“……是尼奧萊特亞種特有的免疫失調症。沒有用的。”

迪亞斯格外冷靜地按住不斷嘗試的阿賽德,搖了搖頭,頓了頓,低聲道:“只有一只蟲能救他。”

“他說的沒錯。”

奧蘭無事蟲一樣地站在旁邊,十分平靜地說道:“前往聖廷的專艦已經準備好了。”

“時間還有,去換身衣服,跟着一起去吧。”

蟲帝陛下說完不久,便有一隊雄蟲醫師和護衛,拿着急救設備和擔架忽然從場外沖入。

他們訓練有素地給針管吸入藥劑,又同時齊齊注射進雌蟲的身體各處。随後在哈馬迪幫助下,将已失去意識的雌蟲搬上擔架。

那只斷臂也被蟲小心撿起、清理後放進專用醫療箱,一同被帶着離開。

滿地狼藉、一片廢墟中,一切竟顯得十分有序。

“那把劍……有點意思。”

奧蘭陛下看着幾蟲遠去的背影,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紫色雙瞳裏閃過一絲好奇。

“迪亞斯……哦,迪亞斯·阿布拉菲亞,裁判所的天才首席嗎……”

“怪不得……”

喃喃自語被風吹去,散入轟隆作響的滿漲水流。

…………

…………

克墨斯星。

聖廷總部。

教宗居所。

黑發雄子側枕着軟墊,整只蟲裹着一張薄薄毛毯,橫躺在沙發旁的長絨毛地毯上。

在他面前,堆積着 一疊厚厚的書冊。

書冊上壓着一杯剛沖不久的咖啡,小食碟放在旁邊,裏面擱着幾塊甜膩膩的小蛋糕。

書冊旁邊,是一張鋪開的星際棋便攜棋盤。

上面錯落着幾十只精致的手工制立體棋子,黑白雙方一場精彩異常的攻防戰,正進展到最緊張處。

塞爾蘇斯抿唇落下一子。

随後不耐地擡起手腕,确認了終端上的時間。

1410。

已經兩個小時了,這可是他特地調整的中央星時間,不可能有錯誤。

而就算內閣會議拖得再久,也該結束了。

“梅恩!”

塞爾蘇斯沒了下棋的心情,洩憤似地将手裏幾顆全丢出去。

棋子滾落在棋盤上,好好一局棋,瞬間毀了。

“梅恩?!”

塞爾蘇斯擰眉,坐起,四處張望。

他明明記得幾分鐘前對方才給他端來點心飲品,怎麽一眨眼,就不見蟲了?

今天,是教宗閉門不出的第二個周末。

也是他給自己限定的最後一日。

明日,他将重新換上聖廷長袍,走進那奢華宏偉的宮殿,坐于寶座之上,受主教們躬身致敬,作為宇宙主宰至高無上的代理蟲,在世間公正無比地施行被賜予的權力。

今日,他要僅僅作為塞爾蘇斯,和林德談一談。

标記,不是他一只蟲的事,也不該由他單獨做決定。

想起自己十幾日前一語不發便離開的反應,塞爾蘇斯垂眸苦笑。

他當時慌極了!

就像光天化日之下突然被扯去了蔽體之物,他塞爾蘇斯多年來的唯一私心,僅有的私心,被他想法設法藏在重重帷幕之後,鎖在一道又一道理智關卡之後的私心,就這樣,通過一次“意外”,赤裸裸地被公示于衆。

在他眼前。在林德眼前。

仿若長久居于黑暗的生物頭一次見到了光。

他驚慌失措,身體啓動應激反應,心跳加速、肌肉緊張,在另一只蟲剛剛睜開眼就要叫他名字時,被本能支配,從房間迅速逃離,離開直接威脅源,躲回了安全之處。

也就是這裏。

他幼時成長居住的地方。

他在這裏,在一本又一本有着厚厚灰塵的歷史讀物和聖廷典籍中,萌發了拯救雌蟲的願望,并于少年時期,在無數次被悲慘現狀觸動後,從這裏爬起,反複堅定信念後再次前行。

他是被選中的存在,被賦予天賦和職責,被歷史的浪潮推到臺前。

他既然能救幾萬只蟲,便不能居于一隅,為了私心,只救一只。

所以,終身不婚,是他十幾歲時,就弄得清楚明白、并徹底下定決心的事。

而充滿私欲、原始生物本能的肉-體終身标記,是這一信念的完全相反面。

蠻荒落後的毫無價值,卻由第一次見面後落下的小小種芽,默默長成如今的蒼天大樹,硬生生直沖沖地從各種縫隙擠出,将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和本應沉寂無波的心海,攪得七零八落、支離破碎!

如此狼狽。

……但他不能再逃了。

如此逃下去,讓林德承擔他的“錯誤”,他還有臉再見蟲嗎?

至于後續如何處理,他要和林德商量商量。

如果那只雌蟲不是十分抵抗和讨厭,公開承認,又何嘗不可?

當然會有很多額外麻煩,可若能借此,加固和對方的聯系,塞爾蘇斯內心最深處,滿滿地溢着喜悅。

他已藏了一輩子、忍了一輩子,眼看沒幾年就能退休,為什麽不能為自己争取一點小小的回報?

就當這麽多年辛苦工作的犒勞。

他的珍寶,只有他能悉心呵護、小心擦拭。

哈馬迪?呵!他當初是有多眼瞎,才覺得對方能代替自己,好好守護那只雌蟲?

将散落的立體星際棋一顆一顆收起,塞爾蘇斯放縱自己在頭腦裏擺脫一切束縛,短暫地暢想一番。

如果林德并不樂意……

塞爾蘇斯注視着手裏的棋子,眼神深沉下來。

“聖座!”

消失的侍從官忽然喊道,一百多歲的亞雌,驚慌失措,從走廊一路疾跑進來,氣喘籲籲地來到雄蟲面前。

“不、不好了!林、林德元帥……”

“林德怎麽了?”

塞爾蘇斯看梅恩變了臉色,唰地站起,不祥之感突然襲來,一把扣住對方肩膀:“【說】!”

“林德元帥被奧蘭陛下所傷,斷了一臂,失血過多,昏迷不醒……”

“醫療官緊急救治,情況不僅沒有好轉,還越來越差!”

“說是免疫失調……元帥現已出現嚴重的并發症,多器官正在快速衰竭,生命體征非常危險……”

“目前正在趕來,預計一小時後到達……”

一句聖言,梅恩一口氣将所得知的所有情報全盤拖出,就見教宗塞爾蘇斯頭也不回地直朝外沖去!

免疫失調……

是林德所屬的亞種離開母星後便會出現的問題。

是機體對外界的一種排斥反應。

輕則發熱、咳嗽、呼吸急促。

重則爆發多種并發症,如呼吸困難、敗血症等等,然後進一步導致免疫系統失靈,導致器官衰竭,直至死亡。

而林德作為軍雌,離開族民在中央星生活八十多年至今沒有大的問題,是因為教宗塞爾蘇斯在相遇之處,便通過精神烙印統合了他的大腦和身體機能,在雌蟲體內築起了一層新的防護,以此來調和統籌雌蟲的免疫系統。

這麽多年,林德歷經大小戰役無數,也不是沒受過重傷,卻從沒出現過這種情況。

“為什麽……”

教宗塞爾蘇斯心急如焚,根本不明白自己精準無誤的操作在哪裏失誤了。

疑惑在一個小時後解開。

昏迷不醒的金發軍雌一進聖廷,就被送進專門的手術室。

塞爾蘇斯已在裏面等待。

他冷如冰霜的目光一一在阿賽德、哈馬迪和跟在後面的迪亞斯身上掠過,爆起的守護場威壓極其濃烈,迫得蟲喘不開氣。

“聖座……”

阿賽德作為一只雄蟲,一路上都是他在用精神力延緩着林德的生命,此刻就欲上前以作說明。

教宗塞爾蘇斯垂在一側的手狠狠握了握,指節噼啪作響,爾後竟麻木般冷靜了些,陰森着一張俊美冷酷面龐,沉緩冷聲道:

“——滾!”

“別讓我說第二遍!”

随後大門被侍從砰的關上,留下三蟲站在門外,靜默無聲。

室內,塞爾蘇斯靠近林德,胸口傳來一陣絞痛。

他措手不及,身子一顫,腳步都不穩,差點摔跌在對方身上。

見到心愛的雌蟲這般模樣,仿佛用鋒利的刀子在塞爾蘇斯血肉裏寸寸刮擦,簡直比淩遲都痛苦百倍!

雄蟲面色冷峻,緊咬牙關,握住林德冰冷的、僅存的另一只手。

釋出一絲精神力,朝着雌蟲精神域潛去……

卻被擋了回來。

塞爾蘇斯驚愕睜眼,再次嘗試,結果還是一樣。

——薩迦在拒絕他。

——曾經對他俯首稱臣的每一個細胞、每一絲神經、每一根筋膜、每一塊肌肉,都在拒絕他。

——為什麽?

連接在雌蟲身上的儀器開始滴滴作響,報出危急的尖銳提醒。

教宗木然地望着林德,指節泛白,脖子上的血管突突跳出。

“…………”

“阿爾托利。”

最終,雄蟲像明白什麽似地,強吸一口氣,喃喃自語。

“……梅恩,聯系阿爾托利。”

教宗塞爾蘇斯轉身,拉開旁側另一扇小門,對侍從官說道。

“最高指令,一級緊急事态:請他以最快速度返回聖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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