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元青的婆娘兒

傍晚回家後的元青怎麽看怎麽不對,雖說仍然生火做飯,洗臉挂衣,和平時沒什麽兩樣。但出于女人敏感的天性,淺畫還是察覺到了一絲怪異。

淺畫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托着腮問他今天都遇見了什麽新奇事兒。

元青獨自出神,心裏還在想今天自己莽撞的朝着衆人宣稱淺畫是自己娘子的事情。直到淺畫氣憤的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頭,他才回過神來,一臉茫然的看着淺畫。

“你都不聽我說話,你說,你是不是煩我了,咱倆相處這才幾天啊。你昨天還說要寵對我好呢。”淺畫故意作出一副蠻橫不講理的樣子,用袖子捂着臉嗚咽着。

雖然是佯裝做戲,但失去了記憶的人比起常人格外的沒有安全感。更何況她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哪兒,身邊只有這麽個憨漢她願意依賴,她的十二分精神都放在他的身上。

看着她嬌嗔的模樣,元青無奈的搖搖頭:“今兒太陽大,曬得我走路比平時累。”淺畫不以為真,但又怕是真的,使性子勞得他分神哄自己更添累。

元青怕她胡思亂想,按耐下心裏的旎思,同淺畫講自己去買針線被女人嘲笑的趣事兒。淺畫漸漸放寬了心,琢磨着怎麽能酬謝男人的一片心意。

淺畫聽說山澗的清泉性涼,喝起來不僅比那井水幹淨,更是舒緩五髒熱氣。

自己平日什麽也不做,只讓元青出力。這日頭日漸毒辣,看着元青每日回來渾身大汗還有為她做飯的模樣,淺畫便更想溫柔待他,讓他一天勞碌下來也能舒服一下。

次日元青出了門,淺畫便拎着小桶往山澗走。不過半裏路,累的她走走停停。

她恨的捶了一下自己的腿,也不知失憶前自己是什麽人,怎的這點路都走不完。

素日看別家女人健步如飛,和男人一般下田幹活、挑水澆田的比比皆是,自己卻這麽不中用。她嘆了一口氣,往前走着。

山澗上游是豐茂樹木,水流平緩的向平原流去。下游是女人們拿着自家的衣服在捶打,皂角的清香氣息和草木的獨特氣味交織在一起。看見她來,有人扯着身邊人的衣服小聲嘟囔。

“這就是昨天兩個男人争着搶的女人。”

“就是她啊,怪不得王二狗怎麽也不肯撒手。”

“可不是,我生的這麽标致,我就去縣城當官奶奶。”

村裏人不興客套,有人看她走近,大聲打了個招呼:“景家媳婦。”

淺畫聽了一驚,以為因為他倆住在一起,旁人誤會了他們的關系。淺畫正想解釋,一個女人笑着對她說:“昨兒個要不是景元青說,我都不知道你倆是夫妻。看你這模樣小的很,他一把絡腮胡,雖然看起來年紀也不算大,但是叫你襯的有些老了。”

聽着村裏人的調笑,淺畫愣在當場。聯想起來昨晚元青的不對勁,又羞又惱。

“妹子臉皮薄,不愛說話。沒事兒,等咱們慢慢熟了就好了。”

“你們新來沒多久,有什麽需要的招呼我一聲就行。我家就在村東頭第三間屋。”

女人們熱心的緊,淺畫不好意思道出真相,低聲道過謝,水也沒打就走了。回到家,淺畫把小桶往地上一扔,進了屋。她躺在床上,越想越氣。

她先前豁出去了女人的矜持,同景元青求愛,結果這憨漢子一點兒也不明白她的心思。

當時她還以為是元青性情秉直,不通男女情愛之道。誰曾想他竟然在外面大肆宣揚自己是他的妻。一邊不要她以身相許,另一邊又讓全村人都知道他倆是夫妻,他這是逼她求着他娶自己。

淺畫頓時覺得自己的心叫什麽東西撕咬着,元青若是果真如此,她最難過的不是他的惺惺作态,而是她付出了盡力認真相處的竟然是這般的人。

他有如天神降臨,把她從王家的爛泥沼裏救出來,對她百般好讓她陷進他的溫柔裏不能自拔。他給了自己對生活的渴望,誰曾想蓋世英雄竟然是卑鄙小人。

淺畫感覺到指尖捏住的被子被淚浸濕了,她起身洗了一把臉。

想着什麽事兒都等元青回來說,瞎想也沒個頭。看着牆上挂着的元青換下來的衣服,幾處線腳已經崩裂開。元青再能幹,也學不會這種細密的活計。淺畫咬着下唇,心裏掙紮一番還是取了下來。

她拿出元青昨日給她的針線,溫言軟語的場景似乎還在眼前。

她做家務雖笨手笨腳,拿起針線來卻似乎有什麽在驅動着她,輕巧的把線穿過針頭,在開線處密密的縫上了三遍,農家人的衣服都是左一道右一道的粗糙陣腳,然而白色衣服破了的地方縫合上卻讓她如鲠在喉。

她用藍色和綠色,在那處繡了朵蘭花。顏色極淺,遠處只能看出衣服簡單卻精致,近看就大有乾坤。

繡完後,淺畫賭氣的把衣服扔在地上,想了想還是撿了起來撣撣灰塵。心裏想着,若是他認了,再好好的讓他挨罰。

元青回家後,淺畫沒有像往常一樣撲上去對他撒嬌。他只當淺畫在做別的沒注意到自己回來。

但當他對着她說話,淺畫也不理,甚至把頭轉到一邊不想看他的時候,他認識到了事态似乎有些不一樣。

“淺畫,是我不在家你受了什麽人的委屈嗎?是不是王二狗來找你了?”元青還沒說完,淺畫斜睨他一眼:“他來找我做什麽。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景元青的景家娘子了。”

元青心下一驚,八尺高的男人頓時變得如孩童一般支吾着說不出話。

兩人沉默了許久,淺畫以為他默認了,眼淚簌簌的落了下來,打在元青的手背上。

元青手一抖,慌忙給她擦淚,淺畫別扭着不願意讓他碰觸,元青把手放在她的臉龐,正過臉以對上自己的眼睛。

“淺畫,聽我解釋好嗎。我知道你在疑心什麽,是我不好,沒把所有事情告訴你。”

元青把昨天路上發生的與王二狗的争執慢慢的講給了淺畫,淺畫擡眼,和元青對視。目光所及是真誠和抱歉。淺畫雖然知曉了他只是為自己好,卻鬧着別扭不願意輕易原諒。

元青看着她一言不發,心裏悔極了自己昨天的不坦誠。本來想找一天和淺畫好好的談談,卻因為這,差點兒讓淺畫跟他疏遠。

當事情涉及到兩個人,自以為是的為她好還不如真正的兩人共同面對。

淺畫冷哼一聲,站起來欲回房間。元青以為淺畫不相信他,焦急的正想要起身拉住她,頭上卻忽然罩上了一件白衣。

元青扯下來一看,是自己昨天換下來的衣服。本想着自己去向會針線的婆娘請求,打個補丁接着穿,卻沒想到淺畫還擅長女工,給自己縫補了,且一針一線都是整齊有序,不比外面賣的差。

今天她生着自己的氣,卻又給自己縫補衣服。

元青胸腔裏一股熱流湧動,他本以為自己的一生就孤獨的過去,誰知道上天賜給了他一個淺畫。他的确是救了她,可是她又何嘗不是自己人生的救贖。

外面只聽的蛙鳴和風吹麥浪的聲音,其餘萬物似乎都靜止了。

燈下有浮塵在靜默的舞蹈着,淺畫的一抹剪影映在牆上,心跳如同他沒說出口的歡喜,在他的世界裏,一直響動。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