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26|第26章

李豫想到過去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卻忘記了試用期的男朋友。她在辦公室加班到九點，下樓趕地鐵回家時，接到唐宋電話。

“你果然把我忘記了？”電話那端唐宋的聲音可憐兮兮。

李豫剛出辦公樓，她停下腳步，站在玉蘭樹下仰頭尋找天上不太顯著的星星，“白天太忙啦。”

“你現在到哪兒啦？”唐宋接着問。

“辦公樓下，沒出校門呢。”

夜空緋紅，天空輝光，沒意思。她又低下頭，擡腳有一搭沒一搭輕輕觸碰着玉蘭樹。

“等我五分鐘。”電話被對方挂斷。

李豫坐上唐宋的車，“唐宋，我今晚需要回家。傍晚時跑過步，需要換洗衣服。”

“我準備的新衣服還有一套。你包裏的衣服丢洗衣機裏滾幾圈明天也能穿。”

方向盤在司機手裏，她又被帶回江南別苑。

李豫先使用浴室，洗過澡後她坐在客廳沙發上用手機看新聞。沒幾分鐘後，唐宋也從浴室出來。他先是坐在她身旁，然後側身躺下，頭枕着她的腿，雙手攔住她的腰身。

她按住他亂動的手，“別鬧，昨晚一休沒睡，你想猝死呀。”

唐宋仰頭看着她，“李豫，我只是想抱抱你。想哪兒去啦？”

她用手輕輕拍打他的臉，“快回卧室睡覺。”

唐宋坐正身子穿上拖鞋，猛地起身拉起她，“李豫，你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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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有些飄忽，似乎蒙着迷霧，這雙三十六個小時未合過的眼睛讓李豫再次心軟。

熄掉白熾燈的房間裏漆黑一片，唐宋抱緊女朋友一秒入睡。李豫試圖掙脫懷抱，又怕吵醒他，只好在心裏默默構思起文章結構，慢慢地也睡過去。

早上，李豫醒來發現自己還在他的懷裏，她側着臉看到他下巴處新長出的胡茬，當她想要伸手去摸時，手被捉住。“我吵醒你啦？”

唐宋沒回複，他把自己的下巴埋在她的頸窩，新鮮的胡茬把她的癢癢肉喚醒。

“哈哈哈…哈哈哈…唐宋，停下來…癢……”

癢的觸感消失，因為他興奮地俯過身體，含住她的唇。

在呼吸的間歇，李豫聽到他問，“今天是最後一天吧？”

其實昨晚身上已經幹淨，她偏不告訴他。沒有得到肯定的回答，吻當然還要繼續，許久後唐宋才起身去浴室。

淋浴聲響了許久。唐宋從浴室出來時，李豫已經擺好麥當勞的早餐外賣。他想到自己大早上辛苦的雙手，向前傾身，想要抱住她。

李豫敏銳地從他左臂下逃脫。白天還有好多工作呢，她現在需要抓緊時間洗漱而非膩歪。

她嘴裏含着牙刷，望着鏡子裏的自己。她忍不住想，他們的親密關系還真是與衆不同，從失控開始，現在的走向是失衡。倆人的身體契合度比靈魂配合度高，這個同頻共振似乎與她曾經的期待不太一樣。

去學校的路上，唐宋主動交代自己的工作進展。“我的文章昨天中午修改完畢，下午已經投稿，很快會有結果。本周的實驗是博士生獨立完成的，他們分子模拟采用的技術并不比美國的學生差。實驗室的博士生裏最有潛力的是李遠。他編程很厲害，已經可以獨立設計程序來跑數據和模拟實驗場景，後生可畏。”

李豫有些驚訝，現在的博士生對于跨專業學科學習已經卷到這種程度，“這麽厲害？”

唐宋在心裏默默盤算自己近期安排，“是呀，我也需要把算法程序重新撿起來。這一行需要幹到老，學到老。”

得，身旁這位是卷王之王。李豫感嘆道，“你們給普通人留些活路。”

唐宋嘆口氣，“沒辦法。步入信息化時代後，一直是技術推着我們前行。最近這些年學科一直沒有石破天驚的突破，我們現在是既被動又尴尬。

生命科學領域還有太多未解之謎等待着去完成……現在既然有不斷湧現的新技術和新工具，我們必須利用起來。卷是不得已，否則一步落後就是步步落後。你看，這就是我的焦慮之源。”

以前唐宋在她面前提起過忐忑和焦慮，李豫原以為那是他讨關注的手段。

過去的她低估了他對學科的熱愛，也看低了他對科研的重視。

她收起調侃轉而用真誠的語氣說，“看來除了加油，沒有別的辦法。唐宋，加油！舊問題和新問題一定會一個個解決的！”

“謝謝女朋友！”

“不客氣。”

她下車後，唐宋想以後可以多向她講述講述基礎研究的難處。李豫的心像蝸牛，雖然外面有堅硬外殼，但一旦突破後，觸摸到的全是柔軟。

李豫白天的文章進度不錯。學院收到她的申請報告，已經安排下周的學院內部答辯時間。

傍晚她比往日提前下班，在地鐵上才想起發微信知會唐宋。唐宋很快回複，并問道，“路上注意安全。另外，周末我可以申請半天約會時間嗎？”

李豫這周在他家連續留宿兩晚，已經很對不住老李，“不行，周末我要陪我爸，還要在家加班。”

唐宋發來新消息，“下周中秋節，我周末去給你們送些月餅，行嗎？”

李豫這次拒絕得很徹底，“打住，唐宋，我們約定過的。”

“知道啦。不公開。”

唐宋關閉聊天窗口後，撥通傅從玉的電話。“你周末哪天有空？我給你送些東西。”

傅從玉問，“啥？”

“過中秋節送禮。這不中秋節快到了嗎？”

“往年過節你也沒送過。說吧，啥事？”

“你幫我給李叔送去。”

傅從玉拒絕果斷拒絕，“小豫答應你之前，我不幫。小豫答應你之後，你自己去。”

“是不是兄弟，周末的徕卡白拿？”

“不是生日禮物嗎？”

“離你生日還有一個月，拿禮物不幹活，要臉不？”

……

唐宋軟磨硬泡威逼利誘加言語攻擊都沒能說動傅從玉。

電話挂斷前，傅從玉說，“唐宋，你跑偏了。有限的精力應該去軟化小豫。李叔不缺你的水果月餅補品。你覺得虧欠的話，今年中秋欠下的明年或者後年補回來不就成。”

他覺得傅從玉說得有道理。第一步他要把江南別苑的房子整得再舒服些，比如書房增加一書桌，倆人可以一起在家加班。第二步他要再想辦法讓李豫周一到周五都留宿。完美的計劃！

在唐宋吭哧吭哧往書房添加書桌時，李豫陪老李在家喝茶，茶葉是周中傅從玉郵寄來的。

“小豫，這周在學校住宿兩晚，以後估計住學校次數更多。待會兒你收拾些生活用品放學校，不要什麽都湊合。”老李以為她在學校宿舍住，被套被褥與本科生時一樣學校統一發放。

她有些心虛低頭，“不用，偶爾一天兩天，隔天會回家的。”

老李還是覺得有必要，“在學校工作晚了，不用趕回來。每天往返兩個多小時，只是回來睡一覺也不劃算。以後工作日還是住宿舍，如果下班早的話，想回家再回來。”說完就起身去拿行李箱。

她趕快起身阻攔，“爸，下周有中秋假期，少兩個工作日。我用背包裝兩套換洗衣服就成，不用行李箱。”

老李重新坐到茶盤前，“博士生宿舍是單人間還是雙人間呢？房間大小和本科生宿舍一樣，還是會寬敞些？”

她低着頭不敢看老李的眼睛，為了避免謊言越滾越多，“爸，我去書房繼續寫論文啦。”

李豫趴在書桌上，下巴抵着電腦鍵盤，心底有絲絲欺騙老李的愧疚。她盯着未開機的電腦屏幕裏模糊的自己，半明半暗。稍後，她起身擡起頭，身子都處在光亮中，右手點開待機鍵，屏幕也亮起來。電腦才是最佳避風港。

她開啓正式工作之前，先打開網頁浏覽新聞。財經頻道做了一期那位企業家的深度報道，文中把他塑造成悲情英雄，遲暮與至暗同時降臨在這位古稀老人身上，是時代的不幸。

她把文章通過微信分享給唐宋，問他，“你覺得我沒同理心嗎？”

大概隔了十分鐘，唐宋電話撥打過來，“立場動搖啦？”

她搖搖頭，然後意識到唐宋看不到，開口說，“沒有動搖，就是心裏有些難過。”

唐宋接着問她，“如果現在不是一家企業出問題，而是一個行業遇到困境，你會是截然相反的立場，是吧？”

她深呼一口氣，點頭說，“是的。”

只聽到唐宋說，“你在做對的事情，不用難過。這位企業家過去做過對的事情，社會給過他回報。現在輪到他為自己的錯誤埋單，這在商業社會應該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說全國單單江城，每年都有很多家因為經營困難破産的企業，那些企業主沒有像他這樣的影響力，沒有像他這樣可以在高端論壇上和頂級媒體上呼籲甚至綁架政府救助。你說的很對，他在要特權，不是要平等權利。所以，不用難過。”

說完他停頓幾秒鐘，繼續開口，“李豫，你知道我最佩服的人是誰嗎？”

李豫說，“你導師？”

唐宋輕笑道，“不是。我導師排第二吧。我最佩服外公。他老人家創業時已經五十五歲，我那會兒上小學。別的老人在他的年紀在家含饴弄孫。他那年遇到兩位下崗的合作夥伴，三人合計後決定把下崗的夥伴們召集起來自己單幹。他們趕上國內最好的發展機遇，成事了。

外公從來不誇耀自己的成果是辛苦經營來的，而是說是時代饋贈的。我不懂你們經濟學的邏輯和原理。但是我知道，如果外公遇到和那位企業家一樣的經營困境，絕對不會站出來進行道德綁架，而是會帶着他的老夥伴們收拾行囊從頭開幹。”

李豫第一次聽到唐宋外公的故事，她發自內心地贊揚，“你外公是真正的企業家。”

唐宋的語調也輕松不少，他繼續分享外公的趣事，“嗯。聽我媽說，他老人家在我學走路時，鼓勵我的口頭禪是：一直努力就會成功。加油，再堅持一秒就能站穩。據說這句話，我爸這位退伍軍人聽到這句話都汗顏。”

她哈哈大笑，“唐宋，你那會兒多大？”

“八九個月大吧。”

“幸虧你那時候年紀小，也幸虧你外公後來創業。不然你們關系一定不會像現在親密。”

唐宋想象一下如果青春期時外公天天在耳朵旁給他打雞血，他一定會叛逆的。“哈哈，被你這麽一說，還真是。”

“你外公公司的企業文化一定是愛拼才會贏。”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愛拼才會贏…”

“唐宋，你唱跑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