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神女案(二)
神女案(二)
她從懷中掏出了幾張畫,“多虧了這個,咱才能找着她!”
沈清沉和李崎接過畫卷,又不約而同看向對方,點了點頭:“是她…”一張畫上是牆沿下倚放着一把鋤頭,地上的泥土被掩蓋的痕跡十分明顯;另一張畫多了那一只突兀的鞋,而剩下一張畫則是牆沿的鋤頭消失不見,只留下了那一只鞋。
“是神女!是神女降下責罰了!”一位村民突如起來的喊叫聲打斷沈清沉的思緒,而後其他村民也跟着連連稱是,“是神女!撕毀神女畫卷的人将受到責罰!”一群人歡呼着像是自己已經知曉了真相,亂哄哄吵成了一團。
“公主…”張之儒從埋葬着屍身的土堆裏挖到了一些碎紙片,“這應該是他們口中說的神女畫卷吧。”
沈清沉蹲在土堆旁,接過張之儒手上的鑷子,翻看那幾張碎紙。雖然有些內容已經被泥土的污漬覆蓋,但仍有一張較大的紙片上可以依稀認出狐貍面具的模樣。
“瞧!果真是神女!”一位好事者墊腳瞥見了兩人手中的紙片,忽然大吼。
李崎當即向前将她擒在了牆上,語氣兇狠:“你怎麽敢斷定是你們口中的神女?難不成,裝神弄鬼的是你?”
女人一改慫恿輿論的模樣,反倒連連搖頭,“冤枉啊女官大人,小民怎麽會是神女呢?”
“那你怎麽憑着看紙片的那一眼便認出是神女的繪卷?”李崎的手并沒有想松開的意思,反倒摁着女人肩膀的手更是用力了。
“神女的畫渾然天成!絲絲入扣!”還沒等女人松口,周圍的村民便又開始起哄,“尋常人的畫怎可與其相提并論!”
“聒噪。”她小聲嘀咕後深深嘆氣,提起笑走向李崎,瞥了女人一眼,“她與神女的身型相差甚遠,應該不是神女。”
李崎剛松開手,女人又随着人群高喊着什麽“神女責罰”,隐入人煙。
“難道真是神女…?”李崎似乎也有些動搖,沈清沉卻又搖了搖頭,“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她,若是她殺的,她又怎可能故意留下一只鞋方便別人發現屍身呢。”
“公主有頭緒了?”李崎欣喜地看着沈清沉,她卻仍然搖頭說:“有一些頭緒,但是距離真相還差點什麽…”
“屍身跟屍首的切口也吻合嗎?”沈清沉捧着腦袋,眼珠子不停地眨着打轉。
“唔...這個還要等把屍身帶回衙門才可知曉。”張之儒扶起屍身,撩起死者的袖子,雙手的上臂都有明顯的褐色條狀印子,僵硬的雙手呈爪子狀,而雙手的指縫裏都有嵌入泥土的痕跡,至于襪子與屍身一同埋入土中,無法得到更多的線索。
“死因知道嗎?” 一籌莫展的沈清沉有些郁悶,距離上次案子的偵破已有幾日,留給這件案子的時間不多了。而系統卻沒有提前顯示獎勵,這對作為偵探小白的她來說似乎已成死局。
張之儒将死者的襪子脫下,她的腳背勾起,腳趾也完全蜷縮,“不太能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死者死前有過掙紮。”
“此話怎講?”
他将死者的手舉起,“你看這會覺得她在做什麽?”
沈清沉弓着手,模仿死者的動作,手指微微曲着,“她好像在用力抓什麽東西...”
張之儒點點頭,又讓她看死者的腳,于是她也用一只腳模仿死者腳背勾起的弧度。
“人和動物一樣,也是有本能的。人遇到生命危險時,是會不自覺地将手和腳蜷縮的。”
她轉悠着眼,旋即又問:“睡着或是迷暈了也會嗎?”她需要盡可能排除一切幹擾,才能更接近正确答案。
他沉思半晌,蹙眉道:“不會。”
“【足】到底意味着什麽呢…”一籌莫展的她又琢磨起了系統的提示,“足作腳解釋的話,應當是提示死者的腳有線索?又或是鞋子…?難道真是神女嗎?”太多種可能性萦繞心頭,她催促着張之儒收拾現場将屍身搬回衙門解剖。
“?我嗎?”她打量着張之儒纖細的腿和手上明顯的血管,忽而靜默。
“我可以!讓我來吧!”陳孝霖在衆人中是最瘦小的,倘若讓她将這屍身背回去,恐怕得要半條命。說着她卻将岔開的腳迅速并起,直起身子意氣風發,眼神十分堅定。
說罷又快速跑到廟中,不一會手裏多了捆麻繩,熟練地将繩子交叉在屍身的胸前,将雙腳捆起,突然又想起什麽:“勞煩女官大人搭把手!”
看她一輪風風火火的操作,張之儒正想開口說什麽,卻又搖着頭憋了回去。
“噢,好。”李崎上前抱起屍身,輕輕地放在她的背上,等到她将繩子末端捆到了自己的腰上也遲遲沒有放手,“你...可以嗎?”
“我可以噠!”她歡快地應着,又拽着肩上的麻繩蹦了蹦,将屍身托到較高的位置,“女官大人不要小瞧我。”
“…我沒有。”李崎遲疑地松開托着屍身的手,屍體竟也穩穩的在她身上背着,她還是有點擔心:“小妹累了就叫我。”
“嗯嗯!”陳孝霖就這樣弓着腰背着屍身,從身後看她渺小的身影被它完全蓋住,快步地走在衆人前,路上行人紛紛投來目光,但她并不在意,就這樣一路背回了衙門。
張之儒将屍身的衣裳脫下,胸口與手臂相似的褐色印記十分明顯,腰間也有相似的痕跡。而她胸前的位置則是形成了交叉的紅印,雙腳也有類似的紅印。
“這是…”
才找到機會解釋的張之儒無奈道:“這是方才背回來時造成的死後勒痕。”
“啊?我嗎?”她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那我是不是又闖禍了…”仿佛闖禍已成她的家常便飯。
“無礙…”張之儒側過屍身,屍斑基本都聚集在下半身,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異樣。
沈清沉看着屍身上幾處印記,除了顏色和粗細以外,皮膚上形成的花紋,就連深淺都差不多。
難道也是麻繩…?或者是其他什麽繩子勒的…?沈清沉一挪視線,看着屍身正面的勒痕犯難。原有的壓痕雖與勒痕一致,粗細卻不一樣。兩人正對着屍身思考,門外人群的吵鬧聲不絕于耳。
衆人跑出門看,張之儒将屍身的衣服穿上也跟了出去。只見人群向以北村的方向奔走,李崎抓住了其中一個村民,“勞煩問一句,這般盛況是為何事…?”女人焦急地想要掙脫,卻又因拗不過李崎放棄了,“哎呀你抓着我幹嘛呢…聽說那神女又畫了些新畫,我得快些去,不然就買不着咯。”
“又…?”沈清沉的不祥預感似乎應驗了,她的眉毛蹙成了難看的八字,不自覺地看向了一旁的李崎。
長公主一行人也随着人群奔向了以北村,到了村口卻堵住了,無法再往前了。
“人比以前多的多…”沈清沉握起了拳,“看來這案子讓她名聲鵲起了。”
“也許還有受害者…”一向不愛搭話的李崎也附和着,“說甚麽神女,倒不如說是禍害!”
聽她憤怒的語氣,沈清沉也有些驚訝,握着她的手輕拍道:“冷靜…也許只是巧合。”
可天不從人願,夜裏淅淅瀝瀝,呼嘯的風使得這座城更是冰冷。沈清沉秉着燭依靠在窗,憂悒充斥着她的心間,她原以為這個世界或許是桃花源,可懸在她頭頂的“達摩克裏斯之劍”擊破了她一切的幻想。她的臉被吹的有些沒有知覺,“回去會好一些嗎…”雖知穿越回去已是空想,可她還是不禁想問,對她而言到底哪裏更适合她。對生存無盡的恐慌快将她的善意磨去,她好像只是本能地對身邊的人好,心裏卻不得不用盡最大的惡意揣測他人。
“适合…?”燭光在風中不斷搖晃,似要熄滅卻又反覆,她在閃爍的光中似乎得到了答案:“火苗尚且堅韌,我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又何必非得尋得合适?”
雖與落落,自分安其偏。
雨停了,卻仍暗不見日,陽光稀稀疏疏地從雲間穿出,僅剩的一些餘光使人沮喪。
“殿下!城南舊村發現一具殘缺的男屍!”
該來的還是來了,“也是只有頭顱嗎?”
“這次…是只有屍身…!”陳孝霖在門外守着,見內殿許久沒有出聲,她伸手想推開房門。
她的手剛伸出,房門便推動了,失去重心的她重重地跌在沈清沉懷裏,“唔!”
她連忙後退欠身,“殿下見諒!我只是想看看…”
“好了,屍身在哪?”沈清沉擺了擺手打斷,“現在當務之急是破案,其他的禮節都放放。”
“還在城南!我怕像昨日一樣破壞證據,讓其他幾個衙差當值守着了!等待殿下指示再将屍首帶回衙門。”她粲然笑道,頭頂雙髻以小環點綴,有神的雙目使她看起來十分憨态可掬。
沈清沉的心似化作柔水,續命的煩悶得以纾解,輕撫她道:“妹寶乖。”
昨夜的雨無疑是鑒證的一大災難,男屍是衙差剛從井中撈起的,屍身已被井水浸透。即使沒有昨夜的雨,恐怕得到的信息也仍是寥寥無幾。
屍身因井水的浸泡變得有些腫脹,但脖頸間的切口卻依舊平整。張之儒撩起死者袖子,與女屍不同的是,手上并無勒痕。
于是又将襪子褪下,仍未發現勒痕。“小妹,”他招着手讓陳孝霖幫忙将男屍翻身,本就高大的身材在長時間浸泡後更顯沉重,“搭把手。”
他将死者的衣物脫下,身上仍未見任何勒痕,只有背部一處刀傷極為顯眼。
“所以死者是死于背部的刀傷嗎?”沈清沉不解,若是一人作案,為何男子屍身上并無“勒痕”?
張之儒用手按住刀傷附近的皮膚,上下低頭打量,又将皮夾攤開在地,取出其中一把小刃剖開。他伸出一指進死者背部比劃,“兇器足以貫穿心髒,刀傷應是致命傷,兇手應當是手握刀把從上刺下死者背部。”
“從上?”線索迅速在沈清沉的腦袋中炸開,又喚來李崎比劃,“不對…”
李崎看着她沉思,原以為她已經找到了神女殺害兩人的證據。卻見她打量男子,又将目光看向李崎,搖了搖頭:“不,兇手不是她。”