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16|第16章

這讓唐宋想到《你的背包》,不同于歌中男孩視角,背包承載着男孩的青春、真情、遺憾和感傷。

李豫的背包是她自己的故事,陪伴着她走過青春、校園,留下勤奮的身影。

他只是李豫和她背包故事的旁觀者。

因此,他不敢戳破last chance是否有隐喻。

“吃完飯我們不要走原路回去,那邊教學樓多,一會兒全是剛下課的學生。我們繞些路,從體育場西路和學三路回去。”

他如此與李豫說。

她也沒有提出異議。

唐宋拿起筷子夾起魚肉,果然涼了的魚帶着魚腥味,他又放下筷子,拿起剩餘半個地瓜吃起來。

他們端着餐盤向殘食區走去時,李豫在數落他,“吃不了就不要取那麽多。一塊魚沒怎麽動,雞柳也剩下一半,唐宋你太浪費食物。”

他知道李豫不是因為節儉,而是純粹不喜歡人們浪費,尤其是糧食。

這個認知是他上個月從灣區回波士頓的飛機上曉得的。飛機上,他讀到李豫導師和她合寫的一篇文章,文章是講南亞某國家的糧食危機,進而預測那個國家随時可爆發的經濟危機。文章中有張配圖,是他們師生二人實地拍攝,一群孱弱的孩子排隊領取非政府組織發放面包的場景。

他真誠的道歉,“抱歉,只此一次,下次不會了。”

李豫看着他,沒再說話。

殘食區旁邊是食堂出入口,一扇關閉的玻璃門被人從外向裏推進來,眼看要撞到李豫。

他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自己身邊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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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剛才推門太急,沒注意到裏面有人。”一個莽撞的學生,在不停道歉。

李豫站穩後對小朋友說,“沒事,快去吃飯吧。”

說完用眼神示意唐宋,走吧。

他們向北繞到明園的後面,小路上果然只有寥寥幾個行人。

天色尚未暗下去,身後的夕陽把倆人的身影拉得很長,長到從某個角度看身影已重合。

唐宋問,“你和你導師什麽時候去的南亞?”

“今年春天,在那邊呆了一個月。”李豫回答完,才想起來,他怎麽知道自己去過南亞。難道是師母告訴他的?唐宋好像和師母實驗室有合作,合作什麽研究課題?

她疑惑的問起來,“你怎麽知道我去過哪兒的?”

唐宋看着地上的身影,很有趣。他選擇再靠近她一點,“看過你和Larry的那篇文章。你剛剛教訓我的時候,我才想起來。”

李豫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噢。原來如此。也不是非要教育你,只是見過糧食短缺的人,很難不被那種場景觸動。我們不能因為物質富足,就可以肆意浪費。在家裏,我偶爾也教育老李,不要亂囤食物。食物囤久了被丢掉,很可惜的。”

唐宋臉上挂着笑容,說,“教育的很對。以後我做得不對的地方,請随意教訓。”

李豫低聲說,“我可不敢。”

唐宋說,“給我講講那兒吧。”

李豫問道,“南亞嗎?”

他點點頭。

“我導師他是世界銀行的經濟顧問之一。今年春天世行和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有個關于糧食與經濟的專項課題,是研究對脆弱體制國家的援助效力。Larry和另一位經濟學家Nancy分配到南亞這個國家。臨出發前,Larry又争取兩個同行名額,我和另一位博士生也有幸參與。可惜,可憐的加拿大人,到達之後就水土不服。在當地待了三天就回三藩。

那個國家去年遭遇歷史性的幹旱,當地本來以種植經濟作物為主,糧食種植很少。天災導致的居民收入驟降,原本就不足的口食更加緊缺,加上經濟制裁并未消除,進口糧食渠道受嚴格管控。我們去的時候,當地已經經受半年多的糧食短缺。一些非政府組織在城市街頭定期發放糧食。然而救助手段微弱,受益民衆有限。

我們在的一個月,聯合國援助的糧食送達,緩解了部分危機。不過,經濟制裁至今尚未解除,世行的經濟援助也遲遲沒有落下。Larry又要馬上啓程去西非某個國家做經濟制度建設的顧問。這個南亞國家更嚴重的危機還在後面呢。

你知道的,在國際政治面前,經濟學家能做得有限。很無奈,也很無力。

我們國家解決居民溫飽也才不過十幾年的時間,居安思危嘛,珍惜每一粒糧食,從你我做起。”

唐宋聽她說完後,說,“聽你的。今兒是我做的不對,晚上回去後給西部學校捐贈一個月的愛心午餐。”他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問道,“你是不是怕浪費水果,才給傅從玉送葡萄的?”

李豫驚訝地望着他,“你知道我們給他送過水果?”

唐宋說,“知道呀。我在美國說要給他郵寄,他不要,說你和李叔給他送過。”

李豫想過後,還是如實回答,“不全是怕浪費。我不太愛吃葡萄。”

這次輪到唐宋驚訝,“為啥?”

他們走到體育場北側的籃球場旁邊,李豫聽着籃球入網的聲音,停下腳步。

她看着籃球場外圍的鐵絲網,把手指插進網裏,說,“就不愛。怕太酸,怕太甜。”

唐宋站在她身旁,看她十指在網口穿來穿去,明明很無聊的一件事情,被她弄得美感十足。或許是因為她的手指很漂亮吧,像是彈琴的手。他一邊欣賞着她的手指,一邊問道,“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的口味很怪,對葡萄很挑剔。多一份怕酸,少一份怕甜。”漫不經心的回答,也是最真實的答案。

唐宋見過李豫喝葡萄酒,不止一次。雖然不是酒鬼,但她對葡萄酒的喜歡是不言而喻的。他原本以為她也會喜歡葡萄。他繼續問,“你愛吃什麽水果。”

依舊是漫不經心的答案,“水蜜桃吧,不酸不甜的。”

唐宋被眼前跳動的十指撩撥得心癢癢,他擡起右手,握住了網上的左手,“我的禮物是一不小心送對啦。”

她想要掙脫他的右手,可惜沒能成功。

“李豫,我們談談,好嗎?”

她右手手指握緊鐵絲網,耳畔喧嚣消失了,她聽到自己低聲回複,「好」。

唐宋握住她的左手,牽着她來到體育場西路的路口,指着遠處的學三路說,“李豫,我在這個路口見過你至少五次。要麽是你去食堂,要麽是從食堂出來。我遠遠地看着你背着大書包的身影,那會兒心想,李叔叔家的小姑娘真是拼命三娘。

後來,在Berkeley校園我還遇到過你兩次,還是遠遠的距離。

也許是,從那時候起,你和你的背包就留在我心裏。

我想向你求個機會,求你認識我和了解我的機會。兩年後你如果沒喜歡上我,我會退回到遠遠的位置,遠遠的望着你,可以嗎?”

李豫不知所措,她看到他眼睛裏噴薄欲出的愛意,看到他坦誠背後的誠意。

她望着西邊即将消失在梧桐樹後的夕陽,也仿佛有了面對的勇氣。“唐宋,你知道我喜歡過傅從玉的,是嗎?”

唐宋點點頭,“是的。”

她問,“什麽時候知道的。”

唐宋順着她的目光,盯着西邊天空的太陽,紅彤彤的,像鹹蛋黃。他的理工科思維沒有浪漫細胞,他的回答也是直來直去,“你們高中附近的小面館裏,明園門前分別的路口,舊金山機場的停車場,我看到過你看向他的眼神。”

李豫嘆了口氣,“我好像只縱容過自己三次,每次都被你看到。可他一次也沒注意到。第一次是他在低頭看手機,第一次是他已經轉過身趕去校外實習,最後一次是他推着我的行李箱往車後走。他是你的好哥們,好兄弟,你從來沒想過告訴他嗎?”

唐宋選擇性回答,“前兩次你才十八歲,我怕因為我的多事兒破壞你們的感情。你知道的,他一直把李叔當作父親,把你當作妹妹。美國那次,我猶豫過要不要告訴他,後來還是選擇瞞下。”

她平靜地問道,“你知道我喜歡傅從玉,在沙發上為什麽不推開我。”

他片刻猶豫後開口說,“只有我們兩個人時我很少會想起別人。那天之前,你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我。那天晚上,我只有你,你只有我,我想要愛着你,也想要你愛着我。”

這是他能說出的最感性的話。

說完後,他心想,這個表白一點也不浪漫。

他把目光從遠處收回,看向她的發頂,看着她的滿頭秀發。

聖誕夜,他喝得比她多,他初始想法是争取到留宿沙發的機會。

在沙發上,他承認蠱惑她。

她不也同樣蠱惑了他嗎?

那瓶來自意大利那不勒斯的酒是他喝過最甜美的白葡萄酒。

他喜歡葡萄,喜歡葡萄釀制的飲品,更喜歡經過滾燙情欲二次發酵後的味道。

他記得灰白色的床單上,她猶豫一串鮮美的葡萄,他一顆一顆的含在口裏品嘗,然後吃掉。

那麽美好的場景,他卻描述不出來,那麽濃烈的感情,他卻表達不出來。

他有點後悔,讀書太少。

西邊的樹梢、道路、建築群落甚至玻璃都染上橙色,那種獨屬于秋日時光和光線孕育的顏色。

他看着顏色在消退,看着時間在流逝,他在等待她的審判。

李豫也在注視着遠方,她想這個傍晚應該是獨一無二的。不僅僅是因為妙不可言的暮光,還有直面的勇氣,還有他的坦誠。

她不否認,被他的真誠打動。不再是見色起意的那種悸動,而是心底被刺得怦怦悅動。她知道這一刻不一樣,這一次也不一樣。雖然他們兩個此刻沒有交談,她覺得他們更親密了。

她轉過身面向他,握住他的手。她沒說話,但是她笑了。他也沒再說話,因為他看到了,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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